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穷人家,每逢沾荤,当母亲的总是把肉剔出来给孩子吃,自己一边啃骨头一边笑着说:“我喜欢吃骨头。”做儿女的信了。
后来,儿女们长大了,在外面追寻自己的世界;母亲老了,有日终于病倒。儿女围转床边,特意端上一碗剔了肉的骨头,谁料母亲一手将其打翻在地。众子女鄂然。
一老人叹息:“你们还不明白啊!”
—— 杂志上一小故事
程天蓝和程小雨的妈妈结婚二十多年了,做出来的饭菜还是难以下咽,被丈夫勒令参加烹饪班。从此以后,一家人吃上了从外面拎回的可口饭菜。但后来,当律师和警察的女儿发现,这饭菜只不过是从外面餐厅买回来的,跟踪追击,才知母亲的确是在学习,但不是烹饪班,而是——
“我这珠链设计的灵感来自于荷蛋,大珠边缘缀以小珠,你们看像不像荷包蛋快要煎好时的样子?”
原来她喜欢的是首饰设计,而不是烹饪。
“这大珠是我丈夫和女儿,我是周围点缀的小珠;他们是红花,我是陪衬的绿叶。”
两个女儿含泪推门而入,三人紧紧相拥。
——翡翠电视《流金岁月》
在这个年轻人高呼“理解万岁”的年代,又有多少人理解我们的父母?
生活匆匆忙忙,因赶时间上班,家人偶有怨言说妈妈怎不早点回来做饭。我听了没说什么。洗衣做饭,并不是一个母亲和妻子的天职。或许从披上嫁衣的那一刻开始,母亲就已收起少女时代所有的梦和理想。但除了家庭和儿女,她首先是自己。我们有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天天做饭,是否喜欢围着锅台转?有没有问过她的爱好和追求?有没有问过她是否有一个设计的梦?
当初辞职,我说:“我准备去深圳工作。”
父亲说:“你要想清楚。出去了就没有回头。”
我说:“我能出去,就没想着要回头。”
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赞同,也没半句反对。当初因他们的意愿,我回来了;但或许连他们也没想到,两年了,最终还是没能留住我。我回来晃一晃,成为家乡历史文化的一部分,然后离去,溶入我今后的人生。
后来从亲戚朋友的口中得知,其实他们心里是多么希望我可以留下。所有这些,我宁愿不知。不反对,已是莫大的支持。
之后,我流窜到深圳,在别人的城市里跌爬打滚,想起了很多以往也想过的问题。
例如,想起应该带妈妈出来玩玩。
妈妈晕车,长途跋涉于她是苦差,也曾说过旅游是出门花钱买难受,但我相信这不是理由。为了家庭为了生活,她从来没去哪玩过,甚至没出过省。
我说:“妈,我带你去玩。你喜欢哪里,北京还是自然风光好的地方?”
她说:“哪都好,等你安定下来再说吧。”
安定?什么叫安定。或许我的一生都在漂。我没有接下去,只是说:
“我带你去北京。”
“好,好。”她连声应。
也想过教她上网,教她收发E-mail;要带她来深圳,要带她去这去那,但没有一样是做得到的。
回家,妈妈说:“你爸知道你要回来,隔晚就扫了房间,铺好床,连书桌都抹了。”尽管他知道我只不过是宿一宵,第二天又像候鸟一样飞走。我从大连寄回的明信片,都放在厅里。从大学时开始,我寄回的每一张生日卡,都第一时间放在显眼的位置。
每次走之前,我把自行车托上楼。一按门铃,妈妈就跑下来,抢着要托车。要是在以往,我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做,但现在,我随她,只跟在后面关门。
妈妈走过的路可说坎坷。小时候去外婆家,现已长眠的外婆每次都感慨万千:“以前啊,你妈为了你们兄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 … ”看着女儿受苦受难却又无能为力,是一个母亲最为心痛的事。世事沧桑,人情冷暖,泪已干,却是掩不住的辛酸,说不尽的凄凉。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多少年来放任性子,执拗,不羁,反叛,只顾追逐自己的梦,从来不曾好好坐下来,问问妈妈需要什么,喜欢什么,又想干什么;也不曾表达过对她的爱和感激,做错了事也从来不曾说声对不起。妈妈是个聪明人,豁达,开朗,坚强,忍耐,如果生于这个年代,必定更有作为 ------ 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她喜欢吃鸡爪子,我就一定要搞清楚,make sure她是真的喜欢啃这些没有肉的骨头。
我能做什么?如今每次回家,我只能往父母手里塞一点钱,尽管他们并不需要我的钱,我这点钱也管不了什么用。我不是会赚钱的能干孩子,读书时花的基本上也是家里的钱。还记得一脸坏笑地对妈妈说:“问你拿钱要实报,要500就得说500;问爸爸呢,可以少报,说300他会给我500。”
妈妈看上去比较年轻,每当有人表示惊讶,我就笑嘻嘻地说:“我少气她嘛。”大言不惭地欺骗不明真相之人士。事实上,我是没少气她。
打电话,那边偶尔会插上一句 ------ 实际上是策划已久却装作随意的一句:“喂,别忘了找男朋友!”
我笑:“怎样找?”
“我帮你!”很踊跃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她想干什么,正色道:“你别乱来,要不然以后我不敢回家。”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了话。她大抵也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性,说得到,做得到,不敢给太大压力。
我心里叹了口气。对不起,妈妈。
很多时候,我们只顾着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工作上的压力,感情上的失意,在外头笑脸相迎,回到家里却不懂再笑。阴沉的脸色,冷冷的话语,已有意无意地给母亲的心留下了莫名的伤痛。浮华如烟,名利似水,却如此对待身边至亲至爱的人,我们是否太过分了呢?
而母亲,却总是以广博的胸怀,默默地包容着自己的孩子,无论他争气与否。
其实也不是逼我。希望儿女平安、健康、幸福、快乐,是天下父母永恒不变的心愿。
这次回家,妈妈又旧话重提。我笑:“你不用像以前的阶级斗争一样,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吧?说过一次就是了。”
“可是你没有回音啊!”
“不一定会有回音。”
“我是怕你以后没人照顾,有什么头晕身热也没有人看一下 … …”
… …
和朋友谈起愿望,我像Martin Ruther King一样,“I have a dream ~~~ ”------ 我要带妈妈去首都。路途遥远,她怕坐车,一定得双飞;我要带她登长城,看香山红叶,不能太累,不能太匆忙,那得半个月。
前些天上司对我说:“Helen啊,这段时间工作辛苦了,也快年底,我所能做的就是为你们争取更好的福利。”
“指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大为惊诧。也是的,在多数人眼里,还能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给我年假就行,但这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他一时语塞。过会又问:“你又想上哪玩啦?”
“只要有时间,我自然有地方可去。”
其实我最想的不是“我”去哪,而是要带妈妈去哪。
钱不是问题。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有钱。那一万几千,我偷呃拐骗,去借去抢,都可以搞定,唯有时间,不由我做主。但我会想办法的,这个心愿,也一定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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