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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9 19:51:33| 人氣57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 小說*季潔 - 母憑子貴4 - 娘親我最大 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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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不羈、處處留情的柏永韜,為了逃避終身大事,
不惜接下燙手山芋──振興衰敗的祖傳鋪子,豈料……
一趟尋珠之旅讓他失去了記憶,卻也遇見心儀的女子,
只是命運捉弄人,他竟陰錯陽差地回到了故鄉……
記憶從此缺了一塊,夢中模糊的女孩究竟跟他有何關聯?

神秘的靈珠島充滿了誘人的傳說,身為島主三女兒,
水蘊月溫柔而善良,老愛撿受傷的動物回家醫治,
但這次卻撿到個大男人!這個陌生的男子好似有股魔力,
讓她破天荒哀求爹爹留下他,甚至交出了一顆芳心。
誰知在他們成親當天,他和島上的寶珠竟一起消失不見,
唯一留給她的,只有她肚子裏的小生命……

 

楔子

  清源山層巒疊嶂,壑深洞幽,如同天然屏障般矗立在泉州城北郊,那裏有隱居于蒼松翠巒間潛修的世間高人,更有賦予此處人傑地靈的仙禪妙寺。

  農曆二月十九“觀音誕”,對善男信女們來說,這是個重要的日子。

  這一天,一向繁忙擁擠的泉州城比平日清靜了許多,人們都按照當地習俗,到神女廟去燒香敬佛,祈求一生的平安福祿。

  神女峰前,長流不絕的“虎浮泉”從一塊斜臥的巨石孔隙中迸出,細流清清,在陽光下閃動著悅人的波光。

  四個神采飛揚,相貌俊美的年少書生坐在泉邊品茗說笑。從他們的氣度和華麗的衣著不難看出,他們是出生顯貴的富家公子。

  不在意來來往往的香客遊人匆忙的腳步,不理會他人的詫然側目,四位公子在品茗清茶的同時,也不忘張狂地指點山水,評說路人。

  經過他們身邊的香客,無論是虔誠的老翁老嫗、手提紅白蓮花對燈或繪著“仙女送子”燈的年輕夫婦,還是步態輕盈、面帶羞澀的清純少女,無一不成為他們品頭論足的對象。

  當日頭偏西,遊人逐漸稀少時,其中一位公子提議道:“看來此廟香火極旺,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如何?”

  立刻,公子們個個都表示贊同。

  “沒錯,今日學館結業,你我後會難期,此番同遊雖然已盡睹山水之美,但還沒有拜過神女呢。”

  “兩位兄台說的是,清源山石奇、泉美、廟靈。我們遊玩了石與泉,應該到神女廟去拜拜女神吧!”

  “正是。游了神女峰,不拜神女佛,確實不妥。”

  四位公子說笑著,將此處的杯盞狼藉交由各自帶來的書僮去處理,自己則往神女廟而去。

  臨峰而築的神女廟小巧精緻,雕樑畫棟。走進廟門,只見香火繚繞的大殿內,供奉著一尊潔白如玉的女神座。女神面相和藹,珠冠繡袍,臂彎內抱著一個孩子。

  此時佛像前正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一地男女。

  “神女果真神氣!”方一進門,一少年立即玩笑似地說。

  “那還有假?”其他公子同聲齊笑。

  他們的笑聲與廟內虔誠靜穆的氣氛極不協調,當即招來數道銳利的目光,可是他們依然故我。

  其中一少年更是放肆地走到眾人前,對著女神座像合十鞠躬,一本正經地吟道:“世人皆言神女好,奈何玉面淡了了;俗男俗女當前跪,可真祈得心願了?”

  又一少年走到他身邊,嘻笑道:“小弟也有一首——蓮台神女慈悲心,可憐香客膝下泥。傳得香火遍九重,春色滿天共歡喜。”

  “幾位公子怎麼可以在此處嬉戲調笑?”跪地拜佛的香客對他們投來譴責的目光,並伴隨著抗議聲。

  可是香客們的反對並沒有讓這幾位公子哥有所收斂,反而讓他們覺得更好玩了。

  另一少年仿照前面兩位公子,抱拳對神像一鞠躬,口中念道:

  “公子喜,香客嗔,仙閣瓊築三分怨,只求天地兩相得,美酒金桂謝神仙。”

  “且容小弟也拜女神一拜。”第四位少年不甘示弱,站在眾公子身邊鞠躬賦詩言:“焚香燃紙拜堂前,求子求女求姻緣。嫋嫋清香知多少,夢裏可曾得嬋娟?”

  他們的詩文混合著狂肆的笑聲直上九霄天外……


  祥雲飄渺的蓬萊仙山,青松綠蔭中,有一幢碧瓦連雲、朱門映日的秀巧小庵,庵內仙衣燦燦,麗影綽綽。

  “狂生可惡!”白玉禪座上,一位身著百花繡裳,頭戴鳳羽紫冠,手握碧綠玉符,風華絕代、氣度雍容的女子正蹙眉注視著女神廟內發生的一幕。

  她,正是女神廟裏供奉的本尊——主掌男女婚姻子嗣的上仙玉女姮娥女神。

  “娘娘,此四子褻瀆寶相,嬉戲香客,容童子們去將他們召來!”

  幾個青衣仙童向女神請求。

  “不用。”女神揮手道:“此四子雖說言行輕狂,但人品資質皆不差,姑念其年紀尚輕,不必如此勞師動眾。”

  仙童們不服。“那娘娘就這麼算了嗎?”

  “不。”女神輕笑。

  這倒讓仙童們納悶了,受此大辱,娘娘怎能笑得出來?

  “不會就這麼算了!”女神目光悠長地注視著浮雲外的世界。“好久沒遇到這麼好玩的事了,他們敢戲弄本仙?本仙自會略施薄懲,給他們點教訓。”

  “娘娘想如何教訓他們?”仙童們好奇地問。

  “他們不是在詩文中個個都說到‘得’嗎?那好,本仙就先讓他們‘失’,再讓他們知道何為‘得’!”

  “怎麼做?”

  女神清澈的目光轉向她的侍童們。“你們說,這幾個少年最想得到什麼?”

  一童子搶先說:“英俊的相貌。”

  “財富。”又一個童子說。

  “良緣與子嗣。”另外一個童子說。

  仙童們七嘴八舌,女神笑了。“你們說的都沒錯,那是每個凡人都想得到的東西。可是相貌、財富和智慧他們都已經擁有,以此施懲難免牽連到他們的家人,本仙不忍,就在姻緣與子嗣上讓他們不得意吧!”

  眾仙童歡呼。“娘娘說的是,就讓他們缺好姻緣,難得子嗣,讓他們知道褻瀆神女,是要付出代價的!”

  “缺姻緣?沒子嗣?”姮娥女神看著腳下的神女峰若有所思地笑了。那輕曼如和風,婉轉若鳥啼的笑聲在飄渺仙境間迴響……

  而女神廟內那四個錦衣玉冠的自負少年郎,只顧得一時逞歡,又怎會想到他們的這番無知戲語,竟給自己日後帶來了極大的煩惱?

 

第一章

  午後微微的風伴著淡淡的鹹味由港口襲來,離泉州城東南五十裏的海寧港口擠滿卸貨的船隻,人聲沸騰,吆喝地綴滿一片熱絡的氣氛。

  柏永韜仰首望著晴朗的天空,不禁微斂起眉,揚起手中的摺扇,遮去那教人刺目的陽光,俊逸的臉龐透著一抹掩不去的躁悶之氣。

  “少爺,您要到轉角涼鋪喝口茶、歇歇腿嗎?”瞧見主子眉目間陰鷙的情緒,馬總管輕聲問道。

  “等港口商行的帳查清再去,不差這些時辰。”他徐步往前,黑髮飛揚、月牙色錦帛繡袍隨著張狂的海風掩去他清俊的臉龐。

  “是。”馬總管退了一步,垂下頭沒再開口,尾隨在主子身後。

  柏永韜的腳步往前走,矍鑠的鷹眸漫不經心地落在身旁兩側熱絡的大街上,心頭竟覺得有些沉重。

  海寧港是重要的海上貿易商港,附近的海域更是在每年的初夏以後,常有萬艘大舶乘風而至,進行交易買賣。

  因此這條港口大街除了買賣吃食的攤販外,客棧、茶樓亦不少。

  來來往往的貿易活動帶動了港口一帶的繁榮,這兒有一半的鋪子是屬於柏家的事業,除了“得月齋”的赤字虧損外,其他鋪子幾乎都是盈餘的狀況。

  “得月齋”是柏家的祖業,做的是與番舶、夷商,販賣貨物及珍珠、瑪瑙的飾物買賣。

  先帝為了維持治安,並抑止幾代前的重商政策,頒佈了“片板不准下海”的命令。

  這一個海禁的實施,就是讓得月齋生意遭受重挫的原因。尤其這幾年下來得月齋的虧損每況愈下,一個月前柏縱海已經做了收鋪的最壞打算。

  “爹,您老告誡孩兒‘飲水該當思源’,請您給我半年的時間,我會讓得月齋起死回生!”

  柏永韜對得月齋有一股莫名的情感,基於此,一向對生意經營沒半點野心的他做了接手的打算。

  兒子的打算,讓柏夫人揚高的語音裏挾著幾分感動。“老爺,您瞧這是怎麼回事,咱們家兒子轉性了?”

  這些年來,柏家的生意愈做愈大,由得月齋紮下的根愈發茁壯,拓展的版圖讓柏家搖身一躍成為泉州城首富。

  柏夫人曾為柏永韜年輕時的狂狷擔心不已,更為他浪蕩不羈、處處留情的風流行徑感到頭疼。

  兒子帶著一絲瀟灑魅惑的好樣貌,成了姑娘們傾心的對象,柏夫人總是心驚膽顫地深怕有一日會蹦出一堆小孫子,圍著她喊奶奶。

  讓她感到慶倖的是,柏永韜在弱冠之後,隨著父親到外縣做了幾場買賣,漸漸展露出經商的天分,性子也愈發沉穩。這行間流露出的果決與沉穩氣魄,讓許多商場老友給了句“虎父無犬子”的讚譽。

  雖是玩笑話,但柏夫人心底明白,將來柏家事業交由兒子管理後,必然會有一番新局面。

  “哈……”柏縱海撫須大笑,兒子簡扼一句“飲水該當思源”,聽得他滿是喜悅。這優秀出色的兒子,讓他已添歲月痕跡的臉上溢滿說不出的驕傲。

  “好,我就把得月齋放手給你!”柏縱海應得爽快,心裏打著如意算盤。

  半年後,無論鋪子盈虧與否,他還是會將事業漸漸轉交給兒子,得月齋就當是給兒子的考驗吧!

  除此之外,要開始為他物色一個才德兼備的妻子才是當務之急!

  柏永韜看見兩老顯而易見的“渴望”,唇角勾起了抹淡淡的笑。

  他怎會不知爹娘急著要他成家的想法,在兩老頻頻為他娶妻之事做打算時,他敏捷的思緒早已轉出了因應的對策。

  早些年,他刻意營造的風流行徑,反而讓兩老對他的婚事更加著急,現下,接下虧損紅字的得月齋,正是他拖延兩老逼他娶妻的新戰略之一。

  得月齋只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它的盈虧與否對他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要。只要順勢接下得月齋,再落下一句“得月齋不起死回生就不成家”,就足以阻止兩老的盤算。

  至於他的新娘……他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出現。

  思及此,柏永韜心底舒坦了許多,殊不知他的決定,不過是順應著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將他不斷地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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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鼻息間海的氣息漸遠,柏永韜回過神,一眼便瞧見佇立在自家商鋪前恭敬等候的身影。

  “少爺,裏面請。”管理店鋪的李老闆一見著少主子,連忙趨前招呼。

  柏永韜應了聲,眸光不經意地瞥向擱在上等楠木櫃上、鋪著紅色錦布的瓷盤。

  “這珍珠……”他撚起珍珠,原本漫不經心的眸光,此時專注地落在那顆色澤分佈極不均勻的珍珠上。

  “哦,夥計還來不及將珍珠收起來哩!方才柯家姨太來鋪子裏光顧……”

  柏永韜拿起珍珠仔細端詳,如劍般的濃眉在眉心輕蹙,神色納悶。“我不是說這個,得月齋怎麼會批這種貨?”

  在他的印象裏,得月齋的珍珠、飾物等級皆稱一絕,然而眼前的珍珠看來並非絕品,莫怪得月齋的生意會每況愈下!

  李老闆聞言,懊惱地答道:“不瞞少爺,因為一直批不到上等珍珠,咱們得月齋已找不到上等珠可售……”

  “什麼意思?”柏永韜將珍珠置回錦布上,鷹眸微斂地覷著他,溫潤的嗓音挾著股不容忽視的寒峻。

  李老闆搔了搔頭,苦笑道:“雖說鋪子臨港,但這些年來沿海已因采珠過度再也采不到好珠了。現下對街郝老闆的‘郝鋪’珍珠,才是現今珍珠市場的主流。”

  “既采不到好珠,那郝老闆的珍珠又是由何而來?”李老闆前後矛盾的說法,讓柏永韜無法理解。

  “這郝老闆的珍珠全來自‘靈珠島’。”李老闆領著柏永韜踏出鋪子外,腳步往港口方向而去。“瞧!就是那座島。”

  李老闆揚手指向位於港口北方,一座雲霧環繞、山形模糊的島說:“聽說現在天下最好的珍珠全來自靈珠島,島上每月會有個年輕人,固定攜珠和郝老闆交易。讓人稱羨的是,他們每五年就會產出一顆拳頭大的靈珠進貢朝廷。”

  “這靈珠島真有這麼大的本事?”柏永韜低聲自語,炯目微眯,對靈珠島起了股莫名的興致。

  “唉!這靈珠島的確厲害,但除了當地的居民,至今仍無人可以順利進島勘測島上的情形。也就是這樣,采珠市場就這麼被靈珠島給壟斷了……”

  李老闆滿腹牢騷不吐不快,殊不知自己的話已挑起了主子的興致。

  “無人可以順利進島勘測……”柏永韜揚起劍眉,黑眸炯炯,有一個念頭在心中緩緩成形。

  “更詭異的還在後頭呢,曾經有人駕船跟在和郝老闆交易的那個年輕人之後出海,誰知道不過幾個時辰,那個年輕人就憑空消失了。因此也有人傳聞靈珠島是座妖島。”

  一提起這讓人炒得沸沸揚揚的流言,李老闆可是興致勃勃,說得口沫橫飛,恨不得把聽來的一五一十全轉述給主子知道。

  柏永韜聽完忍不住哈哈大笑,對靈珠島的興趣更濃了。“那我倒要親眼瞧瞧,這靈珠島到底是怎生怪法?”

  “少爺,千萬不可啊!”李老闆怔了怔,臉上掠過一抹驚慌,他沒料到主子會做這樣的打算。

  “有何不可?”柏永韜精燦的眸閃過一絲笑意,清俊的臉龐透著股難掩的自信神采。

  既知靈珠島是產珠之島,他豈能讓機會白白流失?與靈珠島爭取合作機會,和郝老闆來個商場上的競爭,不也挺有意思?

  “少爺三思啊!這靈珠島雖然放眼可及,但附近海域十分險惡,絕不是一般人可以……”

  “成了!我自有打算。”柏永韜揚手制止李老闆宛如滔滔江水的話,轉身走回鋪子。

  李老闆瞧見柏永韜臉上不容置疑的氣勢與決心,憂心忡忡地追在他身後嚷著:“這……少爺、您……別衝動……”

  他並非不相信主子的能力,而是終年被詭譎雲霧彌漫的靈珠島並不是一般人可隨意掀其面紗,窺知一二。

  島的存在就似霧裏看花,若有似無地,讓人無法辨清它真正的樣貌……

  李老闆頻頻搖頭,望著柏永韜毅然絕然的背影,千言萬語此時一句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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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珠島

  向晚,海潮卷浪,徐徐的海風吹起姑娘的衣袂,墨般的青絲及發上典雅的珍珠發釵綴飾,全隨海風飄揚。

  離海不遠處,有個佇立在小碼頭的纖柔身影,正憂心忡忡地不斷往海的另一處張望著。

  “天地四接朗無雲,海闊八方船有歸。”女孩瞧著遠方天際層疊的雲,忍不住在心裏嘀咕。明明這回出海前,天邊跟地面相接的地方沒有雲,表示適合行船的……

  姑娘有張柔逸絕塵的面容,雙眉修長如柳,雙眸閃燦如星,不時懸在芙頰上的笑容,總耀動著深深的甜美笑窩。

  她名喚水蘊月,是靈珠島水島主的三女兒。

  看著堆在遠處的厚重雲層,水蘊月知道明日的天氣必定會產生遽變。這是她多年來觀海象的心得。

  靈珠島附近海域的風,大多是突然刮起來的,所以很容易發生海難。為了下海采珠的姊妹們,她每天會在五更初起床,觀察星星、月亮和雲層的變化,藉以判定今日是否適合下海采珠。

  水蘊月輕蹙起眉,暗自提醒自己,明日得告知大家切勿下海。

  正當她兀自沉思時,小碼頭旁泛起激流,她興奮地低下身,對著蕩漾的海水喊著:“星兒!”

  她的話才落下,隨波蕩漾的海水便霍地冒出一張美麗的臉龐。

  “月兒姊姊,你不聽話喔。”水蘊星瀟灑抹去臉上的海水,俐落站起身,健美修長的倩影回到陸地。

  水蘊月俏皮地皺了皺鼻子,趕緊將捧在懷裏的衣袍遞上,頰邊的笑窩躍著讓人不忍苛責的甜美。“人家等不及嘛!霞姊姊、曦姊姊早就回家了。”

  水蘊星翻了翻眼,順手接過衣袍輕覆在姊姊的肩上。“你這小嘮叨婆,看好你自己便成了。”

  水蘊月跟在妹妹身後,離開沙灘並俐落地攀著礁岩往上,對於環島幽深秀麗的景色不為所動。

  並非水家姑娘不懂欣賞美景,而是水家座落在松雲蓊鬱之間,從海邊到回家這一段路,她們得花上一個時辰。若沿途再這麼耽擱下去,恐怕回到家已是月兒西斜了。

  靈珠島四面環海,島上林木交蔭、蔚然深秀,亦有懸泉飛瀑落在島中央。它原是一座無人居住的荒島,二十多年前,水島主與妻子在一次機緣巧合下,發現了這宛若世外桃源的仙境。

  決定在此定居後,島上的居民也漸漸多了起來。

  有趣的是,後來的島民大多為沿海漁民,因遇風浪才不小心流落至此島。

  水島主夫婦曾笑稱,這是荒島有靈,才會以此篩選性子樸實的有緣居民入島居住。

  水夫人本就是以采珠為生的海女,為了生活,水夫人接起訓練海女的工作,連同她的四個女兒也承續了她精湛的采珠功夫。

  唯一的特例是排行第三的女兒水蘊月,因為體弱多病,無法承受冰冷的海水與深潛下海采珠時的水壓,而無法像她的三位姊妹一樣,成為采珠的“海女”。

  水蘊月努了努唇,瑕白的小臉有著淡淡的沮喪,尾隨在妹妹身後。

  水蘊星看到姊姊臉上失落的神情,心疼地瞅著她。“別想太多了,月兒姊姊是咱們家的珍珠,不能成為海女是你的福分呢!”

  水蘊月輕垂眼睫,長久縈回在心頭的失落依舊悄悄攫著她的思緒。她就是不喜歡被拋下的感覺,每當姊妹們開開心心地下海找珍珠時,她只能眼巴巴地等著她們上岸。

  經年累月下來,水蘊月除了一手打理家中雜務外,更是練就了觀海象知天候的好本領。

  “大家除了采珍珠外,有誰菜燒得比月兒姊姊好?有誰針黹功夫比得過月兒姊姊?在靈珠島上,月兒姊姊才是最值得人疼惜的姑娘呢!”

  聽到妹妹的話,水蘊月不禁噗哧笑出聲,反覷著她。“你們就會哄我,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

  “那你說,如果沒有你,我和姊姊們怎麼辦?”水蘊星杵在原地,轉著黑溜溜的眼說。

  水蘊月笑嗔地瞪著她,加快腳步往位處高地的主屋走。“我不和你鬧了,再不回去,霞姊姊、曦姊姊鐵定又要出來找人了。”

  水蘊月笑著走開,卻沒想到她在“靈珠島”與世無爭的恬淡生活,將面臨一場極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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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此時海寧港正漫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熱絡氣氛。

  “你瞧這柏家公子可真有自信哩!他真知道自己是要到靈珠島去嗎?”與柏家同為競爭對手的郝大富,龐大的身軀跟著人們擠在港邊,十分不以為然地低啐道。

  前些日子他才耳聞柏永韜欲至靈珠島的打算,沒想到幾天不到,這柏永韜已備好了船準備出發。

  冷眼看著柏永韜傲然的氣勢,郝大富一把火在肚腹燃燒,他狹隘的心胸實在無法不揣測,柏永韜是擺明瞭想向他挑戰!

  “老闆,您可別被他的氣勢給唬住了,大家都知道柏家公子此行勝算多少,富家子弟難免心高氣傲了些,咱們就等著他‘敗興而歸’吧!”郝大富的左右手順勢開了口。

  不止他們,聚在港口的人泰半皆抱著看戲的心態,雖說靈珠島近在眼前,但他們不以為有人能輕易揭開靈珠島神秘的面紗。

  而在船上的柏永韜,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站在艙板上,褪去華服錦衣的他僅著一襲藏青粗布的俐落行裝,卻更為他頎長的身軀添得一絲率性風采。

  他放眼掃視繁榮的港口,冷眼看著圍觀的人群,冷峻臉龐上的銳利眸子有著不容忽視的氣魄。

  即使此行不被看好,他依舊自信滿滿地準備揚帆出港。

  他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倒是十分慶倖父親開明的觀念,讓他有體驗人生的機會。

  因為航程短,因此柏家所備的船和適於安全遠洋航行的福船不同,是一艘吃水不深、航行快捷的三桅船。

  “揚帆!”柏永韜一聲令下,令水手拔錨開船。

  勁風迎面撲來,柏永韜擰眉覷著船頭霸氣的劃破海面,心裏沉思著。由於無人造訪過靈珠島,在無半點頭緒的狀況下,他決定走一步算一步。

  再多的打算,或許都抵不過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思緒一轉至此,柏永韜緊蹙的眉在瞬間舒展。“王師父,若依此速度前進,抵達靈珠島需要一日嗎?”

  王海乃資深航海人,幾年前才跟鄭和下西洋,柏永韜就是看准了他航海的資歷才斥重金禮聘他上船。

  王海望著眼前海天一色的情景,船已平順的揚帆出港。“若順風,約一日便可到。”身為航海人,他早就習慣在五更時觀察天象,確定今日是適合行船的天候,他才會決定啟程。

  豈料,才過了一個時辰,王海便撚著他的山羊胡,難以置信地望著遠方天際,拚命搖頭。“大不妙!”

  “此話怎說?”柏永韜輕挑濃眉,俊逸的臉龐透著抹顯而易見的詢問意味。

  “天氣很怪,和昨日觀星的結果不同。雲卷稀,雨來兮,日落紫,風必張。”王海攢起眉,就著天色做出了判斷。

  沒想到船行至此,天氣竟在瞬間起了變化,這現象實在詭異得緊。

  “是否要折回?”王海問道。

  “小風小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吧?”柏永韜牽唇淡笑,雙眸落在晴朗的天空,語氣裏有著淡淡的質疑。

  他並非海上兒郎,自然對王海的顧忌不以為然。

  王海擰起粗眉,倏地落下朗笑。“柏少爺,海上可不比陸地,這天色可是老天爺給咱們的指示,不容小覷。”

  “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打消進島的決心!”柏永韜雙手落在桅杆上,微沉的嗓音裏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

  王海打量著他的模樣,沉思了好一會才問:“不知柏少爺是否諳水性?”

  嗄?柏永韜轉頭覷著王海。

  “狂風大雨一來,咱們這桅船在大海裏就像是碗裏的骰子,會擲出什麼數兒,全憑天意與運氣,半點都支使不得。要真不幸落了海,若諳水性至少可保住一條小命。”王海看起來倒也不怎擔心,臉上有著海上男兒的豪氣萬千。

  “全憑天意與運氣……”王海的說法讓柏永韜的心口猛地一震,這和他此行前往靈珠島的想法不謀而合。他朝著王海朗笑。“王師父這說法忒是有趣。”

  王海一怔,像找到知己似地哈哈大笑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是咱兒身為討海人恪遵的理念啊!”

