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波娃:「那些學識淵博的人有時候看到女人說些什麼,也忍不住說:『女人要走斜門歪道了,女人要消失了!』」
西蒙引述的這段話,像極了瀟灑的肯尼們會說的話了。
小時候很喜歡芭比娃娃,甚且還收集相當數量的芭比娃娃。
我還記得第一個芭比娃娃是十分夢幻款的「仙女芭比」。玫瑰香檳色的蓬蓬長禮服裙,搭上一個捲捲的披肩。那款夢幻披肩,能夠使夢幻芭比變幻出十多種不同的造型。是我一位極喜歡的阿姨送的。
當時收到芭比的我好開心,耳畔且響起一個標準的英式腔英文男聲,說著當時芭比廣告最流行的一句台詞:「仙女芭比,Mattel出品!」
當時的我總是陪著哥哥看週日早上的卡通節目「太空超人」,然後接著看「神力女超人」。後來還有一系列的「木蘭飛彈」之類的卡通角色慢慢出現。儘管節目變換快速,然而絕對無可取代的,肯定是廣告與廣告中間會出現的Mattel商品廣告。
動人的芭比娃娃,旋轉在電視盒的魔法中,我總看得目不轉睛。
電視是一個水晶盒,承載女孩所有長大的夢想。那些時髦芭比在水晶盒中過著緩步去美容院、推娃娃車、開冰箱,並且野餐、駕駛跑車、坐在梳妝台前……等等的芭比生活。芭比住的屋子都很夢幻,充滿浪漫的粉紅色。奇怪Mattel公司可以精心為女孩準備一整個購物商場與手推車,卻忘記給芭比的小屋中添張書桌。但是芭比並不介意,應該說芭比的芭比娃娃迷並不介意。我其實並沒有想過,為什麼芭比的房間沒有書桌呢?我想的是,啊,能不能多出些晚禮服呀,我家的芭比,衣服不夠了!鞋子也穿膩了!啊,有芭比的香水和彩妝了,真好!我可以為芭比,用電棒棒捲頭髮了!這大概就是小時候愛極芭比娃娃的我,對芭比世界最大的想望了吧。
芭比有男朋友的,叫肯尼。但是肯尼的銷量一直不好。問題是誰要肯尼呢?芭比並不需要肯尼。因為芭比自己換衣服都來不及了,哪還需要找個什麼勞什子的男朋友。所以,肯尼可有可無。
小時候還有日本的娃娃叫「妮妮」,也非常的漂亮。可是,因為看到妮妮時,耳旁並不會響起「Mattel出品」。妮妮對我而言,也就沒那麼親切。而且妮妮身材也沒有芭比俏麗!想想當時雖然年紀小,便已經走入成人世界的那套審美規格。我還記得國小六年級時,排排站在走廊等待升旗的我,看著自己的腿,難過的想:「我的腿真是不合比例的粗呀,真是小象腿。」我想著芭比的身材,芭比的美麗,應該要像芭比那樣,才是個正統的公主吧!
長大以後,開始發現,我的周圍到處都是芭比,
一個真真正正的芭比的世界。女孩喜歡Mattel商品,女孩變成Mattel商品。
我彷彿聽見:「時尚女孩,芭比出品!」
不同的是,芭比需要肯尼了。芭比且還為了肯尼,努力變成一個真正的芭比。肯尼會說:他喜歡芭比聽話、聰明、靈巧、有好身材、有漂亮頭髮。
(聽話我明白,但是什麼是聰明呢?)芭比會溫柔地問著肯尼。
(喔,聰明就是不強辯,在錯誤的時候要向我認錯。)肯尼摸摸芭比的頭
髮,微笑著說。
(那,什麼是靈巧呢?)
(靈巧就是聽話,聽我的話,快快去做,讓我高興。那就是又聰明又靈巧的女人了。)肯尼是芭比的導師,在說這些話時,他會微微抬起他迷人的下巴。芭比看著肯尼的下巴,就像仰望全世界了。
那好身材、漂亮的頭髮要怎麼擁有呢?
肯尼不用教,因為全世界的資本團體、女人、男人,都會一起教。肯尼教導時尚女人,時尚女人教導未成形的芭比。如果學了會忘,那麼貼心的世界已經為芭比準備好教科書。那些每月一期出都出不完的時尚雜誌,已經足夠讓芭比,一天一套換八百年都換不完了!
然而肯尼還是會出走。因為有太多的芭比了,肯尼習慣擁有。不只是擁有一個,而且是擁有一堆。芭比對肯尼多半是愛情,所以她想要一個對一個。肯尼對芭比,不完全是愛情。他喜歡看芭比穿衣服、脫衣服、再穿衣服、再脫衣服……。不完全是因為愛,比較接近擁有。
芭比的世界,其實需要的是更多的自由還有創意。肯尼鼓勵創意,創意可以拿來烹飪、整理家務,外出賺錢、打扮漂亮。肯尼並不反對給芭比自由。但是,那必須是不造反的自由。但是什麼是造反呢?定義很大也很簡單,基本上不能侵犯到肯尼的利益。
他們是芭比的導師。
於是,女人走進了芭比的世界。
從小到大。自願性的挑剔自己,自願性的變成一個沈默的驚嘆號!有時焦慮地聒噪著,覺得已經造反了。有時快樂地打扮著,覺得已經擁有自由了!其實,都還離真正的自由好遠。
夜裡,心中的那塊大大的魔鏡,就要發出殘酷舞台的聲音了。英文腔的男聲說著「Not Yet!You are out!」女人明白,她畢竟離芭比還很遠。她看的時尚雜誌還不夠多,她的腦袋倒掉東西的速度還不夠快,她還需要更用心的裝扮自己!
芭比可以沒有肯尼,但她一定要像個標準的芭比。因為這樣,才是一個稱職的芭比,才會有更多的肯尼與芭比們欣賞。
也許,並不是每個芭比,都缺乏創意!也並不是每個肯尼都這樣粗魯的呀!這個世界有很多漂亮的芭比充滿了創意,也有很多溫柔的肯尼,看著他的芭比亮麗可愛!還有更多美麗的芭比,不再跟隨肯尼呢。
是呀,然而這個世界,為了肯尼,看不到自己真正美麗的芭比畢竟太多;而那些聰明又溫柔、懂得欣賞公主本質的優雅王子,畢竟太少。
到處都是芭比,到處都是肯尼。
於是我看到,公主偷偷的落淚,因為芭比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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