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陽還沉浸在回憶的氛圍裡,就看見紀敏心事重重的拿著抹茶蛋糕回來。
『皓陽,你試試看,這兒的抹茶蛋糕超極好吃喔!』她的笑裡有一絲勉強。
『好啊!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他一邊吃蛋糕,一邊喝咖啡,也一邊懷想著那段青春歲月。紀敏低都吃著蛋糕,突然沉默了起來。
『敏兒,妳為什麼和書平分手?』
紀敏抬頭,詫異的看著皓陽。
『他沒跟你說嗎?我以為他什麼都跟你說的。』皓陽搖搖頭。
『沒有!就這事書平不願意說,他只說自己對不起你,相信妳一定會找到一個更好的男人,他會等著看妳幸福的那一天。』紀敏心裡一酸,強忍著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著。
『書平不是有個好賭的老爸嗎?』皓陽點點頭。
『之前,書平就為了幫他爸還債,拚了命的打工,又得顧及功課,實在很辛苦,我看在眼裡好心疼,但他也撐了過來。後來,他到馬祖當兵,我每天寫一封信給他,他回得不勤,我還是寫,只是想讓遠離的他不要這麼苦悶。有一次,沈伯伯來找我,竟然開口跟我借錢,還說如果那筆錢還不出來,他們全家都會跟著遭殃,我實在不忍心看沈媽媽和書平的兩個妹妹這麼慘,所以,就先跟我爸借一筆錢,讓沈伯伯拿去還掉,沈伯伯要我別跟書平提這件事,他怕書平一氣之下跑去找人理論,而那些人背景複雜,到時書平就麻煩大了。那時,我也怕書平的個性,會惹上麻煩,信裡就真的隻字未提。沒想到……後來我收到一封書平的限時信,他氣我這麼重要的事竟然沒告訴他,還擅自作主借他爸爸錢,他氣我完全不顧他的感受,唉!我實在百口莫辯,若不是為了他,我怎麼會這樣做?我也很氣!回了一封很絕的信,此後,他沒有再給我隻字片語,往後我寄出的信就像石沉大海,了無回音……』
紀敏一口氣將收藏多時的心事,一吐而盡,只是為什麼過了這麼久,心裡還是覺得很難過?
『書平只淡淡告訴我,你們倆相差太多,他不要妳跟著他受苦,說妳家他高攀不起。』皓陽憶起當時書平眉頭深鎖的神情,突然有些會意了。
紀敏聽見這句話,突然激動了起來。
『他就會這麼說,他有沒有想過我的痛苦?』
『雖然,書平很少提及妳和他的事,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就是忘不掉妳,才極力避免提起妳,怕在我面前洩露太多感情吧!』皓陽的話讓紀敏掉下了淚。
『你知道嗎?我原以為已經忘記他了,就當他是個負心人,就當自己給錯了情,雖然我心裡是理解他的,但是,我真得很不好過,失去書平之後,我怕家人擔心,還是必須強顏歡笑,朋友幫我介紹對象,我也去,可是,心好像不見了,我沒辦法交出我的心,回應別人的熱情,心裡最重要的部分,已經隨他而去了。其實,他沒有錯,是我自己一廂情願,是我把愛情想得太堅強,他還是愛我,只是無法和我在一起,不是嗎?』
皓陽嘆了口氣:『唉!你們倆真是……明明相愛,現在竟形同陌路,這是何苦啊?』紀敏低頭不語,神色黯然。
『敏兒,妳還記得我們四人最後到墾丁玩的那次嗎?』
敏兒腦海裡閃過四人當時的歡聲笑語,不自覺微笑了起來。
『當然記得!念雲很想去,雖然她的身體有些不堪負荷,伯父伯母還是讓我們帶她去了。』
『對啊!我們四個人,一路開車南下,笑笑鬧鬧,還記得那年夏天,不怎麼熱,春天的氣息濃郁,舒服極了!我永遠記得那天黃昏,咱們四個的談話……』紀敏專注聆聽著,心也飛回了五年前的夏天。
『車開到墾丁時已經是下午時分,太陽很大,我怕念雲中暑,先帶她回房休息一會兒,六點多,暑氣漸消,我們才一同到海邊走走,那時,夕陽剛要落下,天邊泛起一道溫柔的光芒,我們排排坐下,欣賞夕陽西下的美麗景色。』
念雲指著天空,開心的說:『你們看!天空的顏色像不像玫瑰色?』
紀敏:『是《哀歌》裡的玫瑰色嗎?』
皓陽:『所謂的「玫瑰色」就是這樣的顏色啊?』
書平:『我想,玫瑰色指的就是「溫暖」的色澤吧!』
念雲:『我同意書平的說法呢!玫瑰色就是每個人心裡最溫暖的顏色,一直覺得夕陽西下的景致很美,雖然略帶感傷,但有喜歡的人陪在身邊,就是溫暖了!這一刻,將會永恆。』
