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者,人之強飾者也。自老莊以降,皆言尚真而去偽,然吾以為世非如此也。言之如此,行之未然,教予後學,不亦使其大惑而終不解哉?
夫甲骨者,古人掘之以為藥方。方清末民初之時,考古之風大盛,掘之者甚眾,沛然蜂擁而弗能禦。後人求之,雖百萬錢亦不可得一片也,況乎得而睹之?遂有後世蠅營之人,擅其所學,模擬其形,燒灼成文,深埋地中,越數年出之以售於市也。愚人不明,相求而爭之,或估千萬,或以億計,或蕩其家產而不得,皆至死終不明矣。嗚呼!穢物所以值千萬者,乃世人不明其理,而徒為其貌所欺也。
昔者亦有劉基所謂工之橋有良桐之事也。良桐為琴,因其金聲玉振,獻之於官,而以弗古還。後謀諸篆工,刻畫奇字,假造斷紋,埋期年而出之,竟為稀世之珍,不亦可悲乎?今之於世,有昏昏之徒,聚眾以鳴其邪詞,文過而飾非。信其言者,與以億錢爭購偽骨者有何異乎?工之橋之事,今不為少矣!
吾往日學文,有僥倖者作文,思慮不粹,尋就而呈之。其文意旨空疏、條理矛盾,枝橫葉蔓,音韻不協,更無論文氣。尤有甚者,以詭異之事,書之成文,捏造異言,誤植盜用,以嘩眾諂師之為能。一時得幸,以為佳作,而於座下竊笑不已。明者觀之,文足以發笑耳。吾師竟曰:「大善!爾等當效之!」論之為上品,豈不謬矣!評之同列,豈非令有志者寒心,狗茍者得利乎?
嗟呼!甲骨之偽、良桐之變,乃世也,豈獨為物哉?古者辨之不明,蠅營狗茍,因循矇騙,今人亦相去不遠矣。真者處於世,為世之消磨,或退避不語,或和光同塵,或挺身而抗之,終不逮眾人之洶洶耳!今之世有口言真誠之理,行口蜜腹劍之實,狡詞以飾之,惑後世之人。為其助者,名之為圓融,實則為理賊。此二者之危也,近者,則亂世以享名利。遠危者,倒非為是,則後世不復以誠為貴。夫若及於此,豈非同於狂泉之國乎?今作為此文,以警後世之人,當辨乎細處,審度原理,無使此風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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