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今天冬天特別驚人，終於讓我回想起小學時早起害怕洗臉的冰水的感覺。那時候問媽媽為什麼不能用熱水洗臉呢？媽媽只說：「就是不行，這樣會感冒」。想是有些許尚未證實的道理在。場域轉換到彰化，也是第二個冬天了。這次搬進了八卦山上，首當寒風的衝擊，早起也冷得發抖。小時候的自己，總是穿著阿嬤買的俗氣厚外套，流著兩串鼻涕，在家人的逼迫下走路去小學。現在的自己，似乎也沒好到哪去，穿著普通的衣服，忍著寒風騎車到校上課。現在好一點的是，可以早點到學校，買杯熱騰騰的豆漿喝，吃溫暖的粥或饅頭。小學時家教甚嚴，很少會發零用錢這東西。常看著同學衝進幽暗冷溼的福利社，陪他們逛，看他們買好吃的麥芽糖。覺得當時的東西還真便宜，便宜到當時的自己只能看著過乾癮。
二零零四年的桌上，還擺著《說文解字》，此時卻什麼也不想動。看了看過去的文章，有幾篇我以為寫完的，竟是未完，不禁有些心虛。如此就這樣跨了一個公元年，頗為可惜。看檔案的說明，原來是高一時寫的啊！既然前面幾年都如此這般，就想想有沒有可續寫的。有篇關於基隆河淹水時，附近的老屋被淹沒，導致其泥沙堆疊，草漫荒蕪，而後心生感概的文字。當時老屋就在我家附近，似乎是日據時期為了七堵國小而設立的眷舍。是兩棟用圍牆圍住的日式庭園。其中一間，裡面住的人，是我小學同學的阿公和阿嬤，年少無知，曾經到過他們家白吃過一餐，被我阿嬤發現，狠狠臭罵，罵的內容大概是關於叨擾人家還不知羞的問題。回憶起來，那間房子裡面，甚為狹窄。記得牆上掛著幾幅遺照，還有那頓飯中有滷蛋，此外關於老爺爺與老奶奶的容貌，什麼也記不起了。他們在第一次淹大水時，也就是在我國三那年，可能被他們的子女接走了。留下一片荒蕪的花園與一棟廢屋。花園種著很多植物，小時候不知為何，求知欲特別旺盛，這草想知道叫什麼名字，這花也想認識。於是，因為數學，我差點就去了生物系。門口有一片朱槿花樹籬，是不會綻放的含蕊朱槿，總是吐著一根蕊柱，花瓣從不開放。小時候總想著自己要是能住在這兒，該有多好。因為除了朱槿外，還有小孩子最愛的桑葉。當時小學盛養蠶，或許是因為教材設計的關係吧。那時我的阿嬤還算健朗，而我又無知得很，於是常要求阿嬤幫我採桑。於是阿嬤總是去市場買菜完，繞路走到老屋前，摘桑以供我揮霍。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當時我還算是個獨生子。
到了國一時，我弟剛上小學，那時我挺愛欺負我弟的，打架、整人、打小報告、誣陷，諸如此類。那時候的感覺就像是我爸之前在管教我的怒氣發揮出來一樣。如今，我跟我弟的交情也不知從何時變的，從極嫌惡到幫助。有些氣度，還非要長大才磨得出來。國中的自己，也算是孤僻，也可以用現代的話講，就是有點白目。幸好還有一群好朋友，即時點醒了那愚昧的心靈，才得以成長。國中的時候，數學奇差，而今我也想不出來究竟是哪些事情讓我害怕，那也就隨它而去吧！這時候的人，隨我從國小走來的，想來也只有好友軒轅。軒轅是素知我的，而我卻有一段時間不明瞭他，曲曲折折，最後還是能夠對談笑問。總比其他亡失的，還要珍貴些。路標總是會有分歧的，很多人，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從生命這張網上游走了。
從我室友的窗戶，可以眺望北彰化平原，然而他睡了，也不能過去看夜景，我想他也有他難過憂心的事，所以早早便睡了。我料想寒風應該是從另一方吹來吧？古人所云林濤、松潮，正如現在我所聽到的，從山的另一邊拍打了過來。比基隆的潮水，還要更不留情地過來了。那股潮水，穿過遼闊的彰化平原，竄進小巷的時空中，迷了途，遂發出嗚咽的哭聲，使我心悸一陣接一陣。正巧此時煙火聲從各地響起，在北風猛烈的撲擊中，依然有些人熱情無限，滿懷希望朝向新的一年。
「我說／二十一世紀只會比／這即將逝去的舊世紀更壞我以滿懷全部的／幻滅向你保證」 ──楊牧〈樓上暮〉
我不敢打這個包票，但是我總感到世界環境的脈搏是開始走向衰敗的了。在台灣，更有如此山雨欲來的感覺。那些比寒氣更幽深的事也就罷了不提，而日曆又將改朝換代，也許是臺銀，或許是土銀，也不知是何家贈的日曆。總之，我還有三百六十五張要撕，即便是指向幻滅。可能有那麼一天，解放軍的坦克，將隆隆駛在彰化平原的公路上，而解放軍的軍人將走在街道，那也說不定。也可能有這麼一天，海底的猛烈振動將島給一齊扯下，自此高樓成為魚礁，然後成為傳奇之地受記者與冒險家探問，這也不無可能。也或許你是范柳原、白流蘇，還能在傾城之下，譜出一段佳曲。希望你，也希望我，還能在這一年，繼續護著心中的光芒不致熄滅，在最鉛灰幽黯的世流中，還能保持一絲勇氣，一些理性，如此而已。二零零五年，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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