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尋回被竊的靈珠,水蘊星化身“郝鋪”女當家,
好不容易得知失珠的下落,她混進“季王府”中伺機而動,
怎知,這尊貴的二世子竟扮成黑衣人陪她一起偷珠?!
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好好的世子爺不當,跟著她東躲西藏,
怎麼甩都甩不掉!他是好日子過太久,閑慌了嗎?
厚,她可是有重大任務在身,沒空陪他“遊山玩水”啦!
這女人號稱是泉州第一的鑒珠高手,“鑒人”能力卻不怎樣,
竟說他是賊?他朱胤然貴為二世子,氣質卓然哪里像賊了?!
不過,她剛中帶柔的倔強樣,與他認識的名門閨秀截然不同,
還真是——有趣極了!正巧他厭倦了權位鬥爭的無聊事,
就陪這傻氣的小妮子一同“雲遊四海”,好好玩玩也不錯……
楔子
蒼海有明珠,蘊晨曦、擷暮霞,其華耀星月;北島靈珠鎮,繁華萬遂期。無常當世事,遺珠百事衰。窈窕靈珠女,年華命四散。富貴人中一人下,怒海狂濤嘯夜停,折柳成劍天涯游,易貨商賈得珠懷……
在泉州東南方,有一座神秘的產珠島,島上所產之珠顆顆皆如拳大,色澤分佈均勻、瑩光煢煢,可謂為珍珠中之極品。
當島上陸續將珍珠進貢至朝廷後,頻獲皇帝賞賜。「靈珠島」更成為江湖人士覬覦之地,卻因此島位在詭異海域,多年來無人能掀其神秘面紗。
傳言鎮島的四大靈珠價值千金,能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甚至更有傳言,四大靈珠所蘊藏的能量足以傾國替朝;而靈珠島島主的四個女兒除了擁有仙姿玉色外,更個個是采珠好手……
珍珠美人、神奇的靈珠……種種謠言更為靈珠島再添一分神話般的謎霧。
多年前,驚傳鎮島靈珠被竊,江湖傳言靈珠已流落至民間,因而引起一場「奪珠」之戰。
島主之女——水蘊霞、水蘊曦、水蘊月、水蘊星,因為尋珠而分陷險境……
第一章
盛夏,泉州城東南五十裏外的海甯港在萬艘大舶乘風而至時,呈現喧囂熱絡的繁榮景象。
當霞雲染紅天際的黃昏時刻,在海寧港碼頭掙錢的工人紛紛下工回家。
每至此時,港區活絡的氣氛蔓延至港口大街擺攤的小販之間,燈火明亮、人聲沸騰。
水蘊星才剛走近,賣面的小販立即眼尖地出聲招呼。「四姑娘,今兒要不要來碗麵湯呀?」
「不了,今兒個有別的事忙。」水蘊星步伐一頓,淺笑婉拒,直接往另一頭的小巷去。
擺在面攤左方、靠賣饅頭肉包維生的大嬸笑著說:「四姑娘莫非又要到布莊為小甥兒裁布做衣裳了?」
這四姑娘長得真標緻,白皙的臉龐上,五官清秀脫俗,眉似春山、眼如秋水,若櫻般的唇雖不常笑,卻總讓人有如沐春風的錯覺。
這些賣吃食的小販們在這段日子與四姑娘偶爾閒聊交談中,摸出她性情清淡、行事俐落,漸漸與她熟稔起來。而每十天半個月,他們便會瞧見這經營「郝鋪」的能幹四姑娘往布莊走。
水蘊星聽聞眾人的談話,未再多語,僅淡笑頷首,一如她長久以來給人的印象般溫淡、有禮。
當年為了追查被竊的失珠,她離開靈珠島,頂下位在海寧港附近做飾物買賣的「郝鋪」,以就近追查鎮島之珠的下落。
雖然三姊水蘊月已順利找到第一顆失珠,但其他三顆卻就此斷了線索,一直到今日,仍沒半點消息。
算算她來到泉州也有幾年了,沒人知道她是靈珠島島主的第四個女兒,只知道她在家中排行老四,稱她一聲四姑娘,並封她為泉州第一的鑒珠高手——「郝鋪」女當家,如此而已。
水蘊星抬眼望向前方,輕歎口氣,將心頭百轉千回的事拋去,未料一個失神,她被一名高大的漢子迎面撞了一下。
她尚不及回神,那撞著她的男人一句道歉也沒有,便從她身旁匆掠而去。
她微怔,眉心淺蹙,素荑下意識撫至腰際,隨即發現錢袋早不翼而飛。
「站住!」
這條街與港口大街僅一巷之隔,多為食堂、客棧、茶樓、酒樓,雖不及港口熱鬧,氣氛卻也不至冷清,她霍地揚聲,瞬即引來街上人們的側目。
甚至連食堂的店小二、茶樓嚼著花生米天南地北閒聊的漢子,全都好奇地探頭向外看。
「小偷!」顧不了人們的好奇目光,水蘊星陡地提氣縱身飛躍,藕臂一伸,纖掌落在一名男子的肩上。「別走!將我的錢袋還來!」
男子一察覺身後突來的掌勁,直覺側身拽住來者的手臂,與突襲者正面迎視的瞬間——他瞅著她,有一時半刻無法回神。
只見那姑娘的樣貌精緻秀雅,雙眸燦黠如星、清亮有神,雙眉修長如畫,烏黑青絲梳著簡單的髮髻,髻上僅別了樣式高雅的珍珠簪子,衣著裝扮更是素淨淡雅。
她和一般的姑娘很不同,清靈秀雅之中有一股英氣,他的眼光情不自禁落在她的臉上。
「放、放手!」水蘊星感覺到男子莫名的注視,秀容一怔微露出慌亂。
她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見他身手敏捷地反扣住她的手腕,除了痛,心裏還有些許慌。
她萬萬沒料到這小賊的武功竟然高過她!
朱胤然聞言連忙鬆手,趕緊抱拳回禮。「失禮!」
水蘊星覷著他,心想眼前的男人雖然看來斯文貴氣,劍眉朗目,不同一般猥瑣小賊,但並不代表他不會做歹事。
她朝他攤開秀掌,黑眸有神地揚聲說:「將我的錢袋還來!」
朱胤然淺斂眉,斯文俊容掠過不解。
「別以為不出聲就成了,把我的錢袋還來。」水蘊星見他久久沒回話,心中生怒地惱道。
「姑娘認錯人了。」他瞅著眼前淡雅的清秀面容,語氣溫和低沉地透著淡淡笑意。
水蘊星驀地一怔,側首暗忖了半晌。「不會錯,你方才藉機撞了我,偷走我的錢袋!」
她雖然未看清他的正面,但在匆匆一瞥之際,男子一襲素色青袍的書生打扮已深刻地落入眼底。
港口乃商貨易賈之地,洋人、工人、商人不少,卻鮮少出現像他長相如此斯文貴氣的公子爺,要人不注意實在挺難的。
只是沒料到,這人模人樣的男子竟是竊賊,難道真是所謂人不可貌相?
朱胤然瞧著她的模樣,不怒反笑地開口。「姑娘何以確認我是偷你錢的小賊?若姑娘不信,在下大可讓你搜身以示清白。」他張臂,一副坦蕩蕩的率然模樣。
水蘊星淡挑秀眉地打量他,這人是怎麼一回事?偷了她的錢袋當場被她逮著還不承認?竟然一派悠閒地睜眼說瞎話?
實在是可惡至極、惱人至極!他以為她不敢嗎?
水蘊星抿了抿唇冷聲威脅。「公子休怪我無禮!」拉高袖子,準備搜身。
「大膽!」始終杵在貴氣男子身旁的隨從見狀,立即挺身護住主子。「我家公子貴為世……」
「韓祥,清者自清,咱們無需多做解釋。」朱胤然打斷隨從的話。
「爺!」雖然深知主子的個性,但韓祥還是懊惱地歎了口氣。
他五歲入王府,一進府便被派到二世子朱胤然身邊伺候。只是,他這主子生性淡泊,自小與書劍相伴,最大的心願便是遊盡天下名川大山。此回遠遊是為喜愛珍珠的季王選購六十大壽的壽禮,卻沒想到他們才初抵泉州海寧港便遇上這事,實在是大煞心情!
朱胤然不理會隨從,態度不慍不火地對水蘊星再問:「不過,假若姑娘冤枉了在下,不知該做何補償呢?」
水蘊星瞪大眼,蹙起細眉,一時間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我定是不會冤枉你的!」
「如果在下真的不是呢?」朱胤然目光閃著興味,對她的反應興趣十足。
水蘊星瞧他從容不迫的模樣,不以為然地指著不遠處的酒樓賭氣地輕哼了聲。「假如是我認錯人,就到咱們海寧港最好的酒樓,向公子賠罪。」
不知怎地,她就是瞧他身上那股八風吹不動的沉穩氣質不順眼。
那模樣就像是他足以掌控一切,仿佛只要一個不留神,她反會被他掌握……這讓她胸中起了古怪的浮動。
「好!姑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男人淺笑,深瞳轉著狡詐。
其實早在她出手制住他前,他便注意到從眼前掠過的倉促人影。一是因為來者過度緊繃、防備的神情,二是那人與自己神似的衣著打扮……
朱胤然頗具深意看了她一眼,突然提氣疾行。
水蘊星瞧著他俐落的身形,不知他究竟用意為何。
她的思緒才剛轉過,只見男人足下微塵不起,瀟灑自若地拎個喪氣小賊來到她面前。
「快把姑娘的錢袋交出來!」他正聲道。
小賊怯怯出聲,為自己的不走運哀悼。「錢袋丟了。」
「那就把銀子還給姑娘。」朱胤然眉峰略擰,語氣不容置啄。
小賊乖乖掏出銀子,直接交給水蘊星。
她默然接過銀子,小賊雖與男子穿著同款衣料的大襟袍,但兩人並列,天差地遠的氣質陡然呈現,遠不及男子氣宇軒昂的氣度。
她的思緒還在盤旋,男子已然出聲。「韓祥,你把這可惡小賊送至官衙後先行回客棧吧!我與姑娘有約。」
朱胤然沉著嗓對隨從吩咐,語調輕緩,唇角揚笑,顯然十分滿意如此結果。
他話一落下,小賊便撲通一聲跪地求饒。「求公子、姑娘別把我送至官衙,小人實是逼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我寒窗苦讀十年卻無法考取功名,近日我的娘子因積勞成疾患了病……小人曾到過碼頭當工人,但肩不能擔,手不能挑,不到半日便被辭退。因為娘子的病已拖不得……才不得不……」說到傷心處,小賊已泣不成聲地說不下去。
水蘊星聽聞他悲慘的命運,好半晌才開口說:「這銀子給你娘子醫病吧!你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別再做傻事了。」
撤下悍然的氣焰,她突然溫和的舉動讓人有幾分意外。
「姑娘……」小賊張口結舌地擠不出完整的句子。
水蘊星有些不自在地道:「其實也沒多少銀兩,就當我做善事捐出去算了。」
未料及會遇上善人,小賊迭聲說著:「謝姑娘、謝公子爺!」
待小賊離去,朱胤然難掩激賞地直直瞅著她。「想不到姑娘有這樣一副菩薩心腸。」
他的語氣誠懇,偏偏那俊逸面容卻莫名讓她感到一陣慍惱。
這結果太出乎意料,想她一向細心聰明,怎會栽在一個狂妄之徒身上?水蘊星愈想愈是弄不清自己怎麼會認錯人!
朱胤然側臉打量她,好笑道:「姑娘莫不是反悔……」
生平頭一回能有姑娘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眼前這位算是特例吧!
當她那雙清幽的眸子瞅著他時,他竟有一絲心動的感覺?
朱胤然還來不及細思自己的心情,便見女子惱火地別開眼,輕跺足,旋身往酒館方向而去。
他凝望著她的纖影,腳步跟隨在後心中思潮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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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升,水蘊星領著朱胤然走進海寧港規模最大的酒樓——「鳳緣樓」。
不似一般小酒樓龍蛇混雜,「鳳緣樓」寬敞整潔,加上出入的人泰半是富商巨賈,偶也有大人物在此請客宴會,是以更加彰顯出酒樓的氣勢。
那跑堂的店小二一見熟客,立即迎上前笑問:「四姑娘打酒嗎?」
「不,這公子爺初來乍到,我做東請客,他的酒錢就記在我的帳上。」她熟稔地開口,卻下意識地拉開與男子之間的距離,劃清界線的意味甚濃。
她的戒備讓朱胤然抑不住想笑。
「了的!」店小二中氣十足地應聲,伶俐地招呼她身邊的貴氣男子。「公子爺裏邊請。」
朱胤然環顧四周,輕聲問道:「樓上可有空的雅閣?」
店小二瞧他氣質非凡,點頭如搗蒜,絲毫不敢怠慢地道:「有。正對著港口大街,視野極佳,氣氛幽靜,公子爺鐵定喜歡,小的帶二位上去。」
朱胤然點點頭,腳步尾隨在店小二之後,卻發現水蘊星文風不動地杵在原地。
他定住腳步,挑眉望著水蘊星道:「四姑娘,有請!」
四姑娘?水蘊星猛地回神,聽他隨著旁人喚她,竟沒來由感到一股厭惡。
她不過將他錯認為小賊,真要說起來,兩人根本不認識,這狂妄公子爺真當他與她就此成了朋友嗎?
縱使他這聲四姑娘叫得誠懇,清峻低沉的嗓子喚起這三個字硬是比一般人好聽許多,但她偏是不愛。
「我只說到海寧港最好的酒樓向公子賠罪,並沒說我要留下。」她擰眉,瞧著他微訝的神情,心裏自是揚起一分得意。
朱胤然怔了怔,未料及她會這麼說。半晌他勾唇淺笑,並不強人所難。「既然四姑娘不賞臉,那在下也不便勉強。」沉穩語調未變,他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溫和模樣。
「公子請隨興。」她微抿唇,淡淡地說。
「後會有期。」銳目閃過一絲精燦,他抱拳回禮,略帶俊傲氣質的俊逸臉龐透著耐人尋味的表情。
水蘊星頭一回被這麼瞧著,胸口無端躁熱。
鐵定是天氣熱,上火了,她別開眼,揚眉略去心頭的感覺向店小二道:「別怠慢了!稍後先為公子爺上壇『醉花雕』。」
醉花雕乃「鳳緣樓」自釀的鎮館名酒,店小二聞言眉開眼笑地應聲:「了的!了的!」俐落甩著抹布,他對著朱胤然開口。「公子爺請。」
朱胤然微微頷首,不禁再多看了水蘊星幾眼,才隨店小二往二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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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古古怪怪的傢伙!」一步出酒樓,水蘊星抑不住叨念著,被這一折騰下來,布莊都已經打烊歇息了。
她循著原路正打算走回去,腦子不由得繞在那被她錯認為小賊的公子爺身上。
坦白說,他和一般商人、書生實在不同,有種內斂沉穩的卓然氣質,那感覺說不上來,是比三姊夫柏永韜更出眾的男子。
驀然間,水蘊星為自己盤旋在陌生男子身上的心思感到莫名煩躁,即使港口海風也吹不去心頭詭譎的鬱悶。
突地一聲異響引起她的注意——
「星姨姨、嘎!星姨姨!」
水蘊星才感到疾風掠過耳畔,未來得及回神,一隻七彩斑斕的鸚鵡便大剌剌地歇在她的纖肩上。
銳利的鳥爪緊扣住她的肩,穿透衣料傳來隱隱痛意,她撇頭對著這只外表看來溫馴可愛的鸚鵡道:「幹幹!去找你的小主人!」
這只熱情的鸚鵡在小外甥柏淨的調教下有愈發「造次」的傾向,遇肩便歇,遇臂便棲,她能躲就躲,卻沒想到這一回還是被逮個正著。
「淨、淨!嘎!」鸚鵡聞言,聽話地振翅往原來的方向飛去。
水蘊星哭笑不得地輕揉著泛疼的肩,沒多久果然見到水蘊月母子的身影。
「三姊,你們怎麼這麼晚了還出門?讓姊夫知道鐵定好好數落一番。」輕移步伐,水蘊星輕啐地扶住已懷有身孕的姊姊。
水蘊月與夫婿柏永韜闊別四年再重逢,回了一趟靈珠島後,夫妻倆便留在泉州同心打理柏家的生意。
柏府和「郝鋪」離得不遠,不時可見水蘊月帶著兒子到鋪子與小妹做伴。
「有件事馬虎不得,不先同你說,我心底不踏實。」水蘊月嗓音壓得極低,嫺靜的臉上有著難得的冷肅。
水蘊星心頭沒來由的一緊,驚問:「發生什麼事了?」
「另一顆靈珠出現了。」
三姊這幾句話像是一記悶雷,當頭對她劈打下來,有好一時她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靈珠出現了?」
「咱們回鋪子裏說。」水蘊月微微頷首,心底仍因緊張而不停地怦怦跳著。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水蘊星的嗓音微啞,她深吸了口氣道:「好,正巧我熬了湯,正準備明兒個差人送去府裏,現下不用麻煩了。」
「我都快被你和韜養成大母豬了!」水蘊月搖頭輕笑,目光落在妹妹近乎中性的打扮上,忍不住道:「星兒,你該打扮打扮,儘是這模樣,怎麼有人敢上門提親?」
不是她自誇,她們水家姊妹個個都有好樣貌,雖稱不上國色天香,卻也清雅脫俗、秀麗雅致,不是尋常人家姑娘可比得上的。
偏偏水蘊星就是愛這打扮,硬是將自己隱藏在淡妝素衣之中,勸也勸不聽,說也說不得。
「這打扮有啥不好?」她低眉淺笑,張臂看著自己簡單的衣著。
這身不似一般姑娘繁複的裝扮,是她請布莊特地為她量身訂制的,讓她身影輕如飄雪,活動自在靈活,她可是滿意極了。
「再說若有人因為我這模樣不敢上門提親那更好,我可樂得輕鬆,沒幾對夫妻可以像你和姊夫一樣恩愛。」水蘊星重重一歎,心頭感歎萬分。
水蘊月沒好氣地瞅了妹妹一眼,適時打住話。「是是,我懶得和你爭辯!」
「感激涕零!否則你要是動了胎氣,姊夫鐵定唯我是問。」她親密地摟著水蘊月,露出俏皮的笑容。
「娘,星姨姨快點、快點,淨兒和幹幹已經繞了鋪子一圈,怎麼你們還在同個地方轉?」
突揚的嗓音介入她們之間,兩姊妹相視一笑,不消回頭,便知柏淨對兩人緩慢的行動不滿。
柏淨活力十足的嗓音落下同時,水蘊星便見幹幹振翅往她飛來,深怕鸚鵡再一次把她當棲木,她索性躲在姊姊身後嚷著。「得了、得了,就來了!」
水蘊月見狀扯唇笑道:「幹幹,同淨兒先回鋪子,別再過來。」
「嘎、嘎!」鸚鵡聽話地在她們頭上迴旋了一圈後,聽話地往小主人的方向飛去。
「老天爺,我可真拿這只鸚鵡沒法!」水蘊星歎了口氣,露出哭笑不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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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鋪子,水蘊月打點著讓孩子睡下後,才將攢在懷裏的紙條掏出遞給水蘊星。
「蒼海有明珠,蘊晨曦、擷暮霞,其華耀星月,北島靈珠鎮,繁華萬遂期。無常當世事,遺珠百事衰。窈窕靈珠女,年華命四散。富貴人中一人下,怒海狂濤嘯夜停,折柳成劍天涯游,易貨商賈得珠懷。良緣靈珠引,事事皆命定。」
「這不是留在島志裏的詩嗎?」水蘊星揚眉,疑問地說。
在靈珠島四顆鎮島之珠被偷後,爹翻出娘親當年為靈珠島寫的島志,並找出了當年替靈珠島設五行風水的師父留下的這首詩。
由字面看來,這首詩早在廿年前便隱喻了一切。可惜的是,當時並無人能在詩中窺出端倪。
失珠已滿七年,三姊此時特地拿出詩的舉動讓她大感不解。
水蘊月點了點頭。「沒錯,這紙片是上一回我和韜回島上時在二姐的房中找到的,當時我一直在猜,為何二姊單獨抄下這首詩?現下想來,她一定是悟出了詩裏的涵意才出島尋珠的。」
水蘊星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詩裏有答案?」
「韜目前人還在東北辦貨,但在三天前他派人帶了信回家,信裏寫著,他聽聞武肅季王三子得到了顆靈珠,而靈珠,會成為賀季王六十大壽之禮。」
水蘊星震愕地愣在原地,目光再度落在小紙片上——「富貴人中一人下」!
「原來詩裏早就指出靈珠的下落。」水蘊月迎向妹妹詫異的眸光說。
「所以靈珠極有可能在季王府?」水蘊星的語氣卻有著掩不住的急切。
水蘊月再次頷首。「不過,這只是咱們假設性的推斷,虛實與否……」
「我會利用季王六十大壽之時,混進王府證實。」水蘊星打斷姊姊的話,心緒沸騰地幾乎要站不住腳。
為了靈珠與兩位姊姊的下落,她們等了好幾年,終於等到這一絲線索,無論如何,這一次她都不會輕易放棄!
水蘊月按住她的手急忙開口。「先別衝動,距季王壽宴尚有幾個月,我們等韜回來再共商如何進府探勘也不遲。」
水蘊星思索半晌,點點頭。「屆時或許能探出兩位姊姊的下落也不一定。」
四目靜靜相視,兩人表情卻是沉重無比。
第二章
清晨朝陽初升,伴著不絕於耳的海鳥叫聲,熙來攘往的港口此刻已呈現熱鬧非凡的氣氛。
用完早膳,朱胤然踽行在港口大街筆直的石灰板道上,貼身隨從韓祥則亦步亦趨地跟在身旁。
他們來到泉州海寧港已有幾日,海色映著清朗的天光,巨波蕩漾,浩瀚無窮,一至黃昏,絢麗的霞光更教人有看不膩的驚豔。
比起內地的好山好水,朱胤然對眼前磅礴的海景更是心生敬畏。
靠海生活的人民,帶起這一帶的富庶繁榮,泉州物產富饒,坐擁魚鹽之利,真不愧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
「爺……您當真要隨便買顆珍珠當王爺的壽禮嗎?」
在主僕二人出府前往泉州的途中,他們便得到消息,三世子已得到世上最好的靈珠,等著在王爺壽宴時呈上。
為了此事,韓祥這一路上苦思對策,拼命冀望能再找出另一顆靈珠與三世子相抗衡。
偏偏他這主子卻無關緊要地不改原計畫,依舊往泉州而行,任由他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會是隨便,你沒聽說『郝鋪』所進的珍珠是當今世上最好的珍珠嗎?」朱胤然沒好氣地覷了他一眼,直接點破他話裏的語病。
「『郝鋪』的珍珠固然是好,卻比不上三世子得到的靈珠啊,傳聞靈珠可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更有足以傾國替朝的能量耶!」韓祥是個直腸子,往往心裏想什麼,嘴巴便管不住地呼嚕嚕說出口。
朱胤然深知他的個性,僅斂眉輕道:「這不過是道聽塗說之詞,不足采信。」
語落他仍是一派悠閒,一副與世無爭的淡然。
「爺……」韓祥還想開口,卻因主子突然停下腳步而跟著瞪大眼愣杵在原地。
這、這主子轉性啦?竟杵在賣姑娘珠花胭脂的攤販前?
