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歡的飲品﹐是紅酒。
「喝紅酒﹐是一種生活的品味。」他曾和她坐在他家餐廳前特製造的小型吧檯﹐將一瓶紅酒新開罐。他的手輕巧地將軟木塞拔出﹐不能免俗地將木塞放在鼻端﹐優雅地嗅了嗅﹐看著她解釋道:「紅酒的好壞﹐在木塞上就能聞得出來。如果瓶內的紅酒變質﹐木塞上會出現霉爛的酸味。」他說著將木塞湊到她鼻頭。
她什麼也聞不出來。
只除了他身上淡淡的亞曼尼黑色密碼的香氣。
於是她恬靜地笑了笑﹐笑得迷朦。
他為他的笑失了神﹐卻始終猜不透她的笑裡﹐究竟藏有多少的真心?也始終看不透﹐在她溫馴的表情下﹐千思百轉的心思裡﹐究竟在想著什麼?
她是他遙不可及的夢想。
她使他迷惑。
「告訴我﹐妳在想什麼?」他總愛這麼問她。
「我不知道。」她笑著回答﹐不願讓他看透。
她愛著他﹐無庸置疑﹐但她寧可保持神秘﹐讓他看不透﹐讓他追逐﹐讓他為她傾倒著迷﹐欲擒故縱﹐這樣她才能掌握他。
滿足她愛著他﹑渴望將他留在她身邊的心。
「如果有一天能讓我猜透妳頭腦在想什麼﹐我的人生就不再有缺憾了。」他頑皮地敲了她的額頭一下﹐親暱萬分:「真搞不懂﹐妳這麼一顆小腦袋﹐怎麼又能裝下這麼多讓人迷惑的想法﹑這麼多讓人摸不透的思緒?」
她一溜煙逃開他的「]爪」﹐臨走前順手將他喝到一半的紅酒牽羊喝盡﹐拿著空酒杯對他抱怨:「酒沒了!」
「哪有人像妳這樣喝酒的?」他無奈地笑了笑﹐「喝紅酒是用『品』的﹐哪有人像妳這樣牛飲的?」
「噢...反正我沒品味。」她揪揪鼻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喝紅酒﹐首先要把酒倒入酒杯﹐觀其色澤。」他接過酒杯﹐將高腳杯注入紅酒﹐細細解釋喝紅酒的藝術:「好的紅酒色澤溫潤精純﹐從外觀上的顏色就能看出酒的品質。接著要晃動酒杯﹐輕輕地搖晃。」他說著手捻著杯腳﹐輕輕晃動:「讓酒的香味溢出﹐用嗅覺品味酒的香醇之味。」接著他將酒杯湊到她鼻尖:「品過香味之後﹐就是小啜一口﹐用舌尖品嘗。這樣你才能體會紅酒的靈魂﹑它在本質上的精髓。」
她淺嘗一口﹐吃不出究竟讓他如此著迷的紅酒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她對著他一笑﹐什麼也沒說。
她總是這樣。
淺淺的笑﹐淡然的態度﹐卻始終讓他摸不透。
「我永遠猜不透﹐妳的笑裡頭﹐究竟要說的是什麼。」他嘆了口氣。「偏偏我就為妳的笑著了迷﹐千方百計要從妳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裡試圖了解妳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告訴我﹐妳到底在想什麼?」
她指著自己的頭頂:「你能看透酒杯裡酒的品質﹐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能用看的﹐就看出我的心意?」
「那妳得靠近一點讓我看才行。」他微笑著﹐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到他身旁。
「如果你真的愛我﹐不必說也不必看﹐你就應該知道我在想什麼﹐不是嗎?」她說。
「我看不出﹑也感受不到。」
「那就是你不夠愛我。」她轉頭不再理他﹐幾乎是無理取鬧了。
三年了。
他們在一起整整三年了。
他無法忍受她這樣若即若離的態度﹐讓他摸不著﹑看不透﹑想不通。
他們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她明明是愛他的﹐卻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然後她再以愛為由﹐指控著猜不著她的心思的他﹐不夠愛她!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
「為什麼妳總要說我不夠愛妳?」他忍不住對著她吼:「明明是妳不肯與我交心﹐不讓我明白妳的想法﹐為什麼卻要怪罪我不夠愛妳?」
又來了。
她皺起眉。
明明是他不肯花時間去體會她的心﹐是他不願費心神去理解她所想的。
但這樣的話題每次一持續下去﹐他就會開始惱羞成怒。
「懶得跟你說。」她白了他一眼﹐轉身拿起皮包就要離開。
「不准走。」他拉了她一把﹐被她甩開﹐他追上前更用力將她拉回來﹐她掙開了﹐快步走向大門。
他不能就這樣讓她走。
他不甘心。
三年來﹐她總是這樣無理取鬧﹐總是這樣侮辱他如此愛著她的心﹑如此踐踏著他的感受。
這一回他不再妥協﹐一定要和她說清楚﹐一定要她將她的想法如實地鉅細靡遺地說出來﹐清楚明白地讓他知道。
他順手拿起吧檯上的酒瓶﹐用力朝她的後腦勺打下去...
***
他拿起酒杯﹐搖晃著杯身﹐透過燈光看到鮮艷欲滴的玫瑰紅。
「原來...是這樣的啊!」他如痴如醉﹐迷亂的眼光飄到屋角卷縮在地上﹐早已斷氣了的她。
她的頭皮被掰了開﹐白色的腦混合著鮮紅色的腦漿黏稠的液體混合在一起。
他將酒杯湊到鼻尖﹐激烈的嗅覺感觸﹐讓他渾身一震。
那是她的味道﹐她的顏色﹐交織著他三年來日思夜想的﹐他迫不急待要儘數汲取的﹐她腦中令他無法猜透的想法。
他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急迫地要汲取那杯中物的所有精華。
「原來﹐這就是妳腦中所想的啊...」放下酒杯﹐他意猶未盡地舔著上唇﹐喃喃自語。
他站起身來朝屋角的她的方向走去﹐渴望再多了解她一些。
艷紅的腦漿泊泊汨出﹐和他手上杯中殘留的液體﹐在燈光下﹐交錯出詭譎劇的異樣光澤。
他終於能和她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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