  是消極又或者看透生死的透悟?柏永韜聳了聳肩,對於王海的討海人理念做出尚未參透的不解神情。

  王海拍了拍柏永韜的肩頭,對於他的沉默不予理會,只是一個逕兒地邊笑邊往船艙走。

  “海上兒郎悠得悠得,水裏浪裏溜得溜得……我的姑娘朝思暮想,念喲念喲,淚兒嘩啦、浪兒淘啦,隨著風兒串著相思轉啊轉啊……”

  重新將視線放回海上,柏永韜半合起眼,細細品味耳畔浪聲夾雜王海的渾厚歌聲,享受這短暫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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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過晌午,海上的天氣便如王海所預測,厚重的雲層似張墨灰色的大網迅速籠罩在天空,桅杆上的帆隨著風啪噠啪噠作響。

  若順風,靈珠島無需一日便可抵達,但這突來的變化卻擊得人措手不及。

  王海見天色不對,肅聲對著柏永韜道:“柏少爺,這風暴來得又急又遽,咱們轉向,待天氣轉好時再來?”

  船身隨浪激烈的擺晃,柏永韜眼底映入靈珠島愈發清晰的島形,俊逸的臉龐透著冷峻。“不!我偏不信到不了靈珠島!”

  他的話才落下沒多久,發了狂似的澎湃浪濤隨風露出猙獰的面貌,似是嘲笑他的自信,猛地打上船,柏永韜閃躲不及地被打了一身濕。

  “啐!”他吐出口中鹹得嚇人的海水,連忙捉住桅杆,穩住隨船擺晃的身子,吼道:“你若怕了,大可不必管我!”

  “咱何等場面沒見識過?這小風小浪難不倒咱!”王海受雇于柏家,自然得顧及柏永韜的安危,只是想他一個富家子弟,實在不該冒險與天搏鬥。

  不過在濤天駭浪中,柏永韜那雙銳眸所顯露的倨傲,讓他實在無法不佩服。

  “很好!”柏永韜揚唇淺笑,大無畏的神情有著真漢子的性情。

  “此處有我便成了,柏少爺你快進船艙去!”王海當下做了決定,立即出聲喝道。

  疾風呼嘯、後帆吃風,整艘船在狂風巨浪當中歪斜傾倒,帆面甚至有泰半已浸入海面。

  柏永韜緊握桅杆,一面在晃蕩不穩的艙板上爭取平衡,一面忍受著巨浪撲身。“王師父,現下該怎麼辦?”

  王海見這局勢,當機立斷道:“帆吃風吃得緊,再不降下恐怕無法與這惡浪抗衡!我收主桅、前桅,你收後桅的帆。”

  此時,幾名水手見情況不妙,連忙攀上前桅,準備幫忙收帆。

  “明白!”柏永韜不假思索地頷首應聲,他仰頭望向桅杆,心裏卻充斥著股複雜的情緒。

  在瞬息萬變間,船與狂濤猛浪爭鬥的生死邊緣,柏永韜似乎領略了王海那句“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別發愣!”王海嘶吼的嗓音由頂上落下,柏永韜猛地回過神,伸手穩穩掌住桅杆,心底不免慶倖自己在學館那些年,識得了幾個熱愛武術的同儕,練了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

  柏永韜的掌心雖和著海水,但往桅杆攀爬的速度與水手相較卻絲毫不見遜色。

  “柏少爺好本事!”已降下主桅的王海出聲贊道。豈料,此時幾道結實的浪頭同時撲上船,砰的一聲,前桅竟這麼被浪給擊斷了。

  攀附在前桅的水手應聲被浪打落,跌下艙板,而風勢讓船身側斜,斷掉的半截前桅在電光石火間便往柏永韜擊去。

  “柏少爺小心!”王海大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前桅往柏永韜身後落下。

  柏永韜閃避不及,後腦承受了重擊,手無意識地在瞬間鬆開,整個人隨著船勢沉沒,墜入波濤當中……

  “柏少爺!”王海一驚,不假思索地縱身躍下海。

  即便王海敏捷如蛟龍,也快不過大自然的力量,一個猛浪翻躍,柏永韜已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第二章

  大半天狂風暴雨肆虐,在水蘊月的預測下,靈珠島的海女們今日皆留在自家當中,過了悠閒的一日。

  風雨過後,天空飄著細如牛毛的雨絲,曙光從樹梢中透出來,將被雨水洗滌過的山頭映得滿山翠綠。

  “月兒,你上哪去?”水蘊霞正在屋前拾著被風雨打落的枯枝,一瞧見妹妹的身影,不禁開口問道。

  “我的珠釵不見了。”前日在海邊等小妹水蘊星時還在,或許是被樹枝給勾去了也說不定。

  “珠釵不見再替你做一支就成了,還下著雨,別出門了。”

  水蘊月聞言,忍不住為難地攢了攢秀眉,執拗地開口。“珠釵是娘留給我的,不能丟!”

  “那姊姊幫你找,你留在屋子裏別出去。”水蘊霞整了整衣裙,柔聲道。

  水蘊月一聽到姊姊的話,露出了抹撒嬌的淺笑,唇邊的笑窩閃著甜美。“霞姊姊,別再把月兒當成長不大的姑娘嘛。”

  水蘊霞一怔,暫態有些啼笑皆非。“也是,月兒是長大了。”她感觸萬分地揉著妹妹的長髮道:“自己小心點。”

  “嗯!我不會耽擱太久的。”得到姊姊的應允,水蘊月淌開笑,一雙水璨星眸染著歡喜。步伐輕快的走了幾步後,回過頭補了句話。“我會回來做飯的。”

  水蘊霞沒好氣地覷著妹妹嬌柔纖弱的身影,免不了又是一陣叨絮。“行了,蘊曦和蘊星都在,你小心點便成了。對了,打把傘或者……”

  “不用了,雨很快就會停了。”水蘊月俏皮地吐了吐舌,打斷姊姊未說完的話,頭也不回地朝屋外的小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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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到海邊,太陽便從雲層中透射出萬丈光芒。

  雨停了,映得懸在枝椏、綠葉間的水珠似上等的寶石,透著剔透的光澤。

  “放晴嘍!”水蘊月大口用力地把洗滌過的清新綠意全吸入胸臆,臉上依舊是那抹醉人的甜美笑容。

  她心情大好地穿過迂回的山徑,腳步來到礁岩區後,一雙水璨的杏眸小心翼翼地不放過每一個地方,尋著她的珠釵。

  “可別真的弄丟了才是。”她壓低身子,邊尋邊咕噥,兩道修長如柳的彎眉懊惱地堆蹙在眉心。

  霍地,交疊的暗闃礁石間,透著股晶瑩亮光——

  “找著了!”水蘊月輕笑,眸光落在礁石當中,迅即撿回她的珠釵。她直起身子,卻不經意發現一個趴臥在淺灘上的頎長人影。

  她愣在原地思忖,已經好些年沒人流落到島上了,不知道這人是不是還活著?

  水蘊月遲疑地杵在原地,想起這些年海賊狡獪猖獗,曾有個島民救了個海盜,卻慘遭殺害奪財……

  因此為了保護島上的居民,身為靈珠島島主的父親,發了道不准再救任何海難人的命令。

  雖然大家都嚴謹遵守,但……遇到這種狀況,真能無情不管嗎?水蘊月猶豫地咬著唇,耳邊想起爹及姊姊們的告誡,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查看。

  “唔……”她還在猶豫時,一聲低沉的喑啞嗓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幾乎是出於直覺,水蘊月丟開心裏的顧忌,加快腳步往男人走去。

  她沒敢忘記家人的話,但連島上的小動物她都能存悲憫之心,更何況是一條人命呢?

  只是即使做了救人的打算,水蘊月的腳步依然沒敢太靠近男子,她輕聲低喚:“公子?”

  “唔……”這一回,除了微乎其微的嗓音外,男子顫然動了動手指給了她無力的回應。

  水蘊月側首瞅著他修長的指,遲疑了好半晌,才蹲在他身前問道:“公子,你還好嗎?”

  男子突然伸出手,握住水蘊月的手腕,像捉住浮木似地不肯放開。

  “公子!請你放手……我的手……被捉得好疼……”男子緊錮的力量嚇得她往沙灘上跌,抑不住地驚呼出聲,柔細的嗓音有著說不出的惶恐。

  水蘊月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幾乎已昏厥的男子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對……對不……”鬆開手,男子勉強張開眼,蠕動著蒼白的唇,斷斷續續地說。

  他的話雖破碎、淩亂,但水蘊月卻可以感受得到他道歉的誠意。

  她感覺到腕上的壓力驟散,不禁松了口氣。“你別擔心,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真的!”

  “有勞……姑娘……”男子細張的眸子映入姑娘柔和的臉龐,絕望與不安的情緒因此平撫了許多。

  陽光刺眼得眩目,他閉起眼,感覺到思緒混淆淩亂。

  水蘊月沒想到男子受了傷依舊溫謙有禮,而他的態度減低了她對他的恐懼。

  以往她救的大多是小動物,沒有小動物會開口同她道謝,它們只是會用一雙靈動的眸子,眨巴眨巴地覷著她。

  而這一回……顯然不同,他是個男人……並不是小動物……

  水蘊月愈想心愈亂,搖了搖頭,她當下決定,只要把眼前的男人當成猴子、猩猩便成了。

  她拋開胡思亂想的思緒,瞧他又閉上了眼,連忙伸手晃著他的寬肩道:“你還好嗎?”

  男子緩緩睜開眼,對上她那雙盈滿溫柔的水眸。

  他還來不及開口,水蘊月已溫柔地兀自喃道:“咱們得走上一小段路,你得爭氣些,使些氣力,要不我沒辦法幫你。”

  位在海邊西方有一間小屋,是父親請人搭建、讓喜歡救小動物的水蘊月安置她“傷客”的地方。

  男子聽到她像春風般和煦的柔軟語調,他很想回答,卻提不起勁,昏天暗地的感覺讓他益發難受。

  “離海邊有間小屋,我帶你去那好不好?”果然,把男子當成猴子、猩猩,她的態度就自然多了。雖然攙著男子接連顛了幾次,水蘊月的笑窩卻始終懸在唇邊,一逕自問自答著。

  “嗯!”男子悶哼出聲,身體的重量莫可奈何地有泰半全都落在身旁這個嬌柔姑娘的肩頭上。

  海風徐徐,水蘊月吃力地攙著男子,一邊思考著,是不是該讓男子在養好傷前就悄悄遣他出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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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半個時辰後,水蘊月終於將他帶到小屋,誰知男子的身子還沒靠上榻,腿一軟,登時就暈厥過去。

  她瞠目結舌地瞅著他半掛在榻上的狼狽模樣,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他的身子整個扶上榻。

  半倚在床榻邊大口喘著氣時,水蘊月被懸在男子腰際上的白玉墜飾給吸引了目光。“韜?”她靠近一看,見到精緻鏤刻在玉上的字。

  她微微側首,不禁猜想……這會是他的名字嗎?

  水蘊月坐到床邊打量他,輕輕撥開他披覆在臉上的黑髮,出乎意料地發現男子有一張極出眾的相貌。

  他和島上黝黑、強壯的島民有很大的不同,劍眉軒昂,挺直鼻樑下有張個性的薄唇,整個臉龐清俊地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海……小心……”男子猛地出聲,濃眉痛苦地堆蹙在眉心,略顯蒼白的唇發出她聽不清的破碎音調。

  水蘊月回過神,瞧著他痛苦的模樣,連忙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撫。“沒事了,你沒事了。”直至他皺折的眉心漸漸平緩,她才鬆開手。

  水蘊月打了水為他做了簡單的擦拭後,發現他後腦上腫了個拳頭般大的小丘,而其他裸露在外的肌膚有些皮肉傷,不過沒有太嚴重。

  她稍思忖了一下,決定先回家一趟。

  只要為他處理好傷口,讓他儘快離開島上就沒事了。

  水蘊月單純地想著,卻沒想到上天已比她更早一步,為此做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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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蘊月由海邊小屋出來時,天色已轉墨藍,她知道自己為了個受傷的陌生男子忘了時辰。

  她已經做好被家人責難的打算,豈料腳步才踏進前院,便被杵在門口的水蘊星給嚇到了。

  “星兒?你怎麼在這兒?”水蘊月頓住匆忙的腳步,暗地裏偷偷扮了個鬼臉後才舉步向前。

  水蘊星雙手環胸,修長的纖影就著月光,有不容忽略的氣勢。“月兒姊姊你上哪去了?說是尋珠釵,現下才回來!你知不知道大家擔心死了?”

  “別氣、別氣,對不起嘛!”水蘊月偎在妹妹身旁撒嬌,柔軟的語調有著濃濃的撒嬌意味。

  雖然水蘊月排行老三,但孩子氣甚重的她,實在讓水蘊星無法把她當成姊姊一樣看待。

  水蘊星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真拿你沒法子,讓霞姊姊看到又要叨念了,快洗手進去用膳。”

  “我等等再吃。”水蘊月側過身,迅速地進大廳拎起她的藥箱。她記掛著自己的“任務”,轉身就要離開。

  “月兒姊姊,要不要同我說說,你又做了什麼好事呀?”水蘊星好整以暇地倚在門邊,等著她的回答。

  “啊?”水蘊月揚高眉,腦子在瞬間打了結,頓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噙著笑,水蘊星毫不留情地戳破她。“這一回又是哪只好運的動物受了傷,讓你給救了?”

  坦白說,三姊這習慣讓人甚是頭痛。自她們下海采珠那一年開始,天性善良的水蘊月便養成了這個奇怪的習慣,救鳥、救龜、救兔,反正讓她所遇上的動物該是上輩子全積了福德,才能遇上她這善心的菩薩。

  “……猴子、大猴子。”水蘊月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於是隨口謅了句,拎起裙擺就要往外走。

  她不曉得如果讓家人知道她違反爹的規定,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現下她只想趕快為陌生男子處理好傷口,再想辦法讓他離開。

  “猴子?”水蘊星蹙起眉,露出了個奇怪的表情。

  “是啊!一隻溺水的猴子。”水蘊月接著道,語氣裏有說不出的心虛。

  水蘊星不疑有他,把她的表情當成是緊張那只猴子的傷勢,沉吟了會,她說:“我看還是先幫你準備食籃好了,要不然餓了怎麼辦?我可以順道幫你的大猴子備串蕉,好嗎?”

  對於妹妹的貼心,水蘊月只好笑笑地接受。

  等待的同時,水蘊月的心思一直懸在小木屋裏的那個陌生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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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在闃暗的空間,隨風搖晃的燭火閃曳著不安定的火光。

  柏永韜躺在冰冷的榻上,被夢魘折騰著,此時此刻,他的思緒仍徘徊在落水後的恐懼中。

  夢裏他在波濤洶湧的浪滔裏,他感覺到自己的頭正流著血,冰冷的海水刺激著傷口,伴隨著無止盡的冷穿透他四肢百骸、沁入心扉。

  這是他頭一次感到無助、感到莫可奈何,他仿佛失去了自主能力,只能隨波逐流,腦海中則不斷地回蕩著一段話——

  桅船在無垠的大海裏就像是碗裏的骰子,會擲出什麼數兒,全憑天意與運氣,半點都支使不得……半點都支使不得……

  是誰……是誰曾經這麼對他說過?好像是不久以前的事,為什麼……為什麼他想不起來?!

  猛地睜開眼,柏永韜被腦中劇烈的疼痛給喚醒,環視著陌生的環境與屋內的陳設,他茫然地與腦中的空白相抗衡。

  不知道是怎麼地,柏永韜愈想抓出腦中的訊息,橫衝直撞的思緒愈是阻礙他的思考。

  “該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半點印象都沒有?!”

  豆大的汗珠由他的雙鬢間滑下,他雙手按著頭,疼痛地不能自已。讓人無法忍受的痛楚令他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啊——”

  突然,一雙冰冷的小手覆在他壓著頭的大掌上,水蘊月安撫低語。“別叫、別叫……”

  不可思議地,這沉靜溫潤的嗓音安定了他心裏的狂濤駭浪,他停止吼叫,卻來不及收回臉上痛苦猙獰的神情,渙散的眸子裏映入一張清靈絕俗的面容。

  眼前的姑娘有雙黑白分明的杏眸,白玉般的臉龐細緻粉嫩,雖然一身粗衫布衣卻無損她清靈絕俗的姣美容顏。

  柏永韜仰頭覷著她,目光癡愣地落在她無瑕的小臉上,心底因為她的美麗而震撼,減緩了頭痛欲裂的感覺。

  “你是誰?”他一臉茫然地望著她。

  水蘊月沒回答,心思全落在他蒼白的臉色上,忍不住低嚷出聲。“天啊!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了?我還沒替你包紮傷口,你還不能下床!”輕蹙的眉心伴著微慍的語氣,不難聽出她此時的懊惱與濃濃的關心。

  柏永韜瞅著她,這姑娘的語氣讓他更弄不清狀況,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識得她。“你……是誰?”

  水蘊月努了努唇,顯然對於他的追問十分無奈。“我叫水蘊月。”

  “水蘊月……水蘊月……”他反覆低語、思索,卻根本無法由紊亂的腦中尋得半絲清明。

  他的語氣輕柔,挾著股沉穩而低沉的音調,不同於島上任何一個男子,被他這麼反覆念著自己的名字,水蘊月感覺好怪異。

  她甩去奇異的感覺,連忙扶著他坐回榻上。“好了,你別再說話了,快坐回榻上,我得幫你包紮傷口。”

  柏永韜根本不擔心自己的傷口,他只是震驚地發現——他似乎把所有的事都忘了……

  他是誰?為什麼會來到這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握住姑娘白玉般的皓腕,聲音寒峻而急切地問道:“是姑娘救了我的?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放開我!”水蘊月漲紅了臉,睜大黑白分明的杏眸,壓根不明白他怎麼會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對不起。”柏永韜回過神,低垂下頭、斂下眉,漠然地將不安掩在蒼白憔悴的臉龐之下,緊握的雙手顯示出他此刻的心情。

  水蘊月瞧著他沮喪的模樣,揉著自己的手腕,咕噥道:“是我救你的沒錯,我想你是遇上暴風才來到這裏的……可我真的不認識你。”

  握緊拳,柏永韜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

  “難不成,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水蘊月對他僅存的防備,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孤寂給融化了。

  小動物們受傷的是它們的身體,但他傷的卻是“心”——一個失去記憶的人,該怎麼面對無知的未來呢?

  突然間,水蘊月覺得他好可憐,比以往她所救過的動物還可憐。

  柏永韜皺起眉,笑得苦澀,當他極力隱藏情緒的同時,卻捕捉到水蘊月臉上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心頭那一股憂煩竟就這麼銷聲匿跡。

  水蘊月吸了吸鼻子,瞧他安靜得過火,她眨掉眸中的水光,安慰地開口:“不過我想你也別太擔心,許是你的後腦腫了個包才會這樣。我相信待它消腫後,你的記憶自然會回復。”

  面對這樣可憐的他,水蘊月忘了要儘快將他遣出靈珠島的打算,心底充滿無限的憐憫。

  柏永韜頓了頓,眸光隨著她的身形流轉,面對這樣天真、善良的姑娘,他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他只得順著她的話道:“我也是這麼想。”

  “真的?”水蘊月晶燦的眸子染上笑意,甜甜的笑窩躍著理所當然的燦爛。

  “我先幫你上藥,你要忍著點哦!”她伸出手,動作輕柔,熟稔地打開藥箱為他上藥。

  “水姑娘是大夫嗎?”瞧著她的動作,柏永韜不解地問。

  水蘊月聞言展開笑容。“我才沒那麼大的本事成為大夫呢!”她俏皮地吐了吐舌,續道:“明天一早,我會請島上的大夫幫你開帖藥,又或者請他來幫你瞧瞧傷勢。”

  她說完話後,兀自處理著傷口,忙得快樂,絲毫沒注意到柏永韜感動的神情。“水姑娘……咱們既不是舊識,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沒留意到他黑眸裏激蕩的情緒,水蘊月半蹙著眉,可愛地微嘟著唇道:“我對你很好嗎?其實我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啊!”

  語畢,她又是一記燦笑,仿佛柏永韜說了個笑話似地,逗得她笑顏逐開。

  柏永韜瞅著她,難以相信世上竟還有如此純真樸實的姑娘。“難道你不怕我會傷害你,又或者……”

  “我知道你不會。”水蘊月無法厘清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只知道那是一種出自肺腑的信任。

  輕輕為他拭淨左邊額角及後腦勺的血漬,水蘊月無聲地將她的溫暖與關懷傳遞給他。

  “對了,我想這是你的名字吧。”放下手中的布,她指著柏永韜腰間的白玉墜飾道。

  “韜。”柏永韜拿起墜飾,感覺腦中浮現了熟悉的景象。“我記得……這是我自小佩帶在身上的玉飾……”

  水蘊月掩唇輕笑。“說不準你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呢!”

  雖然他看來落魄憔悴,身上也僅著一襲簡單的藏青色粗布行裝,但卻無損他卓然出眾、風雅俊逸的氣質。

  打從她遇到他的那一刻起,便不難由他的談吐舉止判斷出他的家世背景應該很不錯。

  柏永韜凝視著那塊玉,根本來不及捕捉腦中一晃而過的熟悉感,便被一陣穿膚入骨的疼痛搗得面色蒼白。

  柏永韜緊握住手中的玉,頓時覺得自己是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孤帆,已渾然無所覺地失去了方向……

 

第三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柏永韜已在島上待了快半個月,在水蘊月的悉心照料下,除了尚未恢復的記憶,他身上的傷幾乎已經痊癒。

  這一日,天氣出奇的晴朗,三個姊妹剛下海采完珍珠,正與幾名年長的海女聚在小碼頭,將采到的珠放入自家的竹簍裏。

  “咦!最近似乎很少瞧見月姑娘?”

  一名海女不經意開口,水蘊霞這才發現,三妹最近真的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往常她們三姊妹下海采珠時,水蘊月總會按捺不住地提早幾個時辰,在小碼頭等她們上來。

  但最近都不見三妹的身影,起先她並不以為意,但經旁人這一提醒,水蘊霞禁不住細想其中的原因。

  水蘊星一身濕,正將她的長髮擰幹,盤了個簡單的髻在發頂,她朗聲開口道:“月兒姊姊鐵定又去探她的小猴了。”

  “小猴?”水蘊霞蹙起眉,表情十分疑惑。“打哪來的小猴?”

  水蘊星聞言,忍不住掩唇笑了笑。“霞姊姊還不瞭解月兒姊姊嗎?我記得那只小猴是在暴風雨後被她救回小屋裏,算算也快半個月了吧!”

  “這丫頭為只猴子,都快忘了咱們了。”水蘊霞拉著四妹的手。“走,咱們到小屋瞧瞧,順道要她別忘了回家。”

  “那……曦姊姊……”

  “蘊曦獨立慣了,瞧,一眨眼她就不見了。”水蘊霞輕笑地打斷她的話,各自拿起竹簍,便往小屋走去。

  一靠近小屋,她們便瞧見水蘊月杵在門前的身影。

  “月兒!”

  水蘊月正拿著水瓢盛水,一聽到熟悉的呼喚,猛然一驚,灑了一地的水。“姊姊……”

  水蘊霞揚起眉,對於她的反應大感疑惑。“怎麼了,瞧見咱們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沒。”水蘊月垂下眸,強自鎮定地揚起笑。“只是沒想到你們會來。”

  水蘊霞放柔了神情,推了推妹妹的額。“來瞧瞧你這回救的小猴子恢復健康了沒啊。”

  “他……已經好多了。”水蘊月心一驚,手心緊張地冒出冷汗。“別管他,咱們一起回家吧。”

  “月兒姊姊別這麼急嘛!讓我們瞧瞧猴兒再回家也不遲!”水蘊星很是好奇地說。

  “不行!”水蘊月擋著門板,臉上露出慌張的神情。

  “怎麼了?”她異常的反應,讓水蘊霞和水蘊星異口同聲發出了不解的語調。

  “我……沒……”水蘊月漲紅著臉,根本無法在她們面前說謊,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瞬即染上了愧疚的淚光。

  一看見妹妹的眼淚,水蘊霞忙不迭地說:“沒關係,不給看就算了,姊姊不是非得……”

  “不是的,我……違背了爹的話……”水蘊月自知理虧,不知該如何是好地說著。

  水蘊霞愕然,倒吸了口氣。“什麼意思?”