「嘿!公子爺儘管瞧瞧,有新到的貨色,買個珠花討姑娘歡心呀!」賣珠花的大娘一瞧見貴氣公子站在攤前,立即捉住時機吆喝著。
也不知為何,僅一眼,朱胤然便被攤架上的一支簪子給吸引了目光。「大娘,這簪子……」
他話未落,便見大娘熱心地道:「公子爺好眼光,這支竹節釵是剛進的貨色,素面銀釵條,曲面為竹節裝飾,若再費心思些,可以再挑個珠花、珍珠攢在上頭,肯定教心上人歡喜。」
心上人?朱胤然猛然一窒,心底不自覺掠過一抹清雅的面容。
他瞧著竹節釵,想像起簪子簪在昨夜那姑娘發間的模樣,這釵子整體感覺十分雅致俐落,很符合她給人的感覺。
「那就這支簪子。」朱胤然揚唇,眼角閃動笑意地說。
「好、好,謝謝公子爺,謝謝光顧!」一開市就賣了個好價錢,大娘眉開眼笑地頻道謝。
朱胤然收下簪子,腳步繼續邁向「郝鋪」,卻發現韓祥仍杵在原地發愣。
「還發什麼愣?」他側過臉,定聲拉回隨從恍惚的思緒,腳步不變地往前行。
未多時,主僕二人已來到「郝鋪」。
朱胤然訝異的看著眼前正準備開鋪的身影,韓祥也愣了下,瞥頭看向主子,果見他已趨步向前朝姑娘走去。
水蘊星轉身一瞧見朱胤然,先是一愣,而後脫口而出的話裏有著濃濃的防備與不解。「你來這裏做什麼?」
昨夜的牽扯讓她無法給予他太好的印象,她總覺眼前的貴公子斯文俊逸的笑臉讓人心生反感。
尤其是那一副從容不迫的閒適與好心情,教人看不清他真實的樣貌。
「來到『郝鋪』自然是買珠了。」他揚眉,笑著說。
一大清早,姑娘的口氣就嗆得很,不知她是否仍為昨日將他誤認為賊而做東之事心生介懷?
買珠?水蘊星對他的話抱著幾分遲疑,但對方既是客,她也不便板著臉。「那就請二位爺先候著。」
「勞煩姑娘請你們當家出來,我們家公子要同你們做大買賣。」韓祥瞧見姑娘漫不經心的態度,忍不住開口道。
水蘊星正想回應他的話,一抹稚嗓霍地從身後響起。「我們家星姨姨便是『郝鋪』的當家呀!」
朱胤然難掩訝異,微挑濃眉問:「原來四姑娘是『郝鋪』的當家?」
就算她是「郝鋪」的當家又與他何干?水蘊星正想回嘴,甥兒的聲音卻又搶先一步響起。
「當然嘍!如假包換,她便是咱們『郝鋪』的女當家,兩位大爺裏邊請!」
聽著甥兒人小鬼大的招呼聲,水蘊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轉身果然瞧見甥兒連同他的寶貝鸚鵡,正恭恭敬敬地杵在鋪子口。
「歡迎!嘎!歡迎!」連鸚鵡幹幹也有樣學樣地棲在主人肩上,一臉正經地對著客人點頭。
這孩子和鸚鵡起得可真早!
水蘊星莫可奈何地揉了揉額角,沒好氣道:「淨兒!同幹幹回屋後去。」
「星姨姨別惱,待淨兒給兩位大爺奉上茶水再走。」柏淨不過八、九歲,自小天資聰穎,跟在經商的爺爺及爹爹身邊,耳濡目染下盡得了商人本色。
精明、聰穎,一張小嘴更是機靈地不輸大人。
打量眼前有趣的情景,朱胤然溫笑道:「四姑娘果然好本事!」
確定她是「郝鋪」的女當家後,他打從心底佩服,一雙黑幽幽的眸子更是光明正大地直瞅著她,無法否認自己被那清雅卻多變的樣貌所吸引。
她低垂下眼,濃密修長的眼睫毛在如雪肌膚上落下淺影,嘴角掛著寵溺的笑,與昨日那英姿颯爽的模樣又有些不同。
水蘊星揚睫,發現兩人站得過分靠近,男子的眼神顯得放肆,但既是客人,她也沒法表現太多情緒。「兩位公子請進。」
朱胤然抱拳回禮,跟著走進敞潔的鋪子裏。
水蘊星尾隨在兩人身後,心跳略促。唉!莫非是最近身子虛弱了,連耳根也微微發熱。
她在心中大感不解地暗忖著,向來清冷的語調難得揉著煩躁。「淨兒,奉完茶水便成了,別留在這搗亂。」
「是。」柏淨聽出星姨語氣裏的不容置啄,清亮的眸子溜了溜,奉上茶水後便乖乖地進了後廳。
她瞧甥兒進了後廳,這才收斂心神看向男人,有禮而疏淡地問:「不知公子今日想選什麼珠寶飾物?」
「我要鋪子最好的珍珠!」
水蘊星下顎微揚,眸光帶著評估的意味。「『郝鋪』的珍珠皆是極品,不知公子所謂最好是以何定論?」
「此珠是做為賀壽之禮,因此我要的珍珠當以質、澤、形皆上選為首要。」他輕啜茶,目光滯在她清雅的面容上強調道:「當然,銀子不是問題。」
水蘊星暗暗覷著他,因為他的說法,對他稍稍改觀。
要論鑒珠,其範圍甚廣,珍珠的價值考量除了以大小、圓度、顏色及暈彩極為重要外,珠貝分泌出來的珠層厚薄與珠層反射出來的光澤,都是決定珍珠價格高低與否的重要關鍵。
他會說出鑒珠三要——質、澤、形,可知他是行家,並非順口胡謅的表面話。
只是……水蘊星揚眉,眸光揉著教人探不清的光采,見他神態自若地不把銀兩看在眼裏,她對他的身分更加疑惑了。
「郝鋪」在海寧港幾年,上門光顧的不外乎是將珍珠當飾物的貴婦、千金,又甚者是癡兒郎買來送心上人的定情物,鮮少像他這樣的人出現。
「『郝鋪』出售的珍珠,無論大小,皆屬極品,銀兩由幾十兩、幾千兩甚至上萬兩都有,不知公子……」
在她沉吟之際,朱胤然率直開口:「在下聽聞『郝鋪』的珍珠有泰半皆來自靈珠島,那就由四姑娘推薦如何?」
水蘊星揚眉,不知他為何提起靈珠島。
「品質好便是好珠,公子何需特別指定靈珠島所產呢?」她心生戒備,避重就輕問。
「不瞞四姑娘,此禮是為祝賀我父親六十大壽。賀禮的品質自然馬虎不得,再說在下也想一睹靈珠島所產之珠的風采。」
「公子既是懂珠之人,當可自行判定。」她不似一般生意人,盡會耍嘴皮子誇大。
不過他既已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水蘊星自然無法充耳不聞,略沉思了會後,她道:「那就請公子稍待。」
她轉身進入側邊的小門,身子瞬即便沒入布簾之後。
片刻,水蘊星取出幾款質地上等的珍珠走了出來,隨著她的腳步,置在墨色錦布之上的瑩白珍珠發出潤澤的光芒,連同她那雙捧著託盤的姣白十指,相互輝映地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三顆便是本鋪最上等的珍珠。」水蘊星放下託盤,秀雅的面容儘是驕傲。
靈珠島即使因為失去鎮島之珠而導致珍珠年年欠收,但島上所產的珍珠依然可稱為世上第一,此點仍是無庸置疑的!
朱胤然聞言,立即取起其中一顆蛋大的珍珠,神情認真地細細打量,雖然他並不精通珍珠,但在父王愛珠成癡的狀況下,他多少也練就了些賞珠的本事。
珍珠表面大多帶有自然造成的瑕疵,水蘊星取出的三顆珍珠除了表面光滑無瑕外,珠面更泛著暈彩,為珍珠帶來折射變幻的色彩。
光憑此點,朱胤然便知她所拿出的珍珠何其稀有!
水蘊星瞧著男子溫文的臉龐上儘是專注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窒,雖然男子的目光並非落在她身上,但卻教她有著莫名的羞窘。
老天爺呀!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眸光,先是為他們再斟了一次茶後,又端出了甜餅、糕點招待。
朱胤然無暇理會她忙碌的身影,只擰眉專注在眼前的珍珠之上,半盞茶後,他對著水蘊星笑道:「就是這顆!」
水蘊星心中一愣——他選的珍珠正是三顆珠裏質地最好的上等珠!她小心翼翼地藏好紊亂的思緒,微笑道:「公子果然好眼光,此珠是近年來鋪內最好的珠,價值萬兩!」
他選的珠質地清澈,雖不是最大,卻是三顆珠當中最好的瑩白珍珠,要價萬兩實是因為此珠罕見的完美,因此身價不凡。
聽她這一說,朱胤然深黑的幽瞳染著笑。「好,那就決定是它了!」
「公子確定要它?」水蘊星有些訝異,未料及這珍珠如此天價,他竟眉也不皺一下地下了決定。
想來此人非富即貴,果真如當初她所猜測的一樣。
反倒是始終杵在一旁的韓祥聽到了價錢,有些急促地出聲。「爺,這麼一顆小珍珠就要價萬兩會不會太貴了,聽說三世子的靈珠有如拳頭般大小……」
他看得出主子看姑娘的眼神「特別」不同,深怕主子美色當前,受騙也渾然不覺。
朱胤然抬手,制止他的話。「靈珠難求,心誠即可。」
既然主子決定了,他也不便多說什麼,韓祥搔搔首,無奈地歎息出聲。「是,小的明白!」
聽聞他們的對話,水蘊星驚愕地說不出話,他們說「三世子得到如拳頭般大小的靈珠」,難不成……眼前的男子與季王有關?
正當水蘊星仍處在震驚時,朱胤然再次開口。「屆時就有勞貴鋪在壽宴前一日將珍珠送進武肅季王府,這是訂金。」
他轉頭示意隨從,韓祥立即掏出了一疊銀票擱在水蘊星面前,待她清點。
瞧她驚愕的神情,朱胤然為自己其實別有居心而暗自低歎。
自小處在爾虞我詐、爭權奪位的王府裏,他自有一套生存之道,旁人總認為他性子純、心眼少,殊不知這僅是他不沾塵事的障眼法。
對他而言,誰繼承王位都不重要,名利富貴有如過往雲煙,「王爺」這封號太沉重,實在不是他的性子所能承受的。
他深知自己的個性,所以不願被束縛。
然而,眼前的姑娘不一樣,硬是教他第一眼便對她起了眷戀,讓他全無道理地為她傾心。
「公子是說……武肅季王府?」水蘊星哪知朱胤然腦中轉著什麼念頭,只知自己被這突來其來的巧合給駭住了。
三姊夫在信中所提及的不就是武肅季王府嗎?
「沒錯!所以說姑娘有眼不識泰山,我家公子正是季王二子朱胤然!」礙于主子的個性,韓祥遇到此場合,語氣總免不了高傲地宣示。
即使力持鎮靜,水蘊星還是難掩心裏的激動,原來這曾被她錯認為小賊的斯文公子竟是——季王的二子?
縱使心裏早猜過千百次,知道他或許出身不凡,但她可從沒想過他來頭竟這麼大!
「待四姑娘將珍珠送至王府後,便可取回尾款。」相較于隨從的「刻意」,朱胤然的態度顯得隨性。
未料及會遇上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水蘊星佯裝鎮定,取來筆墨,熟稔地寫下立據後將筆遞給他。「成,那還請公子立據為憑。」
朱胤然接過她手中的筆爽快落款。「不過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她微微一怔,心裏有一絲忐忑地問:「公子請說。」
「送珠後,可否另聘四姑娘留在府中鑒珠?」朱胤然終是說出了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起了私心,想藉由送珠入府再見她一面。
「鑒珠?」水蘊星圓瞠美眸,完全未料及事情會如此發展。
「我三弟得到了江湖傳言中的至寶靈珠,在下想藉四姑娘的專業,鑒定靈珠的真偽。」朱胤然斂下眉,不疾不徐開口,持平的嗓音誠懇之至。
水蘊星意會過來,暗壓下心中騷動的情緒。「我?」
不止水蘊星,連韓祥也不解主子怎會突然提出此要求,不知主子的打算為何?
「是,在下早就耳聞『郝鋪』乃泉州好珠彙集的鋪子,想來當家鑒珠的本事自然不在話下,只是未料及是如此年輕秀雅的美麗姑娘罷了。」他的神態自然,語調溫緩,要人不為他的話欣喜也難。
水蘊星被他這一贊,秀顏微赧、耳根發熱,竟窘困地險些搭不上話,好半晌她才開口。「多謝公子看重。」
「那在下就在此先謝過四姑娘。」
水蘊星揚唇輕笑,心裏翻騰激蕩,如此一來她便可冠冕堂皇地進入王府,伺機取回靈珠。
只是這尋珠之事「水到渠成」到讓她覺得……怪異莫名,甚至連朱胤然斯文有禮的笑容,仿佛也揉著讓她參不透的詭譎。
直至朱胤然主僕離開鋪子許久,她仍處在茫然當中,心緒久久不能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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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離開「郝鋪」,韓祥便繞在主子身旁急得打轉。「爺、爺!這是怎麼一回事?您怎麼會請那四姑娘到府裏鑒珠呢?」
「多事!」朱胤然賞了他一記爆栗子。「咱們可以準備啟程打道回府了,再耽擱怕是趕不上父王壽宴。」
他輕扯唇,朗眉微蹙,連遠眺港口的眼神也顯得深奧難測,此刻的他與方才跟姑娘溫文談笑時的模樣儼然不同。
瞧著主子的模樣,韓祥垂下眉不敢再多問,心裏隱約知曉,主子定是「知道」了些什麼,才會請「郝鋪」的四姑娘到府裏鑒珠的。
他自小跟在主子身邊伺候,王府內的爭權奪利他也時有耳聞。
大世子體弱多病,二世子性情淡薄,三世子雖聰明,但野心極大、風頭正盛,再加上老王爺年歲漸邁,繼承世襲爵位的人選之爭勢必更加激烈。
韓祥暗歎了口氣,識趣地不敢再探究。「那小的先回客棧打理打理。」
朱胤然瞥著隨從遠去的俐落身影,感歎萬分。
手足之情竟比不過主僕情誼!他嘲弄的扯唇笑了笑,誰會料到「爾虞我詐」這四個字竟會出現在自家兄弟身上呢?
海風拂面,卻拂不去他心中突起的挹鬱情結。
「你……還沒走?」水蘊星一踏出鋪子,便見朱胤然背對她的挺拔身形。
他倏地旋身,眼底因為她清雅的面容而蕩著笑意。「突然想起,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有這麼重要嗎?」她輕聳肩,不明白他的堅持。
「我想知道。」他堅持地說,隱去過度澎湃的思緒,卻掩不了眼底因她竄起的兩簇火光。
水蘊星看著他,心頭因為他灼熱的目光震了一下,他的眼神引來她一陣心悸,連忙低下頭回避他的眼神。
「莫非要知道姑娘的名字,還得有什麼規矩不成?」他沉吟,語音微揚地問。
水蘊星白了他一眼,輕啐。「只是姑娘我不願說,成嗎?」
探不清他斯文面容下暗藏的心機,她旋身,不願再與他糾纏下去。
「成!」朱胤然一瞧見姑娘就要離開,為了留住她連忙出聲。「不過既然四姑娘都同在下做了交易,那……再談場交易如何?」
水蘊星擰起眉,調整氣息,不知他是否會再透露任何關於靈珠的事。「什麼交易?」
當她話落下的同時,朱胤然直接將簪子簪入她的髮髻,一雙深目瞬也不瞬地瞅著她。「這釵果然適合四姑娘。」
彼此的氣息因為過分靠近的身軀,交揉著海味沁入鼻息。
他心動。
她心蕩。
水蘊星似被點了穴似地,只感覺到平靜心湖被撩撥起陣陣漣漪。
他——這貴為世子的魯男子做了什麼?她淡雅的清容一怔,眼底浮現迷惘的神情。
「半個月後,王府見!」他往後退了一步,教人摸不透的俊容漾著斯文有禮的笑容。
他並不是真要知曉她的名,也不是要再談場交易,只是藉故送了支發釵給她?
水蘊星別過頭,心中有種難解的蠢蠢欲動,刻意忽略他隨海風翻飛的衣袂與黑髮,若有似無地發出了無聲的歎息。
此刻的她心亂如麻呀!
第三章
十天后
皓月高掛天際,微風挾著淡淡的海味輕拂過天地萬物,襲向滿園花香,迂回轉進姑娘的閨閣,帶來沁人心扉的涼意。
當一聲歎息再次由姑娘口中逸出時,水蘊星再也忍不住出聲抗議。「三姊,你別再歎氣了成嗎?歎得人心都躁了起來。」
「我能不擔心嗎?」水蘊月甩不去眉間的愁,萬分懊惱地對妹妹說:「這事實在詭異的很,我真怕、真怕你這一次進季王府會有什麼……」
憶起失蹤多年的兩個姊姊,她便無法樂觀地面對妹妹此次的「竊珠」之行!
「呸、呸!我這次非但要賺進大把銀子,還打算帶回靈珠,三姊怎麼淨觸人家黴頭呢?」
距上回與朱胤然的約定時間已過了十日,水蘊星早打點好一切,準備前往武肅實行她的「竊珠」計畫。
朱胤然當日在鋪子對她做出的請求,仿佛是為她量身訂做似地,讓她得以鑒珠之名,行竊珠之實。
若真確定三世子所得是靈珠島遺失的鎮島之珠,那她便會偷天換日,將真的靈珠調包,讓靈珠歸回本位。
「傻妹妹,姊姊怎麼會觸你黴頭呢?」水蘊月瞅著妹妹,清亮的瞳底儘是憂心忡忡。「記住姊姊的話,若情勢不對,以自身安全為首量,懂嗎?」
為了鎮島之珠,她已經失去兩個姊姊,絕對不能再失去妹妹!
水蘊星哪會不明白三姊心中的顧忌,她露出難得一見的甜美笑容,偎在三姊身旁軟聲道:「放心,你妹妹我可機靈的很,見苗頭不對,我一定一定會以自身安全為首量的,成嗎?」
「別淨打馬虎眼,事關重大,若不是你姊夫趕不回來,我一定讓他陪你去!」水蘊月攢著眉,額際泛疼。
水蘊星直起身,軟軟的語氣中有著讓人心悸的堅決。「既然有一線希望,我便不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話語雖堅定,但她的心卻因憶起那張清俊的面容,不由自主漏跳了一拍。
水蘊月抬眼,看著妹妹眼中毅然決然的眸光,微歎了口氣。或許她真是悲觀過頭了,她忘了除了自己,姊妹們都具有海女堅韌的毅力,就算潛入深海當中取珠,她們亦會咬牙忍受壓力與冰冷,完成任務。
她相信,不管歲月悠轉、物是人非,這堅韌與毅力已與她們的骨血相溶,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怎麼了?臉紅成這般?」回過神,水蘊月連忙伸手探向妹妹的額。「受了風寒嗎?」
「沒事、沒事。」水蘊星有些赧顏地順了順發,趕緊轉移話題。「夜深了,咱們該就寢了。」
水蘊月狐疑地覷了妹妹一眼,不過也真感到疲憊了,只好依了她的要求。「好吧!」
一燈如豆,姑娘的心思就宛若那隨風晃逸的燈蕊,蕩呀蕩地亂了調。
*** **** *** ** ***
朱胤然足足有兩個月沒回府,一回府中,掌苑的忠叔便按例向他報告當他不在時府中的一切大小事。
細聽下來,府中人事一如往常並無多大變化,待忠叔交代完畢,他點點頭說:「麻煩你了忠叔,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的還有一事稟告。」
朱胤然揚眉瞥向他,正打算揮毫的手頓了頓。「說吧。」
「兵部尚書容大人的千金來尋過二爺好幾回了。」
「千襲?她有留口信嗎?」
容、朱兩家私交甚篤,小時候容千襲與其兄弟更是三不五時來府中作客。大人們談政事國要,一群孩子年紀相仿,很快地玩在一塊,就這麼培養出同氣連枝的情誼。
容千襲是孩子群裏唯一的女孩兒,自然被好好地保護著,在他印象裏,她總喜歡黏著他,跟在他身後轉,即使長大了,也常常過來一同喝茶聊心底話。
「容小姐只說,過幾日待王爺壽宴再訪。」忠叔說完又不忘補了句。「另外王爺知道二爺回府,特在序節亭為您備了洗塵宴,二爺別忘了。」
二世子這般謙淡的性子在王公貴族中實在少見,他經常遠遊,經年累月不在府中,即使像王爺為他備宴洗塵這等大事,他也是率性地不當一回事。
甚至有好幾回,就這麼兀自浸淫在書香當中完全給忘了。
「我知道了。」聽見忠叔苦口婆心地叨念,朱胤然顯得意興闌珊,起身往外走去。
或許再也沒人像他這般,為自己尊貴的身分感到厭惡吧!
忠叔看著二世子高大的背影,抑不住地頻搖頭歎氣。
*** **** *** ** ***
序節亭——位在王府中心地帶,是占地最廣的花園。
每有節日或宴請外賓時,季王總會差人在花園中擺宴,花團錦簇與亭閣樓榭相互映成一景,即使談詩論賦、議論國事也極富詩情畫意。
此刻,身為主角的朱胤然姍姍來遲,大哥朱衍昱與三弟朱泫義早已入座多時。
季王一見最寵愛的二子出現,也不責怪他遲了時辰,頻催著下人為他布菜、倒酒。
這一切看在兩兄弟眼中分外眼紅。
「二哥還真有閒情逸致,四處遊山玩水,真是讓人欣羡!」朱泫義暗暗握拳,飲了口酒譏嘲地道。
「三弟別笑話我了,你知道我是管不住這雙腿、這腦子,真要定下來,還真是不可能。」朱胤然不慍不火,很是習慣兄弟間夾槍帶棒的對話。
「泫義說的是,胤然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出門了。」季王續了話,他這兒子在外頭的時間還多過在府裏的時間。
朱胤然抿唇不語,心頭沒來由地發悶,與家人同桌喝酒用膳並不是不好,但若真能選擇,他倒寧願一個人還率性自在些。
季王見二子臉色沉凝,不禁擰眉訓道:「你這年紀該定下來了,過些時候容大人會過府商議親事,別讓未來親家見不著你。」
三兄弟聞言,臉上無不露出驚訝,兵部尚書的地位雖不及親王,但兩家世代交好,若能結為親家未嘗不是件好事。
況且人選已定,由此可見季王對二子的偏愛。
父親的打算讓朱胤然始料未及,他語氣略急,溫和的臉龐頓時淩厲了幾分。「父王,孩兒一直把千襲當妹妹,並無男女之情,如此安排只會誤了姑娘家的青春,再說長幼有序……」
深知兒子會搬出一些大道理,季王態度強硬地下了決定。「不用再說了,衍昱與泫義的婚配人選,為父心裏早有譜。」
啜飲了口酒,季王面不改色地支配一切。
「是。」朱胤然應聲,表面雖平靜,心底卻起了大浪。
看來他得想辦法找些名目,儘快解決他與容千襲的婚約!
