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對東京滿失望的,希望以後來東京不要只剩Harmonica的咖啡。」我在即將離開東京返台的當天,在筆記本上寫下這麼一句話。
"I feel disappointed about Tokyo."我在成田機場發信給朋友時寫下這句話。
你就知道東京讓我多失望了!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到東京的時候,自己那種興奮、好像進了大觀園一樣的心情。看甚麼都好漂亮、好可愛、好想買,看街上每個日本女孩都好整齊、好秀麗、好典雅,自己彷彿就像破壞風景的異鄉人,每個日本男孩都是型男、都是傑尼斯家族成員,每個人身上都有名牌。東京,就是一整個時尚與華美,卻又不財大氣粗,反而有點低調奢華。
這一次到東京,下飛機的時候依舊非常興奮,因為這是第一次一個人旅行。可是漸漸的,當我開始遊逛東京的時候,竟然被周圍過度的百貨公司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每一個迎面而來的日本女孩都化妝、都有假睫毛、都短裙馬靴,每一個迎面而來的日本男孩都上髮雕、都造型,當然名牌也是少不了的。
當我走在池袋的行人徒步區,一堆日本人迎面走來,這些型男型女走路的速度是紐約的兩倍,於是他們衝撞到你的機率是百分之百,但是他們跟你致意的機率是0%。這不禁讓我懷念起,美國那個大老粗又奄奄一息的國家,走路時他們衝撞到你的機率不到20%,但他們衝撞到你後並跟你致意的機率是100%。
不爽朗歸不爽朗,這些大約可以壓縮到20%以下,剩下的八十%,留給三家博物館、巧克力洋芋片、皇家哥本哈根的咖啡杯、一澤帆布,以及Harmony咖啡屋。
兩年前我到東京出差的時候,頭一回到Harmonica咖啡屋。那是一家很小很小的家庭咖啡屋,全部面積,含烘咖啡機、吧檯、蛋糕櫃、賣咖啡的展示區、老闆的電腦桌和廁所,加起來只有十幾坪。位於駒澤大學(要到澀谷搭東京電車可到)旁邊駒澤公園附近,現在去,正是秋意盎然的季節,走在路旁會有黃色的銀杏飄落衣襟,路上很安靜,只有散落的學生和附近的居民出來溜狗。
這家咖啡店跟兩年前並無二致,店內飄散著淡淡咖啡香,以及小小聲的古典音樂(聽起來像是莫札特交響曲)。成員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兩個人都穿著專業咖啡服,看起來很像是夫妻,但他們在店內多半不交談,就這樣默默地工作著。先生通常不是在烘焙豆子,就是在揀選豆子,女士則灑掃庭除或者守著櫃台煮咖啡,十分靜謐的小店。
每次來這裡喝咖啡都有個傷腦筋的問題,就是那日文咖啡選單。我記得上回跟TJ來的時候,他很豪邁地大手一點,就是那個了;我呢?看了老半天結果也不知道自己選了甚麼。這一回我決定效法TJ,換我大手一點,選了一款名為「Napoli blend」的綜合咖啡,口感相當順滑,不苦不澀沒有一點咖啡的距離感,頗令我吃驚有這麼親切和藹的豆子;喝完又有點喉韻,真是回味無窮的滋味。
第二杯我選了columbia,中美洲的豆子自然多了些性格,口感濃重些,跟剛才的Napoli blend相較,Columbia入口是多了幾分侵入感,但喉韻的苦味倒是相當帶勁,有點在嘴裡唱著搖滾樂。這裡的豆子不管甚麼味道,最大的特點就是「pure」,毫無雜質的口感,喉韻的特色也相當清楚,絕不給人「不知喝甚麼在嘴裡」的感覺,真不愧男職人每天一顆一顆挑選豆子的辛苦,
