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頭者的識別證
看起來午休並沒有對主人這樣混亂的腦袋起修復作用,一整個下午主人都昏沉沉帶著張沒有血色的面具。
主人為什麼要爲自己沒有做(或許沒有做)的事情如此心煩呢?充其量就是藏起詹姆士的頭,真的被發現的話也只會被說成因為膽怯害怕才把頭那去藏起來的呀。
主人無神看著黑板,手握著筆卻什麼也沒寫沒聽。教官的講課聲、同學的笑聲、風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全都從主人耳邊飛過,就像是獨立出世界外的銅像般冰冷。幾乎是同一個姿態維持到下午最後一堂課,教官說下課後,旁邊的同學嬉鬧起身收書,關窗戶,關燈。外頭早已昏暗的氣氛迫不及待衝進教室吞下了我們。
主人還是一動也不動的。
良久,主人好像轉了頭,望向遠方的什麼東西。然後拿出鉛筆盒深處綻藍色的美工刀,喀喀伸出刀片,凝視觀察著。冷淡的刀光映照出主人內心模糊的東西,主人站起身走回寢室,連桌上整下午都未翻開的書都沒收。
主人把美工刀收進口袋裡,慢慢跑回隊上。我很驚訝現在看起來快要死去的主人竟然還有力氣可以跑步。
「欸!你看起來臉色很糟糕哩,怎麼了嗎?」是兔胚霖,但是主人沒有回應站在留守桌旁的他的問題,一個勁地抽出美工刀,大拇指緩緩推出刀片走回自己的寢室。
我在內心大喊著兔胚霖快點來阻止主人,誰知道主人到底會做出些什麼事情?
還好兔胚霖也是夠機靈,馬上尾隨主人進入端門,右手搭上主人汗黑的肩膀,受到驚嚇的主人回頭就用力往兔胚霖的手劃下!淺淺的一道口子,血珠從粉色的縫隙中滲出,美工刀上則是閃著奇異的亮光。主人狠狠瞪了兔胚霖一眼,轉頭就走進自己的房間。
兔胚霖抓著自己冒血的手背蹲在走廊上。
學長躺在床上蓋著棉被,就像昨天晚上,不,今天凌晨那樣熟睡著,表情如此安詳無爭。主人靜靜掃視著自家學長全身,美工刀像是找到了目標慢慢抵在學長的脖子上。
主人的喉頭咕噥些什麼,渙散的雙眼早就失去了焦點。
「你也欺負我,你也有欺負我,你也跟著他欺負我....」每說一句刀片就多了些力道,只有學長無辜的睡著狀況之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在地獄邊緣。也許主人就真的割下去了!
兔胚霖到底在做什麼,還不趕快來阻止主人呀!
主人沒殺人呀!主人沒殺人呀!
碰!一陣黑暗罩住了我,什麼也看不見。週遭混亂撞擊的聲音響起,主人手上的美工刀好像掉到地上,有人撞向床鋪,臉盆被踢倒...
再睜開眼,兔胚霖在我面前上下起伏著,不是,是主人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沾滿眼淚和兔胚霖手上的鮮血。
白的過亮的廁所非常刺眼,是兔胚霖把主人拖出來的吧!
學長有怎麼樣嗎?
「你、你在幹嘛呀!?」兔胚霖拉拉歪斜的領子邊喘邊問。
「我幹嘛?你才幹嘛咧,幹!我要殺他我要殺他,我要殺死所有欺負我的人!」主人撕裂的聲音吼在喉嚨裡像極了被逼到牆角的野狗。
兔胚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抓起主人的領口,將他拖出端門,丟在曬衣場旁的水泥地上。
詹姆士的識別證
詹姆士沒有回來睡覺,真是奇怪,平常的他早就在電腦前就位了。我窩在床角孤零零地掛著,什麼事也不能做。美粒果已經許久沒有回來過了,都是因為詹姆士的關係。而中修也是要等到查艙後才會疲憊地晃回來,全身不是青草味就是油漆味。
寢室燈從晚自習結束之後就沒有開過,我一個人在黑暗中望著窗戶上一大串的小老弟們,沐浴在月光中的他們似乎也比較有些希望,雖然說他們現在被困在這有如地獄的詹姆士的房間,總比我是終身監禁,而且還沒有可以盼望的英雄來的好呀。
深夜裡,中修老早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裡,冷風從窗戶縫隙中呼呼而進,有個老弟的牌好像還醒著,真好。
門緩緩被打開,噫呀的木頭聲響遍了端上,熟睡中的人大概都聽不到吧,是詹姆士回來了嗎?好像不是,這體型不像,瘦瘦高高絕對不是詹姆士的形容詞。他進來,輕輕叫喊著中修看來是要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睡死了。
他走到詹姆士的衣櫃前,打開後有股怪異的味道飄出,那個人應該很不習慣吧,那是種不可言喻的臭味。我看著他開始在凌亂的衣物裡翻找著東西,每件衣服都拿起來仔細看過。趁著月光我端倪著他的臉龐,這老弟,我看過呀!只是我一直想不起來他到底叫做什麼名子,他到底是誰呢?
他找到了件衣服,不明白為什麼不隨手拿一件就好了,是詹姆士叫他來找東西的嗎?
他在黑暗中望望中修,現在不知道幾點了,中修老弟大概是不會那麼輕易就被吵醒,接著他走到詹姆士的桌子旁,打開抽屜拿走了他的手機。
他到底是誰?是詹姆士叫他來的嗎?