*** **** *** ** ***
紅彩高掛,明燈通熾,王府因為將臨的壽宴顯得熱絡非凡,光看王府內忙碌穿梭的僕役,便可知道此次季王壽宴是何等隆重。
水蘊星從泉州出發快馬趕了三天,終是趕在季王壽辰前一日抵達武肅季王府。
一至王府,便見一棟紅瓦斜牆、氣宇非凡的建築,連正門口前的兩座石獅,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彰顯出王府的氣派。
「水姑娘有請,二世子已久候姑娘多時。」下人通報後,韓祥親自出來迎她進府。
「有勞。」將馬匹交由守門僕役,她隨著韓祥走過曲折廊道,往二世子的獨立座苑——「盡雲苑」而去。
隨著韓祥的腳步,水蘊星好奇地流覽王府內苑的景致,果然與一般民戶不同,園中處處可見綴點的奇花異草,沿途水榭垂柳、碧竹綠松,園景變化多端,處處引人入勝。
走了許久,在她的耐心即將用盡之前,兩人穿過最後一道半月拱門,終是踏進了二世子的座苑。
「二世子在書閣候著姑娘。」
「謝謝。」水蘊星朝韓祥揚了抹淺笑。
意外得到姑娘的笑容,韓祥回以她一抹靦腆的笑。莫怪主子要為眼前的姑娘神魂顛倒了,她的氣質清逸靈秀,實非一般嬌貴任性的王族千金所能媲美。
在韓祥離開後,水蘊星正打算推開書閣前的格扇門時,朱胤然卻也在同時由內打開了門。
霍地,兩人的距離僅咫尺,水蘊星倒抽了一口氣,直覺地往後退了數步,秀白臉龐染上惱人的紅暈。
她太過慌忙,以致未察覺身後擺著一排養花用的陶盆。
「別再往後退了。」朱胤然一個箭步攬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不經意地,他的唇輕刷過她滾燙的頰,溫熱的鼻息輕拂過她額上的落發。
兩人同等熾熱的呼吸交織著狂跳的心悸,氣氛曖昧地讓人發窘。
水蘊星先是一驚,接著猛眨著眼,水漾的美眸泛著迷離的光采,他優雅的唇、直挺的鼻樑以及迷人的黑瞳直直映入眼底,教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你……放手啦!」水蘊星有些慌,清冷的嗓音挾著幾分女兒家的嬌氣。
他聞言,唇邊笑弧微擴,待她站穩後,便放開落在她腰間的手。
闊別多日,她素雅的面容比想像中的益發清靈,再瞥見她簪在發間的釵子,朱胤然心口發熱地道:「你鑲上珍珠了?」
姑娘家果真心思細膩,那發釵上鑲了顆指片般大小的珍珠,素淨卻不失典雅地讓人移不開視線。
水蘊星蹙起秀眉,對他的答非所問為之氣結,輕跺足說:「我是來送貨、鑒珠的,還請世子自重!」
她又羞又惱,怎麼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般,輕而易舉便亂了陣腳。
看著她少見的嬌態,朱胤然斯文面容上的笑意更深,攤了攤手說:「那就有請四姑娘辦正事嘍。」
她指了指背在身側、以布巾包覆著的錦盒問:「這是你先前買的珍珠……」
「先擱著吧!」他一把接過,率性地將其放置在書閣的案桌上。「我們得先到三世子那頭辦正事。」
水蘊星瞠眼看著他,一臉詫異,這值萬兩的珍珠就被他隨意擱在案桌上?她不免開始懷疑朱胤然買珠的用意為何了。
「放心,偷不走的!王府裏戒備森嚴,不會有人輕易闖入的。」他看穿她的心思,眉眼輕斂地加深唇邊的笑意道。
水蘊星聞言暗自苦笑,倘若他知道她正打算藉機偷靈珠,不知會有何想法?
一思及此,她原本平靜的心湖又起了狂濤,靈珠離她很近,幾乎唾手可得,不過……她得靜觀其變,按計畫行事。
「也是,明日便是王爺的壽辰,想來戒備應該會更加森嚴才是。」已無心覽看王府園中的庭園美景,水蘊星與朱胤然並肩而行「隨意」探問著。
朱胤然避重就輕地說:「當然,屆時賀壽的客人多,出入變得複雜,王府的安全自然更加重要。」
水蘊星低應了聲沒再開口,腳步隨著他繞過回廊和小園,雙眸則仔細留意身旁的景物。
進王府前,三姊好不容易幫她弄到了王府的地圖,她已事先擬好偷珠後安全脫身的路線,這當中不得有半分差池。
「咦!這姑娘是……」
兩人的腳步才踏進跨院,一個樣貌與朱胤然十分神似,但神態氣勢卻更加霸氣高傲的男子朝他們迎面行來。
「三弟,這是當日向你提過的水蘊星姑娘,也是『郝鋪』的女當家!」朱胤然淡淡開口,眸中精光盡掩。
水蘊星怔了下,這才發現朱胤然狡詐的一面,原來他早知曉她的名字!
悶氣在胸口回蕩,她努力自持地讓自己看來平靜無事。
「你就是『郝鋪』的女當家?」朱泫義語氣裏質詢的成分甚濃,一雙銳眸放肆地在她身上反覆打量。
水蘊星察覺到男子探索的目光,立即恭敬地福身。
朱泫義揚眉,不甚友善地道:「隨我入內吧!」
*** **** *** ** ***
不似朱胤然院落的閑然,朱泫義的「遠思苑」讓人多了些緊張,除了書閣廊前有守衛守在門口外,整座跨院亦有人來回巡察。
水蘊星暗暗打量周遭,慶倖自己早做了萬全準備,要不依這情勢怕是偷了珠也難脫身。
「二哥差人鑒珠的提議甚好,父王已知這顆靈珠將成為壽禮,倘若是假珠,父王真要怪罪下來,沒人承擔的起。」在三人進入書閣後,朱泫義略帶嘲諷地開口。
「謹慎一點總是好的。」朱胤然淡然牽唇,情緒皆隱在俊逸的面容之下。
水蘊星暗地打量兩兄弟,總覺得兩人之間狀似平靜的對話裏隱掩著股暗湧的波濤。
偏偏她又無法說出究竟怪在何處,只覺得朱胤然冷淡的溫和中,藏著淡淡的嘲弄,連那雙老愛瞅著她看的炯炯眸光也淡斂數分。
她來不及細思,便見朱泫義轉動案桌上的筆筒,瞬即右側那片放滿書冊的某一個匣盒霍地彈跳出來。
他走上前去拿出錦盒,打開盒子道:「有勞水姑娘了。」
盒子一打開,靈珠瑩白的珠面透著暈彩,煢煢瑩光似皎月,完美無瑕地不似人間之物。
水蘊星無需靠近端看,便可以確定朱泫義手上的靈珠是真是假。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胸中的波動,眼角泛著熱液,失珠多年,此次親眼看到靈珠再現,讓她激動得微微發顫。
「水姑娘……」珍珠的光芒映照在姑娘眸底,倒映著火般的熾熱,朱泫義輕聲喚著,試探的意味甚濃。
「三弟莫急,咱們得讓水姑娘專心鑒識。」
朱泫義無奈,只得問:「不知二哥備了什麼禮給父王賀壽?」
「同樣是在水姑娘的鋪子裏買了顆大珍珠為父王賀壽,與靈珠比起或許遜色,但心誠即可,相信父王會諒解的。」朱胤然雙手負在身後,一臉從容地答。
「也是,靈珠難求,父王必會體諒。」朱泫義頷首,為自己占盡上風感到得意不已。
就在此刻,水蘊星開口了。「形若拳,珠瑩白,澤暈彩,華生皓光!三世子所得,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靈珠!」她將珍珠置回錦盒當中,強忍著心中的悸動,不舍地將它擺回到原處。
「那……此珠是產於靈珠島嗎?」朱胤然更進一步問道。
傳聞,靈珠島每五年就會產出一顆拳頭大的靈珠進貢朝廷,打由接獲三弟得此珠時,他便懷疑三弟得到的靈珠是否為朝廷貢物。
種種疑點促成了他聘請水蘊星入府鑒定的原因。
「二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朱泫義聞言面色僵冷,虎目圓瞠地厲道。
「靈珠島產珠五年之期未到,很明顯這顆質地如此絕美罕見的靈珠是上一批貢品。三弟,此珠若真為朝廷貢品,是會為王府惹來殺身之禍的!」
為爭權奪位,大哥與三弟已處在水火不容的地步,假若三弟為討父王歡心獻了顆本屬皇室的靈珠,後果堪憂!
朱泫義冷冷揚起笑。「二哥的謹慎讓小弟心懷感恩,只是二哥可能要失望了,聽說我買的這顆靈珠乃靈珠島當年遺失的鎮島之珠。」
他的話讓朱胤然與水蘊星都震懾地愣在原地。
朱胤然眸光深沉,思考他話裏的真實性,眸光不自覺轉向水蘊星。「水姑娘認為這是靈珠島的鎮島之珠嗎?」
水蘊星思量了好半晌才避重就輕道:「是否為鎮島之珠我不敢確定,但三世子買到的靈珠質地遠超過進貢朝廷的珍珠是事實。」
朱泫義聽到她的話,別具深意地暢笑道:「好!憑著水姑娘這番話,父王今年壽辰鐵定開心。」
「既非朝廷貢物,我便放心了,三弟切莫介意。」朱胤然微微一笑,表情依舊淡然地說。
「不會,不過水姑娘既已鑒完珠,還請二哥給姑娘紅賞。」朱泫義將靈珠置回原來的地方,不忘提醒。
「自然不會忘,晚一些再到大哥那邊喝酒吧。」他笑容微揚,與水蘊星一同走出書閣。
離開三世子跨院,兩人並肩徐行在園中。
水蘊星悄悄打量著朱胤然平靜的神情,心生疑雲地想,朱胤然與兄弟的感情似乎不太融洽……
朱胤然隱約感覺到水蘊星的想法,對此情況司空見慣的他淡淡扯唇道:「身在王族,兄弟之間難有真性情,步步心機呀!」
水蘊星低眉,一半思量他的處境,一半思考如何留下伺機偷珠。
此時,朱胤然略沉的嗓音帶著笑意問:「四姑娘願意留下來喝壽酒嗎?由泉州到武肅一來一回太累了。」
說來還是自己心機重,多日不見水蘊星,一見她清雅率真的模樣,盤旋多日的煩悶竟不可思議地一掃而空。他私心地想讓她留在身邊多一些時間!
兩人皆是滿腹盤算,水蘊星仰首望著他,順勢來個順水推舟。「王爺壽宴此等大排場必定熱鬧!倘若世子應允我便留下。」
朱胤然沒有想到她會如此乾脆答應,有些受寵若驚說:「姑娘會留下,倒是讓人頗訝異。」
在水蘊星面前他向來討不到半點甜頭,她的決定可真讓他又驚又喜。
「誰教你的確勞煩我不少,自然得讓你一次做足補償。」她揚唇,刻意營造商人精打細算的本性。
朱胤然頷首,眉宇之間明顯呈現喜悅的神情。「那我讓韓祥安排四姑娘到西廂房住下。」
「有勞了。」她別開眼,眸光落在精緻的庭園景致之上。
此刻,男子飽含侵略性的眸光與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息在彼此間流轉。
水蘊星秀頰一臊,可惡,她又教朱胤然擾亂了心湖。
唉!怕是只要有朱胤然在身旁,她便難有心靜之時吧!
第四章
二更剛過,烏雲掩月地覆在墨色當中,即使朱胤然幫她安排的廂房位置偏遠,她亦可感覺整個王府仍不感夜意地呈著股熱絡的氣氛。
用過晚膳之後,水蘊星便藉故回到廂房當中休息,直至人聲漸寂時才換上黑衣裝束,準備至三世子的跨院取回靈珠。
沿著白天走過的小徑,水蘊星避開了來回巡邏的守衛,順利地進入三世子的跨院。
守衛來來去去,顯然沒人發現她的闖入,水蘊星進入書閣後,心頭卻有股揮之不去的詭異。
此種感覺因何而來,連她也摸不清,但現下最重要的是偷天換日,把真的靈珠取回!
依著三世子白天的動作,水蘊星順利拿到錦盒,卻沒想到一打開盒子,有著煢煢瑩光的靈珠卻變成了一顆平凡的珍珠。
可惡!看來有人早她一步換走了真的靈珠!但會是何人呢?
水蘊星懊惱地蹙起眉,黑眸掠過了一絲迷惘,不明白自己究竟被捲入什麼陰謀當中。
正當她疑惑之際,一股掌風由後襲來,強勁的內力由後背穿肩而出,她硬生生接了對方一掌。
此人武功不弱,絕非泛泛之輩,此掌挾著七成勁力,奪命的意味甚濃。
掌氣亂了水蘊星體內的真氣,受襲的肩頓時泛著股熾人的熱意。
該死!來者是誰?
在她的思緒混沌之際,黑衣人銳眸瞥向桌案上半開錦盒內的珍珠,大為愕然。
「把靈珠交出來!」
既然靈珠已被調包,她便無需再逗留,水蘊星默然不語地揚掌朝他攻去,企圖離開。
「別走!留下靈珠!」黑衣人棋高一著地制住她的腕,不讓她有脫逃的機會。
水蘊星完全想不透眼前的狀況,只得全神應付,瞬息之間,兩人已互換了十來招。
「有賊呀!有賊呀!」
就在此刻,書閣外的燈火驟亮,由遠而近的人聲讓她大感不妙,假若再這麼纏鬥下去,便再也無逃脫的機會!
無暇細思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水蘊星瞥見案桌上的香爐,捉準時間素手俐落往上一揮,霎時爐蓋飛落,爐中的檀香粉因此翻落,倏地形成散落的飛塵。
黑衣人未料及水蘊星會出此招,即使雙手已敏捷地覆住雙眼,卻也因眼前飛塵漫布暫時失去了視線。
水蘊星見狀,瞬即翻身離開書閣。
在離開前,她瞥了眼廊前兩個被打暈的守衛,並在那雕樑畫柱之間,隱約瞥見一抹熟悉的頎長身影。
是他?
水蘊星將愕然壓回心底,隱約感覺似乎所有的事在瞬間脫了軌,欲奪靈珠的人似乎不只有她!
*** **** *** ** ***
「站住!」黑衣人低喝,不肯善罷甘休地緊追在水蘊星身後。
朱胤然在一旁觀看著,心想水蘊星已受了一掌,依她的武功定是抵擋不了黑衣人敏捷若風的攻擊。
在對方掌風疾落之時,他出手介入兩人的打鬥中。
黑衣人未料有第三者出手,圓目猛瞠道:「莫管閒事!」
朱胤然聞聲,只覺黑衣人的聲音極熟,片刻間卻想不起在哪聽過。
兩人對了幾招下來,他略占上風,再過數招,兩人雙掌相交,啪的一聲,黑衣人猛退了數步,蒙面的布巾也被朱胤然忽探向前的手摘下,露出真面目。
「福隆?」朱胤然大感意外,沒想到這黑衣人竟是三弟朱泫義身邊的人。
福隆見身分敗露,倏地旋身,身子借勢竄起,翻過回廊盡頭的高牆,瞬即便消失在兩人面前。
怔然瞪著那背影,朱胤然眉頭深鎖,待他回掌收氣後便見四方燈火晃動,且不斷傳來人聲。
看來今晚在書閣的一場打鬥已驚動了王府的守衛,未及細思,他二話不說地拉起水蘊星的手往府中隱密之處疾去。
水蘊星微怔,因傷而氣息漸促。「放開我!你到底想怎樣?」
「這種情況,留下對誰都沒好處,四姑娘!」朱胤然眉間染憂,當下只覺要儘快將她帶離王府。
原來他已識破自己的身分!水蘊星暗驚,抑不住地譏道:「你跟蹤我!二世子這也算英雄好漢的行徑嗎?」
「偷走靈珠對你沒好處!」長歎了口氣,朱胤然不解她為何要鋌而走險盜取靈珠。
「我沒偷靈珠!」水蘊星秀眉輕蹙,登時滿腔怒火朝他發作。「在我進書閣前,靈珠早就被調包了!」
「不可能!」他揚眉,俊眸深邃而陰鬱。
「信不信隨你!」她冷哼,激揚的情緒觸動肩上的傷,讓她瑕白的芙頰添了分楚楚可憐的嬌柔。
「受了傷還這麼精神,想來我不必為你擔心。」朱胤然扯唇調侃,嘴上雖這麼說,扣住她手腕的掌卻移往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上,讓氣力盡失的水蘊星可以有所倚靠。
「反正不找到靈珠,我便不走!」她雖要強卻也掙脫不了,只能雙頰生熱地任他一再「輕薄」自己。
「為什麼?」朱胤然話才落便瞥見一抹人影往他們的方向而來,心一凜,他抱住水蘊星閃進廊緣。
朱胤然的寬背一抵柱,廊邊地板卻霍地掀開,顯然他觸動了什麼機關,開啟了地下密室的通道。
未及反應,兩人同時墜入那方黑洞當中。
朱胤然緊抱著水蘊星,卻控制不了墜勢,兩人隨著往下傾斜的坡道滾動了好一會,終於被盡頭處一道牆給擋下。
地道幽暗,伸手不見五指,朱胤然從不知道王府內還有如此隱密之處。
「你沒事吧!」思緒一定他立即開口問道。
讓他這麼緊緊抱在懷裏,她想要再受傷也難,水蘊星思及此,俏臉生熱地亂了心跳。
「沒事。」她低聲回應,在朱胤然的攙扶下站直了身。「這是什麼地方?」
揚掌摸索著幽冷的牆面,朱胤然攏眉沉聲道:「不知道。」
「你自小在王府長大,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輕啐,為他的答案大失所望。
「王府不如民間,其中心機又豈是尋常人所能預料。」他揚笑,笑容裏夾雜著諸多莫可奈何的鬱悶。
水蘊星心緒擺蕩地抿了抿唇,正欲開口,嵌在闃暗地道上的火把卻登時亮了起來。
火光遽燃,兩人頓時看清所處之地,原來此處是一座石塊徹成的地底密室,而他們此刻是處在密室外的某條通道上。
「大爺,『東西』已藏在您指定的地方了!」
一聽到動靜,朱胤然自然而然將水蘊星攬在懷裏隱身在角落,說話的人聲音清晰,兩人向發聲之處望去,只見火光正好映出兩道剪影。
那人話方落,幾聲咳嗽響起,詭譎地回蕩在密室當中。「辦得好!」
「大爺放心,小的一定會嚴守這個秘密。」
「我相信!本世子自會給予你相當的報酬。」冷嗓一揚,緊接伴隨著一聲慘痛的哀叫。「不過——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哀聲回蕩在密室中許久才散去,水蘊星一瞧見倒映在牆上的情景,難掩錯愕地將臉埋進朱胤然懷裏。
太殘忍了!這……便是朱胤然口中的心機嗎?
水蘊星貼在他懷裏,汲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握緊的拳卻也平息不了心中的顫動,隱約地,她感覺到朱胤然高大的身軀緊繃著。
「靈珠是世上罕見之寶,卻也勾起人性最醜陋的一面,在王府它成了爭權的利器。」朱胤然一提及這些,心不由得驀地一沉,難再有好心情。
「什麼?你說……靈珠?」水蘊星若有所覺地看著朱胤然,等著他繼續未完的話。
「若我沒猜錯,他們口中的『東西』,指的應該就是靈珠。」略一思考,他已大抵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現下他需要的是親自應證這一切。
水蘊星看著他沉重的側臉,心中惘然,眼神儘是落寞,這重重的牽扯讓她不知道靈珠是否有重回靈珠島的一日。
過了好半晌,確定密室再無動靜後,朱胤然警覺地半探出身,捕捉到熟悉的背影離去後,他回眸道:「我們得找出口離開。」
他低下頭,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竄入鼻端,心神一蕩,這才發覺水蘊星纖弱的嬌軀正抑不住地打顫。
「沒事了!」以為她仍心有餘悸,他的掌輕撫著她的背,卻沒想到水蘊星清雅的容顏起了一絲波動。
「你……會為了靈珠殺我吧?!」聽他剖析王府的種種,水蘊星心底不得不如此揣測。
朱胤然看著她絕望的清冷面容,不解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假若靈珠真的是王府爭權的重要寶物,你又如何能置身事外?」目睹可怕的一幕,水蘊星再也無法說服自己,朱胤然是不同的。
再怎麼說他也貴為世子,自是會與他殺人的兄弟一樣,為保權位不擇手段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她突如其來的話讓朱胤然感到啼笑皆非。「四姑娘,你知道我不會殺你的!」他輕語,低沉的語調透著萬千柔情。
他眸中顯而易見的柔情教水蘊星倒抽了一口氣,她似被點了穴,瞠著眸、愕然地無法反應。
朱胤然低啞輕笑,低頭覷著她嬌憨可愛的模樣,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吻上她蒼白的唇。
雖然僅是蜻蜓點水般的碰觸,卻教水蘊星好似著了火般,感覺唇上仍殘留著他的溫度,那揉著麻熱的燙在唇上散開,緩緩沁入了心扉,泛起圈圈漣漪。
水蘊星圓瞠著眸,震懾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他……眼前的男子對她做了什麼?
水蘊星耳邊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他……這無恥狂徒竟然就這麼把她給輕薄了去!
千百句咒駡在口中盤旋,偏偏此刻的她一句話也嚷不出聲。
「我捨不得……」將她的情緒納入眼底,灼熱的鼻息纏繞,朱胤然雙手上癮般地不願鬆開,以指腹不斷摩挲著她頰上美好的觸感。
隨著他的指撩撥,水蘊星羞窘地難以自己,他們……怎麼會進展到如斯地步,她怎麼會任他輕薄而不予反抗?
她懊惱至極、無助至極呀!
「別一臉要將我生吞活剝的模樣,咱們得趕緊找出口離開,你肩上的傷馬虎不得。」滿意地瞅著她頰上生暈的模樣,朱胤然恢復一貫神態,從容開口。
瞧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水蘊星抬臂賞了他一記拐子,率先前行而去。「無恥!」
「真狠!」
吃痛地低咒了聲,朱胤然瞅著她的背影,深知自己的心已深受她所牽引,怕是再也找不回往日的灑脫不羈。
*** **** *** ** ***
走出地道進入方正石室,兩人赫然驚覺方才牆中倒影仿佛只是他們的幻覺。
灰牆石室寬敞潔淨,沒有遺留半點痕跡,朱胤然暗驚其行事俐落,似乎已脫離他對兄長體弱多病的印象。
「這間石室應該可直通我大哥的院落,出去後我們得迅速離開,你可以嗎?」估量著眼前的局勢,朱胤然迅速下了決定。
「無論如何,我不會成為你的負累。」她毅然介面,盈若秋水的眸子有說不出的果斷。
朱胤然笑了笑,哪里會不明白她性子裏的倔傲。「我明白,你自和一般姑娘不同。」
這話再一次惹紅了水蘊星的臉龐,莫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她這才明白朱胤然有厚如城牆的臉皮。
要不他怎能隨口便說出教人怦然的話語?在心跳加速的瞬間,水蘊星在心中暗自哀歎著。
她的心是不是已失去了掌握,一個勁地偏往這男子呢?
朱胤然無暇理會她腦中飛轉的情緒,只專注回想方才窺見之事,直到扳動了石室的機關,看著石室的門才開口問:「你為何會想偷靈珠?」
水蘊星圓瞠著眸,隱忍不住地揚高嗓。「好笑!靈珠本來就是靈珠島的鎮島寶物,我不過來取回自家的東西罷了!」
「自家的東西?你是靈珠島的人?」她說的理直氣壯,朱胤然有些訝異,好半晌後才反問。
「我是不是靈珠島的人都與你無關。」她斂眉,不願再透露更多,心緒一定,肩上灼痛更加明顯。
「咱們現在同坐一條船上,難道你不覺得我們該同舟共濟嗎?」他撇過頭,黑眸深邃地讓人瞧不真切。
「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猜錯,我猜靈珠在我大哥手裏。」
果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一層層抽絲剝繭的推敲之下,朱胤然終是明白這「失珠目的」的前因後果。
三弟要將失珠之責裁贓至他身上,卻不知大哥早已佈署一切,成了最後的持珠者,這一切的一切,發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卻也教他更加心灰意冷。
思緒一轉,朱胤然突如其來地問:「你非得拿到靈珠嗎?」
「此點無庸置疑!」一提起靈珠,水蘊星眸中那凜然不懼的模樣再次出現。
「四姑娘,咱們做場買賣如何?」
朱胤然瞧著她堅定的神情,心頭一暖,唇邊跟著蕩開淺笑,在他印象裏水蘊星就是這般自信而率性,似乎只要她下定了決心,這世上便再也沒有其他事可以難倒她似地。
或許這正是她在自己心中特別的原因吧!
又是買賣?相較朱胤然腦中千思百轉的想法,水蘊星在心底輕啐了聲,不以為然地細思,與他做買賣她總是吃虧的一方,這一回她才不會蠢到再同他做什麼奇怪的買賣!
