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11
那天，在走廊上遇見老師，老師主動地問我有沒有幾分鐘的時間，嘿！這其實是很少見呢，通常都是我們衝去老師的辦公室，先問，你有沒有幾分鐘的時間，然後管他們有沒有時間，一屁股就坐進他們的辦公室，然後開始把問題源源不絕地拋出。今天，換到老師問我有沒有時間，這倒是新鮮。看了看自己的錶，還有十分鐘才要跟另一個老師meeting，所以啊，我就說，有啊，我大概還有十分鐘，夠嗎？
夠跩吧！其實，心裡大概猜到老師要跟我談什麼，她可能要跟我談談我交上去的計畫書，記得嗎，就是我們上個星期提到的那一篇十頁的計畫書。雖然不知道她想要跟我談些什麼具體內容，但是，總要在心裡揣測一個大致的方向，至少，好有個準備知道該怎麼跟老師互動，對吧！
果不期然，一坐定，老師劈頭就問我一句，Andie，有人幫你寫計畫書嗎？
啥？妳講啥？問有沒有人幫我寫計畫書？老師妳這是隱射我抄襲人家的計畫還是怎樣？妳不相信那樣既有創意又可行的計畫書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嗎？啥？我當然不會這樣馬上就回應，唉，你們要知道，想要這樣快速回應老師，也得英文程度到達一個水準，才可以不加思索地將自己的防衛措詞一股腦地丟還給她，對吧！所以啊，我只是瞪大了眼睛，猛搖著頭，堅決地說，No！No one help me for this proposal. I did it all by myself.
老師想也沒想的就繼續說，「我想也是呢！因為It’s a little difficult for me to understand you in this proposal. Do you consider to find someone else to help you in your writing？」哇哩咧！啊老師是給她看不懂喔！看不懂我的計畫書在寫什麼，那就直接說看不懂就好囉嘛！幹嘛拐個彎先問我有沒有人幫我寫計畫書？害我自己偷偷高興一下，以為老師喜歡我的計畫書，而且如果我的英文夠好，如果我的個性更衝動些，那，場面就會很難看耶！第一次，謝謝天，我的英文沒那樣好到可以去跟人家吵架……
從老師手裡接過她好心幫我找到的有關協助學生寫作的相關資源，然後跟她道謝出了辦公室之後，哭笑不得的臉上突然冒出了一個問號，我是寧願她誤會我有人幫我寫計畫書多些（表示這樣的計畫書超出她對一般學生的預期），還是寧願她深信不疑這整篇計畫書是我自己寫的多些？唉，或許，我寧願她誤會我找槍手幫我寫計畫書，而不是她的好心幫我找人增進我的英文寫作能力吧！
唉唉唉唉，就像是我同一個辦公室的來自非洲的黑人媽媽常常抱怨的：這真是個不公平的國家！他們應該用我們的語言來衡量我們的學術能力！啊，是啊是啊！可是呢，今天在人家的屋簷下，他們只能用他們家的標準來衡量妳的能力，有志氣的話，就用他們的標準來證明妳的確有那兩把刷子，不然，人家大可以回妳說，那對不起，因為我們不懂妳在說什麼，所以請回妳們家去用妳們家的語言來證明妳的能力給妳們家的人自己看，我們就是看不懂，聽不懂，也不見得想懂，嘿嘿，這就是美國，怎樣？
老實說，很多歐洲人就是氣美國這一點，自我中心的霸道！不過，唉，在人家家裡面，我們能說什麼？碰到那種會多幫我們想一想，多體諒一些的人，往往，就讓我感激涕零。所以儘管說老師明白指出了我的英文不具備學術能力，但至少，她還主動幫我找出資源在哪裡，讓我可以有機會去用他們的標準證明我的能力給他們看，對吧！至少，對她來說，增進我的學術英文寫作能力，絕對比教會她看懂中文，然後可以用中文了解我的學術能力還要來得簡單且實際得多。在這一點上，我們也可以把老師要我去找作文家教當作是一種恭維啦！
今天，輪到同學們對我的研究計畫提出回饋囉！基本上，呵，他們喜歡我的點子，不過呢，那些個點子，老師說行不通啦！她承認，很多想法非常有創意，像是呢，利用Iowa三個州立大學的資源，提供在半年內即將結婚的couples免費或低價的婚前諮商，如果他們需要付費的（通常要付多少錢得視所得而定），等到他們完成我們所有的sessions和回答完我們所有的問卷，他們就可以得到rebate，就是現金回饋，還有婚姻治療的折價券。Rebate在美國的一般市場非常常見，你只要買什麼東西，然後把購買證明寄回去，他們就會寄支票給你，有點像是打折，但是這樣的折扣是在你買了之後，才再把錢退回給你。
