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是他一貫的作風,慷慨、熱情。朋友的死,像是將他的生命分給了他週邊的朋友,才一下子,大家就像是經歷了好幾個年月,都成熟了許多。
「昱賢死後,我想到了原本身邊的很多人、事,可能一個不小心之間就消失了,我要珍惜當下有的。」一個好友,我們在MSN上聊天,丟下了這句話。
「丟下了這句話」的意思是,沒有上下文,就是這樣冒出來。我一直覺得,昱賢還在身邊,他總是會突然地在生活中的某個段落出現,丟下了一句話在我腦海裡:「社會資本的概念要怎樣修正啦!!」、「我的天下第一魯肉飯是這樣做的…」、「這裡我們來過…」…
我想,昱賢也在其它的朋友身邊,也會丟下一句話,然後又到另一個朋友身邊去,再丟一下句,於是大家總是會沒有來由,沒有上下文地,丟下一句與他有關的話……。
***
那一天,我想大家都掛在MSN上或電話旁邊,等著消息。其實,當聽說找不到他人,而前幾天他重病時,我心裡就隱隱地覺得不妙。昱賢不是這種會讓人擔心的人。從MSN上確定了消息,看著「死」這樣的字,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股氣衝上面門,一直哭,一直哭,眼淚掉著不停。
因為半個小時之後,跟朋友約了要吃飯,馬上關了電腦。出門,往拉丁區的路上,還是直掉淚,到了與朋友約的速食店門口,才擦乾了淚,免得讓人看了我整個臉的眼淚,但才一開口,我又忍不住傷痛,哭了起來。
「別相信我好嗎!我在騙你們的。」在告訴其它的朋友昱賢過世的消息時,我心裡總是這樣想,我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我在說謊,我騙人的,跟我說我說的不對好嗎?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但,是真的。真的走了。
MSN、Skype上,朋友之間互相安慰,最後總是提醒著說,多保重。我的Hotmail信箱,突然之後,爆增了一堆來信。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傳著有關後事的安排。馬上,紀念昱賢的網站也搭起來了。
我從否認、調應,也慢慢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不過,真的要接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幾次,朋友說他們如何不甘心、無法接受,我會試著說,別不甘心,這樣昱賢不好走,我會說,就接受了,我們要好好保重自已,昱賢會這樣希望的--不過,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總是每天好幾次地到昱賢的紀念網站上,看看朋友們有沒有什麼新的留言,想要抓住什麼有關昱賢的事,然後,又會再一次的掉淚。
***
成熟,是學著放空自已,學者面對失去。有一天,我們會失去所有的,愛的、恨的、想要的、不想要的,一切都沒有了,那時候,我們會與這個世界在一起,也什麼都有了。全有,也全無,極大,也極小。
「成熟」,一開始,我用了這樣的字來形容這些日子的改變。昱賢走了,心裡空了一塊,這些日子就是在學著如何面對這種突然之間的失落。以前,總是希望自已可以成熟一些,現在才知道,原來成熟是這麼地難,這麼地痛。
「La mort fait une partie de la vie, et vice versa.(死是生的一部分,而反之亦然)」我透過MSN,跟一個法國好友說到這件事,寫下了這句話。「了卻死生」,我還記得大三時,去打佛七,師父說人修的,也就是這四個字,這四個字更難,唸段經文,給我最好的朋友,也給我自已。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
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
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密多咒,即說咒曰: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摩訶般若波羅密多。
註:吳昱賢(1971~2005)哥廷根大學社會學博士候選人,因心肌炎於6月6日病逝,得年35歲。我特別喜歡這張照片,很吳昱賢的感覺:他總是不甘心被當作一個客體,照他相時,他也拿了相機照了回來,當作是種反抗。不過,現在,這照片對我的意義是:「我也在看著你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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