她擰起眉直接否定他的提議,而肩上火焰般的燒灼感,更令她每一寸肌膚都帶著難耐的劇痛。
輕扯著蒼白的唇,她倔強地拒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我幫你找靈珠,但我要知道你想得到靈珠的原因。」他溫溫淺笑,言簡意賅地開口。
假若找靈珠只是為了成就兄弟間的爭鬥,他寧可讓靈珠回到屬於它的地方。
「你……要幫我找靈珠?」莫非肩上的傷讓她的腦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瞅著他,期望能由他臉上看出一些什麼,無奈只是更加地亂了思緒,她該信他嗎?
朱胤然凝睇著她,堅定地微微頷首。「只要你說出原因,我會幫你!」
「我不要你多管閒事!」她快要無法思考了,從認識朱胤然以來,她便處在接連的震懾當中,她不知道,究竟她得承受多少震驚。
所以她說出了違心之論!
「假若可以,我不會將你牽扯進來,但事與願違,沒法改變了。」朱胤然悄然歎氣,握著柔荑的手卻未曾鬆開。
似是習慣他厚實掌中的溫暖,她竟捨不得他放開,即使不願承認自己已被他所吸引,心裏卻感到一絲絲的甜意。
水蘊星暗地歎了口氣,無力掙扎,在兩人即將到達出口時,朱胤然卻霍地將她打橫抱起。
「你做什麼?」水蘊星驚呼,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止嚇到了。
「我不以為你這種狀況能安然脫身!」屬於男性的低沉嗓音在她耳際盤旋,引發她不可自製的顫抖。
在黑眸染上笑意的同時,朱胤然難得霸道地開口。
「放我下來!」她想推開他,偏偏他高大的身子不動如山,那結實溫熱的身體就這麼放肆地與她緊密相貼著。
那結實有力的胸膛清楚地告訴她,此刻抱住她的是一個男人……說不出的赧然再次躍上雙頰。
「由不得你。」他張開身上的披風將她緊緊圈覆在懷裏。
水蘊星咬了咬粉唇,低垂下頭,心窩再一次隨之悸動地緊縮著,她已知曉自己根本拿這外表斯文、內心霸氣的男子沒轍。
暗暗放棄了抗拒,她伸手環住男子,任由他身上清冽溫熱的氣息將她包圍,而那幽微晃蕩的思緒隨著痛意緩緩抽離。
感覺她的柔荑扣在頸後,朱胤然猛地窒了窒,不自覺地,唇邊微揚出一抹淡不可聞的笑容。
一切就待她養好傷再說了!
第五章
離王府五十裏外有一處簡樸的居屋,是朱胤然的奶娘——卿嫂生前的居所。
石屋臨水畔,因年久失修幾乎要被岸邊的蘆葦叢給掩沒,每到秋分,白色蘆花隨風漫著白浪,映在水面勾勒出一幅閒逸的景致。
因為鮮少人知曉此地,朱胤然有時至外地遠遊歸家,不一定會回府,反而喜歡打壺酒,坐在岸旁的棧道上看日月星辰。
小屋不大,佈置簡單,除了小廳外尚有一間睡房及廚房,因為久無人居又臨水邊,鼻息間有股濕黴味。
但此刻朱胤然管不了那麼多,他一進屋便讓水蘊星倚在榻邊,之後點亮桌上的燈燭。
「這是哪里?」半睜開眸,水蘊星有氣無力地開口。
「你只管安心在這邊養傷,其餘的我會處理!」他斂眉,眸光落在她的身上,沉聲道:「我得看看你的傷。」
「什麼?」
「逞強沒用。」不理會她眸中迸出欲殺人的目光,他毅然朝她邁去,頎長的體魄在她面前落下一道暗影。
水蘊星察覺到他的動機,身子下意識地直往榻內移。「如果你敢碰我,我就殺了你!」
他微微一笑,因為她的反應,喉間滾出笑意。「只是看你的傷,何必大驚小怪?」
「我自己會處理……不勞你費心!」煢煢燭光將她瑩潤的肌膚帶出一層柔美的光暈,也映出她益發蒼白的臉色。
那憐人的模樣教人如何不在意?朱胤然無奈歎了口氣。「若真能不費心倒好,只可惜我捨不得。」
他這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水蘊星垂眸,不敢細思朱胤然話裏的涵意。
許是因為他的話讓身子過度緊繃,肩頭一熱,緊接著劇烈的疼痛又迅速爆發開來,讓她幾近昏厥。
朱胤然瞧著她痛苦的表情,二話不說地拉開她的衣衫,在瞥見印在她雪白肩上那怵目驚心的掌印時,眉瞬即擰起。「你還想逞強多久?」
水蘊星蹙緊了眉,因為疼痛,清雅的臉龐已無暇顧及羞赧。
「再晚一個時辰,就什麼都不用說了!」一思及那可能,朱胤然的濃眉陰鬱糾結,全身肌肉在一瞬間緊繃。
三弟派出的黑衣人不但武功驚人,而且陰險毒辣,落在水蘊星肩上這一掌雖未達十成力道,卻也已猛烈地足以取人性命。
水蘊星身負重傷、靈珠再次失蹤,再加上朱胤然勃然的怒意,委屈、失落、難堪的情緒百轉千回頓時湧上心頭,讓向來倔強高傲的她抑不住地落了淚。
「我不用你幫……你要走便走,不必張口閉口訓人!」她星眸含淚,模樣惹人疼惜。
朱胤然看著她潸然落淚的模樣,霍地將她攬入懷裏啞道:「不是訓你、也不是怪你,是心疼你,你懂嗎?」
如此誠摯的話語讓水蘊星的心湖掀起了波濤巨浪,偏偏腦中卻是一片空白,無法反應。
今天他一再對她做出逾越禮數的動作,她還能再抗拒他的柔情嗎?
「傷你的惡人心機歹毒,你先吃下這藥丸,我再替你運功療傷。」未察覺她的心思,朱胤然放開她的身子,揚指揩去她的淚,柔聲道。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滿腹的抱怨頓時煙消雲散,是因為他……喜愛她?是這樣嗎?
從初識開始,她莫名地就是討厭他!
但為何今夜,心底卻竄動著奇異的騷動,這想找個人依靠的渴望完全不似她向來灑脫的性格!
難道這一切只因那個吻……
她心亂如麻。
「先讓我為你療傷,待你身子舒坦些再說。」朱胤然胸口微微發熱,聽她當面質問,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地淡笑。
他們之間的氣氛就猶如桌上隨風搖曳的燭火,曖昧不明地緊緊纏在兩人各懷心事的倒影上。
待朱胤然為她運氣療傷後,他扶著水蘊星躺下。「我得回王府一趟,記住不要離開這裏,切莫挑釁王府的辦事能力,現下外頭可能已經布下天羅地網要捉偷珠之人,知道嗎?」
水蘊星搧了搧眼睫,感覺到體內充斥著朱胤然的真氣,思緒渾噩地讓她連應答也顯得吃力。
月兒悄悄露臉,透過木頭窗櫺撇下一地昏黃,岸邊的蘆葦隨風發出摩挲的沙沙聲調,湖水淺擊棧道,聽著這些聲音,她漸漸安心沉睡。
輕合上眼,身體的不適消失了,而朱胤然看著榻上漸熟睡的人兒,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 **** *** ** ***
萬把燭光點亮了深沉的夜,季王府內因為失珠,整夜燈火通明,透著沉重的氣氛。
季王半披錦袍,向來銳利的目光環視偌大的偏廳,那氣勢讓在場的人無不噤若寒蟬。
雙手落在椅上扶手,他那炤炤閃亮的眸子滿是憤怒。「王府戒備森嚴,又怎麼會讓一顆靈珠不翼而飛呢!」
「父王,失珠之事,二哥必知其因!」朱泫義眉心輕蹙,索性來個順水推舟,將原本「栽贓」的計畫落實。
季王擰起灰白眉宇,哪里不明白子嗣之間奪權爭鬥的心機是何等黑暗!一思及此,額際竟不自覺地隱隱泛疼。
「二哥派人入府監珠,已確定為父王賀壽的靈珠為真品,接著便發現黑衣人出現在書閣,隨後靈珠即不翼而飛,孩兒推斷,這是二哥的計謀。」
季王聞言,原本平靜的面孔添上幾分震驚。「此話當真屬實?」
在三個兒子中,他本屬意將王位傳給老二,偏偏朱胤然淡泊執拗的性子一再辜負他有意無意的安排。
此次失珠讓他不由得懷疑,這是老二為了讓他徹底死心而使的手段。
「父王!二弟未到,咱們不能單聽三弟的片面之詞就定了他的罪;再說既是三弟的推斷,其中虛實更得詳加查證。」眼見父王似乎有些動搖,始終杵在一旁的長子朱衍昱突地開口,挑釁的意味甚濃。
朱泫義臉色鐵青地瞪著他。「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栽贓?」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三弟說話但憑良心!」朱衍昱語氣沉重,開口的同時亦發出重咳。
「你!」朱泫義咬牙切齒地瞪著他,銳利的眸子迸出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的光芒,老大打壓他的意味昭然若揭!
「夠了!」季王怒聲低喝,懶得理會兩人的針鋒相對,心裏只掛念著失珠的真正原因。
而就在此刻,朱胤然悠哉出現的模樣,讓爭執不休的大廳在瞬間靜了下來。
「出現的正好,你上哪去了?」季王肅然的音調揚起,質詢的意味甚濃。
他這一開口,廳上所有人均大氣不敢喘地靜觀事情的發展。
一切狀況都在他預料當中,朱胤然嘴角噙上一抹冷笑地道:「我尾隨在黑衣人之後,卻沒想到還是跟丟了。」
「那你聘進府中的水姑娘呢?她人呢?」哪管二哥是不是去追黑衣人,朱泫義掀眉瞪眼地質問。
朱胤然眸光含笑,顯然無視三弟咄咄逼人的指控。「水姑娘收到家書,完成監珠後就離開王府了。」
朱泫義看著朱胤然沉定莫名的神情,臉色為之丕變地又道:「二哥竟然擅作主張讓她離開?」
「要不三弟以為呢?水姑娘只是被聘入府監珠,之後要走要留,並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朱胤然瞥向他,沉潛的黑眸高深莫測。
「但靈珠被竊,監珠的水姑娘的去向自然教人生疑,此事不得不查清楚!」
朱胤然揚眉,淺斂的眼看不出情緒。「先請父王下去休息吧!這事由我們來處理便成了,總不能讓一群人就這麼鬧個通宵達旦吧!」
三弟的行事素來謹慎、戒心極高,這回怕是已將水蘊星的底細摸個一清二楚,才會說的如此篤定。
也幸好他早有準備!
「父王!事情絕不能就此打住!」朱泫義揚聲看向季王,這口氣,無論如何他都咽不下去!
顧不得失珠的疑雲,三子的囂張氣焰讓身為父親的他大感失望。
見兩人各持己見,季王手一揮,沉下臉,冷怒威嚴地開口。「無須再爭!明日壽辰過後,你們兄弟二人就各自領人尋珠,沒把靈珠找到,就不用回來了!」
「父王請先息怒,既然三弟執意要證據,那就讓韓祥把水姑娘收到的家書呈上吧!」
既已決定,季王疲憊地打了個呵欠,心想只要能找回靈珠即可,他才懶得管他們那些心機手段。
「秋月丫頭,帶王爺下去休息吧!」朱胤然發現父親疲憊的模樣,朝伺候父親的奴婢吩咐。
秋月微微頷首,俐落地攙扶著王爺離開。
緊接著朱胤然的眸光再轉向貼身隨從,示意他將已備好的家書往前遞上。
韓祥接受到主子的訊息,立刻將書信早上。「三爺,這是水姑娘留在房中的家書,或許因為心急,忘了帶走。」
處在盛怒當中的朱泫義草率地掠過信,臉龐浮現驚愕與煩躁,他倏地揉掉信拂袖道:「靈珠最後會落在誰手上還不知道,咱們姑且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見他拂袖而去,朱胤然莫可奈何地在朱衍昱身旁坐下,感歎萬分。
「你這般擺明瞭得罪三弟,往後恐怕他會事事針對你。」朱衍昱神色凜然,語氣沉重。
「無妨,三弟若有本事討得父王歡心,就由他吧!」朱胤然滿不在乎地開口,心中感慨萬分。
雖然大哥朱衍昱為人深沉,喜怒不輕易形於色,但真要說起來,兄弟間他們倆人的感情還是比三弟親。
那日若不是在密室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那心狠手辣的人會是大哥。
從以前他便無心捲入奪位之爭,心裏倒真是偏向大哥,希望他能坐上王位,但自從發生密室之事後,他已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對待大哥了。
朱胤然這一表態,頓時讓朱衍昱眸中激起一抹極淡的訝然,他輕斂眉,眸中閃過一絲異光,緊接著那撕裂心肺的猛咳瞬即讓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哥也早些歇著吧!」他瞧著大哥蒼白的臉色,微微一怔,連忙開口。
朱衍昱點了點頭,想起父親威嚇兩個弟弟的話語,臉上浮起了抹不著痕跡的笑容。
隨著大哥漸行漸遠的身影,朱胤然覷著漸露魚肚白的天色,揚了揚笑,心頭已對這個由靈珠引起的鬥爭大抵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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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王壽宴當日賀客盈門,諸多達官貴人無不藉此攀權附勢的機會,紛紛備上厚禮上門道賀。
府中奴僕更是個個忙得人仰馬翻,在眾人沉溺在此熱絡氣氛時,朱胤然找了空檔,趁機退出大廳,腳步不自覺地往後園走去。
即使整個王府氣氛熱烈,但無形中仍暗湧著股讓人喘不過氣的詭異氣氛。
朱胤然轉過長廊,後園與大廳雖僅只一廊之距,卻因為假山小橋流水的庭園景致,巧妙地阻隔了喧鬧的氣氛,獨留一方靜謐的天地。
他靠著庭柱,吐了一口氣,腦中牽掛著水蘊星的安危,不知她是否已經醒來,石屋是否安全?
太多太多為她擔憂的思緒擾得他坐立難安!
「胤然大哥。」
驀地,一抹嬌嗓打斷了他的思緒,循聲回首,只見兵部尚書容大人的千金容千襲,蓮步輕移、玲瓏如玉的娉婷身影落入眼底。
「千襲?」朱胤然俊臉稍緩,有些驚訝。
多年不見,他心目中的小妹妹已出落成豔美的絕色佳人。
「胤然大哥,總算等到你回家了,要見你一面可真難。」她揚笑,柔美無瑕的臉龐透著嫻雅的笑容。
乍見心儀的男子,容千襲心底有無比的震撼。從小到大,朱胤然便是她傾慕的對象,他英俊、聰明、冷靜,偏偏卻像只渴望自由的鳥兒,總愛遊山玩水、增廣見聞,就是不肯留在府裏,留在她的身邊。
「正巧,父王壽宴後我就要離開了,前頭還熱鬧,我差人沏壺茶,咱們小聚小聚,聊聊天說說話。」
「不!今兒個我不喝茶。你說你要走?難不成王爺沒同你談?」她急了,哪還有心情閒扯些有的沒的。
「談?談什麼?」朱胤然瞥頭望向她,濃眉不解地蹙著。
「就咱們……兩家要結親的事,大半個月前就聽我爹提了,他說……今日要再同王爺商量。」她嬌嗔,明眸中秋波流轉,儘是小女兒的羞怯姿容。
原來她指的是當日父王提的那件親事,朱胤然沉下眉,沉默不語。
她水眸圓瞠。「胤然大哥為什麼這麼訝異,難不成沒人同你提過?」
朱胤然的臉上不自覺繃著煩躁的線條,他不願傷害容千襲,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
容千襲細瞧朱胤然的反應與表情,抬起眼,眼底盈滿困窘的憐人波光。「胤然大哥……不喜歡千襲?」
「千襲,嫁給我,你不會幸福的!」朱胤然沉著眉,語重心長地開口。
「為什麼?」她眨著眼,眸中有著執拗。
當她得知兩家的打算時,心裏歡喜了好些時候,心想她的胤然大哥定是會滿意如此的安排,卻沒想到……一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當然喜歡你,但我只是把你當成妹妹,絕無非分之想……再說,我並沒有久留的打算。」他小心斟酌著用詞,不希望傷害她半點純真。
「千襲嫁給胤然大哥後自然是跟著你,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她靜凝著他,雙頰微嫣,語氣堅定不已。
他臉色沉了沉,靜默半晌才開口。「你是千金嬌軀,我不想辜負你,懂嗎?」
「千金嬌軀就不能跟著你嗎?」她顫著唇幽然地問:「又或者你在外結識了心儀的姑娘,所以才不要我?」
他暗自歎息,頓時不知自己該不該老實回答她。
她咬著唇等著他開口解釋,一雙水眸委屈至極地直瞅著他。
莫可奈何地瞥著她,朱胤然知道他已傷了她的心。
「千襲……別逼我……」他狼狽又懊惱地開口。
容千襲聽他這麼一說,玉容瞬間轉白。
「我最討厭你了!」她提起裙擺,頭也不回地跑開。
朱胤然看著她的背影,還是沒追上前。
王府的情勢已經夠亂了,老天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丟了這麼一個燙手山芋給他呢?
擰起俊眉,他當下做了決定。
*** **** *** ** ***
在宴席上,朱衍昱因為身體不適提早回去休息,朱胤然一踏進大哥的獨苑,守衛即制止他繼續前進。
「二爺,大爺身體不適,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擾。」守衛為難地出聲制止。
「不適?有差大夫人府瞧瞧嗎?」朱胤然步伐陡定,眉巒成峰地問。
「爺只說休息,其餘並沒交代。」守衛垂首,眸間透露著為難。
「我進去瞧瞧,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朱胤然從容開口,語氣有著濃濃的關切。
畢竟同是主子,守衛也不好再堅持,只得放行。
腳步穿過長廊,朱胤然一進屋內便見大哥立身矗在榻前咳著。
看朱衍昱咳的這麼嚴重,他連忙趨步向前道:「大哥,不差人請大夫人府瞧瞧嗎?」
朱衍昱旋身,似是早預料到他會出現似地開口。「這身子是經年累月犯咳,不礙事的,二弟找我有事嗎?」
「靈珠目前在大哥手中吧!」他沉吟了好半刻才開口,定眼瞅著兄長,眸中卻已少了往日的溫情。
朱衍昱震了震,眼中有著說不出的訝異。「二弟,你……怎麼會這麼以為?」
他沉著氣,臉色較方才更沉幾分。「大哥的目的既已達到,靈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是否該讓靈珠物歸原主?」
朱衍昱聞言,有些難以反應地望著朱胤然。
「大哥無疑想利用靈珠除掉我和三弟,不是嗎?」無視他的反應,朱胤然將雙手負在身後,語氣悠然地似在討論再平常不過的事。
朱衍昱勾唇苦笑道:「二弟聰明過人,莫怪父王一直屬意要將王位傳你……」
「你一向知道我的個性,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接受父王的安排。」他歎口氣,眸光堅決地看著朱衍昱。「目前我只想知道靈珠的下落。」
朱衍昱猛地頓住,好半晌才開口:「好,我告訴你靈珠的下落,但條件是你得放棄王位,自己消失!」
他會如此坦誠是因為他瞭解二弟,知道依二弟淡泊的性子是很有可能放棄這一切的。
所以他願意放手一搏,搏這個直接踢掉一個競爭對手的機會。
「王位對你真這麼重要?」朱胤然睇著他,霍地發現他並不是真的那麼瞭解兄長心裏的想法。
「是的!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打算,為了得到王位,我會不計一切!」他信誓旦旦地開口,既已被識破,他便不再隱瞞自己的野心。
原本他們是最親的手足,而今卻仍逃不過權勢鬥爭的考驗,朱胤然心灰意冷地冷了嗓。「你放心吧!我從沒打算要繼承王位,只要你告訴我藏珠的地方,我會帶著靈珠一起消失。」
朱胤然的堅決態度,使他激動得熱血沸騰。「二弟此話當真?」
「言盡於此,我的決定不會改變!」看著他的表情,朱胤然冷冷道。
「好!我信你!」朱衍昱斷然開口,露出前所未有的精厲眸光。「靈珠藏在戴雲山脈的覓雪湖裏。」
「戴雲山脈的覓雪湖?」朱胤然心中一震,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我根本不打算讓靈珠出現,為了確保此地的隱密,我請了個水性極佳的漁夫將靈珠藏在湖底。」他說出了原本打算隱藏一輩子的秘密。
「這便是大哥的計畫?」朱胤然瞠著眼,心緒再難持平地輕喃。
「沒錯,只要一日找不到靈珠,你和三弟便一日不能回府,我自然就能輕易掌控一切。」
他揚笑,向來溫和無害的臉龐在瞬間變得淩厲萬分。
朱胤然下顎一繃,吐了口氣,終是明白事件的來龍去脈。「我明白了,只要找到靈珠,我會遵守承諾!」
得到所要的答案,他瞥了兄長一眼,目光陡黯地旋身離開。
第六章
無心理會是否真有婚約此事,朱胤然在壽宴尚未結束前即離開王府,帶著藥材回到湖畔石屋。
一至湖畔石屋,夏日午後微風送爽,一望無際的蘆葦叢倒映入湖,隨風飄晃,一群野鴨徜徉悠遊在那一片黃昏西下的幽然當中。
朱胤然瞬即便被眼前蒙上一層金色薄光的甯謐景致所吸引。
他忍不住趨向前,佇足在湖邊棧道上,刻意輕移的步伐仍驚動了野鴨,撩撥起湖水的輕蕩浮動。
好半響他才轉進廚房,迅速生了火、將藥材放進陶罐中熬煮後,才轉進屋內探視水蘊星。
許是體力耗盡,水蘊星睡得極熟,淺微的呼吸和恬靜清雅的面容,讓人心生憐惜。
溫柔揚手撫順她鬢旁亂髮,朱胤然不自覺輕扯唇,她現下這模樣與清醒時堅貞不屈,剛中帶柔的樣子實在大大不符。
容千襲說對了,他心裏早已有心儀的姑娘,早在泉州被水蘊星誤認為賊時,他的心便不由自主的陷落了。
這男女之間的曲折情意,真要厘清還真有些難呵!
