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台灣有線電視緯來電視網所屬的「緯來兒童台」,正式與同時推出的「MOMO親子台」合併為一個頻道,並且將以「MOMO親子台」為存續頻道品牌繼續經營兒童親子媒體市場。這個合併案除了創下有線電視既競爭又合作的先例,也讓多數人看得一頭霧水,對於合併案的內容及評價也眾說紛紜!我有幸參與整個過程,在長達八個月的折衝運作歷程中,充分感受在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中,要蘊釀一件無私與雙贏(或三贏)的合作案有多麼艱辛。
故事要從「緯來兒童台」開始,2004年我離開三立電視台,在緯來電視網胡冠珍總經理的力邀之下加入緯來團隊,任務是籌備台灣本土第二個有線電視兒童頻道,緯來有意將競爭過於激烈致使經營面臨困境的緯來洋片台逐漸轉型為兒童頻道,經過近一年的努力,緯來兒童台的開台營運計劃書已撰寫完成,也累積了相當數量的國內外動畫及兒童節目,並製播了幾檔國內自製的兒童節目,當時的主持陣容星光雲集,有趙自強、唐從聖、鍾欣凌、蔡燦得、蘋果姊姊…等等,後來這些節目有三個入圍小金鐘獎項,並有一個獎項獲獎。
2005年,緯來電視網的旗艦頻道緯來體育台,在爭取中華職棒轉播權時,原來共同轉播的盟友年代電視台突然宣佈退出轉播,但職棒比賽有時會同時三地開打,僅以緯來體育台一個頻道無法滿足場場賽事現場直播的需求,於是經營策略必須立刻因應危機調整,公司決定將緯來洋片台調整為兼具體育賽事的緯來育樂台,協同體育台共同轉播中華職棒比賽。
如此一來,兒童台的籌劃變得十分尷尬,就在確定獲知兒童台開播計劃暫停時,正巧傳出富邦及台灣固網集團將籌組新的電視台,並且在政府的鼓勵下確定提出兒童頻道營運申請,我就在這樣的機緣下受邀加入新電視台的籌備小組;卻萬萬沒想到緯來的董事會,竟然逆轉做出「不以頻道轉型,改以申設新兒童頻道」的指示,於是我原本已取得主管共識的辭呈受阻,但我又已經答應履行新的工作職務,於是便在這種充滿衝突的情境中轉換職場。
送進新聞局的兩份兒童頻道營運計劃書都出自同一人手筆,也雙雙獲得籌設許可,尷尬的是同時將有兩個新兒童頻道開播進入市場,在種種市場環境條件下都肯定備感辛苦,「今週刊」報導說:大兵開啟了台灣兒童頻道的三國演義。「壹週刊」也報導我離開緯來的過程,於是令我渡過一段無比沉重的艱辛歷程。
接下來遭遇行政院內閣改組,NCC在吵鬧中成立,原本有線電視年初換約的市場規則完全崩解,緯來與MOMO的開播和普及大受打擊,跌跌撞撞、風雨飄搖地走過開台的第一年。有一天早上我在上班途中,忍不住打了電話給我的主管,向他報告緯來兒童台與MOMO親子台應該合併的「突發奇想」,我的主管理所當然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在電話中彷彿都可以看見他忍住笑和我這個大笨蛋說話的情景,但他最後還是同意讓我去接觸看看,我想他大概認為我這天真的理想派,去受一點挫折考驗也許會成熟一點吧!
緯來胡總經理欣然應允我的邀約,單獨請我吃了一頓中餐,在聽完我的分析與報告,並且確定任何合作模式都可以敞開心胸研擬之後,她溫暖地對我說:推動兒童媒體發展一直是她認同的理念,也是她一直以來支持我的理想發光發亮的初衷,既然雙方有誠意可以談合作,那我們就進行評估吧!