  “對不起!我……救了個男人。”

  “什麼?!”水蘊霞傻了眼,完全沒辦法相信她究竟聽到了什麼。

  就在此時,門緩緩被打開,一個頭上裹著藥布、面色略顯蒼白的英挺男子落入三人眼底。

  “天!”水蘊月捂住自己的臉,悲慘地嗚咽出聲。

  她早該知道,這就是沒讓他第一時間離開靈珠島的下場!

  柏永韜的目光落在突然出現的兩名陌生女子身上,不解地揚起眉。“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這兩名女子的樣貌和水蘊月有幾分神似,不同的是她們清麗的面容裏多了分俐落,與水蘊月纖柔似水的感覺有很大不同。

  水蘊霞斂著眉,語氣緊繃地開口:“可能要勞煩公子,隨我們走一趟了。”

  爹身為一島之主,他所下的命令無人能違抗,現下就算犯規的是自己的妹妹,此事仍不可就此甘休。

  眼前這位公子是走是留,得靠島主定奪。

  “姑娘是……”柏永韜的目光落在水蘊霞臉上,再轉向一臉難過的水蘊月和一臉訝異的水蘊星,他不解地皺起眉頭,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是月兒的大姊,月兒因為公子觸犯了島規,現在要勞煩公子隨我去見島主了。”

  柏永韜攏起眉宇,怔了怔,沒想到水蘊月為了救他竟觸犯島規……

  他的心因為水蘊月充滿愧疚的難過神情猛地一悸,隨即微微頷首。“好,我隨姑娘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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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後,柏永韜隨著水家姊妹來到一間佈置簡單卻感覺極為肅穆的大廳裏。

  柏永韜放眼梭巡著廳內的擺設,目光不由得落在發出瑩瑩光彩的珍珠上。

  仰首一看,來自東西南北四方的亮源,竟是以半丈高雕花檀木架、架高托起的四顆大珍珠散發出來的。

  他舉步向前,凝望著色澤分佈極為均勻的大珍珠,抑不住地讚歎出聲。

  一顆指片大小的珍珠養成也需要二到五年的時間,更遑論眼前兩個拳頭大的珍珠是何其珍貴了。

  柏永韜的眸光定在珍珠上,記憶隨著珍珠流動的光澤出現一些片斷。

  正當他神遊之際,內堂裏陸續走出幾道人影打斷他的冥思。

  “公子知道此處是何地嗎?”

  柏永韜將目光移至發聲處,開口問話的是一個立在正堂、身形高瘦兩鬢花白、臉上神情恬淡溫和,卻有著長者風範、威儀穩重的老人。

  柏永韜劍眉成峰,沉吟了好半晌才開口。“我……不知道。”

  水島主瞧他眉目朗朗、眸光幽深而神俊,與一般海盜賊寇獐頭鼠目的模樣大不相同,語氣也和緩了許多。“我是靈珠島島主,水謙和。”

  柏永韜聞言立即雙手抱拳。“請恕晚輩……”

  水島主不等他說完,立即揚掌制止他。“公子無需向我行禮。本島主只是讓你明白,本島不收留外客,稍後我會讓人備船送公子離開。”

  離開?柏永韜窒了窒,心頭掠過一抹憂慮,離開靈珠島,他又該何去何從?

  他暗壓下心底的憂悒,誠懇地道:“不知島主可否……再多給我一些時間?”

  想來有些可悲,天下之大,竟無他容身之處,他的記憶尚未恢復,在還來不及思索未來之時,這消息來得著實讓人措手不及。

  水蘊月一聽到父親的決定,連忙地說:“爹,您別趕他走,他失去了記憶,您不能趕他走啊!”

  “月兒,不得無禮!”水蘊霞低聲斥喝,不明白妹妹怎麼會如此激動。

  水島主睨了女兒一眼,斂眉低聲道:“島規既然已定,便不能更改。月兒,難不成你已經忘了柯大叔的教訓了?”

  水島主轉過頭,對柏永韜言明。“請恕公子見諒,並非我們無情,只因在幾年前,本島島民救了個遇上海難的海盜卻慘遭奪財殺害,為保靈珠島島民的安全,我們才會立下規矩。”

  柯大叔一家被海盜所殺之事,水蘊月比誰都難過,但現下狀況不同,怎麼能夠混為一談呢?她沒辦法接受父親的決定。“女兒沒忘,只是——”

  “水姑娘,無妨,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水蘊月的善良,讓柏永韜感動萬分。

  “不!你的記憶根本還沒恢復,傷也還沒完全康復,你能上哪兒?”水蘊月的激動,單純只因她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

  只要一想到柏永韜孤寂無助的處境,她便無法坐視不理。

  “咚”的一聲,水蘊月跪在父親眼前,乞求道:“爹,別在這個時候趕他走,至少……至少等他的傷痊癒了再說,咱們不能因為過去的悲劇就斷了一個無辜人的生路,這樣他會……他會……”話至此,水蘊月已經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月兒!你別這麼傻了,充其量他只是個外人,你這是何苦呢?”水蘊霞歎了口氣,真不知該不該為妹妹的心地善良煩惱。

  “他不是你豢養的動物!”水蘊曦翻了翻眼,咕噥了一聲,對妹妹過度氾濫的愛心根本沒轍。

  無視于姊姊們的苦口婆心,水蘊月垂下眉,楚楚可憐地瞅著父親。“爹……”

  “我對天發誓,不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只要一恢復記憶,我就會立刻離開靈珠島。”柏永韜開口了。

  水島主歎了口氣,似乎在思索柏永韜話裏的可信度,沉吟了好半晌才開口。“也罷,就暫且讓公子住在月兒的小屋,不過,有一點還請公子見諒……”

  “島主請直言無妨。”

  “除了西島的小屋外,請公子暫且不要到島上其他地方。”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會擇日向島民宣佈此消息,並對他保留觀察的態度。

  “爹……”水蘊月怔怔望著父親,不明白父親為何又會加上這一道限制。

  “水姑娘,島主能對我施以恩澤,已是我的福分。”柏永韜望著水蘊月,沉著地打斷了她的話。他對著水島主恭敬地道:“多謝島主!”

  “希望公子遵守你的承諾。”水島主撚著長鬍鬚,斂下眉,轉身入了內堂。

  水蘊月淌開笑容,終於是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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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島主對柏永韜持保留觀察的態度,但當柏永韜因為某一次因緣際會救了個落海的小孩後,熱心的島民開始會送來蔬果、鮮魚回應他的善意。有許多孩子更會在經過小屋時,忍不住好奇地在屋旁探看。

  島民們熱情的舉止,讓柏永韜深刻感覺到靈珠島居民的純樸與善良。

  時間久了,柏永韜偶爾會就地取材,教教孩子們做些新鮮的玩意兒,有紙鳶、彈弓、陀螺,偶爾還會說說這些玩意兒的由來與典故。

  或許是受不了寂靜時偶會想起自己失憶的落寞,柏永韜倒是十分歡迎島上的孩子纏著他做玩具。

  未多時,柏永韜已經成為靈珠島上最受孩子們喜愛的人。

  許多孩子張嘴閉口全是住在島西小屋的“韜哥哥”,幾回下來,水蘊月也改了口喊他為韜大哥。

  這一日,水蘊月一如往昔地送姊妹們出海,順道繞到小屋見柏永韜。

  “韜大哥。”水蘊月推開木板門,卻意外地沒看見柏永韜的身影。

  “上哪去了?”她忍不住嘀咕著,腳步才繞到屋後,一眼便瞧見柏永韜站在崖邊的挺拔身影。“韜大哥!”喊了聲後,她順著小徑跟著爬上懸崖邊。

  “月兒。”一聽到她的呼喚,柏永韜揚起唇,露出淡淡的笑。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不時跑到島西小屋的水蘊月,已經和柏永韜培養出深刻的友誼,與兩人都未曾察覺的微微情愫。

  此時海邊強風吹得人衣袂翻飛,水蘊月凝視著柏永韜眉心鬱蹙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你又犯頭疼了嗎?”

  即使他後腦的小丘早已銷聲匿跡,身體也完全康復,但柏永韜的記憶卻半點沒長進地滯留在落海之後。

  只要太過刻意回想,他便會頭痛到無以復加。

  水蘊月曾經偷偷問過島上的大夫,但連大夫也沒轍地說,這腦子的傷只能靠運氣,強求不得。

  這個結果她沒敢告訴柏永韜,只是暗暗地將讓人沮喪的答案藏在心底。

  “我沒事。”柏永韜沉靜凝視著她清雅脫俗的臉龐,淡淡地開口。

  和水蘊月相處的這段日子來,他發現她有十分可愛善良的純真性情,她的溫柔和善體人意,就像眼前遼闊無邊際的大海,有著無限的包容。

  每當他與腦中殘落的記憶痛苦搏鬥時,守候在一旁的,永遠是她甜美燦爛的笑容。

  “既然不是犯頭疼就別皺著眉,醜死了!”

  水蘊月最不喜歡皺著眉的韜大哥了,每當他向著海眺望遠方時,身上總會有一種寂寥、孤獨的感覺,仿佛只要一眨眼,他就會消失在眼前似地,讓她的心底充滿了不安,她不喜歡。

  柏永韜聽到她誇張的語調,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你是專程來嘲笑我的嗎?”

  無需理由,只要和水蘊月在一起、看著她燦爛的甜美笑容,他的心便似漲滿風的帆,有著無比充實的幸福感。

  柏永韜望著她笑彎的眼,再也無法忽略心頭的悸動,他知道自己喜歡水蘊月,心頭有一股想永遠看著她的渴望。

  他甚至覺得,這樣的恬淡日子,如果能一直過下去也不錯……

  “才不是呢!”水蘊月打破了他的凝思,牽著他的手直往前奔。“走走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又準備帶我上哪去?”

  自從水島主允許他到島上其他地方後,水蘊月帶他幾乎跑遍了整個島,讓他見識了靈珠島與世隔絕的天然美景。

  然後他們會選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悠閒地在山明水秀間度過一天。

  這期間,水蘊月會在他耳畔細述靈珠島的故事、家裏每一個成員的故事,從她小時候的故事。

  而他總是默默聆聽,讓她清潤的語音掃去他心裏不踏實的陰霾。

  漸漸的,兩人的心已在一次次的接觸下,緩緩累積了對彼此的喜愛,他們誰也沒言明,卻知道他們的心底都藏著一股蓄勢待發的微妙情感……

  “長瀑!”水蘊月興高采烈地宣佈,以識途老馬的姿態領著他穿過披綠掛翠的綠林當中。

  柏永韜揚起眉,深深為她腦袋瓜裏數不盡的古靈精怪所折服。

  “老待在小屋會悶出病的。”水蘊月不喜歡看到鬱鬱寡歡的柏永韜,每當看著他幽沉如海的眸子染上陰鬱,她便會藉故拉著他四處跑。

  “若讓島主發現……”

  水蘊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樂觀地笑著。“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靈珠島,我走的全是人煙稀少的小徑,不會有人知道的。”

  柏永韜揚了揚唇,向來無法反對她的想法,忍不住悶笑出聲。

  “無妨,你就儘管取笑吧!”看見他揉著笑的俊朗臉龐,水蘊月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等會你可別訝異地合不上嘴!”

  柏永韜覷著她,似乎已經十分習慣她天真浪漫的言行舉止,聽到耳畔隱隱傳來的轟隆水聲,他猜想水蘊月所說的瀑布一定不小。

  當他們的腳步穿過陰涼的林蔭,停留在豁然開朗的陽光下,柏永韜果真被眼前氣勢磅礴的瀑布給撼住了。

  長瀑似淩空的垂簾往下傾泄數十米,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湖,水聲如雷,在陽光的折射下猶如一席垂落的銀簾,飛烙在青巒藍天當中。

  瀑布濺出的水珠在光影下迤邐出七彩光珠,點點滴滴落在水蘊月的身上。

  她攤開掌,承接著沁人的冰涼。“這個瀑布是島上唯一一座瀑布哦!島上的飲水全取自於此。”

  因為地勢,由瀑布傾瀉彙聚的湖水往東便緊收,綿延成一條小溪,潺潺水流蜿蜒曲折地穿過山谷。

  水蘊月一如往昔地解說著,笑容直逼燦陽,雙眸靈動似水,活靈活現的生動神情讓她似林中仙子,美得讓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眼前的一切,讓柏永韜幾度想放棄腦中那段失落的過去。

  島上淡泊的日子、水蘊月天真可人的模樣,讓他的心沉潛了許多,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曾經動過留下來、不再回想過去的念頭。

  突然,他回過神,眸光落在水蘊月身上時,整個人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水蘊月竟然踮高腳,險象環生地猛扯一株長在瀑布邊、生得張狂的大樹——

  “月兒!你在做什麼?!”

  “它卡住了。”水蘊月指著一隻腳卡在枝椏間的鳥兒,瞠著水靈靈的無辜水眸說。

  柏永韜揚起眉,簡直無法相信她在水聲隆隆之下,竟還會注意到鳥兒異常的啼鳴?

  “我來!”他俐落躍起,輕而易舉地攀至樹間,替鳥兒解了圍。

  得到了自由,鳥兒倏地振翅飛走,水蘊月的目光隨著鳥兒飛去的方向,興奮地揚聲道:“韜大哥好棒哦!”

  水蘊月淌開笑容,一不小心,腳下沒踏穩,她來不及反應,身子直往下墜。她扯開喉尖叫,腦子一片空白。

  柏永韜急忙伸出手捉住水蘊月,卻扭轉不了她往下墜的情勢。

  “月兒!”一個挺身,他轉了姿勢將水蘊月攬在自己懷裏。“抱緊我,怎麼都別放手,知道嗎?”

  “好!”水蘊月閉上眼,一雙小手緊緊圈覆他偉岸的身軀,懊惱自己的粗心大意拖累了柏永韜。

  “砰”的一聲,兩人雙雙墜入湍急的水流,有好幾次,水蘊月抓著柏永韜的小手就要被水的力量帶開,都在千鈞一髮之際被他拉回。

  緊緊抱著懷裏的人兒,柏永韜帶著她游離瀑布直墜而下的源頭,緩緩遊至水勢較緩的區域。

  他緊蹙著眉,雙眸急急在她驚魂未定的臉上梭巡著。“有嗆著水嗎?”

  “我沒事。”水蘊月搖了搖頭,臉上佈滿愧疚的神情。“韜大哥,對不起!”

  柏永韜聽到她哽咽的嗓音,卻忍不住哈哈大笑。“想來我和‘水’的緣分還真不淺。”他這一笑,也把心底的陰霾一併掃除,燦灼雙眸留意著四周的環境。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水蘊月努起唇,水靈靈的眸子如兩潭秋水,泛著淡淡的光輝。“我還以為我們死定了呢!”

  這是她頭一回遇到這麼驚心動魄的事,雖然身邊有他,還是不免嚇得三魂七魄全離了體。

  “傻姑娘。”柏永韜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眼底儘是取笑之意。

  水蘊月嗔了他一眼,用力拍打水面,激起的水花打得他濕上加濕。“你可惡!笑我!”

  瞅著她孩子氣的動作,柏永韜的視線落在她姣美的臉龐上,情難自禁地掠奪了那一抹甜美的嫣紅……

  在他的唇碰上自己的那一刻,水蘊月驚駭地瞪大著眼,鼓噪的心跳幾乎就要掩過長瀑落下的水聲。

  “韜大哥……你……怎麼可以……”她既迷茫又羞赧地輕喚,失神中,放鬆了抓著他的力道。

  柏永韜感覺她整個往外漂去猛地回過神,發現水蘊月已因為鬆開手,被水流沖滑落至他的胸口。

  柏永韜連忙伸長手將她攬了回來,替她揩去臉上的水珠。“上岸再說,你的身體又濕又冷,別染上風寒。”

  水蘊月微側著頭,秀氣的眉間浮現困惑。“不行!你得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

  好人家的姑娘不該與男子做出……做出如此不合宜的動作,她想知道,韜大哥他……他為什麼會親她,是因為……喜歡嗎?

  水蘊月的雙手落在他胸前,執意地想厘清他親她的動機,卻怎麼也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瞅著她兩頰染霞的模樣,柏永韜捧起她的臉,柔聲問:“你以為呢?”

  “我……我不知道。”明明在他眸中讀到了似水般的柔情,水蘊月仍羞怯地不敢妄自揣測,別開了他灼熱的注視。

  柏永韜歎了口氣,朗朗眉目間有說不出的哀怨。“你難道一點都感覺不到我喜歡你嗎?”

  “你……”喜歡我……把話含在嘴裏,水蘊月滿心甜蜜,漾開了笑容。

  她直覺的純真反應讓柏永韜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或許打從你救了我的那一刻起,你的影子早就烙在我的心裏……”

 

第四章

  他的話一落下,水蘊月便感到胸口蕩漾著一股暖潮,雖然她個性純真,但這曖昧的男女情事還是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相較于水蘊月羞窘的模樣,柏永韜態度倒是坦然,他扶住水蘊月,注意到他們在不自覺中已順著水流愈飄愈遠。“月兒,咱們打哪上岸呀?”

  此刻耳邊旋繞的是啁啾鳥鳴與潺潺溪流聲,取代了長瀑震耳欲聾的磅礴氣勢。

  他這一開口,才讓水蘊月恍然回神,她知道瀑布下接著條溪,但因為總是獨自一人,在安全的考量下她根本從沒細探小溪究竟會流至何處。

  她先是一怔,緊接著下意識地咬著唇。“糟了,這裏我沒來過……”她有絲懊惱,身體虛弱的她已因為沁冷的溪水,冷得直打哆嗦。

  “月兒你還好吧?”柏永韜覷著水蘊月,擔心地開口。“由這裏上岸可以回到小屋嗎?”

  “我不知道。”水蘊月咬著唇,望著溪畔邊蓊鬱的綠意、古木參天,眸中染上一抹慌。

  “別急,靈珠島就這麼丁點大,總找得著出路的。”但若再這麼隨波逐流,情況只有更糟。

  柏永韜當機立斷地伸手捉住立在溪邊的枝椏,抱著水蘊月上了岸。

  “糟了,咱們不會回不了家吧?”上了岸,遮天蔽日的林木透著颯冷的風,讓她打了個寒顫。

  柏永韜緊握著她冰冷的手,打趣地開口。“虧你是在靈珠島長大的,如果咱們真迷了路,你得負責。”

  “對不起。”水蘊月霧般的眸子染上了自責與難過,低垂的螓首已愧疚地貼至胸口。

  “傻姑娘,同你說笑的。”一感覺到她發顫的身軀,柏永韜顧不了男女授受不親,朝她張開雙臂。“來吧!”

  “嗄?”水蘊月眨了眨眸,臉上泛著淡淡紅暈,猶豫道:“這……”

  “我不想讓你冷死。”話落,他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柔弱的身軀打橫抱起,緊蹙的濃眉透露著沉穩的氣息。“暫時理不清方向就算了,先找個地方升火把身體弄幹再做打算。”

  水蘊月微微頷首,紅了臉,遲疑了好半晌才伸手圈住他的頸子。

  “噢!”水蘊月的手才搭上,柏永韜便感覺到肌膚劃過灼熱的刺痛,他定眸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臂被小徑間的枯木枝椏給劃出了道傷口。

  水蘊月仰起臉打量著劃傷他的樹,錯愕不已地開口:“這些樹長得好怪哦!”

  眼前半枯的枝椏張牙舞爪地遮住大半的視線,結在枝椏上頭的是一顆顆血紅的果實,映入滿眼的燦爛,鼻息間則彌漫著一股幽香。

  柏永韜蹙起眉,總覺得這充滿幽冷迷離氣息、透不出丁點陽光的濃密叢林裏,隱藏著致命的危機。

  “月兒,別理它了,入了夜再找不到回家的路就麻煩了。”柏永韜沒好氣地扳過水蘊月的臉,拉回了她被怪樹吸引的好奇眸光。

  “哦。”水蘊月的頭一轉正,便瞥見柏永韜沁出血的手臂,忍不住蹙眉輕呼出聲。“韜大哥,你流血了!”

  “這點小傷不礙事。”柏永韜抱著她,飛快地提氣往透出陽光的方向奔去。

  約莫一炷香後,柏永韜因為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扯開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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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裏也可以通向小屋?”濃林幽徑的盡頭,被攀附著老樹的藤蔓掩住,若從屋後放眼望去,並不會發現此處藏有如此詭譎的密林。

  “我還不知這兒藏著座林子呢。”水蘊月仰首望向柏永韜,發現他的額角迸出了汗珠。“韜大哥,你不舒服嗎?”

  “感覺有點怪……”一股莫名的燥熱由下腹蔓延至全身,未多時,柏永韜的俊顏已染上一層紅暈。

  水蘊月柔荑撫上他的額,擔心地說:“難不成你受了風寒?”

  當屬於水蘊月身上淡淡的馨香絲絲縷縷將他纏住時,柏永韜很難不去感受那團莫名的燥熱,從兩人肌膚相貼處順著血液沖上他的心口,不斷沸騰著。

  他怔了怔,抿著唇,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此衝動,連忙拉開兩人的距離,催促著道:“月兒,你先進屋換上我的衣服。”

  “韜大哥……”水蘊月的眸光定在他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疑惑。

  眼底映入水蘊月純淨無瑕的黑瞳,柏永韜為自己突生、不斷湧上的欲念感到愧疚。“我沒事。”

  水蘊月微愕地瞅著他詭異的神態,拉住他的手直要往屋子走去。“不成不成,韜大哥……你的臉好紅,你得先——”

  她的話還懸在唇邊,柏永韜突然推開她,咬牙切齒地擠出了話。“你不要管我了……先回家去!”

  水蘊月踉蹌了下,眼底儘是受傷的神情。“韜大哥……”

  “不要管我!”柏永韜氣息紊亂地推門而入,幾乎被心頭如潮水般湧來的欲望給淹沒。他拿起陶壺直接仰灌入口,希望藉水澆熄心裏莫名的欲念。

  “韜大哥,你到底怎麼了嘛?”他這個樣子,水蘊月根本無法棄他而去,只好跟著進屋在他身後轉。

  柏永韜極力壓抑著心底的騷動,深邃的瞳眸瞬也不瞬地凝著她。“月兒,算我求你!不要管我了好嗎?我不想傷害你!”

  “我不懂,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水蘊月微微怔然,當她見到柏永韜痛苦的模樣時,為他牽動的心緒已情難自禁地釋放難掩的熾熱情感。

  柏永韜用力歎了口氣,知道沒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是不可能會離開的。

  “我懷疑剛剛的怪樹含有催情的作用,你再不走,我怕我會控制不了……”柏永韜濃眉緊蹙,避開她那雙無瑕的眸子,撇開頭低吼:“走!”

  心思單純的水蘊月,根本不懂柏永韜的用心良苦,只是一逕地釋放她真切的關心。“沒關係,月兒能幫你嗎?韜大哥你讓我幫你……”

  “我要你走……”他背對著她,寧願自己痛苦也不願傷害她的純真。

  水蘊月情急,倏地由柏永韜身後攬抱住他。“月兒不走!”

  柏永韜感覺到她馨香的氣息,胸中沸騰的血液沖上了腦門,使得他猛抽了一口氣。“月兒,你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水蘊月用力抱著他,堅定的嬌嗓一如她純真的性子,讓人找不到半分足以拒絕的力量。

  柏永韜努力捉住唯一的理智,粗重喘息。“如果我放任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佔有你,我會殺了我自己……”

  這些日子以來,她溫柔甜美的倩影已深深烙在他腦海裏,如此清靈美好、單純善良的水蘊月屬於靈珠島,縱使自己心底已為她產生了悸動,在還未恢復記憶前,他寧願克制心底的渴望也不願褻瀆了她的純真。

  “我不要你這麼痛苦。”水蘊月似懂非懂,操控她行動的是心底對柏永韜豁然開朗的感情。她緊緊貼住他灼熱的身軀,堅定無比的口吻表示了她的想法。

  “月兒!”

  柏永韜的自製力在此時終於潰不成軍,他轉過身,緊緊將她攬入懷裏,低俯下頭攫住她彷佛裹著蜜般的甜美雙唇,所有思緒隨著心神蕩漾,進行無止盡的掠奪。

  水蘊月的十指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任由柏永韜挑起她靈魂深處最纖弱的悸動,她本能地迎向他,再也無法思考地癱軟在他的懷裏。

  順應著柏永韜心中的渴望,他教她領會了男女情事,而她褪去了代表姑娘清白的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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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

  情潮褪去,殘存著歡愛氣息的小屋揚起柏永韜自責的低咒聲。

  水蘊月柔荑緊捉著被,咬著紅唇凝睇他寬大結實的裸背,輕啞地喚出聲。“韜大哥……”

  愣坐在床沿的柏永韜回過身,緊皺眉心地瞅著她。“月兒,我真該死!”他雙手緊握成拳,猛地落在床榻上,發出了聲巨響。

  瞧他自責的模樣,水蘊月抬起臉,堅定地對著他說:“月兒不後悔。”

  雖然與他產生肌膚之親是“意外”所造成,但她無法否認是自己對他產生了感情,她才會甘願為他獻出自己的純真。

  “月兒?!”柏永韜抬眼看她,因為她的話而震懾萬分。“你、真的不怪我?”女子的貞操是何等重要,而水蘊月竟給了他這樣一個答案!