朱胤然目光眺向視窗,啼笑皆非地覺得自己像被投入湖裏的石子,愈沉愈深地陷入不可自拔當中。
「四姑娘,醒醒!」他將仍冒著白煙的藥擱在一旁,拉了張凳子在床畔坐下,輕聲喚著。
躺在榻上的姑娘因他的低喚嚶嚀了下,一睜開眼便瞧見朱胤然高大的身影落入眼底。
訝異尚不及出口,濃濃的藥味便鑽入鼻間,她掀眉,略顯蒼白的清雅面容浮現淡淡的厭惡。「你在煮什麼?一股藥味。」
「四姑娘醒來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正好趕得及喝藥。」暗壓下心中思潮,他淡淡回應。「是劑活血散瘀的藥,喝完之後,我們就得準備離開了!」
一聽到要喝藥,水蘊星瞪著他的黑眸,擰起眉道:「我不喝藥!」
從小到大她就怕藥味,姊妹們拿她沒轍,總得半哄半騙地折騰好久才能讓她喝下藥,現在姊妹不在身邊,要逼她喝下那碗藥,恐怕比登天還難。
像是要同她比耐力般,朱胤然溫聲道:「把藥喝了!」
「我已經沒事了。」她拒絕,緩緩起身打算下床,朱胤然卻文風不動地直杵在她面前,迫得她處在進退兩難當中。
「朱胤然!」水蘊星姣美的下巴一揚,看著他的眼,這才發覺他們之間一切都不對了。
看著他,她的眸光會不自覺在他俊逸的眉宇間流轉,視線會落在曾吻她的**上,感覺會回到他溫暖胸膛有力的懷抱,一切的一切讓她失去原有的率性,讓她陌生地不知所措。
「把藥喝了,不會害你的。」看著水蘊星那張沉思的臉龐,朱胤然不容推拒地將藥碗湊在她唇邊,聲調略沉地開口。
「我不喝、不喝!」她執拗著,偏不肯合作。
「難不成你懷念別的方式?」他低頭覷著她,眸中掠過一抹狡詐神色,目光灼灼的黑眸泛著耐人尋味的幽光。
這樣的眼神讓她想起密室那個吻,水蘊星別開眼又羞又氣又惱,從不知朱胤然也有如此「淫邪」的一面。
「你如果再敢造次,本姑娘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她瞪著他,清雅臉龐襯著不相符的兇狠,為的只是掩飾心裏因他而起的悸動。
「不過是提供個建議罷了。」朱胤然聳了聳寬肩,對她的威脅不以為意。
她撇過頭冷哼了一聲,不想與他繼續糾纏下去。
「不用扯開話題,四姑娘考慮得如何?我很樂意幫忙。」他開口,意思已經十分清楚。
他言行舉止間的眷寵愛憐讓水蘊星俏臉一臊,深怕他會付諸實行,連忙接過藥碗,一股作氣喝下。
他滿意地揚了揚眉,倒了杯清水後拉張椅子在床畔坐下,語氣中滿是濃濃的憐愛。「喝口水去去口中的藥味,再不然我有甘草,你要不要?」
「你自己留著吧!」她冷啐了一聲,圓瞠的眼裏儘是滿心不甘。
朱胤然抿著唇笑了笑,完全不理會她的瞠怒。「這下姑娘可以兌現你的承諾,說說靈珠島的事了吧!」
暫且收起心中詭異的情緒,水蘊星擰起眉,想起了兩人在石室裏的對話,遲疑了好半晌才開口。「你……真的會幫我找靈珠嗎?」
他抿著唇,深鎖著眉眼,瞬也不瞬地瞅著她。「我只是想讓靈珠回到原來的地方。」
朱胤然的話讓她心緒翻騰沸揚著,對他的感覺又回到那讓她捉摸不定的浮蕩,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信任他?
就在她的思緒仍百轉千回時,砰的一聲,門板被踢開了,窗扇亦飛竄入幾抹俐落身影,轉眼間,他們已被包圍住。
朱胤然大袖一揮,直覺將水蘊星護在身後,定眼瞧這幾個來意不善的黑衣人。
「他們是誰?」水蘊星瞪著眼前的局勢,提高警覺地在他耳旁輕聲問。
「可以確定是為了靈珠而來。」他回過頭,眉中緊揉著擔心。「你剛受過傷,有機會就趕緊離開,明白嗎?」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既是為了靈珠,她更不能棄他而去!
朱胤然若有所思地頷首,嘴角因她的答案抑不住地往上揚,雖然她嘴上不願承認,但真正遇到麻煩,心底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把靈珠交出來!」黑衣人低喝,直截了當表明來意。
「回去跟你們的主子報備,靈珠不在我們身上!」朱胤然濃眉微蹙,振臂擲去屋內的一張椅子,擊中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背。
刀影如風劃過,朱胤然避開了兩面的夾攻,卻瞥見水蘊星身後一道劍光由半空中直瀉而下。
「小心!」千鈞一髮之際,他將她纖柔的身子拉近,伸出手臂護住她的嬌軀,結結實實地為她受了一劍。
鮮血倏地染紅了他的衣衫,無暇理會膚上漫開的痛意,朱胤然內心爆出咒駡,倏地斜身迅即出腳,直接踢中黑衣人的胸口。
朱胤然的動作看似輕鬆,實則內勁純厚,幾記連踢皆中要害,黑衣人的身子被推出數尺,撞上身後石牆,倒地不起。
水蘊星怔怔望著他染紅的衣衫,臉色慘白的幾乎要忘了呼吸。
依他的武功,黑衣人應該是傷不了他的!但這一劍劃得深刻入骨,他明知會吃苦為何還為她擋那一劍?
幽歎輕逸出唇,接連地柔軟她的心底最深處,她心一緊,竟迷惘地不知碰撞心頭的感覺是什麼。
她還能不明白嗎?眼前的男子是真心為她呀!
「你流血了!」水蘊星那一雙燦黠如星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再也控制不了地哽咽著。
「這點小傷,死不了。」看著她為他擔憂的模樣,他低聲安慰,扯出逞強的笑容。
即使受了傷,他舉手投足間仍尊貴而優雅,再瞧他臂上的傷口,水蘊星的心再也無法抑制地絞得發疼!
「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不會允許他們傷你半根寒毛。」他抬起眼睫,有力的指似是保證地緊握住她的手。
水蘊星仰首望著他,感覺心裏對他的抗拒寸寸瓦解,此時此刻,他們有同進退的共識。
「你別說了、別說了。」她吸了吸鼻,心似被人緊掐,痛得不能呼吸。
她知道在這一時半刻間,他們根本無法突破重圍,但她不能慌、不能縮、更不能懼!
而此時,黑衣人見朱胤然負傷,迅速縮小了包圍圈,企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擒下兩人覆命。
依現下的狀況看來,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朱胤然深吸了口氣,深懷戒意地打量著黑衣人,黝黑的眸子有著冷酷與讓人不寒而慄的決心。
他掏出懷中的暗器,毅然地往黑衣人拋擲而出——
霍地聲聲慘叫逸出,未來得及閃避的黑衣人捂臉倒地,發出哀痛的嘶吼。
「朱胤然……」水蘊星不解地看著眼前倒了一地的黑衣人。
「暗器上淬著毒藥。」他冷冷地解釋,額角因為痛而迸出冷汗。
中了毒的黑衣人心有不甘地掙扎著往兩人貼近,吼道:「堂堂世子竟使卑劣手段!」
水蘊星見狀,抽出腰間的刀正打算備戰,那黑衣人尚未靠近便不支倒地。
「別再耽擱,走!」趁此時刻,朱胤然足尖運勁,氣勢強勁萬分地帶著她離開石屋。
*** **** *** ** ***
不知疾行多久,朱胤然因失血過多、面色蒼白,終不支倒地。
水蘊星見狀張手一攔,全盤接收了他的重量,怎料跌勢太猛,她一個踉蹌,竟就這麼反壓在他身上。
四周滿山蒼松迭嶂,林木交蔭,地上皆是盤起糾結的樹根,朱胤然成了肉墊,那狠狠撞擊的勁道讓他的骨頭幾乎快散了。
「唔!」他發出沉痛的低吟。
「你沒事吧!」她瞠著眼,看著他的傷口又流了血,憂心如焚地紅了眼眶。
「我沒事。」他揚聲,幽深的眸子染著笑意地瞅著她。
「流了這麼多血還說沒事?」水蘊星輕斂眉,費勁撕下衣擺,為他的傷口做簡單的包紮。
一回想起他為她受那一劍的畫面,她的心便益發難以控制地抽痛著。
「不過行走江湖這麼久,我還沒用過這般卑劣的手段。」難得見水蘊星臉上露出如此難過的神情,朱胤然刻意輕鬆開口。
「你還有心情說笑!」瞧他額角泌出冷汗,薄唇發白,水蘊星著急地紅了眼眶嗔道。
朱胤然望著她,心中揚起一股難以理解的渴望,伸長臂將她攬入懷裏安撫道:「別惱,自與你相遇後,我的日子過得挺精采的。」
她傻愣愣地僵著,任他獨有的男性氣息將她緊緊環抱著,經由這次,她再也無法不甩他、不被他所感動。
她的胸口突然繃得好緊,心頭蘊著一股熱,眼淚就這麼順頰滑下。
「怎麼哭了?」朱胤然擰著濃眉,訝然地看著她的反應。
她慌慌張張抹掉眼淚,癟了癟嘴道:「你別管我。」
「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找靈珠的嗎?如何能不管你!」他徐緩開口,企圖轉移她此刻的心情。
一提起靈珠,水蘊星雙眸泛著淚霧,落寞地輕歎。「天下之大,我已經不知道該上哪去找靈珠……」
處理好他的傷口,她若有所思地在他的身旁坐下,柔美的下顎擱在膝上,發出了幽微的歎息。
朱胤然見她落寞的神情,濃眉淡挑地瞅著她。「我查出靈珠的下落了。」他輕語,笑意深邃。
水蘊星一震,迅速地抬頭咕噥道:「別尋我開心!」
「我的信用如此不堪嗎?」他略顯蒼白的唇淡揚,語氣聽不出太大的起伏。
她晃了晃頭,恢復原有的姿勢。「打從靈珠被偷走之後,我就知道要找回失珠簡直比登天還難,即便你真的誆我,我也莫可奈何不是嗎?」
「傻姑娘,我說過,我會同你一起找回靈珠,絕不誆你。」他再一次將她攬進懷裏,眉眼放柔地輕歎著。
這一回水蘊星沒抗拒,只是將臉輕輕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
她的思緒恍惚中轉至島上的預言詩——「富貴人中一人下,怒海狂濤嘯夜停,折柳成劍天涯游,易貨商賈得珠懷。」
姊夫柏永韜為三姊找回第一顆靈珠,應證了那句——「易貨商賈得珠懷」,那「富貴人中一人下」指的是朱胤然尊貴的身分嗎?
這一切仿佛在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好了,只是此時,她無法確定是不是真如他所推斷。
「朱胤然,你會繼承王位嗎?」她咬了咬粉唇,終是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不同與水家姊妹的手足情深,因為靈珠,她透過他看盡權鬥的狹陋與自私,卻又不知朱胤然心裏真正的想法。
她的話讓朱胤然喉間不由自主逸出低低淺淺的笑。「我拿王位換靈珠了。」
她側過臉,語氣充滿了疑惑。「我不懂。」
「靈珠在我大哥手裏,他說只要我消失、退出王位之爭,他便將藏珠的地點告訴我。」
水蘊星下意識地嚅唇,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靈珠真的在大世子手裏?而你……允了他的條件?」
「原本我就沒打算繼承王位,偏偏天老爺又讓我遇上你,像是註定似地,所以我允了。」他說的雲淡風輕,俊逸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堅定。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因他而起的悸動心緒,讓她亂哄哄地沒法反應。
他竟為了她……做了如此的決定?
「你別這麼看我……」朱胤然神情平靜,瞧著她的眼神卻極為深沉。「這個決定有一些是為你,有一些是為我自己,你不用這麼感動。」
水蘊星怔了怔,好半晌才回過神,揣著他的衣領咽聲道:「你、你非得要惹人掉眼淚嗎?」
她明明是討厭他的,為什麼愈是抗拒,愈是不能克制地任他進駐心扉?
他揉了揉她的發,徐徐開口。「我大哥將靈珠藏在戴雲山脈的覓雪湖裏,所以我猜剛才那些黑衣人應該是我三弟派出的殺手,我想這一路我們鐵定難安穩。」
他從容、悠哉,一如他們初遇時那熟悉的模樣,水蘊星光看著他便覺得一顆心安定了。「沒關係,只要能把靈珠帶回靈珠島,再危險、再辛苦我都不怕!」
「好,那我們一起到戴雲山脈的覓雪湖把靈珠找回來,自此咱們就同生死、共患難!」他憐惜地輕撫她的臉,在她清靈秀雅的臉龐中覓回屬於她的英氣颯爽。
同生死、共患難呐……
水蘊星因他這一句話感動的無以復加,悄然在心頭一歎,她祈求上天能讓他們順利找回靈珠。
*** **** *** ** ***
稍作歇息後,失胤然看著漸暗的天色,做了決定。「石屋定是不能再回去了,離前方的小鎮又有幾十裏路,看來今日是找不到客棧落腳了。」
水蘊星聞言點了點頭,許是臨河畔,入夜後天地似被潑墨暈染似地,蒙上了淺淡的墨色。
她看著身側的河岸,再遠眺遠方蔚然深秀中的景致,不禁指著遠處的山巒問:「由此處至戴雲山脈需要多久的時間?」
「約莫三、五天。」他落下話,眼角瞥向前方一處被藤蔓披覆、荊棘叢生的石洞,取出隨身的劍,除去洞口的阻礙。
確定了洞內沒其他動物野獸,他才撇頭對水蘊星道:「今日可能得在此過一宿了!」
方回過首,便見水蘊星已俐落地在附近升了火,火光映得她瑕白的臉上一片嫣紅,讓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此處臨水,入夜寒氣一定更重……」水蘊星發現他的注視,轉了轉眸,一臉赧然。「怎麼又這麼看人?!」
「只是挺訝異的,四姑娘似乎很能適應餐風宿露的生活。」朱胤然低笑,頎長的身子靠在樹邊,眉間因氣血盡失出現疲憊。
水蘊星的坦然與率真是他所欠缺的,更是他長久以來的渴望。
她揚眉,被他的話勾起了回憶。「我從小在靈珠島長大,和姊姊們老是山里海裏四處跑,興致一來便會在外頭過夜……」
她眸光瞥向朱胤然,讀不出他眼底光采因何躍動,心一緊,連忙斂眉打住話,將枯枝不斷丟人火堆裏。
「怎麼不說了?」他有些失望,當水蘊星提起家人與從前生活時的熱烈,使他渴望能更進一步瞭解她。
「不說了,我們這些尋常百姓的生活繁瑣得緊,你不會有興趣知道的。」
水蘊星直覺的認定讓朱胤然目光陰鬱,連輕扯的唇也透著自嘲。「一直以來都沒人能理解我為何願意拋去養尊處優的生活,四處遊歷,你也是這麼以為嗎?」
在王公貴族當中,他的淡泊名利成了異類,本來他已習慣外界的目光,但唯獨面對水蘊星,他沒辦法任她如此誤解。
他那極力壓抑的眼神讓她心顫不已。
「如果你真的想聽,待我去捉幾條魚當晚餐後再聊。咱們邊說邊吃,可惜少了酒,否則今日可盡享『以天為蓋地為廬』的豪邁率性。」
朱胤然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直覺她那豪氣萬千的模樣是刻意要掃去他眉間的陰鬱。
他心頭一暖,眸中含笑地覷著她。「四姑娘這是在安慰我嗎?還有捉魚……你行嗎?」
水蘊星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你少瞧不起人了!」
她雙手插腰的模樣可愛的緊,對她,朱胤然心頭似乎又多了些難解的情感。
朱胤然揚了揚眉,再也難以克制地長臂一伸,猛地將她帶入懷裏。
她伏在他身上,氣息微紊地掀唇欲罵,卻讓朱胤然趁勢偷了香。
他低下頭銜吻住她的紅唇,不同於石室當時的淺吻,這吻的力道揉著霸氣與渴望。
當他的氣息灼熱地侵入檀口時,水蘊星只能渾身發燙地任由欲望淩越理智。
暈暈然、暖呼呼的感覺席捲了四肢百骸,彼此心口急切的熱流,讓他們暫且忘了所有該做的事,一切的一切,在屬於兩人的甜蜜裏顯得微不足道……
第七章
比預占的時間晚了許多,他們一連走了七日才到達戴雲山脈。
天氣陰霾,雲海茫茫,四周彌漫著如夢似幻的薄霧,兩人矗在覓雪湖畔,被眼前迷蒙飄渺,超凡脫俗的美景所吸引。
朱胤然放眼望著湖景,不禁感到憂心忡忡,此處的氣候雖未到「木落水盡千崖枯」,但山上氣溫低,湖水溫度必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蹲下身,撥弄著湖水,指尖感覺到沁冷的水溫,真不知大哥找的人是如何潛入冰冷的湖水,將靈珠藏起。
「湖面茫茫渺渺,如何能找出靈珠所在?」他低喃,回首瞥向水蘊星,卻對她揚笑的表情大感不解。
「不難,可惜現在霧太濃……」
他揚眉,被她籠罩在臉上的熾熱光采給震住了。「你有方法?」
水蘊星揚唇輕笑。「靈珠本身就比一般珍珠帶有更多暈彩,待天色再暗些,靈珠自身光芒便會透過水光,指引我們尋它的地點。」
「即便如此,又有誰能抵擋的了湖裏酷寒的溫度而下水找珠?」他眯著眼打量她,似乎想由她臉上窺探出那渾身散發的自信因何而來。
「放心,在靈珠島我和姊妹、同伴們幾乎天天下海采珠,要下眼前這個小湖泊取珠,對我而言並不難。」
朱胤然擰了擰眉,默不作聲,雖然由武肅到戴雲山脈這一路上,他聽過許多關於水蘊星在靈珠島的往事,由島主發現靈珠島,再由靈珠島得珠到失珠……
她钜細靡遺地講述了一切,讓他宛若讀了靈珠島島史般透徹,但他還是難以想像,在水蘊星那纖柔的身形下,究竟蘊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力量?
「你身上的傷才復原沒多久,湖裏的寒氣恐怕傷身,況且湖底的情形我們又不知曉……」他頓了頓,思索半刻後才道:「不如讓我代你走這一趟……」
「不行!」聽聞朱胤然的提議,她急忙拉住他的手軟聲道:「這是靈珠島的失物,自該由我尋回,要真說有傷,你的狀況不比我好,我不要你為我冒險!」
語落水蘊星逕自在心底發出了歎息,要是讓三姊知道她為某個男子牽腸掛肚,不教她瞠目結舌才怪哩!
瞥著她堅定的眸光,朱胤然自知無法左右水蘊星的想法。
水蘊星上前拉住他的手,安撫地沖著他笑。「你真的不必為我擔心,假若半個時辰一過我沒上來,你再下去尋我——」
「我們一起下去!」他眉一凜,不容置喙地下了決定。
「你——」水蘊星仰首,水眸望進男子深邃的黑眸裏,再也無言。
「我說過,咱們同生死、共患難,你沒忘吧?」他低下頭,捧著她白玉般的面容,柔情似水地提醒著。
聽到他這般誠摯的誓言,甜甜的喜悅緩緩沁入水蘊星的心窩。
她將臉深深埋在他的頸窩,眼眶熱了。「我沒忘,你說過咱們要同生死、共患難……」
朱胤然苦笑,深知他愛上的姑娘絕對不是一個溫馴的女人,能任他左右,更不似一般嬌弱的姑娘,只能躲在男人的羽翼下,荏弱地尋求保護與疼惜。
恍然間,心裏對她的愛戀猛地湧現,與水蘊星這樣一個聰慧、率性的姑娘在一起,他的日子肯定精采萬分!
*** **** *** ** ***
山上的氣候轉變急遽,日方落,冷風穿撫過蔥郁林木,湖心緩緩升起薄霧,隨風漫開披覆天地。
當天色完全暗下的同時,湖心東面沁透出一道幽微冷光,直投射入天際與寒星相爭輝。
「出現了!」不斷將枯木添加入火堆當中,朱胤然微訝地覷著眼前的景象。
水蘊星從腰際的繡囊內取出一顆夜明珠,並將它裝入一隻造型怪異的紗質小袋中。「天色一暗,湖裏的能見度更差,我們在水裏,向來是以夜明珠引光。」
「這是每個海女必備的嗎?」朱胤然有些訝異,這新鮮的玩意兒是他前所未見的。
她靠向他,拉長紗質小袋口的繩子,直接將它綁在朱胤然的脖子上。「這是我娘教的,所有靈珠島的海女身上都隨身帶著夜明珠。」
「倒是沒想過夜明珠會有這般用途。」他輕喃,語氣裏有說不出的欽佩。
「當然,這可是我娘的智慧,進入湖裏後要小心,可別讓它掉了。」像是回到靈珠島帶海女下海采珠的時光,她的語氣謹慎萬分。
朱胤然瞅著她,鼻息漫著清馨的氣息,怎麼也沒法適應她一板一眼的樣子。
感受到他灼熱的眼神,水蘊星看穿他的想法,捏住他挺直的鼻樑嚷道:「不許分心!我說的可是很重要的事。」
與他愈是親密,她愈是瞭解男人的劣根性,他靠得好近,灼熱的吐息幾乎又要將她的理智融化。
「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朱胤然呐呐地開口,模樣甚是無辜。
「哼!」水蘊星撇過頭不再同他說話,心裏則嘀咕著,這人一定學過勾魂術,否則怎麼會一個眼神便足叫人心發慌?
她疾步向前,撲通一聲便直接躍進冰冷的湖裏。
朱胤然捕捉到她的背影,眉頭忽地打了好幾個結,向來俊逸的面孔驀地失去往日的氣閑神定。
這丫頭竟就這麼下了水!他氣急敗壞的低吼一聲,跟著一躍而下。
是生是死,皆由命定!
*** **** *** ** ***
泅進湖中,水蘊星整個人被一股冰冷的寒氣所包圍,她打了個哆嗦,卻感到無比自在,所有在靈珠島采珠的回憶皆在瞬間湧上心頭。
更因為如此,取回靈珠的信念更加堅定。
朱胤然緊跟在水蘊星身後,隨著水流波動與夜明珠發出的微光,他終是明白水蘊星滿滿的自信源自何處。
她就像鮫人,在水中的身形靈巧敏捷地讓他甚至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
終於靈珠的光芒愈發明顯,他們在湖底一塊大石凹陷處,看到煢光瑩瑩猶如水中皓月的靈珠。
待水蘊星迅速將靈珠置入腰間布囊時,她握住他的手,兩人的身形迅速往水面移動。
不如她沉長的氣息,朱胤然皆是靠體內真氣強撐,一破水而出,新鮮的空氣灌人鼻息,惹得他猛烈咳嗆。
此時,他才猛地醒悟,大哥大費周章地命人將靈珠藏在湖底,卻願意輕易透露藏匿之處的另一個打算——
他想起在石室時,大哥殺了替他藏珠之人的話——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即便他已允諾退出王位之爭,大哥依舊不擇手段地要除去阻撓他的人。
所以大哥說要他永遠消失,而大哥口中所謂的消失便是……
「你沒事吧!」瞧著他失了神的模樣,水蘊星胸口掠過一陣慌,以為他被湖中的寒氣傷了身子。
他緊抿薄唇,抵不住事實的衝擊,心底的溫底降得比湖水還冰冷,僵冷的臉上惆悵不已。
「胤大哥,你在想什麼?」水蘊星蹙眉,側首看著他。
「心寒。」他掀唇,嗓音瘖瘂低沉。
心寒?水蘊星心一凜,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為何。
「如果不是你、不是擅泳之人,或許會死在這裏吧!」他揚眉回過神,俊逸的臉龐雖平靜,話中卻帶著感歎。
水蘊星瞬間便明白他的意思,心愈發揪緊地為他的處境悲歎萬分。
「不過你的泳技的確讓人望其項背,這回我輸得心服口服。」拋去腦中盤旋之事,他掀唇淡笑,幽黑的眸子深深地望著她清雅的秀容。
水蘊星見他岔開話題,順勢續道:「當然,我是海女,從小便接受嚴格訓練,倘若輸給你,你讓我的面子往哪擺?」
「你就是這般與眾不同!」唇邊的笑弧加深,朱胤然緊握著她的手,一至淺水處,腳步便迅即地往岸邊移。
認清實情後,他對所謂的親情已再無眷戀,反之在他心底,水蘊星的地位已深植不可動搖。
他揚手拂去她頰邊的水珠,語重心長地問:「星兒,讓我陪你將靈珠送回靈珠島好嗎?」
水蘊星眨了眨眼,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聽到什麼。
「我可以與你一同留在島上嗎?」
水蘊星再次眨了眨眼,向來伶俐的口齒似在瞬間被凍結,擠不出一丁點聲音。
*** **** *** ** ***
熾烈的火光似要與山中低溫極力抗衡般舞得張狂。
此刻覓雪湖畔邊,依著大石塊圍著一圈以枯枝撐起的詭異布圍。
而這布圍正是朱胤然的主意。
他深知山上氣候驟變,於是在兩人上山時多準備了些衣物,此刻為了取暖,衣物全被勾覆在枯枝上,成了兩人暫時且簡陋的棲身之處。
在換上乾爽的衣物前,一頭前來湖畔飲水的野鹿無辜地成了他們的晚餐,一填飽肚子,兩人並肩倚在大石塊前飲酒,仰望星燦銀河。
「被火這一烤,衣服很快就幹了。」朱胤然飲著酒囊裏的陳年好酒,原本低落的情緒在暫態放鬆了。
「連帶的還會醺染上烤肉的味!」水蘊星翻了翻眼,表情無奈萬分。
「能填飽肚子就算幸運了。」他黝黑的眸子望著天上繁星,沉吟片刻才繼續方才上岸前的話題。「你爹還留在靈珠島上?」
「當然了,雖然我娘已經過世很久了,但為了我娘,我想我爹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靈珠島……」
她幽然歎息,語氣裏有著深深的遺憾與惋惜。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又或者是火的熱度,她身上暖呼呼、心頭暖呼呼,連頰上也微微發熱地浮著不自然的紅暈。
「甚好,這樣就省事多了。」
她眨了眨眸,不解地瞅著他。「省什麼事?」
「這次同你回靈珠島,可以順道跟你爹提親呀!你們靈珠島提親有沒有要特別注意什麼?還是像中原一般的繁文縟節?」他噙著笑,俊逸的臉龐平靜而溫柔、謙和而誠摯。
水蘊星沒料到他會提這些,臉龐有著掩不盡的羞澀,一顆心怦然地幾乎要跳出胸口,讓她失去了往日的直率爽朗。
他……正向她求親嗎?
