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為你】。秋人
寧靜的書店裏，放著悠揚的鋼琴音樂，滿架的書透出滿室遊走的紙香。我側背著肩包，牛仔褲與黑色的短衫，看起來就和其他人一樣慢吞吞地移動，而你，就貼近在文學類的書架前，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垂著眼簾。
只有一步的距離，我們將肩並肩。
你悄然靜立，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遭變化似的，專注地翻閱著手裏的書，慢條斯理地幾乎可以聽見翻頁時製造出的聲響；我隨意拿起書，不由得蹙眉，這是什麼？我無奈地瞪著眼前滿櫃著文藝愛情小說，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做蠢事。
幾不可聞地，我彷彿聽見一聲輕笑，僵住表情，眼角斜斜偷瞄一眼，看見你勾起的唇角，彷彿書裏寫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讓你忍不住笑出來。
我連忙收神，很堅定意志地翻開目錄。……我真的後悔了，就算整天看厚到可以砸死人的憲法時，我都沒這麼懊惱過，原來自己真的沒有什麼浪漫細胞，為什麼你這麼喜歡看呢？我瞄一眼你手裏的書，是一本詩集，我記得這個作家名，國中的時候唸過她的詩，那時候還因為默寫不出來而被老師課後輔導過，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這是我第N次在書店遇到你。
你總是靜靜地站在不起眼的一隅，兩手捧書細讀，那時候我第一次覺得有人的站姿優雅得像是一株蝴蝶蘭，我沒忘記將這件事告訴死黨時，被狠狠嘲笑我的形容詞已經是我腦袋的極限，而且慎重其事地告訴我，這種暗戀行為會構成道德上的騷擾，適可而止比較妥當。
我得說，我第一次厭惡自己竟然是法律系的。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但是，我還是很準時在每週固定的時間出現在這裡。我很認真去查過，你課表上的排程，這個時候是空堂，你會停佇在這裡兩個小時，然後到對面的星巴克點一杯濃縮咖啡（Espresso）結束你的休息時間。
我顫抖著手，努力想把眼前的文字掃進腦袋裏。
可惡，為什麼我就是培養不出那種優雅的文學氣質？氣死人，難道我這輩子只能跟每天改來改去的憲法、民法以及黑暗的社會現實為伍嗎？
我也想要很浪漫的邂逅王子啊。
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合上書，放會書架上，瞄了一眼手表的時間，以來時的不動聲色慢吞吞往外走，我得比你先到星巴克才行。
「欸，等一下。」
今天還是要喝濃縮咖啡嗎？我忍不住皺眉，下意識撫上我的肚子，醫生昨天才宣告我得了急性腸胃炎，忌一切刺激性的飲食的。
要是再掛急診，他會不會就放任我自生自滅？
「同學，等一等。」
一隻手拍上我的肩，然後迅速移開，在我哀怨回眸的時候，你站在我身後，笑意滿面。我瞪圓眼，張望四周，努力要確定剛剛叫住我的人是否另有其人。
「是我叫住妳的。」你坦誠笑著，微微偏首瞧我。「我以為，妳應該認識我，畢竟妳已經跟著我跟了快三個月，耐性十足。」
那就是我唯一的優點，但為什麼由你說出來的時候，我好想否認？「呃，我沒有惡意。」我好後悔，這下子成了騷擾事件，會不會被討厭啊？
「我知道。」你勾笑，拉了下背帶。「不然，我不會讓妳跟上跟下的。」
原來你都知道啊。我咬住唇，有種被發現的尷尬，手心不自覺汗濕。
「妳要去喝咖啡？」
我頓了下，僵應地點頭。唉，王子還沒追到手，我就會胃穿孔死掉的！一定會！
「我今天不會過去。」你揚笑，瞄了一眼手錶。「因為我有約會。」
約會？你說……你要去約會！我張了張嘴，發現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好吶吶地說：「這樣啊，那……那你去忙。」該死的！我到底在說什麼？現在是絕佳的告白機會耶！我居然還在說這種蠢話！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喔？」
