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先提議的﹐在派對上說鬼故事。
原本今天是要慶祝阿如生日﹐大家夥到阿如家烤肉﹐在阿如家面積頗大的陽臺上﹑圍著個小圈圈說笑喝冰啤酒﹐喝著喝著就有人要說鬼故事。
我一向不喜歡聽鬼故事。
一來我這人不信怪力亂神﹐二來﹐大部份的鬼故事很扯﹐一聽就知道是瞎掰的﹐聽了也沒趣。
小王說了一個他在台南時候聽說的﹐有關他們家附近一座凶宅的故事﹐據說那座凶宅的窗戶上﹐會出現一個滿臉是血的鬼影。小丁說了一個在車禍裡被撞得腦漿爆出來的鬼在出事的路上滿地爬來爬去冤魂不散只為了找肇事者索命的故事。有人說了一些自己被鬼壓﹑或是夜班走在街上背後有腳步聲的故事。阿強自詡有創意﹐自己編了一些到山裡露營﹑碰到白色影子在樹林裡飄。莉莉則是說了個晚上睡覺有人抓他腳踝的故事——陳腔濫調﹐不是心理作用就是胡亂瞎掰的白痴鬼話連篇﹐無怪中國人說「鬼話連篇」﹐原來無聊人士說起鬼話來﹐還真是連篇連篇的。
害得我這個沒創意沒想像力的人也不能免俗地隨便拗了一個喜歡的女生死後變成鬼對我糾纏不清的白痴鬼故事。
「一聽就知道是假的!」莉莉聽了之後笑不可遏
阿強瞪了我一眼:「小李你要編故事也要編一個有點可信度的。算了算了﹐留你在這裡面壁思過﹐限你半個小時之內再想一個夠屌的鬼故事﹐大家說完故事回來一圈之後輪到你再說一個。」
「喂﹐阿如壽星﹐該妳了。」有人喊了阿如。
阿如正在烤架前烤雞腿肉﹐淺淺地一笑﹐穿著鵝黃色紗質洋裝的她翩翩然來到我左手邊的空位坐下﹐開心地看了看眼前的一群同學。
「該我什麼呢?」
「該妳說鬼故事啦!」莉莉和女生們也開始鬧。接著大家又開始如雷似的起鬨吶喊:「壽星說﹑壽星說!」
「這樣啊?...」阿如咬著下唇﹐俏皮地看了我一眼:「那我得說個可怕一點的故事才行。」
我對這些千篇一律的故事實在不怎麼有興趣﹐而阿如的眼光又一直定焦在我身上(莫非她暗戀我?)﹐我想走開抽根煙﹐最好整個人閃開逃離這個無聊的派對。我正準備找機會閃人﹐阿如白白細的的一隻柔荑突然按到了我的緊攏的大腿上:「別急﹐我說故事需要你幫忙。」
這下子大伙兒鬧得更兇了——大家全認定我和阿如有一腿。
我已經有暗戀的人了啊!
我簡直想哭。
接著我聽到阿如溫柔的聲音開口了。
說實在的﹐阿如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聲音非常好聽﹐如銀鈴似的﹐有種清脆的柔軟。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夜晚﹐或許天氣有點冷﹐或許大家喜歡圍在一起取暖的感覺﹐於是大家圍成一圈﹐喝酒聊天說鬼故事...」阿如說著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這小妞是打什麼主意﹐把我們今天的狀況當鬼故事說。而更糟的是﹐這個故事一點也不可怕——剛剛我聽小丁說了﹐故事說得最不恐怖的﹐要灌兩瓶海尼根耶!
希望阿如的酒力夠好...