「你願意嗎?」朱胤然屏氣凝神望著她,即使他性子再溫沉,遇上終身大事,仍不免有著如履薄冰的緊張與慎重。
水蘊星低垂螓首,墨睫輕輕搧呀搧地,看得朱胤然好心急。
「星兒……」他側首急欲探清她的表情,頭一次感到手足無措地頻出聲。「星兒……」
「唉呀!別再喚了,我得問我爹、問我三姊……」她羞紅了臉,心裏的想法卻已昭然若揭。
「那你呢?你問你自己了嗎?」她的反應讓他唇邊蕩開寬心的笑容。
朱胤然抬起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即使我已拋去世子的頭銜,做一個平凡人,你還願意嫁我嗎?」
一對上彼此的眸,所有想法便無所遁形!
水蘊星張臂攀住男子的肩,甜甜的嗓柔聲在他耳畔道:「我早在好早好早前就問過自己了……」
「那答案呢?」
姑娘的唇輕輕貼在他唇上,無語的答案盡在其中,唯有他知曉……
*** **** *** ** ***
離開戴雲山脈後,身負靈珠的他們根本不敢逗留,便直接回到泉州,準備將靈珠送回島上。
讓她訝異的是,在她離開這段期間,竟是小柱子出島替她顧著鋪子,順道在這繁華之地見見世面、開開眼界。
水蘊星與朱胤然一進「郝鋪」,便見小柱子拿著掃帚,努力打掃鋪子。
她還記得離島那年,小柱子還矮她一個頭,未料才不過幾年的時間,他已稚氣全脫地長成了俊朗的少年郎了。
「小柱子!」她步向前,語氣興奮不已。
小柱子抬眼見到她,反應與她如出一轍,立時丟了掃帚,張臂抱住她。「蘊星姊姊!」
朱胤然見大男孩就這麼大剌剌地抱住「他的人」,整張俊臉緊繃地透著鐵青。
難不成這小子不懂何謂「男女授受不親」嗎?
「蘊星姊姊帶回來的大爺臉色不好看哩!」小柱子反應極快,一接收到男子欲殺人的眼光,連忙在放開手前,附在水蘊星耳旁嘀咕著。
水蘊星沒好氣地沖著朱胤然燦爛一笑。「這是島上的慕隨安,因為個子比一般小孩高很多,像根柱子,島上老老小小叫慣了,全忘了他的名兒……」
「真虧蘊星『姊姊』還記得。」唉呀呀!這大爺看似溫和,但盯著他的一雙眸似鷹般銳利,看得他的背脊都要出汗了。
小柱子尷尬地摸了摸頭,笑得極為靦腆地強調了「姊姊」兩字。
朱胤然瞧著小柱子刻意強調「姊姊」的語氣,也漸漸緩了神色。
「那可不,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耶!」水蘊星似乎瞧出些端倪,也不點破,只是心裏溢滿甜甜的滋味。
那感覺就像是嘴巴同時含了好幾顆糖葫蘆般,叫人甜到心窩裏,既滿足又甜蜜呢!
朱胤然眯著眼,像是要看穿她心底想法似地猛瞧著她。
小柱子瞄了兩人一眼,笑道:「蘊星姊姊快進去瞧瞧蘊月姊姊吧!這些天讓淨兒這一鬧,鐵定寢食難安,偏偏韜爺又不在。」
「是淨兒病了嗎?又或者發生什麼事?」一聽到外甥不好,水蘊星擰眉急問。
「前些天干幹教人給偷走了,淨兒把自己關在房子裏,誰叫都不理。」他搖了搖頭,語氣懊惱極了。
大家都知道柏淨身邊那只鸚鵡可以說是同他一塊長大,幾乎形影不離,鸚鵡丟了,他心裏的沮喪可想而知。
思及此,水蘊星擔心極了。
「不過也真怪,前一陣子有人在港口貼了重金尋鸚鵡的告示,我想八成是教人偷了換賞金。」小柱子喃喃念著,多半也為這事苦惱了許久。
「我們先進去瞧瞧,鋪子就麻煩你了。」水蘊星歎口氣,直接穿堂進入後院。
小柱子點頭咧嘴笑了笑,再繼續手上未完的工作。
*** **** *** ** ***
與水蘊星進入後院,朱胤然便開口問:「怎麼會有人偷鸚鵡?」
「嗯!似乎挺不尋常的。之前聽三姊說過,在我們剛來海甯港那一年,幹幹就被偷過一回了,當初那小賊也說過,是為了賞金偷鸚鵡的。」
「鸚鵡不是你們養的嗎?」
「是淨兒,就是我外甥三歲時在島上揀到的。」
「也許鸚鵡身上帶著極大的秘密。」朱胤然話才落,眼角餘光便見小園亭中有個大腹便便的婦人立身背對著他們。
兩人的話題暫且中斷,水蘊星步向前,連忙攙著她坐下:「三姊!你怎麼在園子裏吹風呢?」
水蘊月回過身,眼底有明顯的愕然。「星兒!你回來了!」
她點了點頭,感慨萬分地握著三姊的手道:「三姊,我把靈珠帶回來了!」
「真的找到了……」水蘊月抖著嗓,儘是難以置信。
她眨了眨眼,張臂抱著三姊笑著嚷道:「是呀、是呀!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月兒姊姊,我真的辦到了!」
水蘊月禁不住心頭一酸,握著她的手,驚喜交加地紅了眼眶,卻霍地瞥見杵在一旁的陌生男子。「咦!有客人?」
「嗯!」順著三姊的目光,一股沒來由的困窘漫上水蘊星的頰。
朱胤然抱了抱拳,眉目含笑地道:「朱胤然見過夫人。」
他在一旁暗自打量了許久,兩姊妹的五官有幾分神似,但水蘊星卻比姊姊多了英姿颯爽的率性,相較起來,水蘊星的氣勢倒比較像姊姊。
姓「朱」……水蘊月連忙揚袖拭去眼角的淚水,朝他福了福身,一雙眸則忙不迭地打量著他。
男子偉岸俊逸,氣質溫謙儒雅,再加上國姓與渾身散發的氣勢,讓人不由得猜想此人的身分。
「公子有禮。」水蘊月的眼神落在妹妹身上,等著妹妹解開她心底層層疑惑。
遲疑了片刻,水蘊星難得赧然地垂首喃道:「胤然大哥會同我一起回靈珠島,順道……提親。」
一察覺自己的聲音不由自主透著姑娘家的嬌羞,水蘊星神色複雜地捧著自己的臉嘀咕著。
水蘊月睜大眼看著向來灑脫率性的妹妹,流露出少見的嬌羞樣,心底的惆悵驟散,她又驚又喜地向朱胤然道:「那朱公子就是咱們家星兒未來的夫婿了?」
沖著這點,她打量的更加仔細、入神了。
水蘊星看著三姊熱切的目光,噘起紅唇扯著她的衣袖輕嚷:「三姊,你別淨打量著他,咱們還有好多事得辦……」
「姊姊當然明白,只是忍不住想贊朱公子好眼光也好耐性,能說服我家妹子當你的娘子。」水蘊月也不迂回,直直便開口贊道。
她陳述著事實,儘管嗓音依然輕柔,水蘊星還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朱胤然揚了揚眉,語氣儘是無比疼惜與感激。「能遇見星兒是我的福分。」
「那得改口喚我三姊嘍!」深深凝視眼前的一對璧人,水蘊月心中一陣惋惜。「可惜我就要臨盆了,不能同你們一起回靈珠島。」
「不打緊,待孩子生下後再和姊夫一塊回去,不更圓滿?」水蘊星看著三姊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連忙安慰。
水蘊月眸光一沉,漾開溫婉的笑。「也是,至少又有一顆靈珠回到島上……」
朱胤然見兩姊妹的情緒有些低落,沉吟片刻後提議。「不如今晚就讓我做東,咱們到『鳳緣樓』用膳,也讓淨兒感受一下熱鬧的氣氛,轉移轉移失落的心情。」
鳳緣樓……水蘊星不著痕跡地揚了揚唇,想起了她與朱胤然初遇的經過,一張俏臉又禁不住地染上羞色。
他們極有默契地互相凝視並同時笑開,此時此刻深情回蕩,兩人心神俱醉,天地萬物皆不在他們的視線裏。
欣慰地揚揚唇,水蘊月撫了撫肚皮,看著妹妹洋溢著幸福的臉上,心底那難以壓抑的哀愁無聲息地消逝在兩人的笑容裏。
*** **** *** ** ***
這一日天氣正好,盛夏的陽光落在海面,似綴滿碎銀的錦布,教人驚豔地快睜不開眼。
濃濃的海味兒挾帶著陽光的氣息,隨風輕舞在天地間。
為了要啟程回靈珠島的事,朱胤然依著水蘊月的吩咐,做著相關的準備事宜。
也是今日水蘊星才發現,原來不必事事張羅、親力親為的感覺還挺好的。
她待在屋子裏收拾著包袱,忽地門外傳來輕叩,正在前頭看鋪子的小柱子,那拿不定主意的慌亂聲音頓時落入耳底。
「四姑娘,外面有客人說是要見你。」
「要見我?」水蘊星放下手邊的東西,整了整衣衫後立身應了門。
「看來好大派頭,是讓人抬著軟轎進來,身旁有一大堆人伺候著。」
她微微笑道:「好吧!我出去瞧瞧。」
她尾隨在小柱子身後,一至鋪前,便發現小柱子所言並不誇張。
「你便是水蘊星?」守在轎口的侍女頗具威嚴,一出聲便讓人強烈感受到她的強勢。
水蘊星微微頷首,心想轎內必是富貴人家的千金、沖著「郝鋪」日漸響亮的名聲而來。
她福身,有禮地揚笑問:「不知小姐想看什麼飾物?」
侍女瞥了她一眼,側身半貼在轎簾邊,對著裏頭窸窣耳語。
「我們家小姐有話同你說,哪兒方便說話?」侍女問。
水蘊星微愣,即便對方要求突兀,但秉著以客為尊的想法,她只得溫聲道:「鋪後有一小廳,若小姐不嫌棄,就隨我至小廳吧!」
她的話一落下,眼底隨即映入一道纖柔的身影,再定睛一瞧,視線便再也無法移開了。
第八章
眼前的姑娘眉目如畫,芙蓉般的嬌顏襯著入時的打扮,在在都顯示她高貴不凡的氣質。
那姑娘側目瞥了水蘊星一眼,似在估量什麼似地,逸出幽長歎息。「也只能將就了。」
只見姑娘蓮步輕移地進入小廳,儀態萬千地輕啜了口茶,不疾不徐地淡淡啟口。「胤然大哥不在吧?」
胤然大哥?若不是熟人不會有如此親密的稱呼。
水蘊星愕然注視著她,心裏不由得納悶地起了波瀾。「請問姑娘是?」
「容千襲——也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妻……妻子?!驀地一陣天旋地轉襲來,水蘊星呆呆地杵在原地,努力思索著朱胤然曾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們聊過許多、許多事,為何卻獨獨未提及他尚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
容千襲目光落在水蘊星的臉上,逕自開口。「其實我和胤然大哥的親事早定下了,偏偏他奉王爺之命出外尋靈珠,所以婚事才遲遲未辦……」
即使她的話沒說完,水蘊星已強烈感覺容千襲的來意不善。「假若姑娘要尋朱公子,晚些時候再來,他目前不在這裏。」
「我當然是挑選胤然大哥不在時才上門的。」她銳利地瞧著水蘊星,優雅面容儘是傲慢地點明瞭來意。
水蘊星迎向她的目光,不讓情緒輕易洩露。
「你想說什麼?」既不是客人她更不必虛與委蛇!
「只是想勸你,甭癡心妄想,傻得想飛上枝頭當鳳凰!胤然大哥貴為世子,將來還有可能是王爺,你不過是間鋪子的當家,如此懸殊的身分,根本不可能會有結果。」
她揚高聲調,毫不留情地開口,就算朱胤然已毅然拒絕兩人的婚事,她也無所謂。她等了他這多年,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曾經執著的情感。
水蘊星冷冷地看著她,若有所悟地輕笑道:「顯然小姐十分不瞭解你的胤然大哥。」
「你說什麼?」容千襲美目圓瞠地瞪著她,因她一句話翻騰了心緒。
是的,她是不瞭解她的胤然大哥,但又如何?
雙方長輩明明已說好納吉之日,他卻為了尋珠之事將親事置之不理,最後甚至忘得一乾二淨。
雖然他未曾允過親事,但又如何?他是她從小等到大的男子、也是她未來的良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輕易放手!
「朱公子既已放棄王位的繼承權,我又何來癡心妄想?」不疾不徐地,水蘊星清緩的嗓音戳破了她的自以為是。
她想,或許她還不夠瞭解朱胤然吧!
但光這一點卻足以讓眼前的千金小姐氣得柳眉橫豎、儀態盡失。
「那又如何?」努力壓抑著怒氣,容千襲再度敞開笑容。「我是兵部尚書的千金,朱、容兩家的聯姻並不是說不要就不要,只要我稍加施壓,他能飛出我的手掌心嗎?」
水蘊星看著她的神情,臉上掠過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你認為強摘的果實會甜嗎?」
「我不管它甜不甜,只要是我要的,就算放到爛,我也心甘情願;況且我會想盡辦法讓胤然大哥變成我的!」
她言下之意就是誓在必得了,水蘊星瞅著她,突覺得眼前的狀況莫名的詭異可笑。
這暫態,水蘊星反倒同情起她的處境了。「你若真有辦法,也不必到我這裏來宣——」
「大膽!我家小姐的話豈容你反駁!」啪的一聲,容千襲的侍女步上前去,直接一個巴掌甩上水蘊星秀雅的面容。
未料及來者會如此囂張,水蘊星一個踉蹌,直接撞上身後擱著熱茶的方桌,熱茶因這撞擊,順勢淋在她的臂上。
「唉呀呀!怎麼水姑娘如此魯莽,這麼不小心呢?」容千襲冷哼了聲,萬般同情地看著她狼狽的模樣。
一直待在鋪子前的小柱子一聽到小廳的異聲,趕緊沖了進來,連忙扶起水蘊星問:「蘊星姊姊!發生什麼事了?」
容千襲美眸瞟過兩人,再次出聲。「就說你這招待客人用的茶葉實在粗劣,如此怠慢,怕是讓上門的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水蘊星垂下睫,委屈與難堪暫態湧上心頭,她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敬了主僕兩人各一巴掌。「小柱子送客!」
「你竟然敢打我!」容千襲圓瞠著眸,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我不過回敬你的大禮罷了,小姐嫌這禮不夠重嗎?」她冷冷開口,僵冷的表情讓人望而生畏。
容千襲咬著唇,鐵青著臉,像是要把整個鋪子拆了似地。「你絕對會為今日對本小姐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水蘊星一臉無所謂地,倒是未曾想過愛上朱胤然會惹上此等禍事。
輕歎了口氣,她喃道:「小柱子送客。」
「哦!」小柱子一頭霧水地趕著人,頭一回見到水蘊星臉上如此疲憊的神情。
*** **** *** ** ***
面頰灼灼熱熱的,水蘊星一回到寢房,立刻推開窗戶,讓風撫去心頭的煩悶,腦中揮之不去的卻是容千襲氣焰高張的模樣。
莫怪盤古開天以來,多情之人總為情所苦,她向來自調瀟灑率性,卻也逃不出情劫,將心深陷在一個男子身上,與另一個女子陷入同個囹圄。
她究竟該如何是好,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徐步走向視窗,水蘊星半倚著窗櫺,雙眸癡癡落在海的另一端,那一座始終被雲霧環繞、外形模糊的島嶼,思緒隨風晃蕩著。
以前她扮男裝來到海甯港,與前「郝鋪」的老闆郝大富進行賣珠交易時,看著熱鬧繁榮的海甯港,總不免心生嚮往。
現下真正來到泉州後,卻反而懷念起靈珠島樸實、自在的生活。
朱胤然一進屋,便見到她望海沉思的模樣,趨步向前,他張臂攬住那不盈一握的纖腰。「想什麼?」
他貼著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似擾人的微風,教人芳心輕顫。
「你辦完事了?」水蘊星旋身,小臉貼在他讓人安心的寬廣胸膛上,許是剛由港口洽談雇船回靈珠島之事,他身上有著濃濃的海息。
朱胤然扯開笑。「不知道回一趟靈珠島得準備這麼多東西,聘船、備糧……要準備的東西可真不少。」
對他而言,這些事全是前所未有的體驗,跟在有經驗的王海師父身後,人一忙起來,腦子更充實了許多,也學會不少新鮮事。
「對了,王師父給了我這個。」他伸手入懷,取出一條鑲著細碎寶石的手鏈。
「這鏈子是王師父由南洋帶回來的,很罕見。」
寶石鏈子在日陽下閃閃發亮,璀璨美麗,他輕抬起水蘊星的手,準備為她戴上時,卻驚見她腕上的灼紅。
「好痛!」她的心情被容千襲搗得亂糟糟,哪還有心思處理被燙著的手腕。
「怎麼弄成這樣?」他嗓音低啞,懊惱地蹙起眉審視著她的手。
「我沒事、沒事。」水蘊星慌忙抽回手,低垂著清雅的面容,佯裝不經意躲開他的注視。
一知曉容千襲的存在,水蘊星發覺自己愈來愈不像自己了,連朱胤然看著她的眼神也讓她極不自在。
「有事惱著你嗎?」他忽地挑高眉,為她的閃躲感到不解。
「沒事,我該準備、準備了,咱們明日就要啟程,漏了東西可麻煩。」深怕他再細問,水蘊星心裏發慌地移動腳步。
「星兒!」他扣住她的肩,憂心忡忡地深深望著她。「你怎麼了?」
「你……真的想娶我、想和我一起回靈珠島嗎?」她仰首望著他,明知道這麼問有多麼幼稚,卻仍是管不住地想知道他怎麼說。
此刻的水蘊星與她向來坦率的樣子不同,朱胤然挾有幾分訝異,仿若深潭的黑眸隱有興味地瞅著她。「傻姑娘,你怎麼會擔心這些?」
迎向他眼的水蘊星也懊惱極了,一遇上他,她就像轉了性似地變得婆婆媽媽、扭扭捏捏!
「你只管答是或不是嘛!」她跺了跺腳,被他探索的眸光瞧得渾身不自在。
朱胤然怔了怔,攏起眉宇苦歎。「心都教你擄去了、人也教你騙來了,你還問我這個問題?咦!怎麼連嘴角也腫了?」
他捧著她的臉,無限溫柔地凝視著她的臉龐細細檢查著。
「你別瞧了,沒別的傷了。」面對他,水蘊星再也藏不住心裏的話,忐忑地開口。「其實今天容姑娘來找過我。」
「容姑娘?」朱胤然沉吟著,霍地靈光一現地道:「難不成是兵部尚書千金,容千襲?」
水蘊星咬著唇,光聽他提起她的名字,她的心情便狠狠地跌落穀底。
她不想當個愛吃醋的小女子,偏腦子管不住、心情跟著也不暢快,今天她是鐵了心要問個明白。
朱胤然低頭瞧著她一臉生氣的表情,蹙起眉問:「你的傷是她造成的?」
「我可沒吃虧。」水蘊星輕描淡寫地帶過,最想知道的還是容千襲和他之間的關係。
「那想必她一定同你說了,我與她有婚約的事了?!」
「是真的嗎?」
「你吃醋?」朱胤然興味地瞅著水蘊星,卻見她惱怒地瞪著他瞧。
他歎了口氣,微笑坦承。「我與千襲是有婚約,但我沒答應,只是對她,我始終懷著深深的歉疚,畢竟她……」
「算了、算了,我不想聽了。」捂著耳,水蘊星頭一回成了不願面對現實的懦夫,她把臉深深埋進他的懷裏低語。
「傻姑娘,我把她當妹妹。」他沒好氣地看著她稚氣的舉止說:「既然明天我們就要回靈珠島,那我就寫封信託她帶回王府,稟明一切。」
他的坦然溫暖了她的心。
「這樣成嗎?」仰起臉來,她苦澀地問。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還有什麼成與不成?再說我的妻子是你,你忘了嗎?」朱胤然在她的額上落下溫柔一吻。
她微微笑了,眼底漾著動人的迷醉波光。「我當然沒忘……」
「那就好。」朱胤然深深歎了一口氣,臉上緊繃的線條因為她的笑,緩緩鬆懈了下來。
水蘊星從不知道他的愛會讓她如此感動,藕臂攀上他的寬肩,她盈盈的笑著。
「星兒……」他情難自禁地低首吻住她,讓所有愛戀化成無語的嚶嚀。
*** **** *** ** ***
是日,陽光正熾,湛藍的大海映著萬頃銀波,顯示是個適合航行的好預兆。
在工人整理纜繩、物資之際,朱胤然緊緊握著水蘊星的手開口。「我送完信、將事情交代清楚後便會馬上回來,你要等我。」
她抿著唇笑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會回來嗎?」
不知為何,她心裏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說什麼傻話,我當然會回來。」朱胤然揚起笑,不顧身旁正為揚帆、啟航做最後準備的船工,在眾目睽睽下輕啄著她秀白的額道:「等我!」
他的眼神溫柔而優雅,令她不由得怦然心動。「好,我會等你,速去速回,別誤了時辰。」
水蘊星輕扯**,笑容卻牽強地讓他感到刺眼。
為什麼她會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朱胤然強壓著重新折回船上的衝動,猛地轉身大步走開。
此次進靈珠島,他已經不確定是否會再回到中原,該面對、該解決的,他得一併處理!
*** **** *** ** ***
差人送了口信,朱胤然與容千襲約在客棧的茶閣見面。
他一到茶閣便直接往雅軒走去,一推開門,容千襲那神色悠然飲茶的模樣觸動了他緊繃的心弦。
「胤然大哥,你來了!」沒料到朱胤然會主動找她,容千襲露出嬌美的笑容,雙手親密地勾住他手臂甜甜地道。
「你怎麼會來海甯港?」他瞥著她,語氣有說不出的漠然。
她眨了眨眸,一臉無辜地嗔道:「這麼久不見胤然大哥,想見你不成嗎?」
朱胤然斂著眉,掏出懷中的信。「我不能久留,你要回武肅時幫我帶封家書回去吧!」
「家書?」容千襲挑了挑眉,不解地問。
他點了點頭,硬是壓下心頭浮動的心緒。「長輩們看了這封信,應該不會再為難你了。」
「為難?信裏寫了什麼?」
「解除婚約之事。」沉吟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親事的事,長輩們沒為難你吧!」
容千襲露出訝然的神情,嘲諷地歎道:「千襲還以為大哥早忘了這件事呢!」
「那你想通了嗎?」朱胤然陡地一窒,聽出了她語氣裏的責難。
她微微頷首,眉目含笑地道:「想通了。」
聽到她的答案,朱胤然松了口氣。「想通就好,今天我就要離開泉州,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回來。」
「你要離開泉州?你不要王位了?」容千襲揚聲,冷靜的面容倏地蒙上冷凝的氣息。
「權勢對我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我的人生還有更值得追求的目標。」一思及此,他的瞳眸閃著懾人的光采。
容千襲冷冷覷著他,想起水蘊星當初讓她狼狽不堪的話——
顯然姑娘十分不瞭解你的胤然大哥!
