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就是一次笑八個哈 好好權衡自己特有的性格特徵，對它們加以適當的調整，以及不要設法使自己也具有其他人的性格特徵，乃是每一個人的責任。因為一個人的性格越是獨特，它就越適合於他。 ---《Gold Sayings of Cicero》,Marcus Tullius Cicero

251愛的鼓勵 4訂閱站台

今年聽音樂發生在我身上最其妙的事情，我想是對波里尼的平均律第一部改觀。

幾年前剛買這張專輯時，波里尼很多的泛音和踏瓣令我一頭霧水，聽完一兩次便束之高閣，一放數年。
今年某段時間想聽巴哈，突然看到波里尼的平均律，便好奇現在聽來感覺如何，結果覺得真是太棒了。
那些泛音和踏瓣還是不太習慣，有些段落或許也速度太快、觸鍵過於輕巧，對比是否要那麼強烈，都可以再深究，
不過那並不是重點，畢竟音樂也是有表象，而表象是演奏者的獨特選擇，何以致之和起心動念無法得知。
扣除掉這些，重點是他的音樂有深度、質感好，並且高度穩定，這些無一不是歲月累積而來。

昨天跟朋友討論一位有天份的朋友P。

P是很有天分的視覺藝術家，年紀輕輕就拿下國際大獎，過程實屬不易。
可是當他回台灣發展時，不知是否環境過於有安全感，他花很多時間思考創作的路數、主題，花很多時間看影像，卻沒再看他動筆了。我並不理解，但是藝術家總有藝術家習性，並無置喙之餘地。

我對於視覺藝術相當遲緩，思想也很老舊，總是覺得欠缺靈感的不二法門，莫過於重新把自己推到前線去感知環境，永遠是back to basic，所以想要突破時，如果是我，我會把自己退一步，把自己重新暴露在各種環境下，重新刺激感官，重新開始累積新的靈感，某個程度上或許可說我並不很相信眼睛所見的東西。

會這麼認為，無非是因為，在長年聽音樂、閱讀的過程裡，我真的相信，所有檯面上的A咖都是天才，除此之外，他們也絕對有過人的努力、紀律和毅力；不然所有的技巧、手法全都在學習後十年內學完，並且超強卓越，那請問接下來的歲月要幹嘛？難道等著退步嗎？要求自己持續待在某個已經到頂的領域裡，如果不是自發性的努力、紀律和毅力，怎可能突破那層玻璃天花板？這過程哪有幸福美滿的呢？從未聽過一個創作者說創作的過程是享受，每個都是痛苦和忍受。

最近讀了村上春樹的《村上朝日堂嗨荷》，其中有篇名叫「錢德勒方式」的文章。Raymond Chandller是美國一位老偵探小說家，也是村上最喜愛的作家之一，所謂「錢德勒方式」，指的是錢德勒的寫作習慣，他每天要求自己坐在書桌前兩個小時，不管寫不寫得出來，在這兩小時內就是坐在書桌前不做任何事情，不聽音樂、不看書、不畫畫，甚麼都不做，就是乖乖地坐在那裏傻等；等甚麼呢？按照村上的說法，等著可以動筆的靈感重新繞回來的時刻，所以要好好待在那裏。村上春樹認同這個方式，他也照表操課。

村上將「錢德勒方式」執行地更為徹底。他的習慣--尤其是寫作長篇小說時，是每天早上四五點起床，接著慢跑兩個小時，吃早餐，然後七八點鐘左右開始坐在書桌前寫作，持續七或八個小時之後結束，之後不做任何寫作相關的事情；在寫作的七或八個小時中間，無論能寫多少甚至寫不出來，他都會乖乖地待在那裡。為維持長琪寫作的體力和精神的質感，他必須不停地操練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的體力能夠支持長時間的耗能的腦力工作，這也是他為何跑馬拉松的原因；對他而言，馬拉松和寫長篇小說是兩條互為幫補的平行線，縱然肉體和腦力一為具體一為抽象，實則一體兩面。

質感沒有捷徑，絕對是具體過程的產物，而不是純靠思考所得。
不過這當然也是我一己之私的念頭，每個人對於努力的定義不同，或許當真有人認為坐在書桌前憑空發想，上上網找資料，把所有能google到的東西全都整理出來，這就叫做努力。

P當年出國讀書前其實是台灣教育制度的法外之徒，也就是不會讀書考試、很會畫畫的學生，可惜體制容不下他，挫傷他的自信和安全感，幸運的是，最終出國後的美術教育釋放了他的潛能，讓他重新擁有籌碼，得以回台灣重新出發。回來之後，他對台灣的教育體制和教育內容多所批判，覺得學校教育扼殺了創意，與他相處至今，聽他發表種種不滿言論，我忝為台灣這套相當可議的升學制度的贏家、既得利益者，也因為身為贏家而擁有內在的自信和外在肯定，卻也很能理解他心情裡的失落、埋怨和不平。只是在理解之餘，我也得說，我和周圍這群忝為制度贏家的朋友們，或許學校教育的確扼殺我們的創意和膽量，但是我們學會並懂得過程和努力的可貴，因為任何質感，包括生命的質感，如果你有點要求的話，絕對是具體過程的產物，不是靠突然爆發的力道。

當我重聽波里尼平均律，重新體認到一位鋼琴家的質感。

所以現在的心情成為非常期待波里尼發平均律第二部，想想跟當年的感受，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