  “是我害你中了那怪樹的毒,月兒……理應要負責。”水蘊月十隻纖指暗暗絞擰著,雪白容顏染上一種迷人的嫣紅。

  “這不是你的錯。”柏永韜愛憐地用雙手捧著她的臉,為她的體貼感動萬分,更為自己的幸運感激上天。

  他何其有幸,能遇上如此善良美好的姑娘!

  驀地,柏永韜專注地鎖著她的眸,慎重無比的說:“月兒,嫁給我、做我的媳婦兒好嗎?”

  水蘊月眨動雙睫,鼻腔泛著酸楚,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就讓韜大哥疼惜你一輩子,可好?”柏永韜百般溫柔地為她揩起落在頰邊的發,收攏了雙臂與她緊緊相擁。

  “韜大哥……”望著他黑眸裏那濃得化不開的情意,水蘊月感動的無以復加。

  假若他們沒跌下長瀑,就不會發生這一切,錯是她造成的,如果柏永韜不打算負責,她也無所怨言。

  “你……真心想娶我?”顫著聲,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傻姑娘。”他的吻落在她眉心,語氣裏有著說不出的堅定。“為了你,我決定一輩子留在靈珠島。”

  “不!你不可以一輩子留在靈珠島,你要找回你的回憶……”

  就連這一刻她也在為他著想、打算,柏永韜感動地俯下頭,覆住她的唇,阻止她繼續往下說。“月兒,為了我,你可以自私一回無妨,你只需回答要不要做我的媳婦兒?”

  “韜大哥……”水蘊月的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輕輕滑落,他深情的話擊潰了她心裏小小的堅持。

  “別只一逕地哭啊!月兒,你想做我的媳婦兒嗎?”他緊貼著她的頰,柔聲地再問了一回。“你願意讓我‘以身相許’,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嗎?”

  感覺到他沉穩而綿長的呼吸在耳鬢盤旋,她露出羞怯的笑意,點了點頭在他耳畔輕語:“嗯,我願意嫁你。”

  “那這個就當成咱們的訂情信物了。”柏永韜拿起擱在一旁的玉飾,將鑲嵌在其中的“韜”字給取了下來。

  水蘊月看著他的動作,朱唇訝異地微張。“原來它們是分開的?”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發現的。”將約莫一寸的“韜”字放至水蘊月掌心,他頓了頓。“你會嫌它太過寒酸嗎?”

  “不、怎麼會!”她眸中泛著淚光,藕臂難掩激動地抱住他的頸項。

  當她決定為他奮不顧身的同時,在心裏已悄悄為他烙了印,這一輩子她只屬於他一人!

  柏永韜笑了笑,在彼此凝眸相望的眼底,他找到了安定的力量。

  這一輩子,他會留在靈珠島,成為真正的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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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島主正在例行巡島,晌午方過,他的腳步才踏進屋裏,眸光便直接落在大廳的頎長身影上。

  他壓下心底的納悶,從容不迫地開口。“發生什麼事?”

  “晚輩斗膽,請水島主將女兒許配給我!”柏永韜雙手抱拳誠懇道。

  他的話一落,大廳裏隨即彌漫著窒人的氣氛。

  水島主微微一頓,不假思索地拒絕柏永韜的請求。“我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縱使眼前的男子有著不同凡人的朗朗神采,更有著島民贊許的謙和個性——伹這又如何?他的身分、來歷不明,連自己姓啥叫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他怎麼可能把女兒託付給這種人?

  “爹!”沒料到父親會反對,水蘊月急著道:“韜大哥的好大家都看見了,您也看見了不是嗎?”

  “為父不可能將你的終身托與一個陌生人!”水島主緊繃著下顎,雙手負在身後,堅決地開口。

  柏永韜猛地一驚,被“陌生人”三個字擊得胸口顫動不已。

  “你真的非他不嫁?你倒告訴我,他有哪一點值得你託付終身?”水島主指著柏永韜,語氣裏有著諸多的不認同。

  “爹!”一下子被道破了心事,水蘊月白皙的臉蛋染上惱怒的嫣紅。

  “月兒,你要想清楚,你的韜大哥來路不明……”

  “碰”的一聲,水蘊月也雙膝落地,跪在家人面前。“女兒此生非他不嫁!請爹成全女兒。”隱忍著淚水,她哽咽地不讓眼淚滑下。

  “你?!”水島主見女兒如此堅決,顫巍巍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拂袖背過身,不想面對女兒乞求的眸光。

  水蘊霞頭一回看見父親發如此大的脾氣,眉一擰,趕緊和緩僵窒的氣氛。“月兒!你別說傻話了,快起來向爹道歉……”

  “霞姊姊……”水蘊月仰起頭,眸光一一掃過她親愛的手足。“曦姊姊、星兒妹妹……”瞧著她們一一避開她的目光,水蘊月備受打擊,終於任由淚水紛落。

  她怎麼也沒想到,家中竟沒人同意她與韜大哥的親事!

  柏永韜瞧見心愛的姑娘因為他,而遭受家人如此大的責難,他跟著跪在水島主面前,連磕了三個響頭才朗道:“雖然我尚未想起過往的記憶,但我已經決定為了月兒此生不離開靈珠島,懇請島主成全!”

  柏永韜的話讓水島主震了震,他轉過身,目光炯炯地瞪著他。“你說什麼?”

  “上天既安排我流落到此處,一定是為了讓我與月兒相遇,為了月兒,我願意此生都不離開靈珠島!”

  柏永韜的話,讓在場的人無一不震懾,然而愛女心切的水島主卻不這麼認為。

  他白眉輕斂,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待你真正恢復記憶,有什麼打算再說也不遲。”對於柏永韜,他始終抱著觀察的態度,倘若他恢復了記憶卻否認自己在靈珠島的一切,那女兒的終身豈不糟蹋在他身上?

  不妥、不妥……縱使臉上不動聲色,水島主其實心中正百般思量,思索著怎麼做對女兒才是最好。

  “不,懇求島主讓我和月兒先訂親。”柏永韜眸中迸出激切的光芒,迎向水島主的眼神有著說不出的堅決。

  島主的話不無道理,但兩人已發生肌膚之親也是事實,他不想讓水蘊月鎮日處在不安當中。

  “大膽!”面對柏永韜得寸進尺的態度,水島主喝然怒斥,溫和的神色頓時轉為凝肅。

  水蘊月扯了扯柏永韜的袖擺,輕語:“韜大哥,別說了。”

  她委屈的模樣,讓柏永韜感覺到對她的愧疚心疼全擠進胸口,他挑著濃眉,繼續懇求。“請水島主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給月兒一個名分!”

  他的話才落,水蘊霞便柳眉橫豎,瞅著他問:“你對月兒做了什麼?”太奇怪了,柏永韜異常的堅決與水蘊月眉宇間的不安,讓她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瞧著姊姊咄咄逼人的質問,水蘊月急忙地介面:“沒有、沒有,姊姊你別再為難韜大哥了……”

  “月兒,你到底是怎麼了?”水蘊霞伸手將妹妹拉回身旁,不解地嚷:“你為他著了魔是嗎?你怎……”

  豈料,這激動的拉扯露出了水蘊月雪白的頸項與其上布著的詭異紅痕……

  水蘊月猛然一驚,急忙拉整衣領,她的心一凜,下意識斂眉垂首,心底有掩不住的惶然。

  “該死!你對月兒做了什麼?你對月兒做了什麼?”水蘊霞了然地拔起藏在靴側的匕首,直刺向柏永韜。

  “韜大哥!”

  電光石火間,柏永韜以右手擋住了銳利的刀刃,將匕首揮至一旁,狠狠地嵌插在門前的樑柱之上,他的鮮血劃成一道赤紅,掠過水蘊月眼前。

  水蘊月小手緊緊覆著柏永韜流著血的傷口,一顆心揪成了結,澀然開口道:“霞姊姊,你怎麼可以傷他……是我害韜大哥中了怪樹的毒,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怎麼還能傷他……”

  “月兒!”柏永韜沒想到,他們兩心相護的結果,竟是讓眾人知道了他們已有夫妻之實。

  原來求親的背後,隱藏著眾人所不知的機緣巧合,縱使水島主有意保護女兒,也抵不過上天的安排。

  水島主長歎了口氣,目光沉靜,為了保障女兒的幸福,他也只能順應他們的意思。他低沉而肅然的開口。“我要你發誓,這一輩子永遠不離開靈珠島,絕不辜負月兒。”

  “對!假若你敢辜負月兒姊姊,我定是將你大卸八塊,丟下海裏喂魚!”水蘊星毫不客氣地撂下狠話。

  “我發誓,這一輩子絕不離開靈珠島、絕不辜負月兒,若有二心,願遭五雷轟頂!”柏永韜握住水蘊月的手,瞅著她頰邊閃動的醉人笑窩,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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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蘊月與柏永韜的親事定在半個月後。

  縱使兩人過著甜蜜如昔的生活,但水蘊月卻常常捕捉到他望著海的對岸、不時恍惚出神的模樣。

  此時,父親當日在大廳上的話,便會在她心底激起震盪,她不願這麼想,心底卻抑不住地惶然……韜大哥終有一天會恢復記憶的。

  水蘊月每每望著他英俊挺拔的背影,其實都明白當中有她無法觸及的孤寂,她心底有說不出的痛……

  最後她也亂了,不知自己該成全哪一個他。是自欺欺人地希望他別想起過去?又或者是讓他早日找回腦中所遺落的過往?她真的亂了。

  “你想對岸有可能會有你的家人或……妻室嗎?”水蘊月輕輕挨到他身旁,壓抑的嗓音維持著一貫的溫柔語調。

  柏永韜聽到她的話,猛地回過神,不願讓她憂心地避開了話題,扯出了抹溫和的笑。“進屋吧!風太大了。”

  他一向不願在她面前坦露內心難解矛盾的另一面,就算是兩人已經訂了親也一樣。他希望自己給她的是快樂,而不是不安與難過。

  “韜大哥……你還是想找回記憶吧?”水蘊月的語氣淡淡的,心裏的波濤卻似遠處的浪不斷地擊入胸間,她不希望是自己綁住了他。

  柏永韜側過首,在水蘊月臉上窺得一絲愁雲……

  不!這不是他要給她的!

  柏永韜突然扯下腰際的玉飾,往海面一丟。“為了表示我的決心,這塊玉我不要了,我答應過你,這輩子我會留在靈珠島……”

  “不要!”水蘊月聞言,惶恐地搖著頭,張開手卻來不及捉住那往外飛去的玉飾。“為什麼要丟?那是唯一能證明你身分的東西啊!”

  柏永韜看著她向來帶笑的眉宇染上惆悵,為她心疼的情緒在胸口翻滾沸騰。“如果那會造成你的不安,那我寧可不要。”

  語落,他抬起她淚如雨下的臉,溫柔地拭去她的眼淚,深深地凝睇著她。“月兒,這是最後一次讓你為我流淚了,對不起。”

  柏永韜張臂擁著心愛的人兒,給了自己一個徹底忘記過去的理由……

 

第五章

  經過半年的搜尋,在柏家兩老都已經打算放棄、對外發出訃聞的同時,一隻突然出現在當鋪的玉飾,燃起了眾人的希望。

  “你說這是什麼時候拿到鋪子來典當的?”柏夫人激動地握著那塊玉飾,一眼就認出這是柏永韜自小佩帶在身上的東西。

  “大約在三天前吧!”當鋪依舊是柏家的產業,當漁民拿著這塊玉出現在當鋪時,掌管當鋪的鐘老闆第一時間便差人進府,通知了柏家二老這個消息。

  鐘老闆會如此肯定這塊玉是出自柏家,是因為當年就是柏老爺請托曾做過玉飾買賣的他,由新疆帶回了這塊上等的美玉,並請人做出了這塊用來傳家用的玉飾。

  柏老爺仔細端看著手中的玉飾,欣喜若狂地握住老夥計的手,激動地開口。“老鐘,是這塊玉沒錯吧?這是你當年為永韜帶回來的玉!”

  雖然鑲嵌在中間的“韜”字不見了,但他至少可以肯定兒子尚存活在人間,他們還有希望!

  柏永韜從出海到靈珠島這段期間,縱使柏家封鎖了柏永韜失蹤的消息,但各種謠言仍以訛傳訛地流傳開來。

  更甚者,有人說柏永韜被靈珠島的妖怪給捉走了,總之傳言不斷,情況卻不是樂觀的,大家都說柏永韜恐怕是凶多吉少。

  鐘老闆眉開眼笑地說:“依玉的狀況判斷,它應該才剛掉下海不久,倘若這是少爺落海時所掉落的,那咱們就沒辦法肯定他是否還活著。況且如果時日已久,玉應該會被海水沖刷得圓潤,但這塊玉上頭的紋路還是嶄新如昔……依老奴推斷,應該是不久前才落下海……茫茫大海中竟還能被漁民撈到少爺的玉,聚散由天定,註定少爺命不該絕啊!”

  “是、是,我也這麼以為。”柏老爺點頭如搗蒜地應和著,揚手召喚站在一旁的馬總管。“馬總管,差人備船,再把當日陪著少爺出海的王師父也一併找來,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出海尋人。”

  “是!”相較于柏老爺激昂的情緒,馬總管恪盡職守地領命辦事。

  “老爺……”面對如此峰迴路轉的局面,柏夫人此刻已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永韜會沒事的。”柏老爺安慰著妻子,兩夫妻情緒激昂地握住彼此的手,被陰霾籠罩數月的心終是透出了一絲曙光。

  柏夫人抹掉頰上的淚。“那我得再到萬佛寺上香,乞求眾神庇護永韜能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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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飄著淡淡的雨絲,轉眼間半個月的時間已過,還有幾日便是柏永韜與水蘊月大喜的日子。

  靈珠島這些日子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熱絡氣氛,連島民也爭相出力,為這將臨的天大喜事做準備。

  “阿韜,有什麼需要別客氣,咱們這兒人手多,不愁找不到人幫忙。”幾個島民三三兩兩地由海邊走來,一瞧見柏永韜便豪氣地開口。

  “好!”柏永韜微微頷首,眸光落在正幫著他貼囍字的小柱子身上,很難拒絕熱情島民的幫忙。

  午時才過,水蘊月那棟位在島西的小屋,已被滿滿的喜氣所包圍。

  門上、窗上貼著大紅雙囍,連床榻邊也架起了喜帳,鋪上代表夫妻情深的鴛鴦枕被。

  “韜哥哥,我把扁擔擱在這裏,等會我爹要來替你把酒挑到水島主那邊。”前來幫忙的小柱子說道。

  柏永韜回過神,看著黑黝黝的小柱子,還沒出聲答話,就見小柱子人已一溜煙的不見了。他低眼覷著擺在門口一甕甕的上等好酒,心底突然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天色漸暗,明天就是他與月兒的大喜之日了,往後他的一生將留在靈珠島……柏永韜想到這裏,徐行至海邊港口眺望著遠方。

  他的眸光才定,黑夜蒼穹之下,就著點點星光勾勒出一艘隱約的船形,吸引了他的注意。

  柏永韜眉峰微蹙,心一凜,有些訝異竟有船隻能如此靠近靈珠島。他記得月兒曾說過,如果不是靈珠島的島民,很少有人能避開靈珠島附近險惡的海域,順利抵達島上。

  腦中靈光一現——難道是有海盜襲島?

  他緩緩趨步向前,定睛一看,竟發現大船卸下了一艘小船,而船上立著一抹身影,未多時,他眼底便映入一張教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少爺?!我們終於找到您了!”年約五十歲的男子等不及柏永韜開口,小船一靠岸便涉水朝他走去。

  柏永韜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警戒地問:“你是誰?來靈珠島所為何事?”

  馬總管聽到柏永韜陌生的口吻,訝然地定住腳步。“少爺?您不認得我了嗎?我是馬總管呀?”

  “馬總管?”柏永韜茫然地重複著這個稱呼,渾沌不明的腦海中似乎掠過一絲熟悉的感覺。他肯定認識眼前這一個男人,卻怎麼也無法在紊亂的思緒裏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少爺……”馬總管震驚萬分地望著柏永韜,小心翼翼地反問:“我是從小看著您長大的馬總管,您忘了嗎?”

  柏永韜不確定地擰起眉,感覺到腦中的記憶硬生生擠出了一縷模糊的回憶……

  “啊——”他雙手壓著腦袋,新舊回憶混亂得讓他仿佛身處迷霧當中。

  馬總管瞅著柏永韜的反應,眼神深奧難測……

  難不成柏永韜失憶了?所以他才會一直留在靈珠島沒離開?

  倏地,馬總管眸中掠過一抹狡詐的神色,一個計畫在他腦中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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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剛破曉,靈珠島便陷入一股歡天喜地的喜悅當中。

  昨兒個嚷著要幫忙的小柱子,一大早便跑到西島的小屋,準備催促今日的新郎倌整裝、迎親。

  他的腳步才落在小屋前,扯開的大嗓門便精神地喊道:“韜哥哥,準備當新郎倌嘍!”

  但連喊了幾聲,回應他的卻只有耳邊滔滔的浪聲。

  “哈!韜哥哥昨兒個鐵定是開心得睡不著覺,今天起不來了!”小柱子掩嘴偷偷竊笑著,想揚手叩門時,卻發現小屋的門根本沒落鎖。

  他萬般不解地摸了摸頭,推開門發現屋內空無一人。“難不成是到海邊散步去了?”他退回門外,腳步一轉便往柏永韜常流連的地方尋找。

  小柱子四處搜索,找著找著,竟就這麼尋到了水家的後院。

  “咦?小柱子這麼早起床湊熱鬧呀?”水蘊星笑吟吟開口,手裏正捧著紅色喜彩準備到前門掛上。

  “蘊星姊姊,你有瞧見韜哥哥嗎?”

  “咱們這兒只有新娘子,沒有新郎倌。”水蘊星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眼底儘是笑意。

  “可是韜哥哥不見了!他不在小屋、不在海邊,我知道的地方全都找過了。”小柱子露出不解的模樣,語氣裏有說不出的疑惑。

  水蘊星不以為意地推了推他的額,取笑道:“莫非是你的韜哥哥怕你幫倒忙,先跑去躲起來了?”

  “啐!蘊星姊姊真是討厭。”

  “哈哈!同你說笑的,要不你來幫我的忙,如何?”

  一聽到有事情可做,半刻都定不下來的小柱子點頭如搗蒜,連聲應好。

  這一高一矮的身影並肩穿過後院的回廊,腳步還沒到大廳,耳邊便傳來鬧哄哄的談話聲。

  水蘊星感覺到大廳氣氛的異狀,連忙快步走去,一進大廳便發現長柱上四顆鎮島靈珠已失了蹤影。而水島主杵在廳前,臉色凝重地與幾位島民低聲交談著。

  水蘊星的步履因為眼前的狀況錯亂了拍子,踉踉蹌蹌地走向水島主。“爹……靈珠呢?”

  水島主眉目肅斂、神色緊繃地望了小女兒一眼,隔了好半晌才沉沉開口。“被偷了!”

  紅色喜彩由驚愕的水蘊星手中掉落,她還來不及開口,水島主如受重挫似地沉聲續道:“一步錯、步步錯!”

  “爹!”水蘊星抬起驚慌的眸子。“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置在大廳中的四顆靈珠,是依著島中五行所擺置,失去靈珠守護的靈珠島,將會被厄運所籠罩,陷入萬劫不復的水深火熱當中……

  “昨兒個深夜我看到韜公子進了大廳,出聲喚了他,他卻沒應我,當時我直以為他是急著見月姑娘才沒理他,繼續做我的事……”幫忙籌備婚禮的島民,一臉愧疚地低下頭,為自己的粗心懊惱萬分。

  他的話才落下沒多久,另一個島民接著道:“是啊!我昨晚進島,在海邊時瞧見似乎有艘大船出現在島外的海域,當時我不以為意,還以為只是行經的商船。”

  諸多陰錯陽差的巧合,加上一大早就不見柏永韜的人影,水蘊星立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對了,在那艘大船上我看到了面旗,旗上寫了個大大的‘柏’字。”

  水蘊星聽著島民敍述,氣憤不已地說:“可惡!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柏永韜出賣了眾人的信任,欺騙水蘊月的感情、奪走她的純真,並趁眾人籌備婚禮之際,偷走了靈珠。

  他是有計畫進入靈珠島的!

  水蘊星眨了眨眼,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水島主失去往日的威嚴,不堪打擊地幾乎站不住腳,癱坐在身後的太師椅上,自責不已地兀自喃道:“身為一島之主,我竟縱容自己的悲憫鑄成了大錯!難不成是天要亡我靈珠島?”

  “爹!”水蘊星撲跪在地,握住了他的雙手,已茫然地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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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風悠悠地拂過天地萬物,輕輕吹入水蘊月的閨房裏,帶來無限清新的氣息。

  此時她正坐在銅鏡前,由大姊水蘊霞替她梳發、點妝。

  笑談之間,水蘊霞發現了在房外徘徊的人影,不禁出聲喊道:“星兒,你在門外做什麼?”

  一聽到大姊的聲音,水蘊星猛地滯住腳步,遲疑了好半晌,才一臉沉重地走進房裏。

  “怎麼繃著臉,今天是月兒的大喜之日……”

  水蘊星整了整紊亂的氣息,深吸了一口氣,一臉肅穆地打斷水蘊霞的話。“韜公子……他偷走大廳裏的四顆靈珠——走了!”

  “你說什麼?!誰走了?”水蘊月倏然轉過身,“砰”的一聲,手中的柄梳直接落在地上。她愕然瞅著妹妹。

  “昨晚……有人看見韜公子坐上了艘大船,離開了。”水蘊星咬著唇,忿恨地開口,燦黠的雙眸燃著熾人的火炬。“韜公子他騙了我們所有的人,趁大家忙著籌辦喜事之際,偷走了四顆鎮島靈珠……”

  水蘊月因為她的話震顫了一下,她圓瞠著眼,根本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不會的……”

  “月兒姊姊,你知道四顆靈珠對靈珠島的重要性,沒有那鎮島的四顆靈珠,厄運就會降臨,你忘了嗎?”水蘊星蹙起眉,黯然地開口。

  水蘊月怎會不明白靈珠對島的重要性,她無法接受的是柏永韜的背叛!

  “不會!不會!”水蘊月的臉上血色盡褪,纖弱的身軀顫抖如秋風殘葉,她顫聲握住妹妹的肩。“星兒,你定是聽錯了是不是?韜大哥不會騙我的!他不會偷走靈珠……”

  水蘊霞神色漠然,低斥了一聲。“月兒!”

  “不會的,韜大哥不會騙我!他不會偷走靈珠!”水蘊月心魂俱裂,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柏永韜甚至沒問過靈珠的事,他怎麼會偷走了四顆鎮島之珠?

  她極力說服自己,語氣夾雜了深深的酸楚。“不會的,韜大哥不會騙我!”

  瞧見水蘊月恍惚的神情,水蘊霞沉冷著嗓音怒道:“這個偽君子!”

  “不是、他不是……”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結,水蘊月拚命搖著頭,不肯接受事實,神情渙散。

  “月兒姊姊,你接受事實吧!我們大家全被他給騙了!”水蘊星用力晃著她,喑啞哀痛地吼著。

  水蘊月渾身一震,擰起了眉,一張臉白得嚇人,反覆低喃著:“不會,韜大哥不會騙我、他不會騙我的……”

  顧不得水蘊月倍受打擊的模樣,水蘊霞霍然起身喊道:“星兒,你陪著月兒,我去找爹!”

  水蘊星點了點頭,憂心的說:“爹已經派出了幾艘船,由曦姊姊領著出海,只是不知道追不追得上……”

  水蘊月茫然的眼直視著前方,耳邊已聽不到姊妹們憂心的言語,表情是一片全然的麻木。當她回過神時,縱橫的淚水順著臉上的脂粉糊了她一臉。

  這不是真的!

  上一刻,她還歡歡喜喜等著做新嫁娘,怎麼才一下子,歡喜的氣氛消失殆盡,留下的是她根本沒辦法接受的事實?

