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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5-03 23:56:01| 人氣2,47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幸福,不清楚(三)《遠離天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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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從外在和內在兩個角度上來看看海恩斯與塞克的不同。就背景上而言,身處五○年代的塞克與近半個世紀後的海恩斯,所能展現出的社會價值問題自然各有不同的局限,海恩斯可以大方處理、甚至直接以五○年代謬誤觀點來看待的同性戀議題,在文生明尼里的《茶與同情》Tea and Sympathy(和塞克的《深鎖春光一院愁》於同一年發行)中卻是極力閃躲遮掩以避人耳目;而五○年代美國社會還是很敏感的種族及女性主義觀點,海恩斯更可以用不畏刺傷觀眾的尖銳去呈現,塞克則往往不得不採取較模糊曖昧的姿態(從《春風秋雨》中的莎拉珍在暗夜裡被男友毆打的段落,對照《遠離天堂》黑人小女孩遭白人男孩扔擲石塊的部份)。

海恩斯在所謂社會價值問題的處理上是非常直接但靈巧的,他聰明地將「同性戀」問題內化成角色的自我掙扎,而將「種族」與「女性」歧視問題解讀成外在對角色的壓迫,進而兩相對照。其中有一幕是女主角回到家時,丈夫氣急敗壞地指著她問,是否如謠言所傳般和一名黑人勾搭。此時,丹尼斯奎德以兇暴的態度及語氣,陳述著他為這個家是多麼努力地打下社會基礎,不能任其陷入危機之中,但其實觀眾並沒有忘掉,奎德的同性戀傾向和他的「確實出軌」才是更深沉的問題所在,而痛苦地為自己辯解,最後還不得不自我犧牲的茱莉安摩兒,卻變成了婚姻困境中的待罪羔羊。而另一幕則是在邁阿密渡假時的泳池邊,一個黑人小男孩因為把腳伸進了池中,遭到嚴厲的斥責,而一旁的白人家長們竟不約而同地把孩子帶離泳池,像怕沾了髒污一般。此時,茱莉安摩兒皺了下眉,露出不認同卻無可奈何的表情,而丹尼斯奎德則偷偷地眺望著遠處一名年輕俊美的男孩...在這精彩的兩幕中,泰德海恩斯將劇情的社會主題,做了細膩交會對照,展現了角色為求生存而需面對的掙扎,這或許正是塞克想做卻無法大剌剌做出的部份。

於是在角色的觀點上,兩人的處理方式也就不甚相同了。道格拉斯塞克對待他的角色雖然溫柔,卻不免帶著諷刺與批判,她們生命中的挫折或無法幸福,總有一部份該歸疚於她們自身性格的缺憾(無論是珍惠曼、拉娜透娜,或是「莎拉珍」),或許是因為這樣能夠淡化時代背景對觀眾的威脅性。但海恩斯便不同,他大可以直接指出那個社會的病態與殘暴的價值觀,因此對於他的角色,便能投予近乎百分之百的同情與關懷,而那角色的厚度自然因此而更豐實不少。

茱莉安摩兒無懈可擊的表演便是在導演寬敞的胸懷下所成就的,摩兒一方面模仿著拉娜透娜式誇張的笑容及語氣,有時還扭捏地擺出一些優雅的姿態,卻一方面抽身而出,撕掉那做作的表象,以寫實而飽含情感,甚至是內斂的演技,呈現出角色最脆弱、感傷又無助的那一面,從疏離的諧仿到真情流露的投入,她貫穿全場、層次十足的表演,堪稱近年來演技觀摩的極品。而丹尼斯奎德的演出也是驚人的出色,無論是他面對心理醫師堅定地要求治療時宛如雕像般的表情,或是在一場完美的晚宴後,他力圖證明自己的「正常」卻發現完全無能為力的痛苦與崩潰,讓這個可能會落入「反派」形象的角色,變得教人悲憫、認同。

當然,讓這部「類型」電影產生意義的,絕不能忘了配樂大師艾默柏恩斯坦,及攝影指導愛德華萊克曼。前者如他自己所說,「忝不知恥」地將情緒起伏強烈的管絃音樂塞滿了整部影片,暗示甚至主導了觀眾的情緒。後者除了將秋、冬、春季的小鎮景致,拍出美麗得讓人懷疑自己眼睛的畫面外,更刻意地仿《深鎖春光一院愁》中塞克愛將羅素麥提的打光,製造出誇張的色調(特別是多處以陰森的藍光呈現角色心理的幽微)、重重的陰影,在構圖上也戮力將鏡像(意味著角色自身與環境間的對比)、窗框及門廊(象徵囚禁與封閉)、傾斜鏡頭(片中出現在丹尼斯奎德進入隱蔽的同性戀酒吧,以及三個白人男孩追逐黑人女孩的段落)、誇張的仰角或俯角(製造強大不可抵抗的威嚴或壓抑脆弱的弱者)等塞克通俗劇常見的不自然手法,精巧地納入影片中,使得影片的每一幕似乎都值得細細琢磨品味(此外同樣出色的還包括將「溶」與「淡」調配得無法挑剔的剪輯、和塞克電影相像得教人吃驚的場景設計,還有充滿角色心理暗示的服裝設計,就不一一細談了)。