這算是失戀嗎……嗚，真難過。「我……我先走了。」好沮喪，明明連告白都沒有，怎麼還是覺得那麼難過得要死？
「等等。」你繞到我前面，低頭看我。「妳表情還真僵硬，跟我約會有那麼困難嗎？」
「我什麼時候說要……」等等，約會？跟我？真的嗎？
你笑出聲，彷彿發現了什麼。
「笑什麼笑？」我是很認真的耶！
「唔……妳剛剛的表情很有趣。」好像看變臉似的，眼神馬上就變了。「沒人告訴妳，妳是一個很有趣的女生嗎？」
我張大嘴，同情地望著他。「你是第一個。」所以，眼睛有問題的人說不定是你，而不是其他人耶！
「喔？是嗎？那是我慧眼獨具了。」
你仍笑著不停，好像我做了什麼很值得你高興的事。
「嗯咳，同學，你笑夠了沒有？」笑夠了可不可以放我走？不要再耍人了。
你嘴角勾笑，仍沒停下笑，卻很誠懇地說：「那也就是說，妳答應要跟我約會了嗎？」
我有這麼說嗎？「呃，我沒有…不對，我是說我不是……哎呀！這也不對！」我到底要說什麼啊！懊惱地扶住額角，我差點尖叫。
「法律系的都像妳這麼龜毛嗎？」你環胸，一臉打量之色。
「哪有！我哪裡龜毛？我是……」不對！真的不太對！「你、你怎麼知道我是法律系的？」
你偏著頭，漾出一抹笑。「我像是這麼冷感的人嗎？」
「不像。」我小心翼翼地說著，腦袋胡思亂想著。
第一眼以為你是法律系的同學，結果發現你是文學院的學生，然後，苦命地想背幾首詩來培養自己寥寥無幾的浪漫細胞，卻發現自己還是一讀就睡著，接著，還做出這種很讓人發噱的暗戀行為……
「我真蠢，你別理我。」嗚，我要回去咬棉被哭，怎麼不知不覺就幹出這麼多可笑的事！
「等等。」
你擋住我的去路，一臉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你還要繼續笑我嗎？」笑死好了！我惡毒的想著，眼眶有點熱辣感，不行，我快哭了。
「我剛剛說的話，妳都沒聽進去就對了。」你無奈一嘆，表情有些澀然。
我眨眨眼，啞著聲音問：「你剛說什麼？」
你瞅著我的表情，又是一笑。
「妳要不要跟我約會？」
妳要不要跟我約會、妳要不要跟我約會、妳要不要跟我約會……意思也就是，你要約我？要約我囉！
我的眼睛愈瞪愈大，忍不住倒退一步。
「你……你耍我啊？」怎麼可能這麼順利？
你學著我眨眨眼，一臉無辜。「我沒這麼閒。」
「為、為什麼？」我還沒告白！我還沒說我喜歡你的過程耶！不要馬上就跳到結局啦！這樣我很難接受的！
你習慣性地偏頭，漾出笑容。
「大概是，我也喜歡妳吧。」
嚇死人！我抓緊肩包，臉色發白。「呃、呃……不會吧？」我是暗戀的角色耶！很悲情的，怎麼突然變成兩情相悅？這件事怎麼都沒人事先告訴我！
「為什麼？」你困惑地笑了笑，然後說了一句：「因為我沒見過一個女生看文藝類書時的表情這麼有趣。」
不太像是誇獎。「哪裡有趣？」
「像是被判了死刑。」
有這麼明顯嗎？我臉色愈來愈白，不自覺低下臉。
「剛開始覺得很有趣，後來我就想，這個女生一定很喜歡我。」你眉眼有一種自信，嗓音低低慢慢，彷彿背景音樂。
「只是這樣？」所以我也沒必要告白了。我更沮喪著想著。
「不止。」你勾笑，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畫面而笑。「我很喜歡妳陪我一起看書。」
我訝異地望你，不懂為什麼。
你伸出手，滿眼滿臉的笑容。「請問，我現在可以請妳跟我約會了嗎？」
看著那隻手，好久好久，心癢難耐地伸手握住，呆呆地問：「我還是不太懂。」回去再問看看這種現象有沒有往例可尋好了，說不準，這是誤判。
你又笑了，拉著我走出書店。
「談戀愛跟法律無關。」
「你錯了，政府什麼都要管啊。」說不定以後會有什麼戀愛稅之類的。
你哈哈大笑。「妳的腦袋都裝些什麼？」
「法律。」我很認真地回答，你馬上給我「哈哈哈」的暢笑聲不斷。
這是笑話嗎？這麼好笑，明明就是事實啊……我低頭看著被握住的手，好像又透出汗意，心跳微微加快著。
「妳還忘了一項。」
「有嗎？」我困擾著皺眉，希望那個項目不會害我延畢。
站在十字路口，你突然回頭一笑。
「我。」
我瞠圓眼，找不到話接。還……還有你？
這些日子的種種，我找到合理的解釋，原來喜歡會慢慢累積，累積成了一個你在我心底，雖然很蠢，可是還是去做了。
因為是你。
是你。
心跳又悄悄加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