  看著姊姊心痛的模樣,水蘊星感覺到心頭有個無形的鞭子,正狠狠地抽著她的心。她站在姊姊身邊,一雙手猛拭著眼淚。“月兒姊姊……”

  水蘊月空洞而茫然地承受心底巨大的衝擊,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驟然間,她像是由高空筆直墜落似的,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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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甯港一如往昔地呈現著熱絡的商貿氣息,柏老爺收到了馬總管捎來的信鴿,按捺不住喜悅,未曾好好合眼休息就守在港口等著消息。

  兩天后,當柏家的船出現在港口時,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地趨上前去。

  一靠近桅船,馬總管半俯在船緣朝著岸上猛招手的模樣,就給了柏老爺無限的希望。

  約莫半個時辰後,船舶靠了岸,馬總管放下船板,對著趨近的柏老爺開口。“老爺,少爺回來了!”

  “當真?”柏老爺喜上眉梢,待船員鋪好船板後便連忙往上行。“少爺在哪?讓我先瞧瞧他,問問他這些日子裏的經歷……”

  話語末歇,馬總管就擰起了灰眉,制止道:“老爺,少爺至今仍昏迷未醒。”

  柏老爺壓抑著內心激動的情緒,啞聲詢問馬總管。“昏迷未醒?什麼意思?”

  “幸有上天庇護及王師父豐富的航海經驗,我們才得以進入靈珠島,船一泊靠岸,我們就瞧見少爺的身影。不過怪的是,少爺瞧見我們沒多久便突地倒地不起,最後是我攙著少爺上船的。”

  聽著馬總管的細述,柏老爺稍稍寬了心。“怎樣都無妨,人能回來已屬萬幸,回府後我會差人聘請大夫入府診治,待永韜醒來後,再問他這半年來在靈珠島上所發生的事。”

  “是。”馬總管必恭必敬地頷首,灰白眉宇間透著一股柏老爺未曾注意到的玩味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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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經一番折騰,柏永韜終於是回到了柏府裏。

  經由幾名大夫的診治後,知道柏永韜是因腦子受了重擊,才會導致昏迷不醒。

  幾日後,他醒了過來,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而有關於他在靈珠島的一切,他竟是半分也記不得了。

  柏家二老將兒子失憶的情況,歸咎於受到邪島妖魔所惑,於是請來法師為他做了場趨吉避凶的法事後,便絕口不提靈珠島的事。

  他們只大概說明了他的失憶是因為出海遇到風浪、不慎落海所造成的。

  柏永韜不疑有他,接受了父母的說法,身體康復後的日子又恢復到他原有的步調,並正式接下了父親泰半的事業。

  唯一不同的是,只要柏永韜每到得月齋查帳,心口便常常會泛起一股似水柔情般的刻骨相思。

  究竟為何思念、為何刻骨銘心,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清楚。他只知道,一旦這感覺來了,他會不由自主地怔然失神,並被心頭不時縈回的思緒左右著他一整日的心情。

  “少爺,夫人要您辦完事後立即回府。”

  柏永韜緊蹙起眉,心底立即明白娘親此舉所為何事。

  自從他身體恢復健康之後,他的身邊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一些姑娘入府作客。那些名門千金、政官閨秀,溫柔嫻雅、千嬌百媚地為向來寂靜的柏府增添了股熱絡的氣息。

  奇怪的是,他卻始終無法對任何一個姑娘動心。

  “少爺!”馬總管又喊了一聲,對於主子心緒不甯的模樣甚是擔心。

  柏永韜回過神。“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他雙手負在身後,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任由港口海風吹拂他的衣衫,頎長的身影在日落黃昏的映照下,透露著股淡淡的孤寂索然。

  自從柏永韜康復之後,每到港口他總是一副不願人打擾的模樣,不發一語地凝望著海面。

  問他看些什麼、瞧些什麼,他也不願回答,只是利眸微凜,以眸光表達他此刻需要獨處的想法。

  此情此景已經不是第一回,馬總管看著主子的孤寂背影,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柏永韜遠放眸光,看著潮來潮往的海水,一顆心也隨著茫然擺蕩。

  究竟在靈珠島、那落海後半年的時間裏,他經歷了什麼?到哪里去了?為何他心中總縈回著一股憂心的牽掛?

  在海的另一邊,有誰在等著他?有誰在呼喚他?

  海鳥啼鳴,潮聲漫漫,柏永韜蹙眉成峰,放空自己的思緒,任由那連綿不絕的愁悶將他緊緊包圍…

 

第六章

  幾個月後

  沁涼的夜,月影蒙朧,窗外的樹因風搖晃著,一聲聲撕裂般的慘叫,由姑娘的閨房中傳出,狠狠地撞入水島主的胸口。

  “月兒怎麼會疼成這樣?!霞兒去請產婆為何去那麼久?再這麼拖下去……”不絕於耳的哀叫讓水島主焦急不已,憂心與煎熬全在臉上表露無遺,讓他的心宛若緊繃的弦,一刻也不敢放鬆。

  “我也不知道,生孩子都是這樣的不是嗎?”水蘊曦擰著眉,不改脾性地以淡然的語氣掩飾心中的焦急,安慰著父親。

  她擔心的目光落在緊閉的門扉,暗歎了口氣,不明白上天怎麼會給善良溫柔的三妹如此坎坷的命運?

  靈珠島因為“失珠”而彌漫在一股低迷的不安氛圍當中。

  在那騙子走了之後,三妹原本虛弱的身軀更因為心底的愧疚與不安,被折磨得更加虛弱。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竟懷了那騙子的孩子!

  當她們發現時,三妹肚子裏的孩子已經足三個月,無法打胎。

  為了顧及她的身體,家裏的人毫無異議地順了三妹的意思留下孩子。

  幾個月過去,孩子已將臨盆……水蘊曦幽幽歎了口氣,思緒仍輾轉停留在過去這幾個月的點滴裏,此時突然被一聲淒厲的尖叫給震了心魂。

  水島主聽到那聲劃破夜空的尖叫,臉色丕變,急急催促道:“曦兒,你快進去瞧瞧!裏面到底是怎麼了?”

  “好。”

  水蘊曦連忙沖進屋裏,只見小妹無助地對她說:“曦姊姊,怎麼辦……月兒姊姊好像很痛、怎麼辦?霞姊姊還沒把產婆帶來嗎?”

  “天黑路遠,恐怕沒這麼快。”水蘊曦蹙緊眉頭,見到置在桌上的藥罐,連忙道:“讓她含著蓼片,大夫說過人參補氣,可以讓她多些氣力等產婆……”見到這種情景,她不禁也跟著亂了方寸。

  相較于姊妹們的慌亂,水蘊月整個人已快陷入昏厥,冷汗不斷地由她的額角迸出。

  “對不起,我真的使不出力氣了……”水蘊月側過臉,臉龐蒼白如紙,眸光漸漸渙散。

  “別說傻話,你要撐下去!”兩姊妹交換了憂心的一眼,同時握住水蘊月冰涼的手,眼眶泛著淚光說:“為了孩子、為了我們,你千萬要撐下去!”

  水蘊月淡淡地扯開唇,那笑容飄渺地讓人難以捉摸,她感覺到身體的力量已逐漸在流失。

  “對……為了孩子,我會勇敢活下去……”水蘊月嘴上雖喃喃說著,然而心底卻淌過酸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撐得過去……

  腦海不斷浮現的是她與柏永韜那段美好的日子,伴隨著甜蜜的回憶,苦澀的淚水卻不斷順頰蜿蜒落下。

  長夜將盡,水蘊月被汗浸濕的黑髮映出她蒼白的雪顏,她喃喃自語道:“孩子已經沒了爹……不能沒娘……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當初她怎麼也不相信柏永韜會背棄誓言,帶著鎮島之珠離她而去,可是時間愈久,她已經無法再堅持信念。

  那段不堪回首的悵惘,已將她的身心狠狠撕裂、毀滅,如果不是為了肚腹中的孩兒,她不會撐到此刻。

  水蘊月心底積壓已久的苦楚,在此刻泉湧至心頭,但她緊緊握在掌心的仍是柏永韜當初送她的“韜”字玉。

  看著水蘊月,此時此刻她們才明白,這些日子以來,她在所有人面前戴上了一隻不願讓人擔憂的假面具。

  她們一直以為,水蘊月與柏永韜之間的愛再深刻,也會隨著時間與她所承受的壓力、痛苦而磨蝕殆盡。

  誰都沒料到,一個年輕女孩兒卻有如此強烈而執著的愛,深刻到為了柏永韜忍受蜚短流長,堅持要將孩子生下。

  水蘊曦強忍住眼淚,輕輕拂去妹妹頰上的淚。“別哭,月兒!求求你別在這個時候哭。”

  眼淚仍不斷由水蘊月的眼角滑落,那眼淚似一口泉水豁湧的井,不斷溢出潸然的心酸。

  “我壞……我讓孩子一出世就沒了爹……我讓島陷入詛咒當中……”水蘊月氣若遊絲地自責。

  此刻的她仿佛做了一個夢,感覺自己的魂魄悠悠晃晃地在生與死間徘徊著。

  她的眼皮愈來愈重,視線愈來愈模糊,思緒卻愈發的清晰,耳邊有著她與柏永韜充滿快樂的笑聲,靈珠島上有著他們共同走過的足跡,為了她,他甚至把自小佩帶的玉飾丟了……

  每當在午夜夢回時,水蘊月總不斷地問著自己——他怎麼可能會負她……讓她背上形同“叛島”的不義罪名……怎麼會……

  “月兒姊姊!月兒姊姊!你不能暈、不能暈!”看她暈了過去,水蘊星再也抑制不住地喊著。

  “如果悲哀永無止盡,那就讓它停止吧……”清晨的曙光由視窗映入,水蘊月的聲音虛軟而空洞地喃喃低語。

  那氣力已失的手輕輕地滑下姊姊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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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後

  冬去春來,失去靈珠守護的靈珠島歷經了幾次嚴重的風災後,已邁入第四個年頭。

  這一日陽光甚好,澄淨的天空飄著幾縷薄雲,空氣裏漾著不知名的花香和青松混合的香味,隨著一場春雨在大地蕩漾開來。

  水島主正在後院翻找當年妻子為靈珠島寫的島志,企圖找出當年替靈珠島設五行風水的師父,看是否有留下可彌補失去靈珠後,島上渡過災劫的方法。

  他的思緒回到二十年前,他與妻子剛到靈珠島時的情形。

  當年他們是在進島後才發現靈珠島多天災,歷經幾次風災、水災後,他們本來已經做了棄島的打算。

  此時,一個精通風水的師父流落到此被他們所救,為了報答,他在水家大廳擺了四珠陣,破解了靈珠島的四煞局。

  陣一擺上,靈珠島果然平順許多,而且附近海域連產了不少上等的珍珠……

  而失去靈珠的這些年,水島主發覺,島運有著逐漸衰敗的趨勢,他憂心地蹙起眉,卻被一聲清朗而稚嫩的嗓音給打斷了凝思。

  “外公、外公,淨兒今天救了只小松鼠,我還幫它包紮哦!”

  “包紮、包紮!”

  一抹稚嫩的嗓音伴著另一抹粗嗄的詭譎音調由前廳傳到後廳,水島主一抬起頭還沒反應過來,小小身子便直撲入他的懷裏。

  他這一個動作,讓原本站在他肩上那只會說話的鸚鵡振翅飛起,嘎然道:“嚇死、嚇死!”

  水島主張臂抱起生得白淨俊雅的小男孩笑道:“呵!淨兒很棒哦!”

  聽到外公的贊許,水淨得意地仰起下巴,俊逸的眉眼透露著驕傲說:“嗯!淨兒讓它在島西的小屋休息,雖然娘說淨兒把小松鼠捆成了白色大松鼠,但淨兒還是覺得自己好棒!”

  水島主瞧著外孫機靈可愛的模樣,朗笑聲不斷,溢於言表的疼愛不加掩飾地軟化了嚴肅的臉部線條。

  “大松鼠、小松鼠!”

  “幹幹,不准吵!”水淨坐在水島主的腿上。轉過小小的頭顱,看著重新棲在他肩上的鸚鵡,擰起眉不悅地糾正。

  幹幹的名字是水淨替鸚鵡取的,他說娘總希望他乾乾淨淨的,別老是玩得一身泥巴。於是天真無邪的水淨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叫水淨、那鸚鵡就叫幹幹,無論玩到怎麼野,一人一鳥始終是“乾乾淨淨”的。

  水淨這番理論曾讓水蘊月把這一切全怪在那只會說話的該死鸚鵡身上,每當水淨闖禍時,她常常揚言要將它宰了煮鸚鵡大餐。

  看著這一人一鳥的對話,水島主揉了揉眉心,唇角揚起一抹莫可奈何的包容淺笑。

  水淨遺傳了他娘愛撿東西、救動物的習慣,他肩頭上棲的這只會說話的鸚鵡,就是水淨在三歲那年,在海邊救起的。

  今年已經滿四歲的水淨除了有著聰穎機靈的外表,更有著超齡的想法,或許是環境使然,也或許是會說話的鸚鵡啟發了水淨說話的天分。

  鬼靈精怪、妙語如珠的他總有辦法讓所有的大人甘願為他做牛做馬,更加拉大了他與一般同齡稚兒的距離。

  抱著他坐在圓凳上,水島主柔聲地頻頻道:“好、好,你娘呢?沒同你一起回來?”

  “娘等會兒就來。”水淨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倒了三杯茶說:“外公喝茶、幹幹喝茶。”

  看著水淨聰穎又貼心的模樣,水島主感慨萬千地暗歎了口氣,實在無法不怨造化弄人啊!

  轉眼間水淨都四歲了。

  “爹!”水蘊月徐步走來,纖柔的身影與當年那個純真無邪的小姑娘沒多大差別。不同的是,原本如瀑般的黑髮已挽了個髻,瑕白臉蛋上的愛笑酒窩已隨著心底的愁緒蟄伏許久。

  “娘!”水淨揚起燦爛的笑容,出聲喚著。“喝茶!”

  水蘊月每每瞧著兒子那一張神似柏永韜的俊秀臉龐,心裏便有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回蕩在心口的是喜愛、是心酸、是回憶,混亂地讓她總要恍神好久,才能回應兒子的笑容。

  “星姨姨托小柱子哥哥送了甜糕餅回來,快去找他吧!”水蘊月溫柔地撫了撫兒子柔嫩的小臉蛋說。

  “吃餅、吃餅!”鸚鵡興奮地振了振翅叫道,卻被水淨敲了敲鳥頭。“幹幹貪吃,沒禮貌!”

  似乎是聽懂小主人的責罰,鸚鵡垂下頭低鳴了一聲,眨巴的黑眸露出好不可憐的模樣。

  水蘊月見狀,又好氣又好笑地扯了扯唇。

  “外公和娘不吃嗎?”水淨眨了眨純淨的圓眸,不解地問。

  水島主寵溺地笑著說:“淨兒乖,外公和娘等會再吃,你先去吧!”

  或許就因為水淨早熟懂事的個性,讓人無法將他與他那個深受島民譴責的父親扯在一起,大家都對他疼愛不已。

  “那淨兒先去找小柱子哥哥玩,再等外公和娘一起吃餅。”水淨努了努唇,轉了轉黑溜溜的眼後才揚起笑容,小小身子滑下椅子往前廳跑去。

  水蘊月的眸光落在兒子的背影上,眼眶不自覺蒙上一層水氣,直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她才回過頭道:“爹,淨兒就暫時交給你了。”

  水島主點點頭,無法掩飾心中擔憂地問:“蘊星那邊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嗎?”

  水蘊月淺擰眉心,兩泓溫柔的眸光陡地消逝,她握緊了拳頭凜然開口:“我會把靈珠要回來的。”

  為了尋回靈珠,她的兩個姊姊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半年前水蘊霞及水蘊曦相繼出島尋珠,卻雙雙與家人失去聯繫,至今仍無消無息。

  後來,每每喬裝成男性至海甯港與郝大富交易的水蘊星因為意外看到柏永韜,因而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調查,並頂下郝大富的鋪子,準備就近打探靈珠是否還在柏永韜手裏。

  “爹,等了這麼多年,我不想再繼續等下去,讓我親自去面對他吧!”

  水蘊星原本的建議是伺機而動,但這四年來的煎熬迫得她再也無法等待,至少她得知道靈珠是在他手裏又或者已經變賣流落他方。

  不管對他們的感情或靈珠的去向,他都該有個交代。

  “月兒。”水島主怔怔的望著女兒,被這一連串的打擊搞得心力交瘁。“爹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看著女兒堅決的模樣,水島主長長歎了一口氣,握住女兒的手感慨地說:“失去靈珠無妨,爹不能再失去你。”

  縱使因為水蘊月愛上了一個男人為島上帶來災難,但這些年來,水島主對待女兒及外孫的態度一如往昔。

  這般慈愛,更加加深了水蘊月心底對父親、島民及姊妹們的愧疚。

  她努力按捺著自己的情緒,眼眶卻已不自覺盈滿淚水,低啞輕語:“爹,女兒明白了。”

  “水淨那邊由我去說,你儘管安排好出島的事。”

  “是。”水蘊月心中一陣絞痛,紅了眼眶。這樣也好,一旦面對兒子,百般牽掛與不舍會讓她更加無法離開。

  她握緊拳,為了島的將來,她絕不能心軟,她必須離開靈珠島,與那個讓她心神掛念、痛恨入骨的男人見面。

  他的全名叫柏永韜,是泉州富商柏縱海的獨子。

  她要向他追討屬於靈珠島的一切,與一顆已遺失在他身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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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風迎面拂來,水蘊月伸出手壓住隨風飛揚的發絲,她的心就像隨波擺蕩的小船,不安地晃蕩著。

  帶著水蘊月離開靈珠島的漁民憑著多年的經驗,操縱著小船,熟稔地避開危險的海域,往泉州海寧港駛去。

  花了約莫一天的航程,入夜的海寧港點著通明的燈火,遠遠望去,宛若是綴滿漫天星斗的銀河,耀眼得讓人幾乎快睜不開眼。

  “永叔,你不用陪我上去了。”船進港後,水蘊月拎著包袱對他說。

  “三小姐……”性子耿直的周大永有些為難,島主的交代與水蘊月的堅持,讓他進退兩難。

  “星兒應該會來接我……”

  “嘎!”

  水蘊月話還沒說完,卻被一聲熟悉的粗嗄聲給撼住思緒。

  “幹幹不許出聲!”水淨才剛捏住鳥嘴,後艙簾子倏地被掀開,娘親的怒容已出現在他眼前。

  “娘……”水淨怯怯地喊了聲,小小的肩頭與小腦袋因為心虛,驀地垂了下來。

  “你、你為什麼會……”見到兒子那張俊秀的白皙臉龐,水蘊月又驚又怒。

  難道是她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致于水淨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溜上船,甚至還讓那只愛說話的鸚鵡憋了一整天不說話?

  水蘊月反覆思索著上船前的情況,她發現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讓水淨溜上船啊?

  她猛地抬頭望向周大永。“永叔,是你答應讓他上船的嗎?”

  周大永尷尬地揚唇笑了笑。“打開始我以為小少爺是同我玩,沒想到他真的是打定主意要跟咱們出海,所以……”

  “娘、娘,您別怪永爺爺,是淨兒不想和娘分開!”

  “不想、不想!”鸚鵡附和地開口。

  水蘊月睜圓雙眼。“不!你得跟永爺爺回去!”

  “娘……”水淨扯著水蘊月的袖口,晶亮的眼睛有著百般哀憐。“別趕淨兒回去……”

  “不行!你一定得回去!”

  水蘊月的心裏紊亂無比,她不要讓水淨知道他有個這麼不負責任的父親,更不想讓他知道,他的父親並不是遇到船難過世的。

  一滴眼淚緩緩由水淨澈亮的眸子滾落,他皺緊小眉頭悶聲低語:“淨兒……淨兒只是不想和娘分開……如果娘不要淨兒跟……”

  水蘊月心中一酸,伸手撫去他臉上圓滾熱燙的淚珠,心疼地將他摟進懷裏。“傻淨兒,娘怎麼會不要你呢?”

  兒子委屈的語調讓她想到自己的處境,她是個棄婦,但她不希望水淨被當成棄兒……不希望他與自己一樣,處在不安的禁錮當中啊!

  “三小姐,就讓小少爺跟著你吧!才幾歲的孩子,讓他離開娘,心裏總是不踏實。”

  “娘,淨兒會乖乖,不給您添麻煩。”

  “乖乖!乖乖!”

  望著兒子乖巧懂事的小臉,水蘊月掙扎了好半天才為難地點點頭。“假如你不乖,我就隨時讓永爺爺來帶你回去,知不知道?”擰了擰他的小鼻頭,水蘊月出聲警告。

  “知道、知道!淨兒會乖乖的,會幫姨姨捶背!幹幹……幹幹也會唱歌給大家聽!”為了留在娘親的身邊,水淨揮舞著雙臂,十分努力地幫鸚鵡也想了個理由。

  周大永聽著兩母子的對話,忙不迭幫腔。“三小姐,就讓小少爺留下吧!”

  “留下、乖乖!”鸚鵡興奮地振了振翅膀,補充道。

  “哈哈!幹幹可別闖禍,要不水淨留下,你可是得自己飛回家嘍!”周大永瞥了一眼愛說話的鸚鵡,大笑出聲,也劃破了沉窒的氣氛。

  水蘊月揚唇笑了,點了點兒子的小鼻粱數落著。“偷偷跟上來,娘根本沒幫你準備換洗的衣物,說不準得光著身子哩!”

  “不打緊,淨兒身體壯壯,不怕光著身子。”

  她沒好氣地瞅了兒子一眼。“強詞奪理,受了風寒娘可不理你。”

  周大永爆出大笑。“好!我也該回去了,若過了子夜,怕是回不了家了!”

  “永叔,您保重!”

  “永爺爺要小心!”水淨搖著小手,認真地叮嚀。

  “放心、放心!”周大永瞧著水淨可愛的模樣,豪邁地躍回船上,朝水蘊月母子揮手道別。

  入夜的港邊海風襲人,看著周大永的船緩緩駛出海寧港後,水蘊月牽著兒子的小手,徐緩地往“郝鋪”的方向而去。

  踏上燈火通明的街,水蘊月心底卻是沉重萬分。

  對即將面對的未來,她心裏充滿了無限的惶恐!

 

第七章

  “郝鋪”原本是海甯港富商郝大富的鋪子,先前花下重金從靈珠島批進上好珍珠後,硬是打下老字型大小“得月齋”,成為泉州城裏第一家頂尖的商鋪。

  為了接近柏永韜,水蘊星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說服郝大富將鋪子頂給她。

  水蘊星接手郝鋪後,只做珍珠的買賣,為的是由柏永韜身上拿回靈珠。

  水蘊月帶著兒子抵達鋪子時,早已過了酉時,坐了一整天的船,水淨累得連吃飯時都直打盹。

  為兒子折騰了大半夜後,水蘊月總算是得了空,心思一定,紊亂的千愁萬緒便在此刻占滿整個腦子。

  她終於與他站在同一塊土地上,呼吸著相同的空氣了……水蘊月看著兒子熟睡的純真臉龐,幽幽歎了口氣,此時一抹帥氣的身影走到身旁。

  水蘊星一直以女扮男裝的樣貌與郝大富交易,此時,她依舊以男兒身的裝扮出現。

  “我就猜你還沒睡!”水蘊星將宵夜擱在桌上,雙眸落在三姊清瘦的身影上,有著說不出的心疼。

  水蘊月抬眼看妹妹,感覺到自己被家人細細呵護著,心裏感觸萬千。“你忙了一天還幫我煮宵夜?”

  水蘊星的唇邊閃過一抹微笑。“你都當娘了,還不知道顧好自己的身體。我不幫你身上增添幾兩肉,你都快被淨兒追過去了!”

  “哪這麼離譜啊。”水蘊月笑了笑,遲疑了好一會才問:“柏家那邊,難道沒有半點稍息可探嗎?”

  水蘊星搖搖頭,一臉莫可奈何地蹙起眉。“我只聽附近的商家說過,柏永韜曾經去過靈珠島,但中間發生什麼事就像是被刻意封鎖似地,完全沒有半點蛛絲馬跡可尋。”

  水蘊月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說:“不管如何,為了靈珠島的未來,我一定要查出靈珠的去向……”

  前些日子,一得知柏家主動與她們談珍珠交易的事情,水蘊月就再也無法壓抑地來到海寧港。

  他與她之間有太多的帳得清算。

  “月兒姊姊……”水蘊星望著她,心裏有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兩個姊姊為了靈珠相繼失蹤,她很擔心水蘊月會因為靈珠再受到傷害。她緊盯著三姊。“月兒姊姊,面對他,你真的可以無動於衷嗎?”

