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2,042愛的鼓勵 66訂閱站台

 



     冷冷的季節，忽地，在深夜想起一個男人。

　逼近年底，東北季風又開始肆虐，我便會想起那段與海搏鬥的日子，拿起釣竿，往波濤洶湧的海面甩去，接著滿載而歸。而開啟我釣魚的啟蒙者，正是我的樓友，一位六十歲的單身大叔，從入門到專業，他對我傾囊相授，在那段偶爾窮極無聊的日子，終於多了一項生活興趣，表面上不說，但一到海邊，我就提著兩人的釣具緊緊跟著他背後，他一到現場便開始觀察風勢、海浪，就像師徒尋找獵物一樣。

　然後，第一次跟他到海邊時，我只是靜靜看著他做每個動作，而他總會儀式性的完成這次的釣魚活動。首先在前幾天就已注意海水潮汐與天氣狀況，接著看日子是否適宜，然後在早早地就把所有需要的東西整理好，出門前，將車子檢查一遍，畢竟要開遠路，出門又是在深夜。

　開車接近海邊後，店家與住家漸漸稀少，海的氣味濃厚，會先停在釣具店，一方面補貨，換釣線，買好餌食，另一方面，則是要探聽情報，畢竟釣具店就像古代英雄豪傑會齊聚喝茶的那間客棧，也是最好的情報場所。在那邊總會聽到：「我昨天在某某釣到不少。」「某個點可能不要去，最近都沒有得釣。」「又出了一個新的釣點，現在還很少人知道，今天你們可以去試試看。」諸如此類的話，為我們出征前提供了足夠的情報。

　在釣具店，大叔就會叫我把線與餌都綁一綁，然後把手機與頭燈充電，接著到現場就可以直接出擊了。一般而言，如果天氣狀況不佳，會選擇在附近的港邊就釣，儘管下著大雨，穿雨衣及防滑鞋，戴起頭燈及所需器具，到港邊還是比較安全。如果天氣狀況許可，我們就會挑戰岸邊，相較起來，岸邊當然比較刺激，只是安全至上，仍是要考量當下的狀況才能作因應，並非是自己選擇就好，生命寶貴。

　選好釣點後，我們放下器具，拿起各自準備好的釣竿，便開始應戰，偶爾已經有釣客在附近，幾位時常去的人，久而久之大家都熟稔了，大叔稱他們那些長輩為「老先覺」，亦即早就做好一切準備，用的東西也是最專業的，選好最好的釣點，另外也可以有極好的體力能應戰。他們總會笑稱我們這對「海上師徒」又來了，畢竟不少釣魚者都是形單影隻，不希望人家打擾他們釣魚，不像我們兩個總是一起進出，而大叔也在旁邊時而叮嚀，時而斥責，就好像一位嚴師，而我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才不會辜負他的教導。後來釣上第一條魚，那種喜悅難以言喻，暗夜中，好像看到大叔嚴肅的臉龐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我拍照留念，也將第一次成果獻給大叔。

　幾天後，我們相約火鍋店，一面吃著海的鮮味，一面檢討著下次要改進的地方，這就是海上師徒的生活。如今，我因工作離開台北，我們也正式拆夥了，離別的那一日，我將釣竿與所有釣具送給大叔，只留了頭燈，我想，那是最好的束脩，他只是笑笑的說，怎麼那麼客氣，但還是喜悅的收下了。

　而這段海上時光，也成為我每年冬季難忘記憶，那片深邃不見底的海，以及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