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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16 23:55:48| 人氣90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文友新作】天上掉下來的喜宴 — 劉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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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與印度新人合照(作者提供)



     如果印度也有黃曆的話,那一天一定標示:宜嫁娶。

 在前往齋普爾的路上,我們看見好多花園廣場及庭園餐廳預備或正在舉行婚禮。進旅館後,天已黑,我們一家放下行李,便出外覓食。旅館外的巷子裡,也有兩間庭園餐廳正在熱鬧舉行婚宴,音樂震天嘎響,從門外往裡看,人影幢幢,紅橙藍白紫各色濃艷亮麗的彩布妝點著廊柱與屋簷,歡樂氣氛自庭園流溢而出。

 我們經過第一家時,門口有表演藝人彈弄樂器高歌,裡面卻戒備森嚴,原想跟藝人聊聊,探詢婚宴資情,並拍照。未料,擾動了主人,便被驅離。第二家喜宴未設門禁,大門虛掩,更激起我們的好奇心,探頭張望後,便有人出來招呼,原以為又要被驅離了,不意,主人竟邀請進入。

 這個喜宴不設防,邀約來得意外,令我們心跳加速,既欣喜也戒備著。來印度旅遊前,已被多方告誡,印度騙子多,他們會先博取我們的信任,然後再趁機大撈一筆。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喜宴,到底是福是禍呢?沒有印度親友的我們,能親自參與印度婚禮又是多麼難得!於是內心忐忑著,雙腳卻一步步邁入會場。乍見我們入場的眾賓客,先是愣了一愣,然後秒瞬間,展開笑容歡迎我們。

 婚禮正在進行中,主人允許我們隨意拍照,還邀請我們入座觀禮。新人在台上,主持者正在台上講話。

 早知印度婚禮繁複,從訂婚到結婚要連續舉行數天,我們參與的這一場可能已是最後的儀式了。新郎與大多數男性賓客穿西裝,女性則多穿色彩鮮艷的傳統紗麗。新娘一身華麗,金與紅是主色系,兩手腕滿戴著黃金與鑲珠寶的手鐲,她膚色白皙,身材豐腴,濃妝下是標緻艷麗的五官。新郎著深色西裝,戴著金邊眼鏡,年輕斯文。新人脖子上都戴著一串長及大腿的花環,那是用巴掌大的紅白紫色鮮花所串成。

 從新人的膚色長相來看,我推論,他們大約是傳統種姓的吠舍平民階級,早先家族可以從事工商生產業,現在他們應該是小資中產上班族。

 曾聽聞印度傳統婚嫁,女方家長甚至要賣地賣房籌集嫁妝,婚禮時新娘全身掛滿金飾,會場豪華、婚宴鋪張,賓客動輒幾百。而今,從婚禮約莫百人的規模與賓客的穿著看來,他們應該受現代教育影響,並力行低調簡約的印度婚禮。

 接著,新人與賓客合照,我們也湊趣上台後,卻成了活動的人形立牌,走到哪都有人提出合照要求,一但我們點頭同意,大中小朋友就一擁而上。

 音樂響起,舞台上賓客跳起舞來,我們也被請上台同樂,音樂節奏很快,適合擺手扭腰,踢踢躂躂。我們原不會跳印度舞,又拿著外套,揹著包包,實在沒有舞姿可言。但,就著節拍,學著大小朋友的動作,雖老是落拍,也盡興跳了幾首舞曲。

 跳舞時,有賓客想幫我們照相,我順手便將手機交給對方。腦子裡卻頓時跳出戒備機制,周遭情緒這麼嗨,氣氛這麼歡樂,若賓客裡有小偷、騙子,這不就是最好的時機嗎?不好吧!眼睛遂盯著我的手機,盯著拿我手機的客人,趁一曲將休,還是趕緊下台吧!

