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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楚浮」影展：《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

相較於意氣風發的《夏日之戀》，十年後楚浮同樣以三角戀情為題材的愛情電影《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顯得內斂、保守又多愁善感。

《夏日之戀》和《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同樣改編自法國作家亨利皮耶羅歇的小說。六○年代的楚浮，在講述《夏日之戀》中兩男一女多年糾葛的愛情故事時，刻意強調了身為知識份子的劇中主角，開放的自由心志與情愛觀，電影的風格與內容都是一派的瀟灑，讓影像裡的那個優雅世界，令人無比嚮往。然而到了羅歇自傳色彩更強烈的《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時，七○年代的楚浮卻刻意壓低了影片的調性，以毫不張揚的敘事手法，讓故事更多了壓抑與糾結。

不過《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卻沒有因此變得平凡無趣，彷彿從「看山不是山」回歸到「看山是山」的楚浮，雖然拋去了自由飛揚的氣質，卻在這部文學電影裡找到了源自於左拉或福樓拜式的心理寫實傳統，極其仔細地去描繪這兩女一男陷於迷亂情愛中時，那蜿蜒的心路歷程。你可以發現很有趣的是，在《夏日之戀》中纏繞全片的畫外音，多是用來填補時光縫隙，或是有輕盈略過以製造留白美感的意義，而《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中牽引著全片的畫外音，卻多是用來做為陳述角色心境，與人物對應情境的功能，許多時候，影像反而宛如插畫般為文字服務、為文字裝飾。

這從影片以小說的封面書影做為開場就可看出，楚浮在《華氏451度》中對書籍文字的迷戀，延伸到這部作品之中，信、日記、小說．．．反覆地出現在電影中（原著本來就是以書信及日記為主體），不僅原著中的文字被完完整整地搬進劇本裡，成為說書般的旁白，片中人物也一一面對著鏡頭，唸誦他們書信日記的內容，連羅勒自己的日記也被偷偷擺進故事中，而楚浮更在片末清楚地指涉，男主角將自己複雜三角戀昇華後，便成為《夏日之戀》的原著小說，讓文字與影像間的交溶更加緊密。

然而這部電影並沒有因此成為文字的俘虜，楚浮運用文字與影像的巧妙對應，讓整個故事變成了一場不折不扣的愛情戰爭，每個角色都有著瞬息萬變的想法，而一次次的相遇、告別、重逢，暗藏著一層又一層本我與超我的對抗，在自覺與不自覺間，使出溫柔又殘酷的武器，最後每個人都身心俱疲、真心碎裂。而暗湧其中最厲害的招數就是性，甚至讓整個愛情捲入悲劇與無望之中的，也就是性。無論是性的覺醒（男主角克勞德在嚐到性愛歡愉後便捨棄婚約，女主角安在性的啟蒙後仍不斷探索），或是性的罪惡（另一位女主角穆里愛陰陽怪氣、不願放開心胸的原因），無論是性的美好（浪漫的河畔假期）、性的無望（比利時港口旅館的告別）、性的好奇（克勞德看了私密日記後重燃愛意），或性的殺傷力（暗夜裡安的告白），楚浮改變了在《夏日之戀》中對性的含蓄遮掩，在這部片中盡情地鑽探性與愛的多樣面貌，也因此劇情峰迴路轉，有時更令人拍案叫絕。

******************* 以下有劇情透露 *******************

當然，講到楚浮電影中的無望愛情，自然讓人難免要去聯想到楚浮對男主角的私密投射，以及楚浮對女人的特有情結。毫無疑問的，楚浮的半個分身尚皮耶李奧所飾演的克勞德，多情、善感但心猿意馬，是典型的楚浮式男子，而妹妹穆里愛則是純真與神秘性魅力的綜合體，愛情的堅定與「盲目」，還帶有一些任性，似乎是楚浮所迷戀的女性形象化身。而最有趣的還是姊姊安這個角色，她聰慧、主動且成熟的個性，讓她成為這迷亂三角戀情中唯一的清醒者，甚至有時成為極冷靜又殘酷的操縱者（先是一手導演讓克勞德與妹妹訂下婚約，後來成為克勞德的戀人後，又刻意遊走於其他男人間，製造不可捉摸的幻象，而在克勞德終於決定與穆里愛雙宿雙棲時，她卻又向穆里愛坦白一切，導致穆里愛崩潰），這種宛如女神與娼婦的綜合體，正是楚浮既愛又恨的女性情結所在。因此，雖然羅歇最後給了安一個平凡安穩的生活棲身，楚浮卻決意要讓她香消玉殞，讓原本羅歇用以探掘內心、追憶舊愛的故事，混入了楚浮與他自己內心魔障爭戰的另一層「真實」，複雜的心理糾結，也因此從原著投影到銀幕上，再滲漏到銀幕之後，變得格外耐人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