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天就陰陰的。不久,雨馬上就下來了。
不過,巴黎的雨大部分來得快,去得也快。雲層沒那麼厚實,不像是台灣那種可以連下好幾天雨的氣候,下得連旗津的海水都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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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剛考上高中,整個夏天都是我的。連著幾天看完了金庸,國中死黨就找了我到旗津游泳,我喜歡游泳,只是總在游泳池裡,不過想想反正時間也多,不過只是腳踏車踩得遠一點而已,也就答應了東西收收,馬上出門。
其實前幾天,台灣史上最詭異的,也是第一個從台中上岸的韋恩颱風,才剛攔腰穿過台灣。旗津的海象還算穩定,天氣晴朗,沙灘上還是許多人,只是沒有人想到韋恩颱風正在宜蘭外海,準備一百八十度大回頭。
不過,事情的發生,與颱風有關嗎?也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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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海邊,很快的下了水,陽光、沙灘、海水,那光景讓人覺得真的天堂也不過如此而已:不只沒有課業壓力,身上的衣服也可以穿得不能再少了,心情的輕鬆,跟將人放在暖暖的陽光下,讓海水來回拍打按摩的感覺一樣。
只是在海灘邊玩水,當然是不能滿足我們這群小夥子的。更何況我們也自忖泳技不差,海水又舒服,如果就只是泡泡水,那跟待在家裡洗個澡有什麼不同。
我們當然得要勇往直前,而且也看到了前方也已經好一群其它不認識的年輕人,已經往外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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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的個性跟他的名字一點也不像,十足的野,相當的悍,是那一群死黨中,跟我最好的,泳技也是最好的。
游了出去一會,死黨裡,就只剩下我們二個還在游,阿文在我前面大概十公尺,他的前面還有另外的幾個不認識的男生。
離海灘已經有點遠了,我也開始擔心了起來,就喊了阿文回頭,他沒有理我,我也追不上他,於是就自已先回頭了。然後,發現了可怕的事情。
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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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與游泳池很大的不一樣,是它有海流,有潮汐。這是地球科學課堂上簡單的事實,但只有在海上過的人,會知道這有多可怕。
退潮時,往外海用一點力游,就會游得很遠,那不是自已游技多好,其實只要會換氣,就可以一直向外海游去了。也許不應該說是向「外海游去」,因為一來不是「游」,是被「帶」了出去,二來,那不只是「外海」,也是「地獄」。
向外海「游」,不用費什麼氣力,但向沙灘,可就得花很大的力氣,真的是奮力向前游。然後,一陣一陣的浪會再將自已往外海捲一點,往前一點,捲一點,往前一點,捲一點,好像,如果每一個浪間,自已往沙灘游得不夠多,就會給每一起回捲的海浪,再多往外海推……
過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我精疲力竭地游上岸,阿文沒有上來,而我後面也沒有人跟上來。岸上的氣氛已經有點緊張,而我也馬上就聽其它的死黨說,救生員已經開了小艇出去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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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一個人,而阿文是被救生艇救回來的。
「我不是喊你回頭了嗎!!」
「我聽到了啊,不過只是再游不到三十秒,就回頭了,只是愈游愈遠,愈來愈累。」
三十秒的距離,是被救回來的距離,那麼那個沒有回來的,距離多遠呢?
救生員跟海水一樣,他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那樣的場面。陽光一樣,海水一樣,面對生死的場面,救生員也一樣。我們不一樣,面對阿文,真是被他嚇壞了,而那位沒回來的家屬、朋友們,往後的生活也不一樣了……
離開沙灘時,天色還是亮的,但整個人卻覺得空氣裡,有種化不開的濕氣,陰陰的,讓人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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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巴黎,常常就會到游泳池動一下筋骨,現在的泳技當然比十幾年前好多了,可是還是一直沒到過海邊,沒有蔚藍海岸,也沒有Mont Saint Michel。
沒想到,當初一通電話,竟使得之後對於海邊玩水這件事,有種深沉的不安。
註:圖是Edward Lorentz在1961年所劃出來的「蝴蝶效應(The Butterfly Effect)」。這個詞在後來,好像已經被別一種解釋取代了:「今天北京有一隻蝴蝶扇動翅膀,由之引起空氣波動,經過無數次傳遞與放大,最終可能導致幾個月後紐約的一場暴風雪。」其實,當初提到蝴蝶,可跟真的蝴蝶一點關係也沒有,而就是這張圖。圖的出現,是因為這位美國氣象學家羅倫茲,將原本應該 要輸入電腦計劃的數據0.506127,偷懶而改輸入 0.506,但所得結果卻與原本數字之間,出現了非常大的差距。跑出來的,就出現了像是個「蝴蝶」樣子的圖形,而顯示出來的意義,即「蝴蝶效應」,也就是說,在一個混沌系統中,結果將是非常敏感於一開始的條件,一點點的差距,都可能帶來完全不同的效果。
這一篇文章,其實寫了很久,而最寫出來的,又是與當初一開始的心情不一樣。其實,甚至可以說,這篇文章,從頭到尾的情緒不一致,寫得有點亂,沒有太多特別的意思,而可能也正因為捉不清楚自已的情緒,這篇文字也就寫了很久,不清楚自已的情緒,更多也正是最近實在諸事煩身。很多事想講,但又總是講不清楚,也不想講,也不知道怎麼講。腦袋真是混沌一團,用蝴蝶效應作結,倒是也有點意思。
晚上,有個「朋友」打了電話進來,問我要不要參加明天的一個聚會。原本一個安靜的晚上,心情又亂了起來,就上來將這文章寫好了。生活裡,總是會有一些決定,有些大的決定,有些只是小小的決定要不要喝個什麼飲料,然而,當初的判斷,總是有可能過了一段時間,覺得自已下錯了判斷,又過了一段時間,對錯又很難說……
難道就因為未來不知道,害怕現在做的,不知道對錯,所以不下決定嗎?沒有決定,會比錯的決定好嗎?
也許,問題並不在於對錯,而是在於我們有多少決定與不決定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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