現下她終於徹底明瞭水蘊星話裏的意思了,一股蝕心的嫉妒在胸口漫開,她揚眉怒道:「我不准、我不准,假若胤然大哥不娶我,我也不想活了!」
朱胤然怔了怔,為她的反應大感不解。「你不是已經想通了嗎?」
「我所謂的想通是無論如何也要追隨大哥的腳步!」
朱胤然慍怒地擰眉,難以置信瞪著她。「千襲,不許耍性子,要真追究,我們的婚約只成立在長輩的認知裏!」
「我同意了!」
「但我沒答應過。」他眉心微攏,語氣嚴峻地點清了事實。
面對他無情的模樣,容千襲心寒至極地呢喃著。「你非得要對我這麼殘忍?非得要把愛全給那個平凡的賣珠姑娘?」
朱胤然眯起眼,幾近嚴厲地覷著她。「你為難星兒了?」
「對,我的人甚至還打了她一巴掌,誰讓她不知羞恥硬巴著大哥不放!」她氣閑神定地開口,傲然的眸光沒有半點悔意。
他大受打擊地震了震,終於知曉水蘊星會不安地失去原有率性的真正原因。
原來一切的一切全因她而起!
朱胤然冷著臉,俊逸的臉龐透著完全不屬於他的陰鷙。「你真的是千襲嗎?那個和我一塊長大的可愛姑娘?」
他的質疑像把刀,毫不留情地狠狠插入她的心口。
「是你逼我的,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而你卻一再的逃避,最後甚至逃到別的姑娘懷裏?你要我做何感受?」
「你還不懂嗎?感情不是一廂情願——」
她打斷他的話,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冷冷地抵著自己的咽喉。「既然大哥不要我,那我活著有什麼意義?」
朱胤然原本陰鬱的臉色因為她的無理取鬧更加沉了幾分,他緊握著拳,忍耐已被逼至底限。
「我不准你走,你聽到了嗎?只要你踏出這個門檻一步,這把匕首便會插進我的咽喉!」
留人成敗與否,皆靠這步險棋,思及此,容千襲毅然絕然地讓刀尖劃過她的肌膚,那一瞬間,一道殷紅順著她光滑的雪頸滑下——
「你的生死我無能無力。」冷冷地掀唇,朱胤然不帶半點感情地重申。
匡一聲,匕首落地,容千襲瞠目結舌地瞪著他。「你就真的這麼絕情?為什麼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
一思及朱胤然說到心愛女子時溫柔的眼神,容千襲嫉妒地就要發狂!
「是我夠瞭解你。」她下了重注,他只有賭她未泯的心性。他知道,容千襲雖對他誓在必得,卻還不至於為了愛他、留他而賠上性命。
朱胤然的一句話逼得容千襲的淚水直竄,她不明白,為何上天要這麼不公平!
「胤然大哥……」她淚流滿面地瞅著他,做出了放手一搏的決定。「至少把這杯道別茶喝了,再走,成嗎?」
朱胤然腳步略頓,目光深邃難測地望著她。
「求你!」她悲愴地任眼淚在臉上縱橫交錯,方才的嬌橫不復見,只流露著一股楚楚可憐。
「你這又是何苦呢?」朱胤然無法不為她的執著心疼,他們自小一塊長大,見她深陷情關難免有點不舍,也對自己嚴苛的態度感到內疚萬分。
暗歎了口氣,他一口飲盡她遞來的茶。
他的視線落在杯中隱殘的不明物上,隱隱覺得不妥卻為時已晚,一股莫名的無力與疲憊已沁入五臟六腑,將他的氣力抽盡。
正當他欲出聲質問時,容千襲已張臂將他攬住。
「胤然大哥……你別這樣……」容千襲眼角瞥見半掩門扇外的那一道人影,刻意揚發出了讓人誤解的話語。
水蘊星杵在門口,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在港口等了好久,在啟航時間一再延宕時,她愈想愈覺得坐立難安,便親自走了這一趟。
一進客棧,得到店小二的指示,她上了二樓的雅閣準備尋人之際,便瞧見容千襲的侍女在閣外候著。
她深吸了口氣穩住心緒,正要上前叩門時,侍女冷冷地制止了她的舉動。
「你不能進去!」侍女張臂擋在門前不讓她進門。
「我為什麼不能進去?」水蘊星又急又氣,不甘自己身處劣勢。
「我這可是為你著想,讓你瞧見爺和我家小姐相好,怕是你會眼紅的好些天吃不下、睡不著!」
她話才一落,門板就這麼應聲而開——
朱胤然背對著她,頎長的身軀親密地貼在容千襲身上……
霍地,一股說不出的思心湧上心頭。
「唉呀!奴婢該死,不小心推開了門。」她連忙拉上門,準備掩盡屋內的一切。
水蘊星揚手,制止她的動作,冷冷地踏進門,眼前的情景已讓她心中泛著無比酸楚。
無論如何,她都要看清一切!
「水姑娘何必那麼執著呢?世子爺和我家小姐都已經打算成親了,你也別妄想……」侍女聳肩無奈道。
水蘊星懶得聽她說什麼挑撥的話,腦中卻一片紊亂,她不斷努力回想朱胤然昨夜與她的談話、回想他堅定的眸光來支撐自己對他的信任。
但朱胤然如果真的如此薄情寡意……她絕不饒他!
朱胤然聽到聲音,強撐最後一股理智正打算回身,豈料容千襲識破他的意圖,搶先一步揚聲對著水蘊星說:「胤然大哥不和你回靈珠島了,你走吧!」
水蘊星斂眉寒聲道:「我要他親口告訴我。」
「怕是不成了,胤然大哥有些醉。」素荑落在他的肩臂,她有些懊惱地嚷。
「我要他親口告訴我!」她再次重申,卻因為朱胤然突傾身吻住容千襲的唇而僵愣在原地。
「胤然大哥,你怎麼……」容千襲嬌呼,雪頰生暈。
「千襲……」你太過分了!
朱胤然的低語因為突襲的暈眩而消逝,與陌生**的相貼,讓他的心倏地涼了半截。
來不及歎息,朱胤然眼前一黑地失去意識,整個身子順勢貼向容千襲,加深了彼此的親密。
水蘊星猛地一震,僵在原地,朱胤然口中喊出的名字、眼前的一切都已說明他的選擇,她找不到半點足以說服自己相信他的理由。
或許他真的醉了,唯有醉了才會吐出清醒時不願面對的真心話。
水蘊星抿唇不語,任由紊亂的思緒將她緊緊包圍,她猛然轉身跑離。
容千襲凝著水蘊星遠去的背影,冷冷地揚起笑。
若不是她的腿輕勾住朱胤然因為意識迷離而站不穩的腳,他怎麼可能會傾身吻住她的唇?
這笨姑娘定是傷心難過地看不清事實,活該落得如此下場!
容千襲纖指輕刮著朱胤然深邃俊逸的五官,笑喃著:「我早說過,我會不擇手段得到你!」
第九章
勁風吹拂得人人衣袂翻飛,船泊在港口,隨著風浪晃蕩著不安的姿態。
水蘊星雙手落在船身邊緣,向來清亮的眸子蒙著薄薄的霧氣,看著原本湛藍的天空緩緩染上燦爛紅霞,直至海甯港明熾的燈火取代了夜色,心也緩緩沉入海底。
「星兒……」水蘊月擔心地握著妹妹的手,對朱胤然的突然離去大感錯愕。
「我沒事。」水蘊星輕扯唇,面無表情地強扯出一抹笑。
她氣自己,千不該萬不該,為何沉不住氣跑到容千襲與朱胤然相約的客棧……
以致於撞見那讓人心碎的一幕!
水蘊星沉痛地閉起眼,強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實。
她早有預感,在容千襲出現的那一刻她便知曉,朱胤然隨時會離開她,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耳畔傳來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的聲音,連帶的也吹亂了她明朗的思緒。
果不其然朱胤然爽約了,直接投入足以與他匹配的「未婚妻子」懷裏,而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在患難中產生的情愫,亦只是南柯一夢。
兩人經歷的一切,在夢醒後便回歸原點。
當他回到現實,就這麼屈就在未婚妻嬌美的繾綣柔情之下,而忘了原本追逐的自由?
彩雲漫天,轉眼天就要黑了,王海不得不上前打斷姊妹的談話。「四小姐,再不走會誤了時辰。」
水蘊星驀地回過神,語重心長道:「三姊你趕緊回去吧!入夜後港邊風大,可別受了風寒才是。」
「你別想太多,自己千萬要小心,知道嗎?」水蘊月撫著她的發,柔聲地交代著。
「成了、成了,別當了娘就當真成了婆婆媽媽,莫怪淨兒總要嫌你嘮叨!」既拋不開心頭千絲萬縷的情緒,她只得狠下心割捨。
水蘊月無奈地苦笑,戳了戳妹妹的額角,才轉身對王海道:「王師父,萬事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王海胸有成竹地朝她打了個手勢,另一頭指揮著船工做啟航前的準備。
水蘊月擰著眉,因擔心妹妹而頻頻回頭。
「你也要保重,乖乖的回家,小柱子別再帶著姊姊四處兜轉了,知道嗎?」心情再怎麼低落,水蘊星還是不忘吩咐著。
「知道了、知道了!」小柱子扶著水蘊月,有些好笑又好氣地朝她揮手喃著。「我瞧你和蘊月姊姊是半斤八兩,一樣嘮叨。」
水蘊星當然沒聽見小柱子的咕噥,看著他們下了船後,她斂去笑意,收回渙散的目光,語氣喑啞地對著王海道:「王師父拔錨啟航吧!辛苦你們了。」
「啟航!」王海大聲吆喝著,直至船工們整理完纜繩才分神看著她。
他自幾年前領過柏永韜進靈珠島並吃了閉門羹後,才摸清靈珠島附近的海域與氣候,遂成了頭一個不是島民、卻能順利進入島的人。
所以大家直接就稱他為航海奇人。
而認識水家豪氣颯爽的四姑娘更非一兩日,見她如此沮喪倒是頭一回。
感受到王海關切的目光,水蘊星淡淡地掀唇。「王師父,我沒事。」
他點了點頭,安慰地拍拍她的纖肩,眸光不變地道:「王師父知道你沒事。」
「那你做啥猛盯著我瞧?」她的語氣有難掩的惱。
「瞧你苦巴巴的一張臉,瞧得我的心都跟著苦了。」王海搔了搔頭,表情十分苦惱。
水蘊星努起唇,臉上的笑容略顯僵硬,根本掩飾不了心底的落寞。
「傻姑娘,船都已經啟航了,來!讓王師父教你唱歌。」
「我不要。」她別開臉,眼眶蓄著淚、喉間哽著酸,哪還有心情唱歌呢!
王海揉了揉她的發,不理會她的低落。「來、來,唱歌、唱歌!」
水蘊星搖搖頭,勉強地振了振精神。「王師父,我真的不想唱歌。」
「傻話!」他不由分說地領著她走向船頭,讓開闊的視野、船頭破浪前行的壯闊映入眼底。「不想說話就唱歌,開了口煩惱才會走,懂嗎?」
水蘊星望著王海,眸中有酸澀也有感動,她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逗她開心。
就在此刻,王海語重心長地開口。「其實我信得過阿然,雖然沒幾天相處,但我瞧得出他是真心喜愛你。」
一聽他提起朱胤然,水蘊星臉上血色褪盡,又紅了眼眶。「別提他好嗎?」
「怎麼能不提!你不知道他有多過分,仗著人高馬大、武功好,硬是從我這裏搶了條寶石手鏈,說是要送給心儀的姑娘……後來,也不知道送給誰了?」愈說他的語調愈是激亢地揚高著,根本就是故意在調侃水蘊星。
水蘊星愣了愣,想起了他送她的寶石鏈子,心更酸了。
是!寶石手鏈是在她這裏,但朱胤然心愛的姑娘不是她呀!
她抿著唇不發一語,而王海的聲音卻像海浪滔滔不絕地在耳邊繞。
「你也知道,我的武功不如他,自然打不過他,只得由著他去嘍!唉呀呀!說好說歹那也是我要送給心儀姑娘的心意呀!你說,我能不鬱悶嗎?所以你得陪我唱歌!」
她還沒點頭,王海已扯開了嗓,拉著她的手唱了起來。「海上兒郎悠得悠得,水裏浪裏溜得溜得……我的姑娘朝思暮想,念喲念喲,淚兒嘩啦、浪兒淘啦,隨著風兒串著相思轉啊轉啊……」
聽著他高亢的歌聲,水蘊星愈想愈沮喪、愈想愈心酸,心裏一緊,失了一向的勇氣與堅強,說不出的委屈全都化成眼淚,嘩啦啦地流出她的眼角,婉蜒成一道淚河,在盛夏的海風中悄悄蒸發了!
她真的是他心儀的姑娘嗎?
*** **** *** ** ***
朱胤然昏了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一醒來他發現自己整個人是倚在一隻華轎內,當他掀開窗簾,華燈初上的街景頓時落入眸光。
為何他會在此處?他深深吸口氣,仔細回想著,直到腦海蹦出容千襲催他喝下的那杯「離別茶」……
霍地,所有事在瞬間串連了起來,容千襲藉著與他見面的機會,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朱胤然回過神,轎外窸窣的耳語傳來,他手指按著緊鎖的眉心,氣運丹田,待內力於體內運行一周後才掀開轎簾闊步邁出。
「胤然大……哥!」容千襲似是未料及他會這麼快醒來,慌忙地瞪著侍女,驚愕地說不出話。
朱胤然面罩寒霜,吐出的語句字字挾著冷意。「我沒想到你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容千襲,你太令我失望了!」
容千襲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慌了陣腳。「胤然大哥你別氣……別氣!是王爺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帶你回王府!真的與我無關……」
「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懂?我根本不可能再回王府。」
他淡泊的眸光言明著無欲無求的堅定,那一瞬間容千襲才真正明白,朱胤然的話不假。
「但王爺、王爺要你回去……你怎麼能辜負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容千襲驚愕地眨著眼,他不帶半點情緒的聲音在耳畔嗡嗡作響。
「今日的事我不怪你,只希望你能早日想通,你想嫁的是我,還是『富貴榮華』。」朱胤然面無表情地看她,心裏再無牽絆。
容千襲看著他,像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似地難堪不已,踉蹌退了一步。
「小姐……」侍女見狀,連忙上前攙住她。
「你回去告訴我爹,我不會繼承王位。」語落,他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小姐!二世子走了,追是不追?」
容千襲愕然抬眸,所有情緒似乎在瞬間被抽空,垮下肩喃著。「就算追到了又如何?一切都完了、完了……」
女人的青春有多少年可以蹉跎,原以為她押對了寶,卻沒想到選中的竟是一隻不願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錦衣玉食、富貴榮華他不要,要的竟只是一片可以態意翱翔的自由天空?
她不懂呀!容千襲落下,一滴不甘的淚……
*** **** *** ** ***
不斷留意著時辰,朱胤然飛也似地奔至港口,腳步才定,未來得及喘息,目光便迅速梭巡著泊在港口的大船,心存著最後一絲冀望。
「不用看了,四姑娘的船早離開海甯港了。」
朱胤然定睛一瞧,這才發現說話的中年男子是白天幫忙搬運補給用品的碼頭工人。
「走……走多久了?」
「酉時出發,該有幾個時辰了。」
她……走了?即使早猜測到答案,但還是心存冀望,現下希望破滅,頓時朱胤然心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充塞在胸臆間——
他知道,一切都太遲了。
一陣蕭瑟的海風吹來,他定了定思緒,沉冷地問:「大叔,現下哪兒有船可以進靈珠島?」
碼頭工人一時為之語塞,好半晌才回過神道:「公子爺開玩笑吧!就算找遍整個海甯港也沒人敢進靈珠島。」
「此話怎講?」朱胤然疑惑地看著他,他耐著性子問。
「這靈珠島可是有妖島之稱,附近海域多變,常會發生船難,除了靈珠島的島民,根本沒人可以順利進島。」他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語氣十分凝重。
「這麼說,是聘不到船了?」他的盤算在瞬間崩坍,怎麼在他隨著王海聘船辦事時,沒聽他提過。
「如果是進靈珠島,咱兒給你打保證,准沒轍的。」
「有勞了。」朱胤然臉色平靜,心冷得徹底,仍不忘道謝。
他恍惚不知所覺地走回「郝鋪」,一至鋪子瞧見小柱子,連忙抓著他問:「小柱子,你有辦法可以回靈珠島,是不是?」
小柱子呆愣了半晌,原本欲開口罵人的話,卻見他十分沮喪的模樣,全哽在喉頭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小柱子,你一定知道怎麼回靈珠島,是不是?」朱胤然拽著小柱子的肩頭,激動而急切地問。
他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時半刻便能解決,他該沉著以對,偏偏一想起水蘊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他的心就好似被萬箭穿心般,沉痛地無法呼吸。
小柱子被他拽得眼冒金星,更被朱胤然氣急敗壞的焦慮模樣給駭住了,在他心裏,朱胤然一向沉著穩重又內斂,是與柏永韜一樣出色的男子。
「然大哥,對不起。」他垂下頭,不敢透露半點關於靈珠島的事。
得到小柱子的答案,朱胤然清朗的黑眸中充滿了迷惘,他壓了壓眉,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想辦法。
「既然都已經做了決定,還回來做什麼?」水蘊月由後堂走了出來,懶懶抬眉覷了他一眼,冷冷看著他眉宇間風塵僕僕的疲態。
朱胤然拉回神馳的心緒。「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三姊,星兒還好嗎?她……難過嗎?」
「你說呢?」水蘊月狠瞪了他一眼,眼泛愁光地道:「你該死!讓心儀的姑娘由白天等到晚上,你說她心會不痛、不難過嗎?」
雖然由客棧回來後妹妹什麼都沒說,但依著妹妹備受打擊的模樣她便知道,朱胤然惹她傷心了。
朱胤然聞言,思緒模糊了片刻,心頭受到了極大撼動地想殺了自己。「她……等了很久?」
「海上的風都不及你的行為讓人心寒。」水蘊月拼命的克制自己的情緒,自從與夫婿重逢後,心情再也沒如此激動過。
「對不起!三姊,事情脫出了我所能掌控的範圍。」似是壓抑了許久,朱胤然沉痛地問:「三姊,我想聘個師傅領我進靈珠島,你可以幫忙嗎?」
水蘊月愣了好一會兒才不疾不徐道:「我不明白你對咱們家星兒用了幾分的感情,假若這是星兒的決定,我尊重她。」
看見妹妹為他心酸、流淚,愛妹心切的水蘊月自知無法處在中立的立場幫他。
他蹙眉,聽懂了水蘊月話裏的意思。「小柱子那你能幫我嗎?」
小柱子吭也不吭一聲地垂下頭,不敢發表意見。再怎麼說是朱胤然讓水蘊星難過、傷心,自己絕不可能胳臂往外彎地幫他。
朱胤然斂下眉,暫態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瞧著他落寞的神情,水蘊月眸色微黯地冷冷開口。「朱公子,你知道嗎?靈珠島有一個傳說,傳說它是一座極具靈性的島——在我爹和我娘誤入靈珠島後,陸續留下的定居島民都是經由靈珠島所決定。與島無緣的人會在沒接近靈珠島前就落海溺斃,假若你真有心,就自己聘船入靈珠島,讓上天決定,你與星兒是否有緣。」
朱胤然篤定地看著她,語氣萬分堅定。「我知道我讓星兒傷心了,所以就算會失去性命,我也一定會到她的面前,解釋今天失約的一切原因。」
水蘊月看著他,深深歎了口氣,即便有再多的不滿,也全因他癡情萬分的眸光而消失的無影蹤。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請你自己備船進靈珠島吧!」她刻意冷漠地落下話,轉身離開。
他的決定讓小柱子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然大哥你別傻了,一般人是不可能順利進入靈珠島的。」
「事在人為,我相信我自己辦得到,更相信靈珠島會接受我。」
他的嗓音透著很深很深的疲憊,但其中的堅毅卻有著教人不容忽視的魄力。
小柱子兀自怔愣著,心裏因為幫他還是不幫而掙扎著。
*** **** *** ** ***
太陽從海平面升起,露出萬丈光芒,朱胤然杵在港口旁,依著先前跟著王海聘船、備糧的過程為這趙出海做準備。
他原本想租聘一般小型的三桅船,豈料老闆因為聽聞他要獨自駕船進靈珠島,於是委婉地請他將船買下。
原因不外乎只有一個,通常進靈珠島都是有去無回,船沒回來就算了,慘一點有些人甚至連命都丟了,於是乎海甯港附近的船家幾乎沒人敢做這賠本的生意。
因此朱胤然買下了一艘三桅船,做了孤注一擲的打算。
小柱子與水蘊月躲在暗處,悄悄地觀察朱胤然的一舉一動,看著他買船備糧準備著,似乎還真有那麼一回事,讓小柱子看得心驚膽顫。
「蘊月姊姊,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看來這小子是吃了秤陀鐵了心。」水蘊月掩飾心頭的震懾,搖了搖頭,幽幽歎氣。
「那……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吧!」遲疑了好半晌,他才出聲詢問。
水蘊月瞥向他,眸中儘是不解。
「我沒背叛蘊星姊姊哦!只是讓兩人有面對問題的機會。」小柱子拼命搖頭擺手,深怕水蘊月懷疑似地解釋著。
「假若他真的遇上船難死了,星兒也不會開心吧!」她咕噥著,心裏則盤算著該如何拿捏分寸。
「蘊月姊姊,我……可以嗎?」
「我管不著你,這是你的決定。」她撫了撫肚皮,發現肚裏的孩兒悄悄踢了她一腳,似乎在抗議著娘親的無情。
小柱子喜上眉梢地揚高語調。「這麼說是可以嘍?」
「都說了是你自己的決定,關我什麼事。」推了推他呆呆的臉輕啐,水蘊月索性來個相應不理。
他笑睨著水蘊月言不由衷的模樣,語重心長地開口。「我相信蘊星姊姊一定會感激我們的!」
*** **** *** ** ***
三桅船徐行在海上,漫天星燦的寧靜夜空伴著海浪衝擊船體,浪濤聲不斷充斥迴響在耳邊。
這是朱胤然頭一次出海,心裏除了雀躍外還夾雜著更多難解的心情。
「然大哥,天氣好像不太對。」小柱子赤腳踏在甲板上,沉重的語氣如同他踩出的聲響,教人難以忽略。
明月高掛,漫天星子直鋪天際,連拂面的海風也透著股溫煦的暢然,朱胤然撇過頭皺起眉,有些不解。「在海上這樣的天氣……不算好嗎?」
小柱子歎了口氣,莫可奈何道:「其實人們要說靈珠島是妖島真不為過,自從失去鎮島之珠後,島附近海域的天氣變化,真的教人捉摸不定。」
「你不應該隨我出航的。」他面不改色地微笑,笑容裏有一絲說不出的落寞。
小柱子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若真如三姊所言,這也是靈珠島對我的考驗,不是嗎?」朱胤然斂眉垂首,純厚的低嗓透著一絲自嘲。
小柱子聞言哈哈大笑地想攬著朱胤然的肩,做出海派的哥兒們舉動,偏偏朱胤然高他許多,迫得他只能仰著頭說話。「其實這一招是咱們唬外來人用的。」
朱胤然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開口。「什麼意思?」
「你只需記住,在靈珠島遇上暴風雨只有一招,謹記此點你就能安然進島。」
「還有竅門?」他揚眉,唇角揚起玩味的笑容。
小柱子點了點頭,豪爽道:「多做無益,棄船。」
「棄船?」朱胤然的眉攢得更深。「為何?」
「很多不知門道的人會拼命收帆、轉舵……與天鬥,可咱們可不同了,遇上太強的暴風雨只要往西泅泳,當然能潛多深就潛多深,進入海裏,你會發現海底自有一番與海面截然不同的景致。」
「我會記住的。」朱胤然站在甲板上,望著愈發清晰可見的靈珠島,他緊握著桅杆的掌已如實反映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星兒見到他會是什麼反應。
生氣?又或者其他?