  水蘊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三姊打消單獨面對柏永韜的決心,即使三姊表面無波無痕,但從她擰絞的十指,已可約略猜測出她的心情。

  “柏永韜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我們曾見過幾次面,談珍珠買賣的事,他竟有辦法把我當成陌生人。我很怕你還沒接近他,就被他算計了。”水蘊星看穿她心底的想法,語重心長地勸說。

  水蘊月的臉色沉冷,眼底躍動著憤怒的火光駁道:“我不會的!”

  她已經錯過一回,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一回,她絕對不會再被他玩弄於股掌。

  然而,話落下的同時,一股悲愴忽湧上心頭,緊緊地將她給包圍。

  面對上天的安排,她充滿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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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您確定要和接下‘郝鋪’的那個小夥子做生意?”

  轉眼間又到收帳時間,馬總管跟著柏永韜身邊,就是不明白少主子不願收掉得月齋的想法。

  柏永韜接掌了泰半的事業後,行事風格與其父大不相同。他在拓展版圖時,亦在商場上建立不少關係人脈,“甯為友不為敵”是促使他在商界大放光采的主因。

  身為總管,他本來就無法干涉少主子的決定,但現下攸關靈珠……他實在無法安心,如果讓少主子因此想起當年在靈珠島的事……

  “馬總管我一個人去就成了,你先幫我把得月齋的帳目收齊吧!”

  柏永韜皺了皺眉頭,逕自盤算打量著。“其實只要條件談得攏,雙方能合作,無非也是美事一樁。”

  馬總管斂下眉,沉默無語地離開。

  柏永韜才一轉過身,便被一個突然沖出街口的孩子給撞上。

  小男孩一撞上他,小小的身子便順勢往後倒。

  “小心!”柏永韜眼明手快地拉住他的手,一把將他攬入懷裏。

  顧不了自己差點跌倒,水淨拚命掙脫柏永韜的懷抱,指著前方吼著:“幹幹!那人偷走了幹幹!”

  “幹幹?”柏永韜不解地蹙眉,不知小男孩所指為何?

  “壞人、壞人!”水淨一感覺到柏永韜鬆開手,立刻掙脫他,拔開小腿追著前方不遠處,穿梭在人群裏的男人怒喊。“偷走我的鸚鵡,壞蛋!”

  聽著小男孩的話,柏永韜這才知道他說的“幹幹”是只鸚鵡。

  港口多的是這種趁人不備的小賊,雖然不知小賊偷只鸚鵡做什麼,柏永韜仍是提氣,足尖輕點、翻身一躍,輕而易舉便制住被鸚鵡咬得傷痕累累的小賊。

  “唉呀!”小賊不過十四、五歲,敵不過柏永韜的制伏,只得放手讓鸚鵡往小主人的方向飛去。

  “你偷只鸚鵡做什麼?”柏永韜緊蹙眉宇問。

  遲疑了好半晌,小賊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找到鸚鵡就可以賺到一錠黃金,誰不要!”

  小賊的說法讓柏永韜備感疑惑,一隻鸚鵡換一錠黃金?實在詭異得很。

  “這消息是‘嘯夜’那邊傳出來的。”小賊看著柏永韜挑眉沉思的模樣,趁其不備,一個使勁便掙脫柏永韜的鉗制。

  “嘯夜……”

  那是近期肆虐海上最有名的海盜船,據說“嘯夜鬼船”首領——司空禹最常在黑夜濃霧彌漫之時出沒掠奪船隻,縱橫海上數載,至今尚未有人窺得他的容貌。

  柏永韜的臉色一沉,不知道亦正亦邪、神秘又多變的“嘯夜”船長,此次重金尋只鸚鵡的動機為何?

  他回過身,便瞧見小男孩俊秀的小臉上泛著紅暈,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狼狽模樣。

  “謝謝叔叔!”水淨跑到他身邊,圓澈的眸子裏儘是柏永韜英姿颯爽的身影。

  “謝謝、謝謝!”鸚鵡也振翅飛棲到小主人的肩頭,抵著小男孩的臉頰磨蹭的情景讓人覺得甚是有趣。

  “不用謝,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柏永韜揚起笑,臉上儘是溫和的神情。

  “叔叔好棒。”水淨眨著靈動的眸子,語氣裏充滿了崇拜。

  柏永韜啼笑皆非地看著他。“港口人多,這樣亂跑你的家人會擔心哦!”

  看著小男孩俊秀純淨的臉龐,柏永韜胸口油然升起一股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過這麼一個人,總是以如此單純而崇拜的神情看著他。

  他的思緒才剛轉至此,腦中微微的痛便阻止了他繼續往下回想的衝動。

  水淨看著他緊蹙雙眉,好奇地側偏著頭問:“叔叔頭痛嗎?淨兒幫你揉揉。”

  柏永韜聽見他熱切而貼心的稚聲童語,不禁有些怔愣。

  水淨望著柏永韜微怔的模樣,理所當然地說:“因為叔叔幫我救回幹幹,所以淨兒要知恩圖報。”

  小男孩條理分明的說話模樣,讓人猜不出他的年紀。

  “叔叔沒事。”柏永韜蹲下身,握住小男孩的手,被他敦厚純樸的性子給吸引了。“可以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嗎?”

  雖然柏永韜不討厭小孩,但很少有孩子能讓他感興趣。偏偏今日不知怎地,他對眼前斯文俊秀的小男孩竟然充滿了想進一步瞭解他的衝動。

  “我叫水淨,今年四歲——”水淨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娘親的呼喚聲,倏地打住了話。“糟糕!又要被娘教訓了。”他皺了皺小小的眉頭,對著柏永韜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水蘊月遠遠瞧見兒子小小的身影,七上八下的心終於在瞬間有了著落。

  這氣死人的小鬼頭,明明千叮嚀萬囑咐,卻還是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

  她帶著水淨上街,想為他準備幾套新衣裳,誰知道她才一轉身,便發現水淨連同鸚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她心驚膽顫地沿著街,頻頻喚著兒子的名字。直到她在人來人往當中瞧見水淨的身影時,心頭甫定卻又摻了微微的怒氣。

  “娘!”水淨扯開燦爛的笑容,朝她奔去。

  水蘊月低下身,將兒子攬在懷裏,又急又氣地紅了眼眶。“淨兒不乖!嚇死娘了!”

  “對不起、對不起,娘乖乖不哭!”水淨小小的手落在娘親的肩上,兩道俊秀的眉愧疚地全揪在一塊。“是淨兒不乖,您罰我吧!”

  “下次再這樣,娘就讓永爺爺帶你回家!”

  “不要、不要!有個壞人偷走了幹幹,淨兒一直追……是叔叔幫淨兒捉到小偷的。”他忙著解釋,一張著急的小臉瞥向站在不遠處的男子求救。“叔叔您幫淨兒同娘說說,我沒說謊……”

  怕娘親生氣,水淨連忙上前握住柏永韜的大手,拉著他往前走。

  “淨兒,不許沒禮貌……”水蘊月拭去眼角的淚,一抬起頭瞧見眼前的人,卻震驚萬分地怔在原地。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當水淨站在柏永韜身旁時,她才知道,他們父子倆有多麼相像,水蘊月不自覺地緊捉著領口,被眼前的親子圖揪得胸口發疼。

  他的笑容俊朗如昔、俊儒的風采如昔,甚至連唇角上揚的弧度也熟悉地如昨日般深刻而清晰。

  “娘!就是這位叔叔幫我捉壞人的!”水淨抑不住心底的崇拜,揚高著語調說著。

  柏永韜的眼光與水蘊月相觸,倏地心頓時一緊,眸底有掩不住的驚豔。

  眼前的少婦有張白淨柔細的心形臉蛋,那雙烏黑晶燦的眸子點亮了整張細緻清麗的面容,整個人透著股脫俗的氣息。

  假如不知道她是小男孩的娘親,他一定會以為這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

  水蘊月極力壓抑心中的震撼,直直瞅著柏永韜那一張讓她心懸掛念了足足四年的俊逸臉龐,一張小臉如受重擊地透著死白。

  他們怎麼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

  水蘊月閃避著他的直視,任由一種說不出的脆弱與悲傷情緒揪住她的心扉、摧毀她的理智。

  過往的點滴在腦中倏然掠過,明明已做好萬全準備的她,怎麼會因此就亂了陣腳?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藏在袖間擰絞的十指透露了她的心情。

  柏永韜感覺到她的閃躲,發覺自己的唐突,於是暗暗收回驚豔的眸光,溫文有禮地朝著水蘊月微微頜首。“在下柏永韜。”

  他生疏有禮的話讓水蘊月又是一震,眼神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他對她說了什麼?她緊緊瞅著他,這時才發現,他臉上的笑容是這般疏離而陌生。

  他忘了她?又或者惡劣地打算來個相見不相識?

  水蘊月擰起眉,心中輾轉過千百萬種揣測,心慌、恐懼與忿怒在心中交織成一張綿密的網,勒得她胸臆泛著疼痛。

  “水夫人大可以放心,你兒子沒說謊。”柏永韜可以感覺眼前的女子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抗拒,他不知道原因,但還是替小男孩解釋一下,轉身打算離開。

  水夫人?他竟然喊她水夫人!水蘊月聽到他熟悉的嗓音,心底所有的思緒像被抽離似地,只剩下深深的諷刺像針一般毫不留情地刺進她的心口。

  闊別四年的重逢,為什麼他的神情能如此從容不迫?

  他的眼神、態度及說話的語氣全然是面對陌生人的感覺,他的神情、話語看不出一絲絲不安或心虛。

  緊合著眼,水蘊月十指嵌入掌心,透出微微的痛,喚醒了她的理智。

  既然他能如此無情,那就順他的意來個相見不相識吧!

  她倒想看看他能強裝到何時,水蘊月揚起眉淡淡道:“多謝公子!”

  拉著兒子的小手,水蘊月從他身旁漠然經過。

  在兩人將擦身而過的瞬間,柏永韜的眸光情不自禁地鎖在水蘊月的臉上,他蹙眉思索,炯炯的雙瞳裏有說不出的疑惑,他衝動地喊住她:“水夫人,或許有些唐突,但……我們見過嗎?”

  柏永韜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擊得水蘊月天旋地轉,她詫異萬分地瞪著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錯愕撞進胸口。

  “娘……”似乎感覺到水蘊月的異樣,水淨扯了扯她的衣擺。

  水蘊月感覺不到兒子的存在,整個人沉浸在強烈的震撼裏。

  不受控制地,淚水竟由腮頰滑落,水蘊月被這突如其來的相遇擊得措手不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水蘊月心思紊亂地抱起兒子,加快腳步離開柏永韜的視線範圍。

  “水夫人!”望著她的背影,柏永韜情難自禁地喚著她,他攏起眉宇,被一種似曾相識的心疼緊緊攫住呼吸。

  她哭了?為什麼?柏永韜目光落在那抹纖弱的身影上,為心頭詭異的情緒茫然不已。

  他認識她嗎?否則為什麼心頭會有這麼震撼的感覺?

  她的容貌、她的眼睛、她說話的語氣都給他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他們在哪里見過?

  倏地一個影像沖進腦海——他的腦後一陣劇痛,轉過身卻見到馬總管陰狠的眼神……後來他的記憶便模糊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柏永韜被這個突然映入腦海的影像給震住了。

  他瞪大眼,許許多多片段的畫面在他腦子裏撞成了一團,心底那股疑惑亦翻滾得越來越激烈。

  承受不了那激烈,柏永韜眼前一黑就這麼暈厥倒地。

  “娘!叔叔暈了、叔叔暈了!”水淨被娘親抱在懷裏,小小的下顎抵在娘親瘦削的肩上,被眼前的情形嚇住了。

  水蘊月強撐著,咬著唇硬聲道:“和咱們沒關係!”

  “有關係、有關係!叔叔幫過我,外公說我們做人要懂得感恩,淨兒懂、娘也懂!”扭動著身子,水淨一下子就滑出她的懷抱,往柏永韜奔去。

  “嘎!”鸚鵡展翅飛翔,跟上小主人。

  水蘊月轉過身,看著兒子奔往柏永韜,眸中閃過一抹痛楚。

  即使孩子與父親素未謀面,但那份骨血相連的天性卻是隱藏不了的。

  淚珠不期然地滾下雙頰,水蘊月因為這個認知,整個人搖搖晃晃地根本站不住腳。

  老天究竟做了什麼樣的安排啊!水蘊月雙手覆住臉,再也承受不了地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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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口的人大多認識柏家大少爺,有人替他通知了家人,有人則將他送到附近的一家客棧暫歇。

  而水淨自始至終沒移開腳步地跟在大人的身邊轉。

  客棧的老闆瞧著水淨緊張的模樣,以為他們與柏永韜有啥關連,便一併將他們母子倆安排進客棧。

  “娘,叔叔會醒過來吧?”水淨趴在床榻邊,雙手撐著下顎,黑溜溜的眸子根本離不開柏永韜。

  “我不知道!”水蘊月被眼前一發不可收拾的情形弄亂了。

  “娘。”水淨偏過頭看著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娘親,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討厭叔叔?”

  兒子的問話讓她渾身一震,好半晌她才起身道:“咱們該回去了,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星姨姨會擔心的。”

  “可是叔叔還沒醒。”水淨瞠著圓圓的眸子看向娘親,另一隻手則佔有性地拉著柏永韜的衣角,不肯放手。

  “淨兒!”水蘊月揚聲輕斥,不明白向來乖巧懂事的水淨怎麼會黏著一個“陌生人”?

  “娘,淨兒還不想回家,我想等叔叔醒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小小的腦袋瓜子中徘徊。

  “叔叔有他的家人會照顧。”水蘊月皺著眉,看著他們三人相聚在同一間房,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愧疚情感在心中翻騰著。

  剛生下水淨那年,憔悴消瘦的她仍無時無刻在心底編織著這幅美麗的冀望。

  爾今心底的畫面成真,卻是如此教人心碎難受,縱使她已編造了他父親合理消失的理由,但她知道,在水淨心底是渴望見到父親、擁有父親的。

  此情此景,讓水蘊月的心愈來愈亂,心裏被一份強烈的期盼與回憶給籠罩。

  他比在靈珠島時還瘦了點,雙頰消瘦、輪廓明顯,然而飛揚的濃眉間依舊有著倨傲的卓然氣息。

  拋開他的惡行惡狀,他臉上的每個神韻,都是她刻在心中、思念不已的癡狂。

  狠狠別開眼,水蘊月為自己仍為他著迷而氣惱不已。

  看著娘親臉上奇怪的表情,水淨再次小心翼翼地問出聲:“娘!我可以等叔叔醒來嗎?”

  他覺得娘好奇怪喔,叔叔這麼棒,她為什麼會討厭叔叔呢?

  水淨轉著黑溜溜的眸子,為了可以常見到叔叔,他打算想辦法讓娘喜歡叔叔,這樣娘就不會阻止他喜歡叔叔了!

  “醒來!”鸚鵡振了振翅膀,重複著小主人的話。

  水蘊月面對兒子乞求的軟調,心底的堅持終究徒勞無功。她還沒開口便被一聲痛苦的**給吸引了注意。

  “唔!”耳邊一直有著輕輕軟軟的說話聲,渾渾噩噩中,柏永韜告訴自己要趕快醒過來。

  “娘,叔叔醒了!”水淨興奮地對著娘親說。

  水蘊月好半晌才勉強壓下心底的酸楚,柔聲說:“既然叔叔醒了,那咱們可以走了。”

  “水……”

  “娘,叔叔要喝水!我們可以幫叔叔倒完水再走嗎?”

  水淨的話令水蘊月的心一凜,她深深歎了口氣,悻悻然倒了杯水懊惱道:“讓他喝完水咱們就得走。”

  “知道了。”水淨乖乖移開身子,乖巧地應聲。

  看著兒子的動作,水蘊月不解地蹙起眉:“怎麼了?”

  “娘不是要喂叔叔喝水嗎?”水淨眨動著靈動的眼,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水蘊月圓睜著眸,咬了咬嘴唇,有種被兒子出賣的感覺!

 

第八章

  水蘊月心慌意亂地往床邊走去,心裏忐忑不已,但在清楚看見柏永韜俊逸的臉龐後,所有顧忌都在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

  他們曾經是那麼的親密、那麼快樂……雖然他們共度的時間是如此短暫,但卻深刻地教她永難忘懷。

  水淨看著娘親捧著陶杯發呆,不解地扯了扯她的衣擺喚道:“娘?”

  水蘊月猛地回過神,坐在床榻邊,腦海裏浮現的卻是當年她在海邊救到他的情形——

  雖然大家都說,柏永韜只是以失憶當幌子來搏取她的同情與信任,她卻怎麼也沒辦法相信……

  眸光落在他左邊額角的淡疤上,水蘊月沉浸在回憶當中。

  柏永韜原本思緒還沉浮在幽暗飄渺中,因為鼻息間盤旋著股淡淡的馨香氣味,他眼皮顫了顫,未多時便睜開眼尋著那股熟悉的氣息。

  柏永韜眼神渙散,模糊的看見一張秀眉輕蹙的帶愁面容。

  那清靈絕俗的姣美容顏輕輕勾起他腦中晦暗的角落,這畫面好熟悉……仿佛在遙遠的記憶當中,也有過一個女子這麼坐在床沿……

  霍地,幾乎是在瞬間,那如潮水般的回憶片段在腦中掠過。

  柏永韜瞪大眼看著水蘊月,心裏有說不出的震懾。

  他認識眼前這個女人!甚至與她有一段糾纏不清的過往……柏永韜痛苦地攢著眉,沒辦法再細想更多。

  腦中唯一浮出的清楚影像是——馬總管當年到靈珠島接他時,將他偷襲打暈……

  此時柏永韜還沒辦法整理出完整的思緒,只隱約感覺出馬總管與他在靈珠島之間所發生的事,有著很不單純的關聯。

  “你醒了?水。”水蘊月回過神,發覺柏永韜直直落在她臉上的怔愣眸光,她略感不自在的別過頭,回避他的目光。

  她將水杯置在他身邊,猝然起身對兒子道:“淨兒,咱們該回家了!”

  “別走!”柏永韜伸出手早一步扣住她的手腕。

  “你……放開我!”水蘊月漲紅了臉,沒料到他會突然捉住她的手。

  她一個使勁,倏地抽回自己的手,擱在床沿的陶杯因為她倉促的舉動而掃落在地。

  陶杯破碎的聲音拉回了柏永韜的思緒,他鬆開手,為自己的反應錯愕不已。

  不行!他不該如此衝動,在一切謎團尚未厘清之前,他得靜觀其變。

  他還得打探出馬總管意欲為何、以及水蘊月為何不願說出與他相識的原因。

  “水夫人,我……對不起!”柏永韜斂下眉,語氣有著說不出的懊惱自責。

  聽到他喚她“水夫人”,水蘊月整顆心不禁擰了起來,她難以承受地瞥了他一眼,別開臉轉身離開。

  柏永韜看著她的背影,心底有著訴不盡的千言萬語,他握緊雙拳、緊蹙著眉,終是壓下喊住她的衝動。

  到底他與水蘊月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她認得他。她澈亮的水眸洩露了她壓抑的情緒,但為何她卻始終不願坦然面對他?

  甚至……他還可以感覺到水蘊月對他帶有恨意,為什麼?

  “叔叔再見!”水淨匆忙地向柏永韜道別。

  母子倆一出門,便與適巧要進房的馬總管錯身而過。

  馬總管匆匆一瞥的眸光落在水蘊月身上,整個人如受雷擊般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是……“她”?這……怎麼可能?她不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

  柏永韜整衣下榻,注意到馬總管詭異怔忡的神情。“馬總管?”

  馬總管恍惚回過神,過分粗嗄的聲音裏有著說不出的驚駭。“他們……是什麼人?”

  “馬總管認識他們嗎?”柏永韜蹙起眉,注意到馬總管不尋常的浮動眸光,試探地開口。

  馬總管怔愣了半晌,驀地急忙否認。“不!我不認識!”掩不住的驚揚語音與稍縱即逝的訝然由他臉上倉皇掠過。

  過度的震驚讓他略顯渙散的眸光失去原有的光采,繼而蒙上一層薄薄的陰鷙。

  “馬總管?”

  “是。”馬總管回過神,瞥了少主子一眼連忙問:“少爺您沒事吧?”

  柏永韜默然片刻,沒多說什麼,輕斂下眉。“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也好,您先躺下,李大夫馬上就到。”馬總管向柏永韜鞠了一躬,二話不說地立刻退出房間。

  柏永韜瞅著馬總管的匆忙身影沉思著,見到他看到水蘊月的驚惶反應後,更加可以肯定馬總管的鬼祟與居心叵測,但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隱晦不明的關聯,讓柏永韜頭愈來愈痛,他覺得自己的頭快被紛歧的思緒搗得瀕臨爆破邊緣。

  徐行走到窗邊,目光落在港口繁榮、熱絡的景象,他不禁更加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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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來到客棧幫柏永韜把了脈,開了方子後,馬總管跟著大夫去取藥,柏永韜一刻也待不住地準備離開。

  “叔叔。”

  柏永韜前腳才踏出房間,耳邊就傳來熱切的呼喚,定眸一看發現出聲喚他的正是水蘊月的兒子。

  “你又一個人跑出來了?”他有些訝異地問:“還是……你娘要你來的?”

  水淨抿了抿唇,搖搖頭,眨著黑溜溜的眸子說:“淨兒只是想知道叔叔頭疼好了嗎?”

  同娘一起回家後,他心裏還是忍不住想著叔叔,也想跟叔叔說說話,於是便又偷偷溜到客棧來找柏永韜。

  “謝謝,我已經好多了。”雖然有些失望,伹柏永韜還是忍不住抱起水淨,與他玩著飛蕩的小遊戲。

  水淨小小的身軀霍地被柏永韜拋高,驚喜萬分的快樂笑聲響徹了房內。“哇!好高、好好玩哦!”

  柏永韜好笑地發現水淨的年紀並不如他外表給人的感覺那麼大。

  縱使水淨說起話來條理分明,言行舉止還是不免透著稚氣,否則這小小的遊戲怎能逗得他如此開心?

  反覆玩了幾回後,柏永韜讓他坐在圓凳上。“你肚子餓不餓,渴不渴?”

  “不餓、不渴!”水淨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一張小臉因為高揚的情緒而泛著粉撲撲的紅暈。“叔叔真的好棒,可以帶淨兒飛高高!不像娘,都快被淨兒給壓垮了呢!”

  柏永韜點了點他的小鼻頭,順勢地問:“你爹不會被你給壓垮吧?”

  他的話一落下,水淨的笑容在瞬間撤去,垂下頭小聲地道:“淨兒沒有爹。”

  柏永韜一怔,俊逸的臉上露出困惑神色。“怎麼會沒爹呢?”

  “娘說爹在淨兒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遇到海難死掉了。”水淨看著柏永韜,雖然沒哭,紅紅的眼眶和鼻頭已經洩露他的難過。

  看著他的表情,柏永韜的胸口微微掠過一抹酸,他伸出手揉了揉水淨的發。“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哭哦!”

  水淨聞言倏地抬起頭,倔強地說:“淨兒要保護娘,不會哭!”

  看著水淨小臉上堅毅的模樣,柏永韜竭力克制內心的激蕩,原來水蘊月的夫婿遇到海難死了……

  說不出的心疼深深攫住他的思緒,心頭那股渴望將水蘊月納入羽翼下保護的念頭更深了。

  “淨兒還要快快長大,幫爺爺找回靈珠!”

  “靈珠?”枯永韜眉心微攏,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

  水淨點了點頭,稚嫩的嗓音夾著淡淡的哽咽。“爺爺說,有個壞人偷走了可以保護島的靈珠,為了找靈珠,霞姨姨、曦姨姨都不見了……所以淨兒要趕快長大,一起幫忙!”

  柏永韜的眉峰打了好幾個結,靈珠被壞人偷走了?!他想起當年在靈珠島上乍見四顆靈珠的震撼,不期然地,腦中掠過了一個念頭。

  “淨兒知道靈珠什麼時候不見的嗎?”

  “爺爺說在淨兒還沒出生時就不見了。”水淨小小的眉頭在眉心打了個小結說。

  推算來也是這幾年的事,柏永韜臉色未變,心頭卻是翻騰得緊。

  馬總管當年打暈他……會與靈珠有關嗎?

