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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時候，「爸爸」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神奇魔術師。

每當我很久沒吃零嘴時，他總是指著原本只裝有衣物的衣櫥，高喊著一些我聽不懂的口令，代表著施法的過程，接著就很驕傲地告訴我：「爸爸已經將你想要的東西變到衣櫥裡頭了。」每次我都興高采烈地跑去打開衣櫥的門，映入眼簾是一包一包當年熱門的零食，看到這一幕的我往往開懷地在爸爸的懷裡眉開眼笑，並對爸爸的法力嘖嘖稱奇。

忘了是到多大的時候，才知道那是爸爸先前偷偷買好，再偷偷藏在衣櫥裡的緣故；自從到了知道這是爸爸的詭計後的年紀，爸爸就不再施展他高強的法力，取而代之的是直接給予的零用錢，想買什麼自己決定。

但現在一回想起幼時爸爸的細膩心意，總覺得是既溫馨又窩心。

這幾年的時間，就像國小作文簿上最常出現的那一句老調：「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愛完文字遊戲的我，總是將它惡搞成「光陰似火箭，歲月如太空梭」。

而一眨眼就消逝的過往時光的確如是，一下子我就上了國中、理了平頭；一下子我又考上高中，留起自以為是的中分頭；一下子我又在重考中申請上了大學，於是遠離中部的故鄉，到面向太平洋的花蓮坐困愁城了四年半。這段不經意就從掌中央溜過的光陰，這段回想起來有太多忘記用力掌握的回憶，卻難能可貴才得以瞥見童年時神奇魔術師的蹤跡。

上了國中時，爸爸原本跨國的工廠大生意開始禁不住大環境景氣衰退的速度，在商場上節節敗退；又因為幫親戚軋票背書，損失千萬。

從那時起不時借酒澆愁的爸爸，成為家裡夜晚的夢魘，每當他滿身酒味夜歸時，母親加上三兄妹無不嚴陣以待。除了如同魔音穿腦般喋喋不休的訓斥，還有其古往今來的偉大事蹟再三重述，為了讓全心全意對我們授課的「醉聖鮮師」能夠冷靜下來安然入睡，全家人總是搞的心疲力竭，才勉強將老爸推抬上了床。但每每好不容易哄得亢奮狀態的爸爸在床上躺平，幫他褪下身上所有衣物束縛，使的他開始鼾聲大作，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的準備就寢時，爸爸又下了床開始展現他「醉夢羅漢」的法力，我們又乖乖地排成一排聽著他的苦酒滿杯後的苦水滿杯。

高中起我正式瘋狂迷上了籃球運動，當我提出想買我生平第一雙「NIKE」的籃球鞋（Penny Hardaway奧運紀念鞋）的想法，沒想到雙親為此吵了起來，因為家道中落，爸爸堅持不該讓我買一雙接近三千元的運動鞋，而護子心切的媽媽則持相反意見。最後他們還是讓我買下了那一雙球鞋，但當時看著爸爸吵架時激動的神情，突然覺得維持一個家庭好不容易，當個一家之主，法力難免還是會有失靈的時候。

高中後來的我越來越離經叛道，聯考在即時迷戀上了撞球運動，便時常夜不歸營以撞球場為家，將爸爸的苦口婆心當成耳邊風，吹過即忘。接著我就步入重考的地獄。

當我後來以為脫離苦海的遠到東部求學，卻開始思念起爸爸三不五時叨叨絮絮的叮嚀，大一的某一個夜裡，躺在宿舍的床板上輾轉未眠，滿腦子是台中的雙親，思鄉的淚悄悄地滑落。

大一下爸爸遠從台中搭莒光號來到花蓮，只為了看看我在異鄉的求學之途是否順遂，當時看到爸爸這些年來益發深鎖的眉頭，我知道爸爸過的好不快樂，心裡暗自決定有朝一日要改變這樣的情形。大三下，爸爸再次由台中到東岸，為我稍來溫暖，陪著他共享美食，聽著他蒼老的嗓音，兩年前的暗自決定又浮現，這才發現原來「光陰似箭」那麼的恐怖，一晃而逝的時間回想起來總充滿著怠惰的；而爸爸年老力衰的法力，依然對我十分有效，鼓舞著我抬頭用力朝目標奔跑。

如今大學畢業，返回家鄉，回想起國中至今的這一段過往，爸爸不若童年時期經常出現的陽光形象，而是以憂傷的表情不時出沒在回憶裡頭，以另一種形式的法力對我潛移默化。

最近常常看著爸爸臉上深刻的數條皺紋，不免又暗暗想起當時的決定，也想起古語有云的「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爸爸當年的神奇魔術早已不再，但是那股溫馨又窩心的感覺依舊不變。現在也該是我反饋的時候，該是我當起爸爸的神奇魔術師，為爸爸變出開懷大笑的魔術的時候了。




2005/4/8 changyiy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