他歎了口氣,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為著心儀的姑娘打亂了思緒。
小柱子見他浸淫在自己的思緒裏,識趣地回船艙等著迎接暴風雨。
第十章
神聖的大廳裏,半丈高的雕花檀木架上置著兩顆發出煢煢瑩光的珍珠,遠不及當年皓光四射的熾人光芒,由兩顆靈珠發出的燦光,卻更加突顯廳中黯然失色的沉闃。
「老天終有眼呀……」等了幾年,再見靈珠重回靈珠島,水謙和已分不清蕩漾在胸口的是喜或是悲。
「爹!」水蘊星偎在父親的懷裏,感動莫名地任淚水無聲地悄然滑落。
「乖女兒,爹代靈珠島的島民謝謝你,辛苦了!」攬著小女兒的肩,水謙和感動地啞了嗓,一雙經歷歲月風霜的手,安撫地落在她的纖背上。
「女兒不辛苦。」抹掉臉上的淚水,水蘊星漾開笑。
「都瘦了一圈還說不辛苦?」他捏了捏小女兒削尖的下巴,眉頭因為心疼而愈擰愈緊。
「真的不辛苦。」她吐了吐舌,嬌嗔著。「日後女兒會留在島上,讓爹養胖不就成了。」
「說什麼傻話!」水謙和睨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帶著寵溺與關心。「怎麼不回泉州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沒事!只是想留在靈珠島,想念島上的一切罷了。」
原本她是打算同朱胤然留在島上的……但事與願違呐!
水蘊星一思及此,心還是抑不住地泛著酸楚。
父代母職許多年,即使女兒們都長大了,一舉一動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真是這樣?」
「難不成爹不喜歡星兒留下來陪你?」水蘊星努起唇,投入父親的懷裏,摟著他的腰撒嬌。
自從靈珠島失珠後,四個女兒和孫子一一離開島,他有好一陣子無法適應身邊冷冷清清的日子。
女兒留下他固然開心,但她的幸福卻遠超過一切。
「傻丫頭,你留下來爹怎麼會不開心。」他撫著女兒的頰,語重心長地問:「倒是你,心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哪有什麼不開心的。」她低垂著眉眼咕噥著,不願父親為她擔心。
水謙和撚胡笑了笑,哪里不知道女兒不願讓他憂心的想法。「稍早前你三姊捎了只信鴿,信裏說了不少事……」
「三姊……她信裏說了什麼嗎?」她屏住呼吸,深怕三姊會向父親透露什麼不該說的事情。
細察著女兒的反應,水謙和一臉平靜地繼續開口。「沒說什麼,不過是些瑣碎的小事。」
水蘊星暗暗松了口氣,深怕心事就這麼坦露在父親面前。
「不過比較讓爹擔心的是,月兒說,有個癡情的男子,為了咱們家星兒飄洋過海來了。」
水蘊星瞠眼,扯著父親的袖口愕然問:「什麼?」
瞅著女兒,水謙和感慨萬分地歎了口氣。「原來咱們家星兒也有不想讓爹知道的女兒家心事。」
「爹呀!」她輕跺蓮足,無法再隱藏地坦露了心情。
水謙和不疾不徐地將信裏的內容重複了一遞。
水蘊星眼眶微熱,眼淚幾乎就要落下。「他怎麼可以獨自一人來靈珠島呢?他不知道這附近的海域有多危險嗎?」
這個混蛋!當初是他違背誓言重回舊情人的懷抱,現下又何必冒險來靈珠島尋她呢?
她不懂!不懂這可惡的男人心裏打著什麼鬼主意。
「孩子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他安撫著女兒慌亂的情緒。
「誰擔心他了?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呢!」她言不由衷地嚷著,咬著唇,淚水卻不爭氣地一滴滴落下。
心疼地握住女兒的手,水謙和卻露出笑容,心想說不準靈珠島又要辦喜事了!
不過希望這回可得歡歡喜喜落幕才成,別又像上一回替三女兒辦喜事一樣,惹了禍端,一擱就擱了好幾年。
水謙和搖了搖頭直歎,天下父母心呀!
*** **** *** ** ***
果真天有不測風雲,在小柱子的「金口」之下,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海風在片刻間急遽增強,勁風掀起濤天巨浪,幾乎就要將船淹沒。
雖然有小柱子領航,但他畢竟經驗還淺,在船即將靠近靈珠島之際,一場突然而至的風暴降臨了。
「然大哥,記住我所說的!」
風雨太大,小柱子的呼喝夾著疾風狂浪,瞬間沒入茫茫大海當中。
連喊了數回,他沒得到朱胤然的回應,只得下潛至安全的區域,直接泅泳回靈珠島。
另一邊,朱胤然在小柱子躍下海後沒多久也跟著跳下海,當三桅船悲慘地翻覆在茫茫深海當中,成了一堆廢木後,他唇邊亦拓出一抹淡笑。
唉!莫怪海甯港附近的船家沒人敢做靈珠島的生意,能躲過這詭譎天候之人或許寥寥無幾吧!
處在海流激蕩當中,朱胤然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靈珠島,奮力潛入深海處,遵循小柱子的提點,往西遊去。
*** **** *** ** ***
一夜狂風暴雨,豆大的雨點撲打在房外的芭蕉、芋葉上,似亂了譜的曲調,教人憂懼的心情更添了煩亂。
她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想他、不再愛他,卻因為三姊的家書亂了心緒。
水蘊星杵在窗前緊繃著臉,又是懊惱、又是擔心地被矛盾的心情折磨著。
好不容易雨歇天晴,躲在烏雲後的晨陽悄悄露臉,綻放暖了一地的金燦日陽。那湛藍的天空宛若剔透的水色琉璃,讓人瞧不出昨夜的風雨肆虐。
曙光才露,水蘊星就急忙踏出閨房,一出房門,父親慈藹的面容便落入眼底。
「這麼早上哪去?」
「我……到海邊走走。」水蘊星支吾著,清雅的面容透著一夜未眠的疲憊。
相較女兒的憔悴,水謙和反而顯得神采奕奕。「正巧,咱們父女倆一起去。」
她目光一沉,小心探問。「爹去海邊做什麼?又或者有什麼消息?」
「自失去鎮島靈珠後,這莫名的暴風雨總會不期然地發生,按島例是要四處巡視的。」他清了清嗓,思忖片刻又道:「對了,倒是小柱子回來了。」
水蘊星眨了眨眼,一臉困惑地問:「小柱子?他……他怎麼會回來?」
「他說他與朱公子坐同一艘船一起回來的。」
直直瞅著父親,水蘊星震了震。「那……意思是?」
「禍福難論,過不過得了這場災厄,端看他個人的造化。」水謙和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溫聲道。
她呆愣了好一會兒,表情淒然地顫聲道:「爹……星兒不想他死呀!」
水謙和見狀安慰道:「放心!你留下來安心歇著,若真有他的消息,爹會派人通知你的。」
她搖搖頭,淚水無意識的溢出眼眶,堅決道:「不!我不要休息,就算他真的慘遭不幸,我也要尋回他!」
她轉身飛快地奪門而出,腦中飛轉的念頭是——
朱胤然你這混蛋,你若真就這麼走了,我會恨死你、恨得讓你上不了西天、下不了地獄!
*** **** *** ** ***
佇在小碼頭,水蘊星再一次嘗到等不到人的心酸苦楚。
她一早繞著島週邊走了一圈,海邊除了被狂風掃落的殘枝、落葉,還有幾片被浪擊打上岸的船板、桅木外,其餘什麼都沒有。
轉眼間半天又這麼過去了,水蘊星把玩著聽說是朱胤然由王海那邊搶過來的手鏈,忍不住傻傻地又哭又笑。
她還真看不出來,像朱胤然這麼溫文爾雅的人也會做出這種事,就像當日為了救她脫離險境,迫使他不得不使出暗器般,好像所有的壞事都是為了她一樣。
她歎了口氣,既是如此,他怎麼可以投入別的姑娘懷裏呢?
她一氣之下,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讓那嬌橫的身影打得更亂,倏地揚臂把他送的手鏈往前拋擲,一邊吼道:「朱胤然,你混蛋、混蛋!」
「姑娘精神似乎挺好的。」
一抹虛浮的笑聲落入耳底,水蘊星猛然旋身,心底的哀愁一發不可收拾地怒泄而出。「關你什麼事,這是——」
當水蘊星眼底映入一抹高大的人影時,她的呼吸驟然停住,眸光直直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男子面色蒼白、腳步虛浮,想必是費盡一番折騰才順利上岸。
他那一頭未束理的亂髮披在身後、破爛的上衣掩不住結實體魄,露出了大片胸膛……
一看見他,水蘊星渾身血液沸騰似地,幾乎無法思考。
即便落魄如此,他還是英挺迫人!
「想來我是通過靈珠島的考驗,又或者這一切……只是幻覺?」朱胤然在看見水蘊星清雅的面容後,失神地扯了扯**,喃喃自語著。
他運氣不好,雖然順利躲過暴風雨,卻在上岸前一刻被珊瑚礁給劃傷了腳,流了多少血他不清楚,只知道他在恍惚中仍堅持著——要見水蘊星!
「不、不是幻覺……」她移動著步履,內心驚喜欲狂。
朱胤然揚了揚眉,縱使思緒渾沌,還是擠出腦中一直盤旋的話。「星兒,對不起!」
他的話似一劑靈藥,瞬即掃去她心中所有的難過與憂心。
看著他俊朗的眉目、深邃的黑眸與熟悉的俊顏,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地怔愣著。
「星兒、星兒……」他輕喚,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驀地倒地不起。
水蘊星飛也似地張臂抱著他,淚如雨下。「我原諒你了!」
安心地合上眼,朱胤然的氣息短促地落在她的頸邊,成了無語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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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這公子身強體壯,好好休養個三五天就成了,比較嚴重的是大腿上的傷,口子不小,得好生照料著。」
島上的大夫姓言,是前年才來的,年輕英俊又醫術高明,是島上許多姑娘傾心的物件。
「有勞大夫。」水蘊星將藥箱遞給他,隱約察覺到他眸中不尋常的愛戀,倏地飛快地別開眼,下意識坐回床畔,緊緊握著心愛男子的手。
大夫瞧著她緊張的神情,抑不住搖搖頭笑了笑。「這藥方我留下,晚些你再差人過來藥堂取藥。」
「好。」她微微頷首,拙著床上男子的手不自覺加了幾分力道。
「那不叨擾了。」他識趣退出,早看出姑娘心有所屬。
待大夫的身影漸遠,水蘊星才暗暗松了口氣。
「四姑娘,我的手要被你擰斷了。」
調侃的話語傳來,水蘊星回過眸才發現朱胤然早已睜眼,不知凝睇了她多久。
水蘊星眨了眨眼,連忙放開手驚呼。「你醒了?」
「還瞧見別的男人覬覦我家娘子的神情。」他俊眸微眯,刻意加重了「覬覦」兩字。
水蘊星怔怔地覷著他,萬般柔情在瞬間被心頭一把火迅速燃盡。「你腦子定是讓海水給浸壞了,誰、誰是你娘子?」
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朱胤然不以為意地抬起手,輕輕撫著她如凝脂般的雪膚歎道:「星兒,你還在生我的氣,對吧?」
「沒有!」水蘊星別過臉,知道他精神好了些後,新仇舊恨跟著漫上心頭。
他低眸斂眉,若不是親眼看見她為他憂心的神情,他或許會以為這一切只是出於他的想像。
「我知道你生氣,也知道你絕對有資格恨我,但不要氣太久,好嗎?」
他放低姿態柔聲哄道,溫柔的嗓音似絲般縫蜷纏入她的心口,讓她內心強烈的掙扎,對他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
「星兒!」
「我氣!怎能不氣,我恨死你、討厭你!永遠永遠都不理你!」她嚷著,理智盡失地掄起拳頭,以所有的氣力槌打著他結實的胸膛。
朱胤然瞧著她生氣的模樣,在她眼底探見她眸中深不可測的情意,一顆懸蕩不安的心終於落了地。
「沒關係,只要你心裏還有我便成了。」他輕扯唇,縱容她恣意地發洩情緒。
許是喊累、哭累也打累了,她趴在他的身上,眼淚如珍珠般、一顆一顆落在他的胸口上。
「你怎麼可以騙我、怎麼可以吻她、抱她、怎麼可以讓我等你、怎麼可以讓我這麼傷心難過!」淚水夾著委屈、怒意,讓她的話語無倫次、亂七八糟地揉成了一團,卻更加深朱胤然心裏的愧疚。
張臂抱著水蘊星柔軟的嬌軀,朱胤然沉聲開口。「我道歉,因為千襲的任性讓你受了傷。」
他捧著她的臉,讓她清清楚楚看見了他眸底濃烈的深情。「我不管你信不信,當時千襲為了讓我回到王府,她下藥迷昏了我……」
「你說……她下藥?」抬起淚眼,水蘊星不可置信地瞅著他。
「我醒來後立刻就跑到港口,偏偏事與願違,我錯過了你!後來三姊很生氣,告訴我關於靈珠島的傳說。」
「傳說?」
他扯開笑容,黝黑的眸子裏有著莫可奈何的笑。「她說靈珠島具靈性,會挑選住進島的人,假如我和你有緣,我便會順利進入靈珠島。」
她屏住呼吸,怔怔地望著他。「所以……所以你會才同小柱子一起駕船回靈珠島?」
他深深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並不打算把小柱子傳授與他的絕招說出,現下的狀況,得使點伎倆才能抱得美人歸!
壓下心頭不顧一切想將她擁入懷裏的衝動,朱胤然扯開蒼白的唇苦笑。「這一趟,走得還挺辛苦的……」
水蘊星聞言,被他的努力和愛意深深撼動,笑意逐漸染上了她的面龐,點亮了她水燦的眸子。
他雙手輕柔地摩挲著她清雅美麗的臉龐,小心翼翼地蹙眉問:「那……你會原諒我嗎?」
「一點點。」她甜甜地笑了。
「一點點?什麼一點點。」他蹙眉深思,雙眸隱含著不解。
她擰著他挺直的鼻樑,不疾不徐地抿著唇淺笑。「就先原諒你一點點嘍!」
「那得等多久才會氣消?」朱胤然暫態呆愣住。
「就看你的表現。」
水蘊星話才落,朱胤然眼中閃爍著狡黠,一個使勁,水蘊星便被他帶入懷裏,霸氣地奪去她甜美的吐息。
「你!」她瞠著眼,未料及他的突襲。
「是你說要看表現的。」他竊笑著,深深吻上她的唇,深深陷入澎湃的激情當中。
「唔、唔……不是……」水蘊星詫異的低呼,胸口隱隱被撩起的悸動,隨著窗外飄零的秋葉,緩緩下墜……
*** **** *** ** ***
兩個月後
靈珠島不同于朱胤然在中原所見的名山大川,島上綠意蓊郁、清泉潺湲、水源充沛,景色幽麗地讓人驚豔不斷。
此刻時節正進入初秋,綠意中間雜著幾抹黃,相信深秋後必會染上一片丹紅。
水蘊星爬上了樹,穩穩地坐在粗枝橙上,兩隻腳在空中輕輕晃蕩著,邊嚷道:「哇!我終於回來了!」
即便山光水色綺麗迷人,卻遠不及水蘊星帶給他的震撼,回到靈珠島的她素淨如昔,清新柔美得好似個無邪的少女。
朱胤然常常恍然不覺地,便這麼被她吸引、迷惑著。
「胤然大哥,快上來呀!這裏視野開闊,可以看遍靈珠島的山光水色哦!」她大方地挪了個位置,揚手喚著。
「你爬樹的功夫挺不錯的。」朱胤然仰首望著她俐落的身影,歎為觀止地直想拍手叫好。
「這當然,這裏是我家、我的島,我自然比誰都熟悉。」她朱唇漾著笑,銀鈴笑聲穿過蔥綠林木,化成了股風,包圍在他的身旁。
朱胤然看著她,心裏感慨萬分。
他如願得到了他所渴望的自由,與心愛的姑娘來到靈珠島後沒多久,他便收到水蘊月由泉州捎來的消息。
因為他棄位、三弟出府尋珠後失了蹤,所以大哥順利繼承了王位。
一場關於王府的權勢鬥爭因此蒼涼落幕……後續發展如何他已無心探知,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已全然自在地回歸純樸。
「我話都說完了,你還愣在那邊做什麼?」發現他愣在樹下,水蘊星出聲拉回了他神游的思緒。
朱胤然回神,倏地提氣翻身躍上枝頭,穩穩地坐在她身旁。
水蘊星見狀,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嚷著。「你作弊,不可以用輕功!」
「你又沒說!」朱胤然挑眉,沒好氣地反問:「樹下也沒立不能用輕功上樹的規矩啊?」
她愣了愣。「是這樣沒錯,但……」
她話都還沒說完,朱胤然便攔腰將她抱起,讓她坐在他的腿上,緊緊地擁住她柔軟的嬌軀。
「又要抱抱?」她瞅著他,眼中透出嬌羞的神情。
「不行嗎?」唯有抱著她,他才能感覺到生命的圓滿。
水蘊星驀地笑了,將臉貼在他心口,細聲說著:「這樣的日子挺快樂的,不是嗎?」
在島上自給自足,過著似閑雲野鶴般的平淡日子,這是屬於他們的人生呀!
他扯了扯唇,貼著她的額,感覺彼此的氣息深刻而長久地繾綣,如同他們的心已緊纏住彼此,再也不分開。
尾聲
為了水蘊星與朱胤然的親事,才剛坐完月子的水蘊月偕著夫婿與一兒一女回到了靈珠島。
遵循當年幫三女兒辦的婚禮,水謙和命人在島的西邊小屋附近的海灘架了長桌,圍著營火,有張嬤嬤釀的好酒、李大叔拿手的好廚藝和大家七手八腳摘的水果,全都擺在長桌上任人取用。
島主一聲令下,島民徹夜唱歌跳舞,慶祝這天大的喜事。
一整天在繁文縟節的折騰下,兩人一時興起,在拜完堂後沒多久便直接溜到島西的崖邊共用親密時刻。
遠離熱絡喧鬧的氛圍,他們在崖邊共賞月色。
「三姊找不到人,一定會氣壞了。」
「誰讓你這麼急,連交杯酒都來不及喝、鳳冠也來不及拿下。」朱胤然寵溺地摘下她的鳳冠,讓她枕在自己懷裏,啼笑皆非地歎道。
水蘊星悶悶地低喃。「你不覺得一整天下來悶死人了嗎?況且你不也拎了一壇酒,交杯酒什麼時候喝都可以,不是嗎?」
他擰了擰眉,沒好氣地開口。「何止交『杯』酒,是交『壇』酒了!」
這陣子下來,水蘊星怕是已經被他帶壞了,他愛四處遊歷、她率性灑脫,兩個人就這麼快樂地依他們所愛的方式愜意過日子。
水蘊星唇邊染笑,纖肩因為止不住的笑微微顫動著,片刻過後她輕歎出聲。
「怎麼歎氣了?」
月光落在海面,灑落一整個海面的碎銀燦光與天上潔亮的星子相互輝映著,這樣美的景色,讓她快樂的心窩又填進了淡淡的愁緒。
「這樣的月色讓我懷念起大姐的白玉笛,以前我們偶爾會在島西的小屋過夜,只要月亮一出來,大姐就喜歡伴著月色吹笛……」
關於水蘊星兩個姊姊為了尋靈珠而失蹤的事他也知道,安慰地摟著妻子,他喃道:「你不是說過,三姊曾求過姮娥女神佑我靈珠島及島上簽文詩之事嗎?」
她微微頷首,已瞭解他話中之意。
「想必你其他兩個姊姊必會像我們一樣,將靈珠帶回靈珠島,並帶回她們的相公。」他沉靜凝視著她,語氣有說不出的堅定。
水蘊星思及此,心口發熱地與他交頸相偎,感激上蒼的安排。
「走!咱們去海邊走走!」
「什麼?」水蘊星蹙起眉,一臉錯愕。
「今天是咱們的大喜之日,不該這麼沉重。」他握住妻子軟白的柔荑,瀟灑狂妄地揚眉。
她眉心一蹙,有幾分躊躇。「還是得回去把這一身衣裳換掉,滿身累贅,濕了更麻煩。」
朱胤然不容置喙地抱著她,足尖輕點,眨眼間已來到他方才所說的地方。
腳一落地,淺浪擊來,直接打濕了兩人的衣擺。
兩人相視一笑,想法不言而喻。
朱胤然邪邪勾唇,替妻子脫去紅色繡鞋,抱著她逐浪。
當浪一襲來,水蘊星忍不住拎高裙擺尖叫著。「海水很冷!」
笑聲掩過浪聲,那畫面卻讓前來尋人的水蘊月頭痛不已。
在兩人皆把對方潑得一身濕時,水蘊月揚高的怒嗓打破了他們玩得正開心的情緒。
「我的老天爺!」水蘊月又驚又怒,頭痛地撐額低叫著。「水蘊星,你今天是新娘耶!」
「就由著他們吧!大喜之日有著屬於他們的狂放率性也挺好的。」柏永韜攬著愛妻的肩,沉穩地低笑出聲。
水蘊星俏皮地吐了吐舌,她直接躲在夫婿的身後,賴皮地道:「是胤然大哥的錯,不關我的事。」
「這下可好了,你們一身濕,接下來的程式要怎麼辦?」水蘊月插著腰,簡直被這對玩心過重的新人給氣得不知該說什麼。
「直接跳過嘍!」水蘊星爽快地開口。
「這怎麼成!」水蘊月沒好氣地嚷著。
「當然不行!」朱胤然抗議地出了聲。
水蘊星狐疑地看著兩人,抑不住輕笑。「怎麼這會兒你又和三姊同一個鼻孔出氣了?小心姊夫拆了你的骨頭。」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水蘊月已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對、對,三姊教訓的是。」朱胤然誠懇地介面,旋即附在妻子的耳畔低語,堅持地重申。「春宵一刻值千金,什麼都可以跳過,就這個不能省略!」
水蘊星聞言,一張俏臉羞得漫上紅霞,她直槌著他道:「你、你不正經!我偏不、偏要略過這一項!」
「我是你的相公、你的官人!」朱胤然擰眉,不悅地宣示。「你怎麼可以不聽我的!」
「哼!」水蘊星抬起下顎,偏是不甩他,往火光躍動的方向走。「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我當然要和小柱子和淨兒跳舞、喝酒直到天亮!」
「小柱子?你怎麼可以找小柱子?要跳舞、要喝酒只能跟我!」
水蘊月微惱地睨著妹妹率性胡鬧、妹夫捧醋狂飲的模樣,真不知該說什麼。
月正圓,潤白的月光映出兩道幸福的甜蜜儷影。
隱隱約約在海的另一處,白玉笛清潤的曲調,隨著海風悠悠傳來……
【全書完】
水蘊月與柏永韜的故事,請見”娘親我最大”
水蘊霞與司空禹的故事,請見”懸賞相公”
水蘊曦與夜絕影的故事,請見”計偷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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