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夜裡，拿到張懸的新專輯『城市』，直覺這是此刻我會喜歡的一張唱片，迫不及待想聆聽，卻不想停下來，於是，不由自主地將車開往城市邊緣，在離校不遠處，看得見夜景的地方，帶著一個人的心情，沉默停駐。只覺四周一片靜謐，偶有幾輛車急駛而過，安靜迅速，不慌不忙，一如這個城市不為人知的真貌。
關掉冷氣，搖下車窗，微涼空氣撲面而來，不急不徐，好似夜的節奏，輕輕伴我呼吸。戴上耳機，張懸堅定沉穩的唱起「關於我愛你」，在我對“愛”這個字眼感到疲憊時，驀然聽見歌裡極其簡單，又頗富哲理的意謂：『誰也不可惜，去揮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我擁有的都是僥倖，我失去的都是人生………』人們總是在失去以後才發現“可惜”這件事，而所有的遺憾往往來自可惜的心，然而，在漫長的歲月裡，為什麼總是任情感自由來去，任其輕易流失，卻從未感到可惜？或許是人太任性，才以為只要不去面對，時光就會因此模糊不走，直到有一天”改變”理所當然的出現，我們才終於意識到，原來沒有什麼不會改變，連骨子裡的天真都會失去依靠，更何況是人生：愛或許不變，但狀態變了；心或許如初，但世界變了；情感或許不變，但理智強大了。唯一不變的是，從不曾停止的時間，背著我，不斷向前走，回頭再說可惜，似乎太感傷了。當我看見曾經的揮霍，才能打從心底珍惜；當我意識到擁有都是僥倖，失去遂成為自然狀態。不會遺忘，也不說曾經，我的愛，於是有了站在生命中間的理由，人繼續被時間推著走，心反而因此得到自由，得以去最想去的地方，愛最想愛的人。關於我愛你，不是負擔，而是念舊的生命軌跡，不管今後我們將各自走向何方？彼此心裡記得就好。
我很喜歡這首「關於我愛你」，看似冷調的歌，在我聽來卻饒富情意，感覺靈魂深處被張懸輕輕碰撞了，不介入，卻比充滿情緒的歌更深入。漸漸明白，深思熟慮過的體會將不再有淚，而是淚乾以後更清徹的凝視，就像張懸另一首我極為鍾愛的「喜歡」，無法改變那些深刻的錯，也不再覺得失去是捨不得，只想聽你唱完一首歌，儘管人事已非，心裡還是最喜歡你。唯有不再遺憾，才能安靜凝視愛過的人，也才能記起相愛時美好的初衷。我始終相信真正的喜歡與愛，不會因時間而改變，只是被歲月偷偷藏起，『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樂裡，我最喜歡你。』那些不被想起卻真實存在的愛，讓這些歌與情感有了最溫柔的時刻。
聽著「南國的孩子」，心忽然飄到很深的地方，突然懷念起我的「南國的孩子」，他曾經活躍在我心底，用最純然的面貌活著，敢愛敢恨，不怕疼痛，受傷了，就好好大哭一場；哭過了，就自己站起來，把哀愁唱成一首淡淡的歌，唱完了，明天還要繼續微笑，相信人生還有無限美好，一定能遇見更好的人。曾幾何時「南國的孩子」在心裡沉沉睡去，愛與恨不再絕對，也不再全力奔赴一個人，凡事總為自己留點餘地，不做太傻的事，不愛不可能的人，不再輕易受傷，也看不見曾經在愛裡閃閃發光的自己，心上的漣漪就此消失殆盡，沒有驚喜，沒有感應，只有平靜無波的生活。看起來好像長大成熟了，似乎更有掌握人生的把握，我卻感覺到張懸淺唱低吟背後，那過於安靜的愁，彷彿在告訴我：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南國的孩子」，有的一生都在心裡奔跑，有的隨著時間沉沉睡去，有的漸漸消失無蹤，失去「南國的孩子」還是可以活，只要你不在乎那再也回不來的真性情，怎麼樣的人生都可以過。而我，並不想無所謂，此刻，我想在張懸安穩的歌聲裡喚醒「南國的孩子」，想和他在遼闊的草原盡情奔跑，沒有心事的笑著，想和他一樣忠於自己，即便悲傷，也不再閃躲。
當澎湃大氣的「城市」樂音響起，瞬間喚醒我對城市的愛恨記憶。從小在城市長大，對城市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有時極愛，有時又急欲逃離：討厭白天川流不息的車潮，卻又喜歡夜裡在公路上奔馳的感覺；喜歡沉浸在多元豐富的世界，卻討厭人們冷漠疏離的姿態。走在城市裡，不和諧的和諧，屢屢衝撞我的心，於是，我看見了一種充滿缺陷的美，時而令我眷戀不已，時而又能讓我頭也不回，轉身離開。張懸的「城市」寫的極好，飽滿的音樂，飽含了對城市至深的熱情，歌詞維持她一貫的淡然節制，輕描淡寫的唱著，愛著，深或淺，冷或熱，音樂已說明了一切。『我多愛你，但不因你而什麼，時光穿梭，我們不在左右只在彼此其中。』曾與你相濡以沫的記憶，如同城市之於我的意義，放眼望去充滿距離，換個角度，最遙遠的距離反而成為零距離，難以置身事外，只能投身其中，又像你是你，我是我，你我充滿歧異，但我們是愛，愛是我們，各自表述，又能合而為一。而這一切無法思考，只能感受，你懂了，我就能安靜離開。
