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人問我:「最喜歡哪一部金庸小說?」我一律會毫不遲疑的回答:「天龍八部」。從小到大,這部武俠小說大概讀過四次,每次都會廢寢忘食、渾然忘我,至於小說為何吸引我,大概是因為金庸的系列武俠小說中,「天龍八部」是惟一一部具有多位主角,角色及劇情繁複,同時每個人物個性強烈、愛恨鮮明,而且武藝卓絕之故。
說到「天龍八部」的主角最讓人傾心的,當然非大英雄喬峰(丐幫幫主)莫屬,光是鋪陳他的出場就有雷霆萬鈞之勢。一開始,另一位書生型主角段譽失魂落魄來到小酒館,隔桌坐著一個彪形大漢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此人雖然衣飾破舊,卻正是天下第一大幫派丐幫的幫主喬峰,當時喬峰已是名滿天下的大俠,論天下武林第一流高手,有「北喬峰、南慕容」的稱號。(喬峰的武功以「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為主;段譽是大理國皇族,不小心學到「六脈神劍」、「凌波微步」、「北冥神功」等,並且百毒不侵,雖不會也不想習武,卻陰錯陽差成為武林絕世高手;「南慕容」則指故燕國皇族慕容復,其特色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意思是用你最擅長的武功來打敗你,可知慕容復是精通各門武功的高手。)
喬峰在言談之間初識這位爆笑的文弱書生段譽,便邀他同桌共飲,恰好段譽正處於單戀的愁苦之中,於是兩人開始拼酒,當場就喝掉數十斤高梁,段譽酒量當然奇差無比,但以六脈神劍奇功,將喝下的酒偷偷從小姆指逼出,因此得以千杯不醉,但大俠喬峰則是紮紮實實喝下一碗接一碗的烈酒,越喝越是豪邁狂放,越喝越是壯志凌雲!當場帶出喬峰大英雄的豪壯個性。(段譽當時苦苦暗戀王語嫣,而王語嫣卻單戀表哥慕容復,對段譽毫無感覺。)
接下來喬峰遇上丐幫集體叛亂的變局(叛變起因於喬峰可能是契丹胡虜的身世,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他為了赦免幾個幫中長老,拿起法刀一一往自己肩上插,還一邊細數這些長老的功績,及各長老對自己從小學武的身教與言教等淵源,突顯喬峰重情重義且胸懷千里的氣魄;做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的身份,喬峰確實是令人由衷佩服的。
然而金庸筆下的喬峰雖然英雄了得,命運卻將他一步一步帶向悲劇的結局,由於被發現他是契丹人的遺孤,因此被漢人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加上躲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不斷將殺父母、殺恩師的罪孽嫁禍給他,最後喬峰不但被逐出丐幫,各大門派與中原群雄更聯合起來,以擊殺喬峰為共同職志,於是有了天下英雄齊集聚賢莊的武林大會。
喬峰為了救治身受重傷的小姑娘阿朱,且在不斷遭受誣陷、武林欲去之而後快的情勢下,激起他的豪情與蠻氣,決心帶著阿朱勇闖聚賢莊。記得學生時期看港劇的天龍八部,最喜歡看到這段驚心動魄、熱血沸騰的大戰;在聚賢莊裡,喬峰被迫與群雄恩斷義絕,無可避免的展開一場生死決戰!
喬峰自幼學武的淵源,先是少林,後為丐幫,青年喬峰已是名震天下的大俠,因此聚賢莊裡的英雄豪傑或多或少都與喬峰有所淵源,不是師父或好友,也是一向敬重的前輩或舊屬,但此刻除了割袍斷義,還要以性命相搏,短短幾天,天下皆與其一人為敵,其忿恨不平與沉痛孤絕的心情,實是令人不忍想像,全天下竟然僅剩傻瓜兄弟段譽、和一息尚存的阿朱小姑娘願意相信他。
在聚賢莊喬峰以一檔百,一場惡戰下來,原本誓言不殺漢族一人,但還是無可迴避的讓許多英豪當場喪命,甚至包括從小教他習武、亦師亦友的幫中長輩奚長老,此時即便喬峰身受再大的冤屈,聚賢莊之後已經演變成血海深仇,再也不可能有平反言和的一天了,天地之大,此刻竟無喬峰可以容身之處。
之後再看到喬峰為了報殺父之仇,竟親手打死了易容為殺父仇人的愛人阿朱(沒想到他的愛侶竟是殺父仇人的女兒),這時就已經確認喬峰注定要成為悲劇英雄了,這位大英雄幾乎失去了所有一切:養父母、師父、長輩、朋友、事業、情人,當然也失去了從小建立的民族大義與對不同族群的敵我價值觀,悲涼的身世與際遇,令人不勝唏噓。
聚賢莊這個場景,在喬峰的故事中是絕對重要的轉折點,所有誣陷與誤解,都在聚賢莊轉化為實質的仇恨與傷害,但以喬峰來說,一切都在背動的情境下而不得不然,黑暗的勢力迫使英雄逐步走向決裂,不求戰,卻必須一戰。我們除了心疼英雄末路,也不得不佩服喬峰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無比勇氣。
新電視台的成立也是如此,似乎所有家族都必去之而後快,這段期間頗有被圍剿的感嘆,當然各種奇怪招數也層出不窮,幾個電視家族不是老東家就是好朋友,每每思及舊日情誼與今日景況,就讓人想起喬峰的聚賢莊戰役,企業競爭當然勢不可免,但君子有所為也有所不為,雖說兵不厭詐,但戰略與戰術仍有氣度與高度的不同。
如同一個企業領導人,當面臨商場激烈的競爭環境,勢必要選擇及制定一種戰爭的模式,可以是運籌帷幄、料敵機先,打一場驚天動地、氣勢磅礡的戰役;但當然也有人選擇說小話、毀謗中傷、扭曲事實等的小動作。凡此種種,都時時考驗著企業主與專業經理人的智慧與互信,當然也更殘酷的試煉經營主管與團隊的抗壓性與氣度格局。大俠喬峰的故事,讓我們了解一介武夫莽漢也有溫暖的人性與大開大閤的格局,再大的門派與耆舊也有是非不明、顢頇醜惡的一面,更別說是種族與門戶對立價值觀的偏執了。
「天龍八部」看盡人間百態,成佛或者成魔,在於如何抵達彼岸的方式。
註:「天龍八部」一詞出於佛教經典,指的是以天與龍為首的八種神道怪物,分別為「天神」、「龍神」、「夜叉(鬼神)」、「乾達婆(變幻虛無)」、「阿修羅(暴躁善妒)」、「迦樓羅(以龍為食的大鳥)」、「緊那羅(長角的人非人)」、「摩呼羅迦(大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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