 有一位婆婆,拉著我女兒的手,摸摸她的頭,不知講了甚麼,周遭一陣大笑。有人趕緊招男儐相前來。年輕英俊的男儐相,著寶藍西裝白襯衫,額頭點著印度教徒在喜慶時用以祝福的硃砂,笑咪咪走來。那位婆婆便拉著兩人的手,又摸摸他們的頭,再嘰哩瓜拉一陣,現場再度爆出一陣大笑。在眾人起鬨下,男儐相對女兒說:Will you marry me?女兒傻愣愣地問:What?他又說了一遍,女兒不知是裝傻還是真沒聽清楚,我附在女兒耳邊說:人家問妳要不要嫁給他啦?女兒一聽雙掌撫臉做出可愛版的孟克的吶喊,把他當笑談忽悠過去。

 也有一位小女孩,在她爸爸的陪伴下,羞澀地拿了一朵鮮紅玫瑰花送給我兒子,並要求合影。兒子接受鮮花,開心地與小女孩留影。印度有種童婚習俗,有些甚至十歲不到的小女孩就被家長強迫嫁出。我笑看這小女孩,聽她的英文發音純正,我判斷他們應是受過西式教育的家庭,這悲劇應該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吧,我也不會被迫在旅遊結束時帶個小媳婦回台灣。

 盡興玩了個把鐘頭後,跟主人告辭,主人卻硬是留我們用餐。

 我乍聽,當下想的便是:食物有沒有問題呀?吃完飯,我們會不會人財兩失啊?再一想,就算食物沒有問題,這樣會不會太叨擾主人了?我們原只是來照相獵奇的。若要領受喜宴,我們也該送些賀禮才對,空手而來怎麼辦?是不是派代表回旅館拿紅包呢?紅包該包美金還是盧比呢?

 我們邊走邊討論著。很快就到餐檯邊了。主人幫我們拿餐盤,教我們如何取餐。這其中若有陷阱,我們便是一步步陷入難以回頭的境地了。就這樣,一家人欲推還就,尷尬又欣喜地吃著印度傳統料理。印度人九成吃素,喜宴幾乎沒有葷食,主食有各式的囊餅─Naan,與各種咖哩沾料,還有蔬菜、水果、優格等,豐盛又美味。

 餐檯附近就有個擀麵台與烤餅爐,六七個男女師傅盤腿坐在檯上,分工擀麵、烤餅。一個服裝類似錫克教的老人家,負責烤餅,他拿起一片片擀好的餅皮,丟到大圓烤盤上,烤好後立刻挾入餐盤。另一邊還有炭火烤爐。把在大圓烤盤上烤過的餅再置於炭爐上,麵餅膨脹成球形,個個像躺著的河豚一般。我們興沖沖要求擀麵。主人也同意,我們擀著一張張不成形的餅,笑鬧著,他們也不介意,還讓我一試再試。這些工作臺上的老人家,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但臉上的笑靨都親切又溫暖,彷彿就是自家長輩。

 餐已飽足,該出去走走了,正欲告辭,又被拉去另一頭的飲料區。飲料是我的罩門,而所有的告誡,飲料都是第一名,一喝見效,非拉即昏。果若如此,我們便成了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我旁測審視他們敬邀的笑容下,是否藏著什麼居心,卻一無所悉。便想,都已經接受這麼多的招待了,我卻還這麼提防人家,是否太過小人之心了?眼見卻之不恭,於是便舉杯小啜甜飲。然後,又有人來要求合照了,男女老少都有。

 這期間,透過不太流暢的英文,我們與賓主小小聊了一下,知道在場的都是新郎新娘的親戚手足。婚禮由新娘的叔叔主辦。他認為意外得到遠來貴客的祝福,是求之不得的賀禮。

 原以為這麼輕易就被邀入喜宴,還擔心這是鴻門宴。他們卻是敞開心胸招待我們,除了真誠,還是真誠。我們擔心誤上賊船,而步步為營,結果卻步步轉慮為喜。

 是甚麼原因讓我們覺得印度人善騙?參加印度喜宴可能危險?

 就只因太多的傳聞嗎?如此,對大多數的善良印度人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若換在歐美日其他地方獲邀喜宴,我們還會如此小心防範嗎?

 再反觀台灣鄉下的傳統露天喜宴,若有老外好奇探頭,主人邀入同歡,不也是很平常嗎?他們可曾提防主人趁機洗劫?

 也許我還要一些實際經驗,才能得到這些答案。只是當下平白接受這麼熱情的招待,家人蹭了一頓飽餐,實在不好意思。於是跟他們要了電子信箱,心想,就報以我們親拍的好多相片吧!


中華副刊2019.03.16

台長: 阿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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