  看不出叔叔此刻在想什麼,水淨仰起小臉看著柏永韜,鼓足了好大的勇氣才開口問:“請問……叔叔可以當淨兒的爹嗎?”

  柏永韜一愣,視線落在水淨可愛的小臉上,臉上有著說不出的不敢置信。

  “淨兒也想有爹,如果能讓叔叔當淨兒的爹該有多好啊!”他看著柏永韜,露出了個靦腆的笑容說。

  柏永韜聞言,感覺腦中亂烘烘地,此刻的水淨看起來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這個問題……你向很多人問過嗎?”

  水淨猛搖頭,小手猛晃,急忙解釋著,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把“未來的爹”給氣走。“不是、不是,因為淨兒喜歡叔叔,所以、所以……”

  水淨努力想該怎麼表達心裏的想法,卻一時找不到詞兒地漲紅了臉。

  柏永韜揚起笑容盯著他溫和道:“沒關係,這事恐怕就得問問你娘了。”

  “那……叔叔喜歡我娘嗎?”水淨睜大眼,充滿期待地問。

  柏永韜被水淨那雙純澈的眸子看得越發不自在,唇邊帶著似有若無的淺笑,他無法說謊地點了點頭。

  “真的?”水淨看著他點頭,開心地笑得合不攏嘴,對著正猛啄桌上錦布的鸚鵡嚷道:“幹幹,咱們就快要有新爹了!好棒、好棒!”

  “嘎!好棒、好棒!”鸚鵡飛向小主人,制式地回應著。

  柏永韜沒好氣地看著水淨歡天喜地的模樣,忍不住逸出了歎息。“這事淨兒要保密哦!要不你娘知道了說不準要生氣了。”

  水淨機靈地搗住嘴點了點頭。

  瞧他可愛的模樣,柏永韜單手將他攬抱在肩頭。“走,叔叔送你回家。”

  “要打勾勾、蓋印印!”

  柏永韜揚起眉笑了,一大一小的手做出了打契約的動作。

  “可以走了嗎?”

  水淨用力點了點頭,臨走前不忘問道:“那我可以先叫你爹嗎?”

  “不行,現在只能叫韜叔叔。”

  “為什麼?淨兒已經有爹了,為什麼不能喊爹?”

  柏永韜莫可奈何地搖搖頭,發現自己竟和一個小娃兒抬起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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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水淨送回家後,柏永韜沒多做停留,只想趕緊回府向爹娘問問關於馬總管的來歷。

  柏永韜腳步才走到港邊,卻因為眼前的情景滯在原地——

  “砰”的一聲水花四起,一名正在搬貨的碼頭工人,趕著將貨物送上船,一個大意,就這麼連貨帶人地跌進水裏。

  “啊!有人落海了!”

  工人不會游泳,狼狽地大喊:“救命、救命!”

  另一名工人隨即躍下海救人。“捉緊我,別放手!”

  柏永韜的眸光落在眼前亂烘烘的情景上,思緒卻隨著熟悉的場面流轉著。

  “這個瀑布是島上唯一一座瀑布哦!島上的飲水全取自於此。”

  “韜大哥!”

  “韜大哥,對不起!”

  霍地,他與水蘊月在靈珠島所經歷的點點滴滴,清晰地一一浮現在腦海。

  頓時,周遭所有的聲音消失了,港邊的風、停泊的船、小販的吆喝、工人的談話、水手的交談、全被他屏除在外。

  他下顎緊繃,俊挺的身軀僵直地愣在原地。

  月兒!他的月兒!

  到底他遺忘了水蘊月多少年,否則為什麼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除了憂傷更夾雜著說不出的怨恨?

  他茫然地仰頭望著落日,一股說不出的遺憾與懊惱燃得他血脈逆沖。

  既然她的夫婿不幸過世,那……他有機會挽回她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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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你怎麼了?還在生淨兒的氣嗎?”

  自從昨天他被韜叔叔送回家後,水淨就發現娘親一直是恍惚失神、失魂落魄的模樣。

  因此他的心裏充滿了自責,他猜想,娘應該還在生他的氣吧?

  水淨抿了抿唇,俊秀的小臉上有著說不出的苦惱神情。

  唉!誰讓他就是喜歡那個韜叔叔嘛!沒有理由的就是喜歡,他也沒法子啊!

  水淨垂下肩頭猛抓著發,他已經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娘不生氣,只好乖乖的坐在娘親身邊,靜靜望著她。

  水蘊月坐在“郝鋪”後院,低垂著眼默默替妹妹縫補扣子、綻線的衣服,心中依舊波濤暗湧。

  一想起柏永韜昨日帶著水淨回家的景象,她仍是震驚不已。她怎麼也沒想到,水淨會瞞著她偷偷跑出去找柏永韜……

  這……代表著什麼?難道真是源自於天性,血濃於水的骨肉之情嗎?

  輕輕歎了口氣,水蘊月心裏的矛盾就像剪不斷的絲,已將她的心層層包裹,緊緊糾纏著。

  “娘……”水淨安靜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地再次出聲低喚。

  “嗯!”水蘊月拿著針的手無意識地穿梭在衣物之中,連回應他的嗓音也顯得飄渺、恍然。

  水淨嚅了嚅唇才擠出細微的聲音。“其、其實叔叔不是壞人,你不要討厭他好不好?”

  “喜歡、喜歡!”隨著水淨的話,搞怪愛說話的鸚鵡為小主人強調著。

  因為那過分粗嗄的話語,讓水蘊月回過神,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眼瞅著兒子問:“淨兒,我們並不認識他,你怎麼認定他不是一個壞人呢?”

  見到娘願意同他說話,水淨開心地揚起笑,天真無比地說:“叔叔幫淨兒救了幹幹呢!他好厲害,會飛、長得好好看、好神氣的!”

  她只不過問了一句,兒子一堆崇拜的字眼便紛紛逸出,看著兒子眼底夾雜著歡喜與崇拜的眸光,水蘊月心裏有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瞧著娘又黯下了眼,水淨皺緊眉,不安地說:“娘……你不要討厭叔叔啦!”

  不願意再與兒子爭執該不該喜歡柏永韜的無意義對答,水蘊月強提起精神,撫了撫他粉嫩的小臉道:“淨兒乖,你在院子裏同幹幹去玩,娘到前面幫星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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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郝鋪,水蘊星向來刻意掩飾自己身為女子的事實,中性的裝扮、及肩的長髮俐落地挽了個髻,看來斯文而俊秀。

  柏永韜來到郝鋪前,他頎長的身材、俊雅的神采隨即引起了水蘊星的注意。

  “你到這裏來做什麼?”水蘊星秀眉一挑,毫不客氣的話語有著甚濃的咄咄逼人。

  柏永韜有些訝異,他們不曾見過面,為何水蘊星透露出的敵意竟與水蘊月如出一轍?

  除了他“辜負”水蘊月之外,他根本不知道,在他離開靈珠島後,發生了什麼事,會和被偷的靈珠有關嗎?

  柏永韜暗暗將心底的納悶壓下,想見水蘊月的渴望迫使他顧不了時辰的早晚,硬是走了這一趟。

  水蘊星張臂阻擋他欲繼續往前的腳步。“請問公子有何指教?”

  柏永韜愣了愣,靈機一動說:“我想同水姑娘談談郝鋪與得月齋合作的事。”

  “合作?”水蘊星犀利的眸光來回在他身上梭巡著。

  柏永韜無視於她釋放出的強烈敵意開口。“不過,我指定要找水蘊月談。”

  “這裏不是花樓酒館,你憑什麼指定找水蘊月談!”水蘊星瞪大眼,怒氣衝衝地質問。

  “因為我只信任她。”柏永韜從容不迫地說,颯朗的眉宇之間有著誠懇。

  水蘊星先是一怔,毫不猶豫地回他的話。“我們不信任你!”

  太快了,雖然接近柏永韜是她們的計畫,但這一切出乎意料的快,她們需要一些時間來研商對策。

  “叔叔?”霍地一聲朗喚,打破了兩人僵直的對立。

  柏永韜張開手臂,在水蘊月姊妹的瞠目結舌下,他們親密地擁抱。

  “淨兒乖不乖啊?”

  “嗯,淨兒有幫星姨姨分珍珠。”水淨用力點頭,把他常做的工作說了出來。

  “好棒!”柏永韜捏了捏他的小鼻,抑不住笑容地湊在他耳邊道:“你先和幹幹玩,叔叔同你娘談完事情後,再請你吃糖葫蘆。”

  “嗯。”水淨笑顏逐開地用力點了點頭,揚首對水蘊星說:“星姨姨,淨兒和幹幹幫你的忙,讓韜叔叔和娘談事情。”

  踏著活潑的步伐,水淨不由分說地拉著水蘊星往擱置飾物的房間走去。

  水蘊月看著兩人熟稔的互動,蹙起眉不悅地說:“你同我兒子說些什麼?”

  柏永韜聳了聳肩,眸光落在她纖瘦的身軀上,情難自禁試探性地問:“你的夫婿……不在你身邊嗎?”

  水蘊月別開臉,握著拳頭顫聲道:“這不關你的事!”

  柏永韜深吸了口氣,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因為她的冷漠與疏離而微微抽痛著,閃亮的雙眸掠過黯然,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而略帶嘶啞。

  “抱歉,是我唐突了。”

  當年在靈珠島時他們已有肌膚之親且論及婚嫁,後來他被馬總管帶回泉州後,纖瘦柔弱的她是如何熬過他突然失蹤離島的煎熬?

  一股想將她緊緊擁入懷裏的衝動強烈進出,刻意壓抑的渴望幾乎快決堤。

  感覺到他的目光灼熱得熾人,水蘊月怒火騰燒沒好氣地道:“你究竟來這裏做什麼?”

  “我是來談生意的。”柏永韜好脾性地包容水蘊月無禮的語氣,臉上的陰鬱已遠,換上的是從容不迫的溫和笑容。“咱們來談談郝鋪與得月齋的合作事宜吧!”

  水蘊月渾身一僵地覷著他自負的模樣。“我們什麼時候答應同你合作了?”她話才說完,心中卻又忍不住想,這未嘗不是一個接近他的好機會。

  “聰明人是不該放棄與得月齋合作的機會。”柏永韜揚起眉,神情沉穩地讓人不得不屈服在他的自信風采之下。

  她斂眉沉吟,還在仔細思量,柏永韜便為她做了決定。

  “不知道水夫人想在哪里談?”不著痕跡地將他的介入合理化,柏永韜有禮地問。

  “就到廳裏吧。”水蘊月下定決心,淡淡擱下話,移動著步伐,強烈渴望早日由他身上得到靈珠的下落。

  只是……一旦知道靈珠的下落,他與她……是不是就得分道揚鑣?水淨是不是註定得當個沒爹的孩子?

  水蘊月歎了口氣,未留意腳步踩空了一階。

  她的身子一個踉蹌,驚呼還來不及出聲,她已被一雙健臂牢牢地攬進懷裏。

  “你還好嗎?”柏永韜由身後攬住她的身子,密合的身軀熨著彼此灼熱的體溫與心跳。

  她聽見男人粗嗄的呼吸放肆地在她耳邊吹拂,更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健碩雙臂緊緊將她圈覆包圍。

  如此安心適然的氛圍像一道暖流,悄悄滑入水蘊月的胸口,直攻入她的心窩,此時的她像回到五年前發生“意外”的那一晚。

  她被他的愛與溫柔所包圍,感覺到天地萬物僅剩下彼此的呼吸與喘息……

  情難自禁的,水蘊月澈亮的眸子暫態染上了層脆弱的霧氣。

 

第九章

  “月兒……”柏永韜鼻息間纏繞著屬於她的清新氣息,心底深處的渴望與悔恨互相拉扯著,過去愛憐的呼喚不由自主地流瀉而出。

  當水蘊月聽到那曾經在腦海中縈繞千百回的柔情呼喚時,她感覺全身沸騰的血液直往腦門沖。“你……剛剛叫我什麼?!”

  “沒什麼!”柏永韜震了震,為自己的意志薄弱、情難自禁而惱怒。

  沒什麼?水蘊月倏地掙扎起來,轉過身見他幽黑的眸底高深莫測,看不出絲毫情緒,再也抑不住怒氣,扯著他的領口嚷道:“你騙我、你騙我的是不是?從頭到尾你根本沒失憶是不是……”

  柏永韜硬生生將滿溢的情感收回,眸光驟然間降下了溫度,恢復一貫的溫謙、疏離。

  “水夫人你想太多了!我是真心誠意想要與郝鋪合作!我不會騙你。”他刻意誤解她話裏的意思,狠狠打散兩人之間蕩漾的幽微情愫。

  他的答案讓水蘊月無言地瞅著他,深深望著他那雙高深莫測的雙眸,她完全被眼前的狀況搞混了。

  她聽錯了嗎?

  難道一切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嗎?

  她對他的愛戀已輕而易舉摧毀她薄弱得不堪一擊的堅持,四年來累積的思念也在瞬間潰堤。

  他的一句話讓水蘊月如受重擊般地僵杵在原地,因他而起的意亂情迷,霎時化為冰冷的真實。

  她在奢望什麼?又或者渴求什麼?

  一陣靜寂之後,水蘊月淡淡地開口,方才高揚的嗓音已平靜許多,她看著柏永韜說:“對,咱們目前要談的是合作的事。”

  柏永韜看著她恢復鎮靜卻強掩哀傷的模樣,松了口氣之餘,心頭卻不由自主泛起一股悵惘。

  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結束這自欺欺人的情況。

  對不起,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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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夜幕褪去的微光當中,瀟瀟夜雨隨著港口的海風襲來,斜打在瓦簷、窗櫺發出啪噠、啪噠的微響。

  水蘊月的眸光透過雨幕、點點漁火穿過夜空,飛向那遙遠的回憶當中。

  “一切都談妥了吧?”水蘊星一進入房,便見到三姊倚窗而立的落寞纖影。

  “對!已經談妥了。”水蘊月用盡全身的力量,壓抑著胸口翻騰的情緒說。

  她們的郝鋪與柏永韜的得月齋達成了合作共識,她們接近他的第一步計畫終是落了實。

  水蘊星皺了皺眉,伸手便將窗子給關上。“下雨了別杵在窗邊,受了風寒我可不管你!”

  水蘊月對妹妹的話聽而不聞,依舊文風不動地立在原地,聲音茫然而空洞地低喃著。“星兒,我沒辦法……”

  水蘊星瞥過頭,打量著三姊秀眉輕鎖、落落寡歡的神色,怎麼會不明白她因何而苦、因何而愁。

  她與柏永韜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情,縱使他背負了叛島偷珠的罪名,這四年來,這男人依舊擱在她心裏未曾離去。

  “我……恨他,卻……沒辦法不愛他……”

  好幾回,她強迫自己漠然地不去看、不去回想他們曾有過的美好,但……他的溫柔、他的一切就像一把溫火,已在不知不覺間將她心底深處,為他築起的冰山給融化……

  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水蘊月的聲音就像是窗外隨風飄落的雨絲,紛亂而悲涼地落在無止盡的茫然當中。

  “月兒姊姊!你別傻了,他害得你這麼慘……你不能再被他騙了!”

  雖然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水蘊星實在不明白,究竟是怎樣一段孽緣,讓水蘊月完全擺脫不了柏永韜。

  他們倆的命運像是上天早巳安排註定好似的,完全逃脫不了彼此。

  “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水蘊月幽然地呢喃:“早在決定再接近他時,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淚光盈然地看著妹妹,臉上除了氣惱還夾雜了太多說不出的情緒。“我氣我自己、討厭自己,卻真的沒辦法忘了他……”

  水蘊星沉重地閉上眼,未識情滋味的她根本無法體會三姊的心情。

  晌久,水蘊月歎了口氣,揚起一抹苦澀無比的笑。“我會接近他,直到查出靈珠的下落,而我的心……能不能回來,就隨緣吧!”

  水蘊星深吸了口氣,用力咽回鼻酸感覺。“我知道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打探靈珠的下落。”

  現下的狀況就如同當年水蘊月堅持將孩子生下的情況一樣。

  向來柔弱的水蘊月在感情方面,有著無與倫比的堅持,她們所能做的,只有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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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讓水蘊月十分憂心的情況在郝鋪上演——

  自從確定了郝鋪與得月齋的合作之後,柏永韜時常出現在水蘊月母子身旁,頻率高到讓水蘊月不得不懷疑起他真正的用意。

  可每當她露出狐疑的神情時,柏永韜的唇角總是似有若無地淺揚,眸光高深莫測的瞅著她。

  那專注而直接的注視總瞧得她心慌,許多時候更讓她招架不住,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神。

  教她無所適從的是,自從水淨與柏永韜愈發相熟後,柏永韜的身影像烙在水淨的心底似地,怎麼也去除不掉。

  柏永韜的好無時無刻的被他掛在嘴邊,頻繁的程度讓鸚鵡也學會了“韜叔叔”三個字。

  那三個字就像魔咒般地緊箍住她的思緒,讓她對柏永韜更加無法不想、不能不想!

  “娘,我同你說,韜叔叔很棒哦!”

  昨日柏永韜陪著水淨在郝鋪後的小院子玩了整整一天。

  看著一大一小沉浸在遊戲的快樂身影,水蘊月的思緒又不由自主飛回到了四年前的靈珠島……

  當時她也是這麼看著他與島上的孩子逐漸培養感情,沒想到四年後,他用同樣的方式擄獲了兒子的心。

  他的出現讓水淨臉上的笑容益發燦爛,卻讓她更身處在無止盡的矛盾當中。

  大半個月過去了,她卻始終無法由柏永韜身上套出半點靈珠的消息。

  而打從這一個月開始,每月月初她會到得月齋幫柏永韜挑選由南洋進口的珍珠,而郝鋪亦可批進南洋珠,增加鋪子裏的貨色。

  他們之間的距離愈拉愈近,因而帶給她太多太多莫名的情緒,有時她甚至會覺得自己四周漫著股被監視般的無形壓力。

  “娘?”水淨扯了扯娘親的袖口,再一次拉回了她飄忽的思緒。

  水蘊月急忙給他一個安撫的微笑,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攤販。“淨兒餓了嗎?”

  “不餓,韜叔叔昨天說他會準備好多東西,等著我們去吃。”水淨小小的臉龐有著興奮的笑容,手舞足蹈的模樣讓他肩頭上的鸚鵡跟著振翅欣躍著。

  水蘊月習慣成自然地歎了口氣,只得帶著水淨往得月齋的方向而去。

  一抹藏匿在涼水鋪、眸光緊緊盯著他們的鬼祟身影隨後走出。

  “瑞雪!我們該是時候見面了!”男子雙拳緊握,發出低低的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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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晴朗的天空中飄著幾絲白雲,港口的徐徐海風拂過得月齋高張的旗幟上,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響。

  母子倆站在得月齋店門口,腳步才抵定,馬總管便出現在他們面前。“少爺還沒到,請水夫人入內靜候。”

  水蘊月聞言,不禁有些納悶地蹙起秀眉。

  “娘,叔叔不在耶……”垂下小小的肩頭,水淨的語氣裏有說不出的失望。

  “請問柏少爺有說幾時回來嗎?”

  馬總管以著平板的語氣回道:“今日洋舶剛到,於是耽擱了些時辰,少爺怕水夫人擔心才讓小的先過來知會一聲。”

  “娘,那咱們到港口去看大船卸貨!”

  每一回洋舶進港,港口便會呈現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熱絡,一些小販莫不趁此在附近兜售吃食。

  水蘊月正思忖著,馬總管倒了兩杯茶水前來。“也好,這時港邊正熱鬧,先喝口茶水潤潤口,再帶著小公子出去兜兜也不錯。”

  “娘,咱們去瞧瞧,淨兒要看大船!”

  水蘊月端起其中一杯茶水,端給兒子喝了後才對著馬總管說:“若柏少爺先回到鋪子,那就麻煩馬總管告訴他,我們不會耽擱太久。”

  馬總管雙目一眯,眸中掠過一抹光芒地應了聲。“是。”

  “娘……淨兒頭好昏……”

  水蘊月連忙拿開兒子才喝了一半的茶水,伸手探了探他的額,著急地說:“受了風寒嗎?”

  然而兒子額上的溫度正常,不燙也不熱,水蘊月蹙起眉,卻訝然地發現水淨的雙腿已經虛軟地站不住腳。

  他倒在娘親懷裏,嘴裏咕噥著:“娘,淨兒想睡覺……”

  “馬總管……”水蘊月才瞥過頭便感覺到頸後傳來一陣劇痛,眼前突地一黑,整個人便暈厥倒地。

  看著雙雙倒地的母子,馬總管唇角揚起肆無忌憚的狂笑。“瑞雪!你騙得了所有人,騙不了我,什麼水蘊月,就算你改名喚姓,我也會認得你!”

  馬總管興奮到顫慄不已的手指落在水蘊月柔白的臉上,他飛快張望四周,將一大一小抱進早已準備好的馬車裏。

  或許無人注意到得月齋有何異狀發生,但馬總管卻完完全全忽略了一隻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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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人聲鼎沸的港口,柏永韜看了看時辰,連忙將未處理完的瑣事交由管理店鋪的李老闆去處理。

  這些日子以來,他發現水蘊月對他的態度有逐漸軟化的趨勢,他不希望因此壞了他在水蘊月心底的印象。

  思及此,他的腳步更加不敢放緩地往得月齋疾行而去。

  然而他才一踏進鋪子,便被眼前的狀況給震住了,鋪子裏無人看管,地上還散了一地淩亂。

  這……是怎麼一回事?

  柏永韜的眸光一斂,霍地在角落處發現了條玉飾。

  是他的“韜”字玉!

  讓他震撼的是,同樣串在咖啡色系繩上的是一個“淨”字玉。

  同等大小、同樣的字型……柏永韜的腦際轟然一響,整個人像被點化成石像似地。

  他記得前些天帶著水淨上街時,還有人將他們錯認為父子,他心一凜,思索著時間與年紀的巧合,無法不去聯想他與水淨的關係,難道……水淨、水淨是他的兒子?

  “月兒、月兒!”此時此刻他忘了顧忌與堅持,抑不住心底的悸動,激動地呼喊著。

  她發生什麼事了?

  柏永韜在打量四周的淩亂,又遞尋不著馬總管的狀況下,他蹙緊眉頭,迅速前往郝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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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永韜匆匆地趕到郝鋪,無視水蘊星狐疑的眸光,直沖入後院尋找水蘊月的身影。

  水蘊星氣急敗壞地跟在柏永韜身後,抑不住地揚聲喊著:“欸欸,你這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柏永韜猛地頓住腳步,轉身焦灼地開口問:“水姑娘,月兒呢?她有帶水淨回來嗎?”

  “她不是帶著淨兒到得月齋去了嗎?”

  “該死!我不該坐以待斃的!”緊握著拳頭,柏永韜沒了向來的斯文,他暗啞了嗓說:“是我害了月兒、是我害了她!”

  水蘊星被眼前的狀況搞得一頭霧水,見他這副模樣,不祥的感覺直襲上心頭,她幾乎站不住腳地顫聲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月兒姊姊她發生什麼事了?”

  “我懷疑馬總管是偷靈珠的人!於是我暗中調查他許久,卻沒料到還是晚了一步!”

  “你說什麼?!”水蘊星臉色大變,激動地抓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齒道:“你知道是誰偷走靈珠為什麼不說?!恢復了記憶為什麼不說?!”

  她猛地一掌落在柏永韜的臉上。“你到底把月兒姊姊當成什麼了?”

  “月兒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我為了暗中調查馬總管,故意隱瞞恢復記憶的事實,卻沒想到……他還是早一步對月兒下手!可我想不透的是,他已經拿到靈珠了,究竟還捉月兒做什麼?”

  聽到他真切的告白,水蘊星震懾在原地,一股莫名的恐懼將她籠罩。

  難道月兒姊姊也會和其他姊姊一樣離她而去?

  柏永韜任由水蘊星不輸男子力道的拳頭招呼在身上,晌久才吐出一句話:“淨兒是我的兒子吧?”