紀敏笑著轉頭看書平一眼:『我明白了!這就是你之前說的玫瑰色吧!』書平笑而不答。
皓陽握住念雲的手:『我們都要記住今天,不管以後如何,玫瑰色的天空會永遠留在心底。』
念雲看著皓陽,給他一抹幸福的微笑,看見玫瑰色的天空,彷彿預知著「最美麗時總是最滄桑」的傳說,因為擁有過最美好的一切,才會有日後難以釋懷的無盡傷痛。
提起往事,皓陽和敏兒的心在彼此陪伴的同時,各自孤獨著……
『念雲走後,你什麼都不要了嗎?』
『不是不要,而是什麼都沒有了!包括自己,因為心已經被掏空了。』紀敏會意的點點頭。
『現在呢?』
『現在啊!就這麼過下去,想她的時候就一個人去墾丁走走,不過,妳知道嗎?後來,我再也遇不到玫瑰色的天空,再也沒有了!』皓陽愁悵的說著。
『我……沒有再去過墾丁,也沒再看過美麗的黃昏。』
兩人靜默了片刻,沉浸在各自的想念裡。
『敏兒,很快的,妳就能再看到玫瑰色的天空了。』
『為什麼?』
『下次和我一同回南部。』
紀敏笑著搖頭。
『跟我走一趟,我保證妳一定能看見。』
『如果真的愛他,就別再放棄,我和念雲是相愛卻無奈,你們是相愛卻分離,不要讓哀歌重新唱起,好嗎?』
『我……我不知道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只要妳還是原來的敏兒,他就一定還是原來的書平。妳相信我,這是男人的直覺!』皓陽篤定的說著。
『你讓我想想吧!時間不早了,電話給我,我再跟你聯絡!』皓陽點頭,寫下聯絡電話。
紀敏在末班捷運列車上,眺望窗外,透明的玻璃映出的不是繁華的街景,而是她與書平的甜蜜回憶:週末夜晚,在擁擠的士林夜市來回穿梭;週日午後,他抽空陪她逛天母,彷彿走在異國街頭;熱鬧的西門町,熟悉的電影院;重慶南路的大小書店,都有兩人牽手走過的足跡,他的一切,曾經這麼深的刻鏤入心,很怕想他,是因為太愛他吧!想愛卻不能愛的痛苦,令她難以承受,這也是書平怕憶起她的心情嗎?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想著想著,眼淚就這麼無聲落下。皓陽的話,在耳畔響起:『別讓哀歌再度唱起……』
◎一個好天氣的早上,皓陽等在火車站,遠遠看見紀敏飛奔過來的身影,他笑了!
皓陽將背包打開,紀敏又看見那把救命的紅傘,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
『皓陽,你怎麼會用一把紅傘?況且,這幾天天氣這麼好,應該不會下雨,難不成你像女生一樣怕曬太陽啊?』
皓陽搖了搖頭。
『不是啦!這是一直陪著念雲的紅傘,念雲最喜歡紅色,她覺得紅色代表生命之光,活著的每一刻,都應該有著如火燄般的神采。當時,她身體不好,不太能日曬雨淋,不管晴天雨天,我一定時時為她撐著這把紅傘,希望能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原來如此!你借我傘時,我還想著,皓陽也真是,一個大男人撐把紅傘,挺怪的呢!』敏兒笑著說道。
『我一直以為能為念雲撐一輩子的傘,就像心裡一直想著陪她到最後,可惜,天妒紅顏,也妒良緣,最後,我還是一個人了!』皓陽若有所思的說出心裡的感慨。
『問你一個問題喔!』
『妳說。』
『如果一開始你就知道念雲不能陪你到老,你會選擇繼續愛她,還是保持距離,以免感情越來越深,陷入難已解脫的痛苦?』
『我還是會選擇愛她,而後,獨自承受痛苦。』
『為什麼?這樣不是太自苦了嗎?』
『我不認為是自苦,因為,能和念雲在一起的時光,是這輩子最美麗的回憶,她讓我看見生命的光與熱,如果沒有她,我不知道會有多糟?以前,我哪兒都不喜歡去,只想待在家裡,反倒是哪兒都不太能去的念雲,時常撒嬌要我帶她去哪裡,不知不覺,我也去過好多地方,留下和念雲的一點一滴。』
皓陽從皮夾拿出一張他和念雲的合照。
『妳看!這是我們終於看見阿里山日出時的幸福微笑。』
紀敏拿起照片,仔細看著,依偎在皓陽懷裡的念雲笑得好燦爛,有種出塵之美,深深吸引她的視線,一旁的皓陽因為念雲而微笑著,他們看起來真的好幸福!