留守的識別證
主人把他拖到曬衣場,使力地將他丟到水泥地上。
「你到底在做什麼?」第一次聽到主人那麼生氣地吼著,主人一手扠腰,一手指著坐在地上的他,小K。
小K常常被欺負,不知道是小K自己的關係還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經常被學長們玩來弄去。衝資陽艦、精神堡壘或大榕樹就算了,罰站故意忘記叫他離開、無故記罰勤、內務示範是多的可以。聽說小K常常因為不敢回報,所以就沒有吃飯洗澡,也幾乎沒有什麼放假,簡直是被壓迫到了極點。
但是,好像從來沒有人站出來替他說話。在這所學校,有時候黑了一時,就等於是黑了四年,永遠不能翻身的事情。就像是主人從新生隊被叫兔胚霖,到現在還是擺脫不了,雖然說這是主人個人的問題。
其他人都在說,欺負小K最嚴重的就是他家學長和詹姆士。他家學長好像是為了『就近照顧』,當初才會把小K拉到自家,常常是沒有小週末,送衣服還拿不到錢。詹姆士就更不用說了,大概所有欺負小K的場合都有他的參予吧!總是在一旁說風涼話,沒有其他學長的時候更是操翻了小K,甚至還有傳聞詹姆士性騷擾小K。當然這都是謠指部傳出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小K從來沒有提起過,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小K坐在地上,雙手敲打著頭不停地呢喃:「不是我殺的,我沒殺我沒殺...」
「什麼誰殺的?你沒有殺人呀!小K,你家學長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咧!」
「詹姆士不是我殺的呀!我沒有殺詹姆士呀!」小K盯著地板,好像那裡隨時會蹦出什麼妖怪一樣。
主人蹲到瑟縮在柱子角的小K身旁,一手搭著他的肩膀問:「詹姆士?他不是消失一整天了嗎?你到底在說什麼?」
黑夜裡什麼都靜下來了,只有小K的啜泣聲。
「我把詹姆士的頭拿去藏起來了。」頭?主人跟我聽不太懂是什麼意思。
接著小K就講出了令我跟主人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包含夜半抄台的詹姆士,詹姆士的頭不明白為何出現在小K的內務櫃裡,然後小K冒著冷風在黑夜中把詹姆士的頭藏到餐廳後側的藍色廚餘桶裡,還有小K猜想他自己大概是潛意識中殺了人,這兩天來一切的種種。
「一定是我殺死詹姆士的,一定是我!」講話反反覆覆的小K再度崩潰。
「不可能是你呀!」主人相當斬釘截鐵地對著小K說。
「為、為什麼?」小K迅速抬起頭,那眼神像是飄流在黑暗大海裡看見了救援的燈光。
「如果是你殺的,那身體咧?如果是你殺的,那中午誰去惡作劇了?」
「有可能是我忘記自己把他的身體怎麼了,也有可能是誰早就知道是我做的要嚇我逼我。」小K發抖的聲音非常弱小。
「你別想太多了,你知道,詹姆士昨天是什麼時候開始消失的嗎?」主人笑了起來,「晚自習結束,他就沒有回來過了,我是留守很清楚。而你那時候應該在...嘶,在幹嘛?」
小K停止了啜泣,愣愣地看向主人說:「在、在家裡打蠟。」
可樂的識別證
拿好衣服,可樂準備去盥洗。剛才報到撲空,可樂看起來反而很開心的樣子,一回來脫掉上衣就開始傳簡訊,雖然我沒看到內容是什麼,不過大概是傳給小傑的吧!
學姊不在,應該是去吃飯了。可樂把制服掛好,換回體育服,所有的動作看起來都輕盈的可怕。這樣帶著詭異笑容的可樂我從來都沒有看過,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身為識別證,還是有大部分的時間不在自己的主人身上,所以也不能非常清楚自己的主人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夠看到可樂的異常。
可樂拿起臉盆,準備要出去洗澡,耳熟的震動聲又把可樂給拉了回來。可樂從棉被底下拿出手機,坐在床尾,正好讓我看清楚手機螢幕上的字:
晚上一樣的地方,相同的時間。
沒有見寄件人是誰,是小傑嗎?他傳這種簡訊做什麼?難道又是詹姆士?可樂不可能跟詹姆士搭上線吧?
把手機放回棉被裡,可樂什麼表情都沒有,將臉盆抱在胸前就往浴室去了。
莫名奇妙的簡訊中午也有一封。
課上到一半,周圍的人正陷入半死亡狀態,可樂也已經意興闌珊地闔起課本,但手機的振動隔著衣物馬上就讓可樂從恍惚中驚起,在桌底下按下開啟的鍵,內容也相同令人不解:
東西一樣等等幫我拿過去。
同樣不知道是誰傳的簡訊,拿什麼東西呢?
後來我才明白,可樂因為拿東西過去,所以上餐廳才會差點遲到,如此慌張以致於沒有會意過來總隊理事官學長已經步出中央大門。但我不了解的是,為什麼可樂要將那東西放到那裡去,還有後來發生的事情,這一連串到底有什麼關聯?
難道真的是消失的詹姆士惡作劇?可樂應該是不可能幫詹姆士作那麼無聊的事情吧!
可樂有時候真的讓我猜不透。
盥洗回來後,學姐正在照鏡子東塗西抹,看見可樂進門便用可笑的含糊聲音問:
「你報到怎麼樣呀?有什麼事嗎?」
「沒有呀,詹姆士學長不在。」可樂放下臉盆,將沐浴乳塞進床下,學姊則是持續對著鏡子抹著下巴,臉上盡是黑抹抹的保養品。
「是唷,真是奇怪。聽說有人收到他的簡訊耶,他說他正在進行什麼偉大的計畫,真是白癡,一定是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呵呵。」可樂靦腆地笑著,剛洗完澡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我不知道欸。」
收拾完東西,可樂就拿這清洗好的衣服往外走了,只剩下學姊還在專心於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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