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成了臺籍幹部的頭號敗家女，這實在太不公平了，不能因為只有我一個臺灣女生，我就被冠上「頭號」，好像後頭還排了幾百個人似的，論敗家大家都有份，只不過我「比較」忍不住地四處張揚哪有好東西罷了。
公司另一個敗家男就是企畫部掌門人老Ｐ，我們這兩隻毒蠍子又因為「臭」味相仿，一起逛街總有加乘效果。非但沒有盡到友直、友諒、友多聞，反而是互相鼓勵，不斷原諒自己的衝動。老P最常在店家說的話就是，「服務員，我們家大小姐來了，好好伺候！」我橫他一眼之餘，通常補上一句，「買兩個算便宜點吧！」然後展開殺價大戰，通常砍殺到狂沙滾滾、日月無光，跺腳一走、二走、三走才成交。「給我不就得了嗎？你也不嫌累！」老Ｐ經常沒好氣的問。而另一種場景是最恐怖的，當敗家女試鞋試的很高興時，敗家男經常心癢難騷的問，「這一款，有男生大號的嗎？」結果就是心滿意足的一人一雙買回家，即使有人沒帶錢想成為藉口時，另一個也總會慷慨捐輸，「別怕，我有錢」。數一數我跟老Ｐ到目前為止，共有四雙一模一樣的鞋子，無數隻類似的手錶、床單、窗廉、鞋櫃、燭台、公事包、立燈，還有鍋碗瓢盆，連買個仙人掌盆栽，在幾十種裡各選三種品種的狀況下，還可以挑到一模一樣的；有一回我在紅橋買了件帥的不得了的毛衣外套，老Ｐ硬是逼著我帶他去買方肯罷休；而我看到他腳上酷的不得了的鞋子，更是連珠砲狂罵一頓，「你講不講義氣，又不是不知道我腳幾號，不會幫我買嗎？」所以我們兩個常說，「以後搬宿舍怎麼辦？咱兩個可以合叫一輛大卡車，包準壯觀。」
從剛來什麼都告訴自己不可以買，因為覺得隨時要回台北，家當除非是「必需品」，否則絕對不買。到現在今天少個包包、明天少雙鞋、買件毛衣吧、ㄟ，這條披肩不錯，換套床單吧、買台「好」音響吧、買張油畫佈置佈置家裡吧、換台DVD吧、在牆上釘個架子吧、從台北搬的CD愈來愈多…。連幫公司去家具城看參加展會要用的洽談桌椅，還可以跟老Ｐ蹲在一個造型奇特的不得了的豬八戒茶几面前，台語加英文品頭論足半個小時，兩個頭號敗家男女，明明知道不缺、明明知道跟家裡擺設不合，還是找盡千百種理由慫湧對方購買…
「喂，我忽然忘了我家茶几長什麼樣子，你記得嗎？」老Ｐ蹲在地上認真的問著我。
「對喔，你家茶几長什麼樣子啊？好像是木頭的。」我也很認真的回答。
「你家茶几好像快壞了，我上次去搖的好厲害。」
「對啊，可是我家地板好醜，不適合耶，還是放你家好了。」
要不是兩隻飼料雞實在搬不動這個甩貨，我看還真的扛回家去。雖然店家一直說沒關係啊，我幫你們搬上車，問題是，我們搬不下來。直到現在偶爾聊起來兩個人還是後悔的不得了，「哎，應該買的。都怪你啦！」
我跟老Ｐ向來不逛百貨公司或不二價商場，實在是在北京過日子，不殺價哪有生活樂趣，所以那些什麼SOGO、東方廣場、燕莎等地，都屬於敗家一族「觀光旅遊」及「上廁所」勝地，尤其我們敗家男總會用酸的不得了的口氣說一句，「咱們可是…買不起呢」。
其實那個價格也沒什麼奇特，跟台北標的價格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是台幣，一個是人民幣罷了。至於我們都上哪去敗家了呢？第一首選當然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秀水街」。
秀水街位CBD國貿商圈範圍內，前臨神州第一街--長安大街，後接光華路大使館區，原本跟美國大使館僻臨而居，九一一事件發生後，重兵駐紮，封街至今未徹，總是有著不小的缺憾，因為要繞路，以前我們常將車在後頭樹叢裡，方便的很，現在就必須努力尋找停車位。秀水街當然是仿冒品居多，不過有時候碰運氣也會有些帶點瑕疵的Ａ貨，那當然要常在秀水進出衝殺的人才能有那個專業可以分辨出了。
秀水街最奇特的場景是，人潮洶湧不消說了，路的中間一整排大洋傘，底下總有人在搖扇納涼喝水砍大山，別小瞧那幫子人，那可是秀水店鋪的老闆群，盯著他的售貨員賣東西呢！秀水的店員也是一絕，盯纏拉工一流，中國式英語也是一流，帶著濃厚各省腔調的口音，最常聽到的就是，「Hi, friend, come here. Look this!」、「you say how much?」、「cheap cheap」，這些人可能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還學不全，但為生活磨練出來的打拼本事，也實在令人佩服、佩服。
