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NSO開季音樂會，非常好，他們又往前邁進一大步了；坐在台下聽著聽著覺得很感動。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我經歷LSO或LPO的次數應該多過NSO，直到上周五我才發覺這兩個團對我有何不同：我從沒在意過LSO或LPO是否長進，倫敦愛樂、倫敦交響有沒有進步我沒有感覺、不干我事，我哈的是客席指揮和獨奏家；但是我在意NSO有沒有進步。這真應了一句俗話：癩痢頭的兒子自己的好。
開季音樂會的曲目包括：1. Ligeti's Romania Suites; 2. Khachaturian's Violin Concerto No.3; 3. Prokofiev's Romeo and Juliet Suites. 從一開始，樂團的絃樂就讓我吃一驚，羅馬尼亞組曲是個側重絃樂編製的曲目，整體聽來比上回更均衡，同時又更精力旺盛(stamina)一些。還有一致感也提升，不再有從前那種有人偷跑、有人來不及的紛亂狀況。
到R & J的時候，我覺得童館這回也比上次進步許多，至少在聲音的質地上有相對穩定的表現，沒有破生或者中氣不足，與絃樂的搭配也明顯地有抗衡、有存在感，我覺得很棒。唯獨美中不足的是，好吧，我承認我很挑剔，管樂的聲音如果在吹出聲音的當口可以再修飾地圓潤些，讓聲音比較像滑進舞池的模樣，盡量避免平地一聲雷的突兀感，那就更完美了。無論如何，上周五這個團實在很棒，我感覺他們也有登上A咖古典音樂之都的分量了。
NSO的進步，指揮呂紹嘉花費十分多的心血。雖然無從得知他的領導風格，僅略耳聞團員被操練很深，若僅以旁觀者角度觀之，他用曲目的多元性刺激樂團的可能，操練團員的神經和肌肉，同時注入比以往更個性化的觀點和詮釋，我覺得他有think out of box，也比以往歷屆指揮在詮釋上更有音樂主張，不是只是控制音樂大小聲、很直覺式地演奏而已，跳脫出以往表現的框架，為NSO塑造了有感的性格。反過來看，我想團員應該也對呂紹嘉相對佩服，至少他們的表現意味著他們願意被改變，而實際上也改變了；這份改變與進部反映出NSO團隊的凝聚力與方向感，相當難得；有團如此，我深感驕傲。
當我走出座位到大廳時，看到NSO募款的看板，我有捐錢的衝動；試問，如果連Festival Hall的管風琴修復都讓我想捐款，那不是更該把錢留下來振興自己的樂團嗎？錢，只是個象徵，可是如果的確有更多人為NSO集氣、獻上祝福，終究會成就一個台灣本土的世界級樂團。
所謂世界級的樂團，其實沒有太炫的Know how，說穿了便是爆發力、穩定度、動態和性格(以上為個人淺見)。NSO在爆發力上有明顯的進步，性格也略有雛形，穩定度仍有空間(諸如聲部可以更均衡，聲音的品質是否可以維持整個樂季，並且更紮實)；目前看來最困難的是如何讓動態調整地更有彈性、更細膩，如何讓樂團的聲音可以靜若處子動如脫兔，麗如夏花又詩意如秋葉，並且這些轉換既可以是緩慢如光譜般行進，也可以在瞬間中變臉，我想這有賴於英明的指揮與團員整體，進一步的探索與溝通。
這場音樂會的焦點不可否認，是獨奏家Sergey Khachatryan。他是一位非常纖細、敏感、纏綿、充滿愛情的小提琴獨奏家，聽CD時約略感受出這種取向，看現場更為明顯，在當代比誰大腕、比誰氣粗的新一代小提琴家中相當獨樹一幟。我相信對他的評價應該莫衷一是，相對令人疑惑的表現風格。
他的琴音不大，從聲音的表現聽來，他執著於表現綿長而深邃的情感，以致於哈察都量協奏曲的第一樂章，印象中該是個活蹦亂跳的俄羅斯民謠風，可是他拉起來，在民俗風之外同時帶有吉普賽舞曲那種流浪者之歌的蒼涼感；第二樂章則是深刻的抒情，速度偏緩；最後又回到俄羅斯民俗風，在燦爛火花之中，我們也嗅到第一樂章時蒼涼感的重現。他的安可曲--我想全場應該都在期待來首巴哈無伴奏，我也不例外，結果大出意料地給我們來首家鄉亞美尼亞的傳統歌謠；這首歌謠大概是A-B-A的架構，全都是單音，而且音色很高，我想技巧應該不簡單，因為把位很高，要拉得準而且清晰又穩定不容易，意外地是，這首歌實在非常非常地哀傷--基本上甚少有人會選擇一首簡單又哀傷的歌謠做安可曲吧？！我們都習慣小提琴獨奏家要炫技、要愛現、要會演，殊不知這廂來了個慘綠文青。最後走出音樂廳時，我聽到兩位應該已是看便世間事老江湖的男性樂迷談論這首安可曲，第一句話竟是「好悲傷~~怎麼那麼悲傷~~~」，就知道這首曲子有多悲傷了~~~~~
因為這次我特地帶了望遠鏡，所以Khachatryan的表情看得分明。他實在有夠投入的！閉著眼睛拉很正常，多數獨奏家都閉著眼睛拉，但他從頭到尾的表情都陷入某種....痛苦中，到某些更為深刻的段落，他都緊咬牙關，臉上青筋都浮出來了，我就在想「拉琴拉到這麼痛苦啊~~~」；其次，我覺得他夾琴的角度比一般小提琴家的角度更貼臉，所以看起來他不只在夾琴，他像是用臉緊緊靠著他的愛人，彼此耳鬢廝摩；最後結束時，不曉得各位是否有注意過，一般小提琴家在演奏完鞠躬時，多是把琴夾在腋下，或者直直地拿在腿邊嘛，可是這位憂鬱小生，他把琴抱在懷裡，抱著鞠躬，所以我感覺他與他的琴充滿了愛情。
與其說喜歡他的演奏，不如說他讓我大開眼界，見識到不同的世界觀和美學態度。這種耽美的姿態，很有魅力也有說服力，因為他的技巧沒有問題，剩下的問號應該是這樣的表現有多少空間？他勢必不能用這種角度切入所有的小提琴曲目，該如何在不同曲目間--好比目前仍為錄過德奧的小提琴曲目--自由地轉換風格、氣味，讓自己路走得更寬廣，同時又堅持自己那份獨有的耽美與愛情，這便是他未來的考驗了。
另外，這場音樂會重新讓我感受到普羅高菲夫的創意和聰慧，幸運的是，普羅高菲夫是今年NSO樂季的重點，我會多去聽些普羅高菲夫，畢竟現場看到他的曲目，可以更真實地了解他配器的天份和創意。至於哈察都量，有機會坐下來靜靜聽一場他的曲子，我感覺他很有深度，這也是以往沒有的收穫。
這場音樂會我因為想穿漂亮一點，結果想太久太晚出門，差點遲到，在信義路下公車時離開演只剩五分鐘，連闖兩個紅燈狂奔進入音樂廳，連服務人員都感覺出我與時間賽跑的壓力，一路為我指示該怎麼跑，坐下來的時候離開場只剩一分鐘，氣喘如牛。這件事的感慨是：健康真是太重要啦~~~~~變瘦真是太好啦~~~~~要是以前的我絕對沒辦法跑得到。不過中醫說得對，做瑜珈太靜態，我該多增加些有氧運動，讓心肺功能再好些，這樣音樂會衝刺的時候才可以更游刃有餘。
與大家共勉注意身體健康。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