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章討論到一個概念,「理論想像的親近性」。一方面,我想說的是這種「親近性」的形成,係因為一種具有「自我生產之創造力」的典範,產生了「磁吸」的效果。
舉一個例子好了。小時候,我曾經用過一種彩色硬質的透明墊板,它是放在作業本下,當用鉛筆寫字時,寫出來的字會比較漂亮。這種透明墊板因為常與桌面摩擦,所以就會出現許多割痕,沒有秩序的劃在墊板面上。好了,有趣的是,當我們拿起墊板,面對了燈光,我們會很容易的發現,「竟然這些割痕,很有秩序地以燈源為中心,有種『繞射』的效果」,我們可能會想,為什麼這些割痕會呈現這樣的「秩序」?他們怎麼知道這個「中心」的存在?是不是存在了什麼「上帝的意志」?
知識的建構本身,就是在找這個「上帝的意志」,或者我們可以用很多名稱來替換,如果有人不喜歡「上帝的意志」的話。像是「第一因」、「自然法」等等的,然後,社會生活,或者是自然世界,就是依著這個「因素」,而依著特定的「中心」運動,呈現出特定的「秩序」與「規律」。就社會學來說,我們可以就會說,這個中心就是「族群」,或者「性別」、還是「階級」……各種可能性,然後就會有許多學說,從這個「中心」,建立了一種「歷史解釋」的模型,在相對的「社會正義觀」下,也就有相應的社會行動策略。
我並不想去證明說,是那一支社會學理論對於歷史的運動,有一個比較「正當的」、「具有洞察力」的解釋力,不過,我想說的是,這種「對立的」、「直線的」社會想像,本身是一種「現代性的社會學」。這種社會學的想像及跟著出現的政治學、經濟學,它們會形成各自的「中心」,透過那個像是光源的「中心」,去看待原本混沌的世界(墊板),組織出一個秩序出來。並且,就像<<呂氏春秋>>去尤篇中丟掉了鈇頭的人一樣,對於他所認定是小偷的鄰人,覺得他:「無為而不竊鈇者也!」,這個世界的什麼事,在有了這個「中心」(意識型態/典範)之後,都可以往那裡解釋,而且,會有「自我生產的創造力」,愈看什麼就愈像……
然後,我的問題是,會不會,當代的社會體制:資本主義與理性官僚的現代國家,因為對於「技術」知識的興趣(哈伯瑪斯),而會使得這種「自我生產的創造力」更加地旺盛,在一種「技術理性」無限制的擴張下,反噬了單純的、本質性的溝通,而造成當代社會生活更加的疏離,人被技術理性的鋼條穿透血肉,終於逐漸蒼白而死亡。這種對於技術的興趣,壓過了人對於存在的、本質性的、意義的追尋,也就造成了當代社會的高揮發性、媚俗、淺碟子,對「動機危機」。
(希望這一段不會跳得太快,其實從這個角度,我覺得將會是接上近代哲學史上,有關方法論、知識論上的討論及發展,如邏輯實證、後邏輯實證、歷史學派、結構主義、後結構、後現代等,有空再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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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我們將墊板移動一下,就會發現,原本依著光源而透在墊板上的A點,不再是割痕的中心了,變成了移動後的B點是割痕的中心……會不會,有一個可能是,墊板上的割痕,並不存在一個「中心」,而依著「中心」而組織的秩序,即外散的圓並不存在……同樣的,我們在面對社會科學,甚至是自然科學的研究時,「典範」並不是「物自身」組織的方法,而是人的認知網絡,「物自身」,或者「存有」、「混沌」也行,實際上是沒有秩序的。
就先大膽的這樣下結論好了。對於一種「客觀秩序」的想像,實際上,重點並不在於「客觀」是什麼,而是在於人總是期待一種外於人而存在的、永恒的、不被懷疑的秩序。這個秩序,代表了一定的「正義觀」,可以用來解消人的失落與遺憾,及特別重要的「人的本質性焦慮」。有一個「外於個人而存在的客觀秩序」,提供了人行動的方向與準則,讓人可以不用負擔「自由選擇」的責任感與「可能是個錯誤」的焦慮……「無神論者是勇敢的」,杜斯妥也夫斯基這樣說。因為無神論者沒有一個「永恒的上帝及外化的秩序」,他們要自已不斷的承擔自由選擇的責任; 但,「熱愛自由的人,有自我虐待的特質」,佛洛姆在<<逃避自由>>裡也這樣強調到。自由,並不像某些自由主義者所說的那麼美好,因為正是因為歐洲社會在產業革命、現代化的過程中,太過快速地「自由化」,但卻絕大多數人沒有無神論者的品質與勇氣,所以找到了一個俗世的神---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或者是,希特勒,然後非常自由地展開人類史上最有勇氣的殺戮。
對於「客觀秩序」的要求,是人類深層的願望,而也就因為這種熱切的願望,使得人去建立各種「客觀的理論」,而當代的社會,更因為「上帝已死」,而「客觀」更變為俗世的上帝,來解消人的焦慮……這種「客觀」的自然法,不只在馬克思身上看得到,也在韋伯、在涂爾幹的身上看到得,不只是社會學家,近代的哲學裡,從不也就是一再繞在這「客觀」的身上打轉嗎?康德、黑格爾……至於強調「主觀」的歷史主義與後現代主義呢?他們有他們的「上帝」,這上帝是「絕對的個人」,他們在找的,只是換了不同名字的「客觀」罷了。
人對於世界的理解,重點,並不是世界是什麼,重點是:他/她們會去「解釋」這個世界是什麼,透過「解釋」的動作,讓自已「確信」世界就是這個樣子,而這個「確信」,可以解消人的焦慮與不安。
在這樣的脈絡下,對於人、文明、社會生活的理解,重點也不就在於他/她說了什麼,而在於:「是怎樣的不安與焦慮,使得他/她這樣說了」……
(這一篇寫得實在很亂,我也覺得很不安及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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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直接這樣說好了,要告訴一個人說:「你的不安是多餘的,不要緊張」,其實,根本是很粗暴的動作,別說是沒有用,恐怕只會讓人更加的不安,因為那只會讓人更混亂,而更不安; 那麼,要告訴那人說,「對對對,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跟著一鼻孔出氣嗎?這是不是會讓人更不安,因為,「原來」這個世界真是這樣……
那麼,要怎麼做呢?這正是我的不安……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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