Harmony還有一個有趣的地方,就是讓客人自己選擇咖啡杯;當然,這裡的咖啡杯都是圖鑑上有的收藏級咖啡杯,能夠用收藏級咖啡杯喝一杯精選咖啡豆的咖啡,在我心中是排行的十大樂事之一。你也可以說我是虛榮心作祟,但用一組高檔的咖啡杯慢慢喝一杯咖啡,的確讓平凡生活在那短短幾十分鐘內,有種鍍上金的豪華感。
這裡讓我岔個題。好的咖啡杯通常有很棒的造型,但造型並非好的咖啡杯唯一好處;好的咖啡杯最關鍵在於你使用它的手感。手感最直接的地方在於握把,當舉起這杯咖啡時,是否與手成為一體,你可以拎著這杯咖啡輕鬆地放到唇邊,而不會讓手指產生拎著一杯液體的拖沓感。許多造型咖啡杯的手把都有造型,好比皇家哥本哈根最經典鳥翅膀的握把,還有有稜角四邊型的握把,看起來不會太好握,可是實際喝起來就知道其實很好端。
影響手感的第二個重點是杯子的材質。長年以來,日本人炒作骨瓷杯,造就一種「骨瓷杯就是高級杯」的印象,實際上並非如此。骨瓷杯會出現,與戰爭時期高嶺土不足有關,因為高嶺土不足,所以混雜了動物或人的骨粉來製作咖啡杯盤,也因為骨粉密度低於高嶺土,導致骨瓷杯重量比原本的高嶺土咖啡杯輕上許多,由此衍生出「骨瓷杯較輕、較高級」的說法。
但真正高檔的咖啡杯,依舊以高嶺土製作。雖然全是高嶺土成分的白瓷,但在燒製的過程中可以燒製出如骨瓷杯般的脆薄、透光度和輕巧。一輕巧,自然好拿,即使盛滿200克的標準容量咖啡,依舊順手好拿,輕觸唇邊,毫不費力。
手感第三個因素就是造型。標準咖啡杯的造型:直筒、收口、圖案在外面。主要是為了可以凝聚咖啡的香氣,喝咖啡的同時也欣賞杯盤藝術;有別於茶杯的寬口、斜淺、圖案在裡面的特徵(茶杯這樣設計是為了讓茶香四溢,而且茶是透明液體,杯子裡面有圖案,可以邊喝邊看)。
可是現在沒有分得那麼絕對,大家都選購喜歡的造型咖啡杯,不太在意是茶杯還是咖啡杯,但有一點小問題就是,用茶杯喝咖啡,會因為杯子比較寬扁,重心不夠集中,拿起杯子會有液體晃動感,不是很好拿;尤其如果杯子材質好、很輕,晃動感會更明顯,甚至會擔心咖啡溢出來。不過這種小事就是見仁見智了,如果當真喜歡那組咖啡杯盤,再怎麼晃你還是愛不忍釋。
我每次到Harmony來都喝兩杯咖啡,自然可以選兩次咖啡杯;這回我一次選了皇家哥本哈根的經典唐草(這是買不起的夢幻經典款!),然後挑了羅森泰的魔笛。我竟然挑了跟兩年前一樣的杯子,就是魔笛,魔笛是一組黑白對比的咖啡杯,純白色杯子配上黑色碟子,乍看之下沒甚麼特殊,但黑色碟子上布滿同色莫札特魔笛的浮雕圖案,偶爾描上一些金邊,我只能用俗氣的「脫俗質感」四個字來形容。
喝完兩杯咖啡,我買了四百克豆子。每次在櫃檯結帳的時候,我都好想跟他們致意一下,只要講一句「我好喜歡你們的咖啡!」這樣就好,可惜他們不懂英文,我又不講日文,大家就在那裏鞠躬來鞠躬去,然後不停的謝來謝去。這真的是一個小小的遺憾!
此時走在駒澤大學旁邊的人行道上,看著到處銀杏黃,偶爾夾雜著一兩棵紅色的楓樹,沒甚麼比這樣一個秋涼的午後更讓人難忘的了。或許,就算東京只剩下Harmony Cafe,也足以成為下回再來的充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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