此刻，我在遠處遙望城市的萬家燈火，感覺每一盞亮起的燈，都有一個溫暖的期盼：有人在屋裡等待，有人被等待的人牽掛著，當我這麼想起時，流動在空氣中的暖意頓時照亮了所有黑暗，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心卻彷若得到溫柔的保護。微光中的城市，是我成長的地方，有我最熟悉的模樣，在我感到內心一片黯淡的時刻，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陪我靜靜走過。最後，我終於感受到「巷口」從不改變的安靜氣息，看盡四季變換，情感輪替，所謂愛恨交織，不過是無數人生起落，只要心夠堅定，所有的移動最終都如巷口，獨自承載，並安靜回歸。『安靜的巷口，沉默並溫柔』安靜的你，如常生活，安然存在，在我的城市裡淡淡發光，即使我再也看不見。
CD自在的轉了一圈，我的心也跟著轉了一圈，在我對人生感到困惑，超脫不了的時候，我把自己交給音樂，想像我不是我，只是一個聆聽的旁觀者，不被人刻意安慰，也無須特別同情自己，就像一次全無計劃的旅行，沒有目的地，離開就是了。感覺張懸的音樂有一種鮮明的態度，帶著欣賞的眼光，觀看這個充滿差異的世界，美的角度於是不再單一，多元瑰麗的色彩，讓平凡的世界美妙了起來。一如『城市』，可以只是淡淡的存在，也可以深深嵌入記憶深處，把”愛”放進生活的細節中，一切以心為方向，不再侷限愛的模樣，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聽著我喜歡的「beautiful woman」，旁邊正好有一對貌似情侶的女孩，親膩的靠在一起看夜景，兩人不時談笑，笑靨如花，甜蜜溫暖的氣氛帶著幸福的光，照亮了幽暗的夜，亮燦燦的畫面比夜景更美！無意中與兩個女孩四目相接，我對她們微微一笑，她們則報以無比甜美的笑容，完全不遮掩熱戀中的幸福光芒，這感覺真是非常美妙啊！相信只要帶著自信與愛，每個人都會是張懸歌裡的「beautiful woman」，那些燦爛的心跳，迷人的笑容，成為城市裡最美麗的點綴，不一樣的排列組合，顛覆了一成不變的乏味。而愛，依然美好！
返家途中，我想著剛經過的短短一小時，看似一切如常，卻隱約覺得有些什麼改變了，那改變極其細微，卻如實存在，也許是溫柔變強大了，足以包覆我不定時的負面情緒。當諒解與不諒解都改變不了事實，我選擇安靜相待，關起只為你而開的那扇窗，也關起某部分的自己。我相信你會諒解這樣的我，不是冷漠，而是必須，當我不再強顏歡笑的面對你，才能不再置身於黑暗之中。我問自己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走回你身邊？也許一分鐘，也許一天，也許一星期，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也許一輩子，也許此生無解，想來依舊難掩感傷，卻不再恐懼，如果這就是我們的緣分。我在城市反覆聆聽「城市」，想起我們”今曾與共”的細膩交會，漫漫時光中，這份相濡以沫的情感，仍最難得。一念之間，想起你要我別開快車，於是，我放開了緊踩的油門，放慢了奔馳的速度，也放鬆了緊繃的心。而後，在無人知曉的內心深處，對你深深一笑。
雖然，人生沒有那麼美好，但我依舊會繼續熱愛生活，珍惜感受，在城市的微光中努力綻放，在沒有你的地方好好生活。而我知道，你一定會看見！
【張懸：『城市』專輯】
製作：張懸
詞曲：張懸
主唱：張懸
鼓手：凱同
吉他手：杉特
貝斯手：雞毛
台灣 2009年5月
photo from 張懸官網：http://www.deserts.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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