這樣一方面，我們不用再提供額外的訓練給治療師，因為這些學校已經有了他們自己的治療師，以及完善的督導系統。另外一方面，我們不需要再購買儀器設備，像是錄影機，錄影帶之類的，因為這些學校都有了這些儀器設備。我們需要做的，只是讓想參加婚前諮商的人知道這個訊息，然後來參加，參加完之後，請他們填評量表，六個月之後，再填一次，看看婚前諮商的作用（提昇溝通技巧，增進婚姻滿意度）是不是可以延續到六個月之後，然後，再六個月，再填第二次，看看一年之後的狀況。就這樣，我們可以透過量化的自我評量知道婚前諮商的效果。另一方面，我們可以透過錄影帶，了解什麼樣的治療取向適合哪一類型的個案，而這樣的質性的龐大資料，更可以成為我們未來研究的基礎。還不只這樣，那些之後使用折價券來參加婚姻治療的人，我們可以繼續追蹤他們的婚姻狀況，成為更後來的研究基礎。
很理想吧！可是，老師說，不行！
老師說，我的計畫給同學們一個很好的示範，那就是呢，我們可以天馬行空地去想像那美好的狀況，但是要記得符合現實環境。老師要我戴上研究者的帽子，而不是治療師的帽子。假設我是那個管錢的人（其實不用想像，我就曾經是那控管政府經費的人），我為什麼要給錢給這個計畫？
我說，從這個計畫我們可以知道婚前諮商是不是可以有效地提昇婚姻滿意度，進而杜絕可能的家庭暴力的產生。因為研究顯示，許多的家庭暴力發生是因為充滿敵意的口語衝突次數頻繁，不同的角色期待等因素，透過婚前諮商，我們可以增進雙方的溝通技巧，降低衝突次數，進而減少家庭暴力的發生。另一方面，降低家庭衝突，也可以避免暴力的代間循環。
老師說啦！已經有一堆的研究證明，婚前諮商可以有效地增進婚姻滿意度，那我們要妳這個計畫幹嘛？妳的計畫有比較特別嗎？
Well，我有錄影帶啊！我可以知道哪些是有效的，那些是無效甚至有害的治療模式。
「Okay，可是這些我們也都知道了啊！」
「Really? I have no idea about it！」
「Me either.」「Same here！」（有同學出來幫腔啦！）
其實我心裡不免犯嘀咕，唉，老師對這所有前面我花了一大堆功夫想知道的部分都知道，也知道我要寫這個計畫，怎麼不事先跟我說一聲啊？也知道我對這裡的狀況不是那樣熟悉的嘛！（關係可能沒有打好，這次回家得好好想想要買什麼禮物送她……）
Hun，那好，妳說你們美國人都知道婚前治療有助於提昇婚姻滿意度，而且還已經知道特別的模式是有效的，甚至研究已經滿山滿谷，好吧，那，我把研究搬回台灣做可以吧！台灣沒那樣多關於這方面的研究，地域不同，效果就不一定能夠預料了！這樣可以了嗎？我申請台灣的研究經費！（最後只好使出賴皮招）
在全班大笑聲中，老師說出她想要我做的。她要我用特別的模式，針對高危險群做研究，再一次，她強調，要我戴上研究者的帽子，我現在，不是治療師，我是研究者。以前的研究顯示，那特別的婚前治療模式針對一般的個案，可以顯著地提昇他們的婚姻滿意度，但從來沒人想到那可以降低家庭暴力的發生，至少，沒人做過類似的連結與研究，所以，我的研究的特別之處會在：為了預防家庭暴力的代間循環，針對家庭暴力高危險群，像是曾經是受虐者，目睹暴力兒童，年輕夫妻或是在青少年時期有偏差行為的人，提供婚前諮商的服務，看那特別的治療模式對這群人是否同樣有效，然後再看提昇的婚姻滿意度之後，是否可以降低暴力的發生。
然後，團體治療，是她建議的方法，因為省錢。我問她啦，我的方法根本不花錢的啊，為什麼不可行咧？她說，個案們來參加研究，我們還得給他們錢，因為他們提供我們所需要的資料……
唉唉唉唉， 想像一下我有多沮喪吧！我們提供治療，不收錢，用Rebate來保住我們研究對象的不流失，然後還給折價券，這樣還不夠，竟要給他們錢？謝謝他們來接受治療？Hun hun，說實在話，我開始搞不懂美國這個社會了！
然而，經過這次的討論，心裡頭，有股意念，油然而起。我的計畫真的是不可行的計畫？還是因為老師沒辦法充分理解我想表達的部分（因為看懂我的文章對她來說有困難）？或是不符合老師所期待的模式？我知道自己短時間之內，沒有辦法去將這個研究案付諸實現，因為拿到學位，會優先於這個研究計畫。而照目前的狀況來看，使用既有的資料來分析解釋會比自己蒐集這樣的資料還要來得切合實際。但是，隱隱約約，總覺得，我原始的計畫並不一定是那樣的不可行，或許還有些地方需要修正，也或許，我是戴著台灣的帽子來看美國的狀況，但是，總有一天，我想，我可以試試看這樣的計畫，丟去任何一個提供相關研究經費的地方，來看看，我們是不是真的只是天馬行空的理想派，或許，在某個委員會中，會有某些個委員，在他或她的曾經，也有過這樣創意十足的經驗，或許，他們，會同意讓我們來試試看，這樣的研究，能不能，付諸實現……總有那麼一天，我們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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