『皓陽,我覺得念雲不像凡人耶!』
『此話怎講?』
『你不覺得她美的很特別嗎?』
『她在我心裡一直是最特別的。』
『我覺得她像個天使,是上帝派來守護你的呢!心是透明的,所以能看穿你的喜怒哀樂,她想將你帶離憂鬱的世界,用盡所有的力量讓你看見生命的美好,要你用心感受,願你更加快樂!雖然,念雲只能陪你一段,但是,她對你的眷戀依然,守護你的心意也將持續到最後,所以,這麼愛她的你,一定要過得更好,否則念雲怎能放心?』
紀敏的話,像支針輕輕的劃過皓陽的心,他深深凝視著念雲,掉下了一滴淚。
敏兒輕拍皓陽的肩,不再說話。
一會兒,皓陽抬起頭,對紀敏點點頭,露出一個瞭解的笑容,紀敏的關心,他全都明白,可是,他要怎麼淡忘與念雲一同走過的日子?當心已交託於她,要如何收回呢?
『念雲走了之後,不知怎麼的,我竟習慣性的帶著她的紅傘出門,雖然明知再也不能幫她撐傘,還是帶在身邊比較安心。』
『你是太習慣陪在念雲身邊了吧!』
『記得有一次出門,已經快遲到了,走了一段才發現忘了帶傘,我竟然二話不說就衝回家,結果,那天當然就遲到了!被老闆狠刮了一頓,但我覺得無所謂。』
『皓陽,你……你真的這麼想念雲啊!』紀敏有些訝異!
『是啊!潛意識希望她還在我身旁,那麼她一定會笑著,輕推我的頭罵我傻,她從不許我為她做傻事。』
皓陽的癡情,深深觸動了紀敏,怎麼會有這麼難忘情的人,不過想想自己,情況好像也差不多。
『皓陽,好好的將念雲收藏在心底吧!她是你最美的回憶,也會是你心上永恆的風景。你不會忘記她的,可是,你得為她過得更好,她要看著你幸福,你不能忘記喔!』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其實,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有些人終其一生遇不到深刻的愛情,我不但遇見了,還擁有這麼多年的幸福時光,我在她眼裡看見最美的世界,真的不虛此生了!我不知道往後還會遇見怎樣的人?但是,我答應過念雲好好過日子,絕不食言。』
紀敏放心的點點頭,她相信再怎麼艱難,皓陽也不會負了念雲的心願,因為,至今他仍如此深愛著那個擁有月亮般溫暖笑容的女孩,怎捨得辜負她的希望。愛情深摯若此,此生無憾了!她只覺得暖暖的感覺在心裡流動著,有這樣深情的朋友,讓她對愛情突然又有了信心。
台北到高雄,不怎麼近,卻在兩人的談笑間,轉眼即到。換上前往墾丁的巴士,紀敏心想,不知道趕不趕得上看夕陽?
◎終於抵達五年前四人攜手同行的沙灘時,正好是夕陽即將西下的前夕,重遊故地,紀敏和皓陽都有說不出的複雜感受。紀敏望著夕陽和大海發怔,隱約間有種莫名的力量牽引她轉身,一回頭,書平的身影緩緩走近,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微笑,卻也在同時突然淚眼朦朧,待書平近到只有一步的距離,她想說些什麼,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就這麼怔怔的望著他。書平帶著笑,不發一語,悄悄拭去她的淚痕。
『我……』書平輕摀住她的嘴,搖搖頭,輕輕將她擁入懷裡。
站在遠處的皓陽,看著有情人終於重聚的景象,感觸良多,卻也感動至深,拿起兒時的泡泡球,對著一望無垠的大海吹去,一個泡泡許一個願,他全部只許一個願:『願所有摯愛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他彷彿看見念雲的微笑,在天空裡悄悄綻放。
紀敏和書平依偎在一起,望向天空的那一瞬,再度看見念雲說的玫瑰色天空,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兩人手牽手笑著走向皓陽……
原來,屬於你的一切,就是我的玫瑰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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