得到了談判的入場券,接著進入合作內容的研議,這才是漫長又繁雜的艱苦過程,除了合作架構莫衷一是、各自保障權益之外,我的沉重在於夾在雙方主管之間的處理態度,既不能讓我的主管誤解我離開緯來到這裡,還跟緯來「暗通款曲」;也不能讓緯來主管認為我到了新集團,還來吃老東家的豆腐。這一路走來,在工作上抱持理性客觀,在公餘之時則百感交集。
幾個月來公司由於開台受挫面臨經營重整,我的主管也數度異動,每個主管對合併的評價與觀感不一,合作案於是數次胎死腹中。經過了長期沉悶的重整之後,有一天接到主管電話,來自集團老闆的指示:合併的策略正確,重新開啟談判!於是我這個笨蛋便重拾戰袍,整軍經武再來一次。
集團老闆幫我消除了雜音,談判迅速進入實質內容,很快建立互信及共識之後,兩個頻道的合併案終於敲定。消息傳出,震撼了國內外片商及業界,有人讚嘆肯定、有人嗤之以鼻、更有人大聲訕笑!但是我很清楚眾人都覺得「阿甘」好笑,是因為大家都太聰明,聰明人先保護自己再努力改善社會,笨蛋卻是義無反顧一不小心改變了世界。
有人問我這是什麼思考?我告訴他蘇秦的故事,蘇秦是戰國時代洛陽人,出身於貧窮平民,曾因少年苦讀卻毫無成就,遭到親戚里鄰的譏笑與白眼,當時各國都籠罩在日益強大的秦國軍事壓力之下,紛紛對秦國割地進貢,但各國卻又各懷鬼胎交互攻伐,「亡六國者,六國也!」頗能點出六國在強秦威迫中共同沉淪的有趣現象。窮酸書生蘇秦決心走出鄉里,開創可以改變世界的偉大志業,於是他因應詭譎多變的國際局勢擬定了一套策略,向朋友借了盤纏,踏上周遊列國的艱辛道路。
蘇秦這個改變國際局勢的大策略,就是「合縱之術」,他詳細分析各國的山川地形、人口與軍事實力、國家財力、君臣素質、外交狀況等等條件,告訴各國君主:「秦國將如何輕易的利用國際關係逐步攻滅各國!」,而這「合縱之術」就是統一陣線、聯合協防,結合六國的實力共同抵抗強大的秦國擴張。
經過千辛萬苦,蘇秦的大策略終於一一說服了燕、趙、韓、魏、齊、楚等六國國王,各國同時恭敬地邀請蘇秦擔任宰相,誠懇地帶領國家追隨蘇秦的計劃,佩帶六國相印與車騎隨從的蘇秦終於功成名就,原先給他白眼的親戚見到他也匍匐在地不敢正視;六國合縱的消息傳到秦國,大驚之餘的秦王長達十五年不敢派兵越過函谷關一步。
兒童頻道的競爭一如戰國時代,幼幼台的領導品牌地位不容撼動,新開播的頻道不僅在內容、普及率或頻道位置上都完全弱勢,市場規模更無法滿足三個本土頻道,於是在苦撐一年之後,經營困境讓大家備感壓力,如果能整合兩個新頻道的內容資源,才有可能提高競爭力,但最重要的部分,在於兩個台無法順利定頻的事實。
有線電視的頻道位置是稀有的資源,也是所有電視頻道兵家必爭之地,既有的頻道在新頻道推出時,莫不極盡所有力量予以抵制,2006年NCC尚未對兒童或弱勢族群的傳播權益設定保護政策,又規定系統業者頻道表異動的幅度不得超過30%,這就造成新頻道想擠進區塊的門檻,衛星頻道公會甚至提出新頻道要放在後段的「等待區」構想,這無疑是保護既有頻道,卻扼殺新頻道生存空間的作法,它的立論基礎在於新頻道在「等待區」觀察收視表現,收視率好才可能在未來擠進同質區塊內,但放在後段的「等待區」,收視率怎麼可能會「表現好」?
2006年我投書NCC,強烈表達對「等待區」的反對態度,終於才在2007年得到NCC的「保障兒童及弱勢族群的傳播權益」施政方向,但緯來兒童台、MOMO親子台已雙雙在後段(CH78、CH79)渡過艱苦的一年,即便到了2007年,系統業者要將兩個新兒童台同時擠在CH25以前的「闔家觀賞區塊」都有其困難度,倘若兩個台合併成一個台,這個問題顯然小多了,再結合緯來與富邦的力量推動,系統業者就樂於配合定頻了,有了平等的舞台,才會有公平的競爭。確定合併與定頻之後,我的老闆娘對我說:「將軍終於找到了戰場!」
頻道合併的內容還包含親子台虛擬攝影棚的租用,因此減少一個競爭者、增加內容實力、讓硬體設備充分利用、順利定頻CH24,是這次「合縱」的意義所在,在整個過程中,要感謝的人何其多,除了感受雙方高層主管胸懷千里的涵養之外,也為所有投身兒童事業的大小笨蛋喝采,電視台有了競爭,才會刺激更好的內容,觀眾們有了選擇,才是「保障權益」的開始。
無法一一致謝,就謝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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