在影片的最後段落,泰德海恩斯再度露出一手他對塞克電影及類型的熟稔及巧用,仿《深鎖春光一院愁》般層層疊疊出終曲前的高潮,只不過沒有了塞克當年被片廠綁手綁腳的處境,海恩斯選擇了另一條處理結局的路。關鍵似乎從某晚丹尼斯奎德返家開始,他掩面痛哭地告訴妻子,他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了某人...摩兒以僵凍的表情,提出了離婚的選擇。接著,摩兒求助於她的摯友派翠西亞克拉克森,向她說出一切,摯友雖然對她丈夫的問題表達了由衷的同情,卻在她卸下心房說出她與黑人園丁間所產生的某種情愫時,無情地背棄了她(克拉克森在這裡表現出的冰冷,極具殺傷力)。而當摩兒回家時,她的黑人女傭才終於告訴了她那黑人女孩(園丁之女)被打傷的消息,摩兒此時像抓到亂流中的浮木般,不顧一切地衝向黑人園丁的家。在這裡,茱莉安摩兒可不是臨陣退縮的珍惠曼,她在得知園丁即將搬家的消息後,她主動地提出了對美好結局的期盼:「我即將恢復單身」、「或許我可以去拜訪你,看看巴爾的摩」、「那裡沒有人認識我們」...不料得到的卻是對方退縮無奈的回應:「我不認為這麼做是可行的」「我已經學到了教訓,我將不會再試著跨進不屬於我的地方」。原本是開朗的、自信的、不畏世俗的男子,曾經說過要超過表相差異而真誠地與對方心靈接觸的勇者,已經被環境銼磨得只能選擇認份逃避了。

昏暗的夜色裡,樹叢包圍著後門,黑人男子將手輕輕地搭在背對他的摩兒肩膀上,而心痛欲裂的摩兒也只能伸出手,緊握住對方。男子的身體靠了過去,悲傷地吻著她的手,一切彷彿靜止了下來,這正是他們最親密的時刻。然後,摩兒啜泣著奔跑離去...原本看似出現了轉機(婚姻、社交都不再是束縛),卻又快速地掉入谷底,海恩斯給了他的角色最真誠的同情與關懷,卻沒有施予任何撫慰,讓這個結局,沒有諷刺的矛盾,而更多了深沉的困頓。

由這許許多多的同與異組成,那豐實動人的感觸跨越了近半世紀,以嶄新面貌呈現在我們眼前,《遠離天堂》是泰德海恩斯站在塞克這個巨人的肩膀上,帶著我們望出去,看見通俗劇那更廣袤寬闊的新世界。

幸福,是天堂所應允的奇蹟,或許也是天堂陌路上恍惚不可求的幻影,這世界的殘缺與層層禁錮生命的枷鎖,讓追求幸福的自我面貌,變得更模糊不清楚。

(註)
1. 泰德海恩斯在他的第一部作品《毒藥》Poison中,就展露過一手仿黑白恐怖B級片類型的精彩調度,另外還有一段仿紀錄訪談影片,以及強烈對比著濃暗陰影的黑獄與明亮炫麗的回憶,兩個截然不同質感的同志段落(感覺有點像仿自費里尼的《愛情神話》及法斯賓達的《霧港水手》)。
2. 布萊希特的理論中,要求劇場演員與導演在戲劇中,必須徹除與觀眾間的第四面牆,讓觀眾並非感覺像在窺視劇中人的生活,而是清楚意識到舞台上演員們在演戲,進而製造疏離效果,讓觀眾在看戲時能在一定的距離中產生批判。
3. 道格拉斯塞克和他的攝影指導羅素麥提,非常喜歡鏡像、反射以及窗戶意象,因為那可以讓劇中人產生被孤立、囚禁的感受,特別是在《深鎖春光一院愁》中,珍惠曼三不五時就跑去站在窗前,還有一幕她兒子送了一架電視機給她當耶誕禮物,想讓她獨守空閨的生活有點樂趣,畫面上珍惠曼的倒影被冷冷地鎖在電視框裡,造成一幅極諷刺的景象。極心儀塞克的法斯賓達也超愛用鏡像與窗框,後來崇拜法斯賓達的法國導演歐容,在向法斯賓達致敬的《乾柴烈火》及《八美圖》中也大量地使用這種意象。

台長: 牛頭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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