「小李﹐你說﹐在這種說鬼故事的情況下﹐最恐怖的是什麼?」阿如問。
「呃...我說...」我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隨口說道:「就是鬼故事裡的情節全部成真吧?」
「這樣啊?」阿如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那麼﹐當大家在說這些鬼故事的時候﹐這些故事就都成真了。就這樣。」
她的話剛說完﹐大家就爆出一陣大笑。
「阿如妳太扯了!」「這算什麼鬼故事?」「不行不行﹐說這種白爛故事﹐該罰!」「對﹐今天壽星一定要喝三杯!」
大家話剛說完﹐先聽到莉莉一陣尖叫:「誰?」
「什麼?」坐在她身邊的小丁問。
「有人抓我的腳踝。」
莉莉話剛說完﹐突然小丁一陣大叫﹐從椅子上滑了下來﹐仿彿被什麼極大的力氣拉了一下﹐整個人從椅子上滑下來之後還被往前拉﹐一直被拉到兩﹑三尺外遠才停住。
大家被嚇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才剛從椅子上跳起來﹐也感覺到有人在我的腳踝上拉了一下﹐痛得我又跌會座位上哀嚎。
「有...有人拉我!」小丁連忙從地上坐起來﹐屁滾尿流地爬回座位。
接著阿強也是一聲慘叫:「那邊...那邊有人!」
大家順著阿強的手指看過去﹐看到遠處有一片白影飄過﹐揚起了一陣寒風。
那團白影若有似無﹐像一陣風似的﹐咻地一聲﹐飄到小丁面前。就在它要撲上小丁的時候﹐又呼地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救命啊...」小丁正要逃開﹐卻被身後的椅子絆了一大跤﹐摔了個四腳朝天。小丁這邊的慘叫還沒完﹑突然大家聽到一陣『喀喀』的腳步聲。
聲音仿彿來自我們背後﹐大家不約而同地往背後看。
什麼也沒有。
但著腳步聲仿彿來自四面八方﹐將我們包圍。
腳步聲停了一陣﹐等到大家回過頭來面面相覷﹐又再度出現。大家又回頭。
還是什麼也沒有。
「媽的﹐不玩了。」阿強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摔﹐起身準備回家。
我也覺得毛骨悚然﹐不想玩下去了。我正要起身﹐卻聽到小丁又是一陣大叫﹐手指著我的背後。
我緩緩回頭﹐看到一個少了半邊頭﹑滿臉流滿了不知道是血還是腦漿的傢伙﹐正朝我們的方向緩緩爬行過來。
「救命啊!」同學裡有幾個膽小的女生開始放聲大哭。
「有...有鬼啊!」小王突然凸著眼看著阿如家的窗戶。
大家回頭看向窗戶﹐窗戶上印出一個滿臉鮮血﹑五官都糊成一團的臉﹐扭曲的雙眼看著院子裡的我們。
我倒抽一口冷氣﹐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張貼在窗戶上的臉﹐只剩下那一張臉﹐沒有身體﹐甚至連顆頭也沒有。只是一張臉﹐血肉模糊地貼在窗戶的玻璃上﹐一滴一滴的鮮血順著窗子的邊緣滑落。
「阿...阿如...妳...是妳﹐是妳對吧?這些鬼都是妳叫出來的。」我抓住阿如的手﹐她一點也不緊張﹐反而看著我﹐微微一笑:「其實我的故事還沒說完。」
我一愣﹐看著四下篡逃的同學們﹐不明白阿如究竟還有什麼要說的。
「故事的最後是。當天的主角﹐派對的壽星﹐其實在好久好久以前就死了。」阿如的手開始發冷﹐冷得像冰。我一顫﹐看到阿如的臉色也青得沒有血色:「她在死前﹐好喜歡一個叫小李的男生。可是他一點也不喜歡她。於是她死了之後﹐決定要一直跟著小李...一直一直跟著他...」
我的額頭冒出冷汗﹐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任憑阿如拉著我﹐將我擁入她冰冷的懷抱裡。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吧?」阿如冰冷的氣息吐在我的臉上﹐我看到所有的同學像逃難一樣地連滾帶爬跑出了阿如家。
「喂——你們不能留下我啊——回來﹑回來救救我啊!」我對著他們喊﹐被阿如身上傳來的冷氣凍得發抖。
「你很冷嗎?」阿如問我。
我照實點頭——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妳放開我﹐或許我就不冷了。
「那我們一起取暖吧。」
阿如拉著我靠近她懷裡﹐任憑我力氣再大﹐也掙脫不開。
再抬頭﹐我發現阿如的家整個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空曠的荒野。
荒野裡﹐只剩下我和全身冰冷的阿如﹐冷風不斷不斷地吹﹐我不住地發抖。
現在的我究竟身在何方﹐自己也不知道。
「你知道﹐說鬼故事的時候﹐是會把你心目中所想像的鬼﹐招來身邊的。」我聽著阿如的話﹐心頭湧上一陣又一陣的恐懼感。
我發誓﹐如果我還能活著回去﹐我再也不聽人說鬼故事﹑也再也不胡亂說鬼故事了。
永遠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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