  水蘊星冷哼了一聲沒給他答案。

  柏永韜無聲呐喊,心跳仿佛就要撞出胸口似地狂驟著,其實他早該猜到的。

  初見水淨時,心裏那一股油然而生的喜愛與水淨對他莫名的喜愛,便是出於天性的骨血之親。

  柏永韜轉過頭對水蘊星保證。“我絕不會讓馬總管傷他們母子倆一根寒毛!”落下話,他堅定挺拔的身形迅疾消失在夜色之中。

  水蘊星眼眶浮上薄淚。“老天啊!水家這麼多的災難已經夠了,請不要再讓月兒姊姊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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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水蘊月幽幽轉醒,後腦傳來的陣陣痛意讓她皺緊了眉。

  抬頭望著僅透入一道月光的闃暗空間,腦中的思緒清明了許多,一回過神,她立即尋著兒子的身影。

  “淨兒、淨兒?醒醒!你別嚇娘、你別嚇娘呀!”水蘊月抱著兒子毫無意識的身軀,冷汗涔涔滑下,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攫住她的思緒。

  沒有人知道他們被關在哪里,沒有人會來救他們母子二人……水蘊月緊緊抱著兒子,將他小小的手緊緊貼住自己的臉,絕望地落下了眼淚。

  霍地,黑暗中閃了道火光,未多時闃暗的空間裏亮起了盞小燈。

  水蘊月一看清楚來人,頓時傻了眼。

  怎麼會是馬總管?難不成是柏永韜指使馬總管將他們捉來的?!

  還未來得及發出疑問,馬總管激動至極地開口喊著:“瑞雪!”

  瑞雪?水蘊月霍地一怔,不明白為什麼馬總管會喊出娘的名字?

  然而當她見到馬總管渙散的眼神時,不安的顫慄暫態傳遍全身。“你這個兇手!你給淨兒吃了什麼?你給淨兒吃了什麼?”她沒命地哭喊著撲上去,使勁對馬總管沒頭沒腦地亂捶狠打著。

  “他沒事,我只是讓他好好睡一覺。”馬總管不耐地手一甩,將她甩到地上,他唇角淡勾起笑,微微抽搐的臉部肌肉在火光一閃一滅地照耀下,更顯詭譎。

  水蘊月看著他,下意識抱著兒子往牆角縮。“你到底要做什麼?”

  “瑞雪、瑞雪!”他蹲下身往水蘊月靠近,粗糙的大掌撫上她柔嫩的臉頰。

  “走開!”水蘊月猛地倒抽口氣,圓瞠著眼怒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馬總管把她與兒子囚禁在此處的原因。

  她水蘊月沒錢更沒勢,馬總管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馬總管咧開嘴,瞧著水蘊月那張與心愛女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壓抑在內心長達十多年的熱烈情感在瞬間迸發。

  “瑞雪、瑞雪!你瞧,我有世上最美的珍珠,你……別……嫁……嫁那渾蛋,好不好?”馬總管眼底跳動著瘋狂的火焰,握著水蘊月的手因為激動而不斷打著哆嗦。

  水蘊月拚命掙扎,心底巨大的恐懼被他點燃。“放開我!你放開我!”

  然而馬總管早已完全陷入瘋狂當中,理智已被狂喜所淹沒,對於水蘊月的抗拒渾然不覺。“瞧,我有這麼大的珍珠呢,只要有這顆珍珠,你就不用再那麼辛苦當海女了……哈、哈……”

  當初他只是為了報復才會入島偷珠,卻怎麼也沒想到,原來水謙和那個卑鄙小人竟把他心愛的女人藏了這麼多年。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心愛的女人尚在人世間,哈!哈!

 

第十章

  馬總管愈想愈興奮,用力捉著她的手,將包在錦布裏的珍珠打開。“瑞雪你別怕。瞧,水謙和能給你的,我也能!你看,這珍珠多大多美。”

  看著拳頭般大小的珍珠,水蘊月瞪大眼訝然道:“靈珠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哈哈哈!這世上沒有我得不到的,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馬總管望著水蘊月的目光渙散,看得出他已瀕瘋狂邊緣。

  看著他瘋狂的神色、激昂的思緒,水蘊月慌亂不安的瞪著他。

  “瑞雪,別用這麼失望的眼光看著我,靈珠我把它們變賣出去了,雖然只剩下一顆,但我有很多銀子,如果你喜歡,我可以買更多、更多的珍珠送你,你說好不好?”

  水蘊月不寒而慄、膽戰心驚地說:“原來是你偷走靈珠的!為什麼?”

  “瑞雪……你別氣,我都是為了你,你忘了嗎?”馬總管捧起水蘊月的臉,嘴裏瘋狂地叨念著:“如果沒有水謙和,當上島主的是我,娶你的也是我,是他搶走我的一切、是他!”

  水蘊月瞪視著他。“你把靈珠賣給誰了?你知不知道靈珠對島很重要!”

  她的話讓馬總管得意地狂笑。“我把它變賣出去了,或許現下在海盜手裏、或許在販夫走卒手裏,哈哈!沒人知道、沒人知道!”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馬總管面孔扭曲,捧著水蘊月臉龐的雙手緩緩地往下移至她的脖子。

  “我要毀了靈珠島!天可憐見,我等了十多年,終於讓我找到機會利用柏家的財富、利用柏家少爺,偷了靈珠、毀了靈珠島、毀了水謙和!哈哈哈!”

  他倡狂的笑聲回蕩在狹隘的空間,臉上的神情時而柔和、時而聲色俱厲地輪番掠過。

  隨著他逐漸收緊的雙手,水蘊月呼吸愈來愈薄弱,她掙扎道:“放開我……你瘋了、你瘋了!咳……咳!”

  “瑞雪、瑞雪……是我不好。”在水蘊月臉色愈發蒼白、將要昏過去的瞬間,馬總管霍地鬆開手,愧疚地抱著她。

  “咳……咳……”突如其來的新鮮空氣,嗆得水蘊月猛掉眼淚,掙扎道:“走開、不要碰我!”

  四年!為了這個瘋狂的男人,柏永韜背負了四年的叛島之罪!諸多的陰錯陽差造成了他們四年的離別!

  思及此,水蘊月內心驟然洶湧激蕩著萬般情愁,淚流滿面,心也為得知真相而碎了一地。

  馬總管側著頭恍惚地看著她,倏然起身兀自咕噥著:“你需要靜一靜,我已經安排好船,咱們明天就可以啟航遠走高飛。”

  “什麼啟航?什麼遠走高飛?”水蘊月震驚地抬起淚睫,伸手捉住他的衣擺嚷著:“你到底要做什麼?!”

  馬總管瞅了她一眼,唇角勾起邪佞的笑容,揚手將水蘊月甩回地上,關上門,再度將他們與外界隔絕。

  他邪惡的神情像一把匕首,狠狠戳入水蘊月心頭,霎時將她擊入冰冷的地獄當中。

  “老天……我們該怎麼辦?”水蘊月撫著兒子柔順的發,心裏昏亂一片地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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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淨、淨!”

  月光透過接近屋頂的小窗,映照出一道詭異的暗影,撲打著小窗的羽翼發出啪帕的聲響。

  那聲響讓水蘊月陡地一震,抬起眼瞧見鸚鵡興奮振翅的模樣。“幹幹!”

  鸚鵡學著水淨的語調,出聲喚著:“娘、娘!”

  這小屋久未人居,四處彌漫著一股黴味,窗戶大部分都被封住,僅剩這個天窗成了唯一的通風口。

  “幹幹快進來!”水蘊月燃起了希望,揚手喚著。

  聰穎的鸚鵡擠身鑽進小窗,棲落在水淨身上。“淨、淨!”它蹦跳著徘徊在小主人身旁,不斷重複叫著:“淨、淨!”

  在這同時,水蘊月撕下裙擺的布,就著眼前所見,咬破了指在布上寫著——

  “海、五爪樹、小窗。”

  寫完後,她將白布綁在鸚鵡的腳上,放緩了語調一字一句說:“幹幹,去找韜叔叔,懂嗎?去找韜叔叔救命!”

  鸚鵡轉了轉頭,重複道:“韜叔叔、韜叔叔!”

  “對,快去找韜叔叔救命!”水蘊月將希望全寄託在一隻會說話的鸚鵡身上。

  “嘎!救命!”振翅飛回天窗,鸚鵡倏地鑽出**失去了身影。

  水蘊月所有的氣力仿佛瞬間流失,她倚著牆,心底腦中全是柏永韜的身影。

  自從知道真相後,她有訴不盡的千言萬語要告訴他,她誠心地乞求上蒼,求上天庇護他們能安然度過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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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永韜加派人手在港口附近搜找了一天一夜,卻沒半點消息。

  在他萬分沮喪之際,鸚鵡的出現為他燃起了一線生機。

  “韜叔叔、韜叔叔!救命、救命!”粗嗄的語調落入耳底,柏永韜抬起眉,只見鸚鵡展翅飛快朝他飛來。

  “幹幹?”

  鸚鵡落在他的肩頭,不斷地重複道:“救命、救命!”尖銳的十爪落在他的肩上焦躁地移動著。

  正當柏永韜納悶之際,鸚鵡腳上透著紅漬的布條引起他的注意。

  “幹幹你受傷了嗎?”柏永韜疑惑地問,猛地一個念頭掠過。“你……是來通風報信的嗎?”

  他飛快解下那條血布條,卻因為上頭的字納悶地蹙起了眉。“‘海、五爪樹、小窗’這是什麼意思?”

  “韜叔叔、韜叔叔!救命、救命!”似是感覺到他的遲疑,鸚鵡粗嗄尖銳的聲音再度叫著。

  “我知道時間緊迫,但得讓我想一想……”柏永韜正努力思索時,卻被耳畔傳來的工人吆喝聲給震住了。

  “搞啥?你們磨蹭個啥勁,天都快暗了,貨再不進倉庫,晚了怎麼做事?”

  倉庫!一個念頭掠過柏永韜的腦子,他記得柏家有一個廢置已久的倉庫,而在倉庫邊有一棵老樹……

  這會是水蘊月想要傳達的嗎?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柏永韜迅速領著人到柏家廢置已久的倉庫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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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蘊月渾渾噩噩地隨著夢境載浮載沉,夢裏儘是她與柏永韜在靈珠島的甜蜜過往,腦海間闖入的全是他深情專注的眼神……思緒悠悠蕩蕩地讓她分不清這一切是過往,又或者只是她的夢。

  “瑞雪,醒醒,瑞雪!”

  陌生的嗓音落入耳底,她猛地驚醒,一睜開眼,馬總管“關切”的眸光嚇得她害怕地蜷縮在角落。“你……要做什麼?”

  “天快亮了,咱們該出發了。”為了躲開柏永韜這幾日在港口嚴布下的人手,馬總管費了好大勁才弄來一艘船。

  水蘊月恐懼地嚷道:“放過我吧!我不是瑞雪,她是我娘,她早就死了!”

  “別再騙我了,我知道你就是瑞雪,我知道!”馬總管雙掌用力地捉住她的纖肩,濁眼暴睜地咬牙切齒道:“別再騙我了!”

  水蘊月再也受不了他的自欺欺人,滿腔怒氣驟然爆發,對著他厲聲喊道:“我娘早就死了!”

  啪的一聲,水蘊月的臉上落下了紅印子,唇角溢出一絲鮮豔的血絲。

  “你瘋了,我娘早就死了!我娘早就死了!”揚手抹去唇角上的血,水蘊月激烈的喊著。她只要一想到因為馬總管的一己私欲害得她與柏永韜分隔了四年、還讓水淨當了四年沒有爹的孩子,她就怒氣沸騰……

  馬總管對水蘊月的話充耳不聞,臉上是全然的麻木,他拽拉起她,粗聲道:“走,遲了會趕不上——”

  馬總管的話才到嘴邊,小門霍地被撞開,他隨即被踢飛到一旁。

  好幾個人一起沖入小屋將馬總管給制伏住。

  一個身影飛到水蘊月身旁,她眸眶一熱,輕喚道:“幹幹,謝謝你!”

  鸚鵡聞聲炫耀似地粗嗄重複喊道:“嘎!韜叔叔救命、救命!”

  當聽見心愛女人感激的柔嗓時,柏永韜的心猛抽了一下,對於讓鸚鵡搶了風頭當了英雄,他的心裏有一丁點不是滋味。

  待他走近,水蘊月驀地撲進他懷裏,泣不可抑地啞道:“韜大哥……”

  柏永韜再無顧忌地將她緊緊擁入懷裏。“月兒,我的月兒……”

  老天保佑,他沒猜錯,馬總管真的將水蘊月母子關在臨海的舊置倉庫裏!

  柏永韜灼灼的目光在她的臉上來回梭巡,心底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喉頭緊地說不出話。

  她看起來虛弱又憔悴,微微泛青的唇角留著一絲未幹的血絲,狠狠揪痛了他的心:“馬總管打你嗎?沒事吧!”

  水蘊月晃了晃頭,眼淚更是潸然掉個不停。

  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與孩子熬過了這一個劫難……

  “韜大哥!”

  四年了,她盼這一天盼了四年,這聲低喊發自她的內心,負載了近四年來的相思與苦楚,柏永韜不再是夢境裏的幻影,而是以真實的溫度包容她的千絲萬縷的柔情。

  “原來並非你負我……而是……”太多的陰錯陽差促成了這一連串的事故,未出口的千言萬語流轉在彼此的眼底。

  “我懂,我沒怪你!”柏永韜在她的發頂印下一吻,將她緊緊擁入懷裏。

  身後著急跟來的水蘊星見到這一幕,又感動又欣慰,抱起仍昏睡的淨兒,喚著鸚鵡退出了這一方天地。

  晨曦劃破濛濛天際,映照出萬丈光芒,水蘊星不由得開始盤算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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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總管心機算盡最後卻毀在一隻鸚鵡身上,柏永韜陸續盤問的結果總算瞭解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原來馬總管當年也是靈珠島的島民,因為愛上了早已與水島主有婚約的海女江瑞雪,而心生怨恨地離開了靈珠島,繼而展開復仇計畫。

  多年後,失憶的柏永韜無辜成為馬總管復仇的棋子,也為馬總管背下了叛島偷珠的罪名。

  馬總管神智恍惚,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些過往,整個人早已處在自己虛構的世界裏。

  柏永韜從水蘊星那邊得知,他被馬總管打暈帶回泉州後的四年間,水蘊月在島上所受的難堪與痛苦的點滴,皆讓他整顆心揪痛地無法言語。於是救出水蘊月母子兩人後,他便將他們安置在柏府就近照顧。

  “馬總管真的不知道靈珠的下落嗎?”

  水蘊月躺在床榻上,聽著柏永韜口述他們被救出之後的發展,微攏眉心迭聲問道。

  柏永韜歎了口氣,語氣裏有說不出的莫可奈何。“馬總管只留下一顆靈珠,其餘的皆已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老天……那該怎麼辦才好?”想起失蹤的姊姊、島的未來,水蘊月心裏更是無法踏實地安心休養。

  “急也沒用,現下我已掌握了幾條線索,我們遲早會找出靈珠的。”柏永韜安撫著她的情緒。

  水蘊月連忙開口:“什麼線索?我可以幫忙嗎?”

  “一切交由我處裏,現下你只需安心調養身體就行了。”柏永韜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壓根不讓水蘊月再為靈珠承受任何壓力。

  圓瞠著眼瞪著他,水蘊月頭一回感受到他的霸氣。“我已經沒事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讓我起身下床?”

  “不行,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沒有任何商量轉圜的餘地,柏永韜直截了當地說:“更何況偷竊靈珠這個罪你已為我背負了四年,該是卸下的時候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每一下呼吸吐納都因為心疼而感覺痛楚,啞聲問:“接下來的由我來承受,行嗎?”

  “韜大哥……”她朱唇掀了掀,因為他的話心底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聽話,好好休息!”柏永韜帶著薄繭的大掌細心地為她拂去落在頰邊的發,愛憐萬分地在微蹙的眉心烙下一吻。

  感覺到他溫熱的唇貼在眉心,水蘊月嬌顏染紅,揚起了抹羞澀的笑。

  “我還欠你一個婚禮,待你身子骨強壯些,咱們再來談。”

  “無妨,反正淨兒都已經這麼大了……”往後的日子只要與他長相廝守,她便了無遺憾。

  長指落在水蘊月瀲紅的唇上,柏永韜愧疚萬分地說。“我們之間錯過的不只是一個婚禮。這些年來你為我所背負、所承受的,讓我用一生去愛你也不夠。”

  他出自肺腑的情話讓水蘊月再一次動容地紅了眼眶。她輕眨著淚睫,輕輕地將臉枕在他的寬肩上,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在泉州辦完喜事後,咱們帶著靈珠一起回靈珠島,又或者你想在靈珠島將四年前未辦成的喜事再辦一次,也無妨。”

  “謝謝你。”水蘊月瞅著他,唇角勾著甜美的笑容,那久違的笑窩,在頰上輕輕躍著迷人的節奏。

  柏永韜深吸了口氣,瞅著她鋪上一層紅暈的臉龐,再也難以克制地俯下首攫住她的唇。

  水蘊月嚶嚀了聲,藕臂本能地攀上他的肩,企求感覺彼此更加貼近。

  雙唇緊緊相吮、纏綿的瞬間,緝絕幽情伴著雷鳴般的心跳,點燃了心底竄高的火焰。

  水淨跟著端著補湯的柏夫人身旁,一老一小才踏進門,便撞見寢房裏上演的“情難自禁”。

  柏夫人揚起笑,連忙帶著孫兒退出房。

  “奶奶,爹和娘還要親很久嗎?”水淨拉拉柏夫人的袖口,一臉莫可奈何地開口問。

  柏夫人笑著說:“現下你娘應該還沒空喝湯,要不咱們到亭子裏幫你娘把湯喝了吧!”

  “可是,這樣娘就喝不到湯,身體沒變壯壯,怎麼和爹成親呢?”水淨一臉疑惑,深怕自己的貪嘴會害他最愛的爹跑了。

  “沒關係,請廚房的福嬸再燉一盅便成了,淨兒也要快快長大,幫外公找靈珠不是嗎?”

  柏夫人眉開眼笑地說,三言兩語便讓孫子擺脫了疑惑。

  自從知道兒子在靈珠島已心有所屬,甚至生了個孩子後,柏夫人樂不可支地與孫子培養感情。

  果然如她當年所料,柏永韜給了她一個驚喜,不期然地便蹦出了個孫子讓她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一思及日後將舉辦的婚禮,柏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地數著日子。

  “喝完湯,淨兒同奶奶到喜嫁鋪去準備準備。”

  “好。”

  一老一少步向園子的涼亭,雙雙期待著將臨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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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初冬,挾著北方的冷風,一艘豪華的五桅船系著柏家大旗乘風破浪地往若隱若現的小島直行而去。

  掌舵的依舊是當年把柏永韜送至靈珠島的王海。

  這一回透過水蘊月的指點,王海順利避過幾處險惡的海域,抵達了靈珠島。

  船還未泊穩,便見到淺灘上已有島民們等在海邊,迎接著柏永韜夫婦的歸來。

  柏永韜放眼梭巡著島上的一景一物,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感動在眼鼻間蔓延,厚實的胸膛激動起伏著。

  水蘊月側首打量著夫婿俊眉緊蹙、目眶泛紅的模樣,軟白柔荑輕握住他的手,輕輕偎靠在他身邊說:“韜大哥,我們終於回家了!”

  日前,水蘊月已捎信回靈珠島交代一切事情的始末。

  由眼前的狀況看來,父親應該已將他們歸島的消息發佈,並親自到碼頭來等候他們的歸來。

  “好懷念這兒。”在靈珠島的過往歷歷在目,純淨的海灘、覆住靈珠島鬱鬱蔥蔥的植被及島西的小屋,還有島民熟悉的臉龐一一落入眼底。

  柏永韜情不自禁地握緊妻子的手,那說不出的撼動在胸口震盪綿延成數不盡的眷戀。

  相較于父母的感慨,水淨顯得興奮許多,船一下錨,他一眼便瞧見立在人群當中的頎長身影,抑不住興奮地扯喉喊道:“外公、外公!淨兒回家了!”

  水島主瞧著女兒親昵偎在柏永韜懷裏,臉上綻著幸福笑容,他抱起久未見面的孫子,撫胡笑道:“這麼久沒回來了,四處去走走看看吧!”

  “爹……”兩夫妻感動地相視而笑,眼眸間流轉的柔情有著訴不盡的驚喜。

  “不急著這一時,晚一點大家會為你們夫妻倆在海邊舉行喜宴,別遲了。”

  “知道了。”

  柏永韜聞言,隨即牽著妻子的手,前去尋找舊日的足跡。

  微風輕舞在充滿海息的空氣裏,晴朗的碧海青天向這對新人宣示著一個美好的未來。

 

尾聲

  轉眼又是農曆二月十九日的“觀音誕”,這一日大雨初歇,高照的豔陽灑落在滿山蒼松迭障的鬱蔥之間,懸在枝末的雨滴似流銀般地躍著閃亮的光彩。

  柏永韜夫妻倆在靈珠島住了幾個月後,水蘊月因為一個夢而拉著夫婿回到泉州的女神廟賠罪。

  “女神說如果再不到廟裏請罪,咱們不會再有子嗣。”水蘊月圓瞠著眼,對那極為真實的夢境耿耿於懷,她根本沒辦法想像,年少的柏永韜竟是如此輕狂。

  那一個夢很長,從柏永韜與另外三個年輕公子哥兒在女神廟前以詩文調笑女神開始,到他們之間發生的種種波折,原來全都源于女神的懲罰。

  許是經過了種種磨難,柏永韜看待人事物的角度已不如當年,聽完妻子敍述的夢境,他對於當年戲神的無禮舉止更是充滿愧疚。

  於是抱著一顆虔誠的心,柏永韜偕著妻兒回到當年以詩文戲神的女神廟賠罪。

  在神女峰前,常流不絕的“虎浮泉”在陽光下閃動著波光,柏淨見狀好奇地趨向前,揚聲驚道:“爹、娘,閃亮亮的水耶!”

  小小的手輕掬冰涼的泉水,連棲在柏淨肩上的鸚鵡都忍不住飛落在石磯上,低首啄飲了幾口甘泉。

  夫妻倆瞧著,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淨兒,咱們先進廟裏拜拜,拜完了再出來玩。”柏永韜揚聲喚了喚,看著兒子小小的身影,心底有說不出的感動。

  “爹抱抱!”張開手臂,柏淨直沖往父親懷裏,玩著一貫的遊戲。

  “好。”柏永韜接住他,順勢便與兒子玩著蕩高的飛翔遊戲。

  水蘊月耳邊儘是兩父子不絕於耳的笑聲,無奈地搖搖螓首,她索性撫裙落坐於“虎浮泉”旁的大石上,放眼盡覽靈秀山水之美。

  柏永韜偕著妻子與兒子雙雙跪在眼前那一尊潔白如玉的女神座前。

  隨著嫋嫋香火,柏永韜的思緒在瞬間沉定了許多。

  緊合雙目、雙掌合十,他誠心低喃:“柏永韜為當年戲言,向女神虔誠賠罪,望女神佑我妻、我兒無病無痛,平安順利。”

  “水蘊月為我夫年少戲言向女神虔誠賠罪,望女神佑我夫平安順遂,我子健康成長,再佑我靈珠島能早日找回失珠及兩個姊姊。”水蘊月虔誠地朝女神一拜。

  香火嫋嫋升空,徐徐緩緩飄入蓬萊仙山當中。

  姮娥女神靜坐在白玉禪座上,沉靜的面容隨著柏永韜禱念在心的誠語,淡淡地輕勾**。

  “人間癡兒傻女,只為一字情所困。”耳邊盤旋著那一對癡情兒女的祈語,女神唇邊揚開了抹淺笑。“就如你們所願吧!”

  姮娥女神輕甩著手中的碧綠玉符,倏地人間再度降下了甘霖。

  “爹,下雨了,不能玩了!”

  “沒關係,這女神廟處在蒼松翠巒之間,爹帶你和娘去撿撿松果、看風景。”

  “好棒喔!”

  “嘎!爹好棒、爹好棒!”鸚鵡感受到小主人的情緒,興奮地學會了小主人最近常掛在嘴邊的話。

  徐行在幽深秀麗的大自然裏,水蘊月吃味地歎道:“唉!連幹幹也變節喜歡上你了!”

  飄雨的山林中,山風露寒,柏永韜將妻子緊緊攬在懷裏,湊在她耳邊低語:“我只愛你便成了!”

  羞人的紅暈不爭氣地爬上她的頰,訴不盡的甜蜜激蕩在彼此心頭。

  “爹、娘,快點、快點!”轉過頭瞧著父母又“黏”在一起,柏淨沒好氣地嚷著。

  從天而降的點點雨絲似兩人繾綣不斷的愛,沁入彼此心頭,水蘊月扣緊夫婿的手,眸底落入兒子活潑的身影,心中有著無限的滿足。

 

 

       【全書完】

 


水蘊星與朱胤然的故事,請見”不甩官人”

水蘊霞與司空禹的故事,請見”懸賞相公”

水蘊曦與夜絕影的故事,請見”計偷良人”

 

台長: 花夢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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