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2,042愛的鼓勵 66訂閱站台

那是一支環保手電筒，多年前參加某活動，主辦單位送的；需要時只須搖晃幾下就能亮幾個鐘頭。日後拿取時，我常因抓握功能差不慎摔落，久了，電源鍵接觸不良。 　那年冬天，阿爸一身穿得圓滾滾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從房裡取出手電筒，嚷著要他幫我修理。 　「這贈送品沒多好啦，去買一支較讚的，……常常在修理。」 　「……這支滿方便的，放在床邊要用就有不需再裝電池。」我一副可憐樣，趕緊往阿爸身旁靠去，就像小孩子撒嬌地追著大人纏想要的東西，並急欲跟對方解釋擁有這個東西的正當性。 　阿爸雖叨念還是起身戴上老花眼鏡，首先，他把燈蓋轉開，小心地抽出整個燈組，一瞧，便發現電源鍵底下的鐵片有些脫落了。他隨即找來一張紙片，把它摺成一截菸蒂的大小，抵在鐵片和電源鍵之間，一副專注的神情，映對著電視機嘈雜聲，當下，我喉頭好似梗著一根刺，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卻說不出來。 　組裝完，阿爸拿著手電筒試了又試，確認沒問題了，才輕吁一口氣，說：「有歲數了，舞這個幼路，淡薄仔吃力呢。」說完，想到什麼似的到廚房櫃子剪來一截老舊的鞋帶，說要把它綁在手電筒末端，邊綁還故作哆嗦狀，甚至調皮地用他冰冷的腳掌輕壓我的腳背，我不甘示弱地踏回去，執拗得彷彿原本就該踏在上面。 　後來，我把那支手電筒當作紙鎮，收在桌曆中間。日前，要將桌曆自十月翻到十一月時，看到那本紙角略翹的桌曆，有些怔住：時間怎過得如此快？這樣就一年了？是的！它一副理所當然似地回答我。喔，原來阿爸過世一年多了。這些日子，生活好像從容，而快樂與悲傷常互相拉扯，常常我為了一件事很開心，嘻嘻哈哈笑著，下一秒我卻又問自己，在哈哈笑什麼？ 　一陣恍神後，我把手電筒拿出來，望著那末端用鞋帶綁成的手環，記得那時阿爸跟我說：「我綁這樣，你較方便拿，不會常掉下去。」 　我緊緊握著……。

─中華副刊2010.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