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在進行有氧運動時看恐怖片呢?恐怖片讓人叫,讓人眼眉跳,也讓人不會笑。如果有氧運動強調心跳率,那麼一部每五分鐘倒下一個人,十分鐘炸棟樓的恐怖片應該能適時提振有氧運動時心跳。事實上大部分的恐怖片皆可打上馬賽克後於運動台各時段播出,無止盡的你追我跑,從刀具球棒到扛具人體的負重競走、各式攀岩懸梁沿大樓邊壁貼背走路之極限運動、以及講真格的血肉搏擊,成功的恐怖片和成功的奧運運動項目有一樣的結局,只會有一個人勝出。就算是不成功的恐怖片也和奧運有一樣的結局,幾年後還會有續集。與其說恐怖片深具運動家精神,為什麼不反過來說,運動家應該具備恐怖片元素呢?雖然對我們這類上體育課就碰巧肚子痛頭髮痛的弱雞來說,運動就是恐怖片本身。
不要落單,不然就OUT。不要隨便偷情,或與任何角色於衣服覆罩面積下進行任何可能接觸,否則OUT。不要說:「等等我就回來」或「那邊沒有人」,說到這,我們很容易發現恐怖片的潛規則和運動選手村張貼的注意事項一樣。雖然規則都是用來打破的,所以有很多運動員第二代和諧擬片的誕生。其實認真想一想,恐怖片和搞笑片真的沒有差很多,它們都操縱某種情緒的極端值。有的時候我們笑,有的時候我們只是害怕。或者,有的時候我們是從受害者角度體認一切,有時我們則是施虐者,一切都只是,觀點問題。過去我總為很多事情感到害怕。現在我還是怕,但我開始學會笑了。我覺得這時候,別人應該為我這樣笑感到害怕。
我知道相約去看恐怖片是約會的潛規則,也許不能一起快樂,至少要共同恐懼過,再沒有一刻是能夠讓相貼近也這麼遠的兩人擠身同樣情緒波幅中。很奇怪我一直沒有機會和戀人去看過恐怖片,為什麼你要花那麼多錢嚇自己呢?他們總是問,我很想回答,我是花你的錢嚇自己啊。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牽你的手而已。我想說的是,後來我認識很多的人,有些人在看第一部電影之前就離開我了。有些人和我看了電影,也親了吻,唇間交換淡淡爆米花的甜味,但他說,不,不能牽手,那是留給戀人的。喔,這又是條潛規則。
我曾經喜歡過的人跟我透露看恐怖片必不致於驚懼的方法。那要回到恐怖片的進化歷程來看。說到底,恐怖片和我們整個時代人類的心靈一起長大。至於如今,恐怖片之所以造成驚嚇,並不是在於配樂同步畫面將懸疑與情緒逗引到最高點而後猛然摧爆。而往往是,頓一拍。在弦樂拉高繃緊至一線時猛然收束,預期而來的情節落空了。以為沒事,一回身,一個轉頭。碰。現形。凸刺。
這一個頓拍。就是整個世紀以來恐怖片進化的瞬間。
他像是大師那樣告誡我,所以,祕訣在於,你必須讓聲音與影像分開。是的,關鍵不是不去看,而在於,放棄聽。無論是配樂由弱漸強之加碼或是頓一拍,你以為閉上眼睛一切就不會發生,但聲音才是命運,配樂與聲效裡暗寫了情節。所以你必須抽離。瓦解感官,讓影像還原成影像。只是影像。一旦沒了聲音,黑黝黝畫面裡蒼涼得可憐,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你知道一切都沒辦法阻止。但該發生的就是會發生。那一刻,你從既定的命運中脫身了。那已經是別人的故事了。別人的命運。而你只是看。只能看。
說到底,這就是我們發生的全部。有一天,想起那些片段,傷害,暴亂,卻忽然發現,已經不能再影響我了。只剩下那些畫面,讓我隨意配上聲音。我們終於在看恐怖片之外有了共同的地方,你最後說的話,如今我看淡的眼,乍發生當下覺得恐怖,此刻想來也都不過都只顯示,殘忍罷了。
─人間福報副刊2012.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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