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愛的嘉師父
見到從日本回來看您、與您告別的、您的同學、師兄,長老慈怡師父,那熟悉而相似的質感,讓我幾天以來漲滿胸臆的情緒,開始有了出口!
好多天了,從您捨報的那天起,手術過後在家調養的我,心情平穩卻又反覆激盪著,說不捨、說難過……,不管說什麼,都覺得自己似乎顯得矯情,甚至有點冒犯。對於十幾年來,與您互動次數屈指可數的晚生後輩我來說。但是,我真的懷念您,捨不得您,因此,一直至今,我都沒有勇氣去萬壽堂見您,因為膽怯,怕不成器的我,見了您不變的慈顏,仍要羞愧得淚濕衣襟!
十幾年來,與您的互動記憶,真的是屈指可數,但是,每一次都讓我印象深刻,對敏感的我來說,都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從佛學院畢業到常住領單,在文化工作上泅泳十一年,如果說,這十一年來,學生真有什麼樣的成就,那都要感謝您當年的慈悲教育和啟蒙。
那一年,我佛學院畢業,到台北實習一年圓滿回高雄,因為年少不經事,禁不起人事挫折,簇擁著自己的委屈無明,告假回澎湖老家。眼見剛發芽的菩提種子即將枯萎,您一通電話打到澎湖,一句親切的關心和問候,如同即時的甘露,滅了我的無明火焰,救起眼看已將化為灰燼的菩提嫩芽,把我從海島的那一端拉回山來。
我的感動來自於您的用心,當年,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是遙不可及的長老師父,對您的尊敬和距離來自於您在佛學院時,上「緇門崇行錄」和「叢林警訓」的威嚴,沒想到第一次和您接觸,竟然會是電話中那親切關心如母的您。
之後,我回到山上,在「覺世月刊」學習,您任文化院院長。
對於初入文字工作的我來說,每一期雜誌中那三到五千字的專題報導,都是我痛苦的煎熬,但是您總不厭其煩地教我如何著手撰稿,用什麼樣的角度來認識常住、認識佛教、佛法,您是一部台灣佛教活字典,記憶超強、文筆優美,不管我寫得再爛、再差勁,您都一字一句的幫我修改,然後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改?告訴我什麼叫做「佛教文化」,什麼是佛光山的精神。
那兩年,因為您,我奠下了佛光文化工作的認識基礎,懂得不是只有會寫、會編、會找資料,就叫做文化工作,知道文化工作者需要深度、需要用心、需要誠懇、需要踏實、需要真心、需要歷史。而作為一個佛教文化工作者,除了這些之外,更需要體貼、體驗、謙卑、柔軟,要全身心的投入在法的世界,否則,只會是個半調子,一隻學人說話的鸚鵡,因為,文化工作本身,就是修行。
您對在家眾的我們,所付出的關心不下於出家眾。月底了,您總沒忘記叮嚀會計,別忘了給在家小姐薪水,不可以拖,因為小姐需要打扮,需要用錢。出版社的在家員工甚至到現在都感念著,這麼多年來,每逢初一、十五,您總遣人送去水果,慰勞長年在倉庫辛苦工作的大家,即便後來您已經不在文化院任職,六、七年來,那水果從沒斷過。
經過【普門雜誌】、【覺世月刊】、【三十週年特刊】、【佛光通訊】等各個階段的學習,我已逐漸明白、了解佛光山常住的歷史和精神,在編輯和撰稿上摸索出心得來,此時,您又給我另一個因緣,讓我認真審視、思考著所謂的「佛子」,那純淨美好的生命情操和完成。
一九九八年的十二月,逢徒眾講習會,海內外僧眾千餘人難得全部回山參加講習會,我負責文字紀錄和拍攝講習會的過程,望著來來往往熱絡招呼問候的僧眾,我有種莫名的欣羨。在我呆望著大眾,為那澎湃的弘法熱情妄想的時候,您快樂而帶著一點神秘、如童子般天真的笑容前來,拉著我的手往外走,說:「美紅,來來,我拜託你一件事。」
認識您近十年了,您總像慈母般的愛護後輩,提攜下一代,印象中,您是一位嚴謹的長輩,但是那一天,您如赤子般無拘自在的天真快樂神情,深深的震撼著我,我在當下看到了修行人的真、善和美,一種自然無偽的氣度和自在。
那一天,您的老同學回來了,當年壽山佛學院第一屆的老同學都回來了,平日大家分散在世界五大洲,為法獻身,終年難得一見,好不容易那天因緣聚會、齊聚一堂,您的快樂絲毫掩不住,找我幫您和同學,及當年的訓導和教務老師(惠師父及莊師父)拍合照。
我知道您一向不愛拍照、不喜鏡頭,您習慣淡泊、儉樸、情感內斂,找我拍照是為了那份珍貴的佛門師兄弟情誼。
透過鏡頭,惠師父、莊師父、您、怡師父、恆師父、航師父、舫師父等幾位長老師父站在一起,那威儀、慈悲、柔和、友愛、智慧的生命情態,那如赤子般的純淨、任情、灑脫,如此莊嚴美好,那是我拍照多年,第一次讓我如此感動和尊敬的人物畫面。
後來,除了沖洗給您和幾位長老師父之外,我自己留了一組,常常,我會望著相片中的您們沉思、反省,想著一生奉獻佛門,心意純潔、將身心奉塵剎,性命付予龍天,無私、無怨、無悔的您們,那是如何的一種完成?那如菩薩微笑般質樸、端嚴到歲月抹不去的炫麗生命光華!
二○○一年,我奉調北京,臨行前去向您告假,您用閩南語叮嚀我:「北京,真冷喔!你要多帶些衣服去,會真辛苦,你要照顧自己,哪有需要,就要講,不倘不講。」簡單的幾句話,那溫度至今依舊。
去年暑假回來,要去找您銷假,怎麼也沒找到您,沒有人告訴我您生病了,一直到我回北京,才有人告訴我您的狀況。我寫了一封信,想問候您,但心笨口拙,不知怎麼說好,於是用簡單的幾句平安問候,代表我的心意……,那些,已經都不重要了……。
常住人眾告訴我,九品廳的靈堂二十四小時為您念佛,我始終沒去,想平日懈怠如我的佛號,於您何用?又何顏見您?
明日,您將正式和我們告別,今夜,我終宵難眠,回憶往事,想業障如我的在家小姐,多年來受您的啟蒙、影響和教導,不管再如何膽怯,都要去見您。向您虔誠地頂禮致意,感謝您對我的厚愛,感謝您用您的一生,完成如此恬靜而真、而善、而美,且智慧、厚實的生命形象,讓我們未來的路,有了可以依循,學習的典範……。
學生
美紅 頂禮作別
2003/1/29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