秀水街的老外也很厲害，只可惜那張臉換不掉，否則也是殺價高手，世界大學運動會時，幾個超過二百公分的長人，一出手就知道是經過高人指點，有備而來，收獲也是不錯。不過，老外通常還是被宰居多，而且被宰的蠻慘的。
什麼時候去秀水市場買東西最好呢？一、括大風；二、下大雨；三、快收攤前二十分鐘，保證只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買載而歸。看好目標，要買才砍，否則鐵定被店家砍死。從三折的地方狠狠砍下去，別猶豫，莫可惜，談不成最好頭也不回的走，千萬別客氣，也別依依不捨，保證店家高呼，「回來、回來，你要多少？」然後一跺腳，「什麼多少，就剛剛那個價，要多沒有，別再叫我回來啦！知道嗎？」再轉頭就走，通常就有戲了。還有，跟同伴一起去時，千萬別在店家面前講外國話，就是台語啦，否則也是變成一隻待宰的羔羊。記著，裝著一派很老北京的德性，端著「別想矇我」的態度，就是秀水教戰手則第一條。週末、週日、五一、十一大假千萬別上秀水，否則不是被悶死，就是被踩死。
秀水街「名牌」雖然不少，但還是休閒類產品居多，套裝、西裝等正式服裝很少，配件也找不到高級皮包、皮鞋，飾品類只有珍珠、中國式髮插等，通常不建議購買啦，因為北戴河的珍珠簡直是論巾賣的，便宜又大碗。說實在的，不在乎牌子的，還是可以買到不錯的東西。羊毛制品如CASHMERE、PASHMINA等衣服、各式圍巾，也都可以買到上好貨色，送禮自用兩相宜。識貨的通常都跟店家建立長期採購關係，就是一次砍到底，以後兄弟姐妹來都用這個價錢，多省力氣。最風光的一次砍殺記錄是去年幫老Ｐ買冬天外套，老Ｐ怕冷，非得買件可恥的外套禦寒不可，好不容易看上一件，殺到對折後怎麼也砍不下去，一夥人覺得沒面子，又衝著老闆娘說除此一家別無分號，鬼才信他，任店家在後面又喊又叫的，敗家女硬是拉著敗家男頭也不回的走了。逛了一圈後，「怎麼辦，還真的只有他一家有賣耶！」敗家男有些兒哭笑不得。
「嗯…，而且料子比起來還真的比其他的都好。」我扁著嘴嘟嘟嚷嚷說著。
「我們這樣回去會不會很丟臉？」敗家男想起面子來。
「那怎麼樣，你到底想不想買嘛？」敗家女比較務實。
於是，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在冷冷的大街上咭咭咯咯笑了半天後，撐著臉皮走回去，我還理直氣壯的說，「你到底算不算我便宜，我告訴你，我這回一走就真的不回來了。」結果東挑西挑，走了三次後才終於成交，從680砍到250。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買東西是要有耐性的。
秀水街禁煙，卻太早收攤，真是不會做生意。要是我是什麼秀水街經營委員會，我就花錢裝美美的路燈，照他個燈火通明，營業到三更半夜，然後加蓋頂棚，管他大雨傾盆、沙塵暴兼大風雪，三百六十天無休，賺死觀光客生意。而且在北京的外商也是有事沒事就跑到秀水踩街，當然包括姑娘、在下、敝人我啦。加上同學朋友來，也是必須跑到秀水取經，否則怎麼對的起北京城呢？
但是過日子總不能老去秀水街，北京還有一種賣小東西的商場，像「萬通」、「官圓」都是，大樓裡一個攤位接一個攤位，方方整整，進去買東西當然還是照砍照殺，千萬別手軟。近半年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官圓批發市場」，這裡大概除了大型電器、棺材、壽衣買不到，其他什麼都買的齊。從內衣內褲到西裝禮服，從玩具家飾到人造花，應有儘有。我跟老Ｐ最常在這兒做床單、窗簾、買太陽眼鏡、手錶、燈、簡易傢俱、廚房用品，還有皮夾、皮包，都便宜的要死，但便宜歸便宜，還是得繼續砍價錢，否則也太對不起自己了，嗯！這就叫本土化。
我的購物慣性還有，到雅寶路買「踢不爛」鞋(Timberland)、到紅橋買箱包與手錶、到萬客隆買小龍蝦、到屈臣氏買乳液、到宜家買家飾品、到前門美髮一條街買「肥料」，就是染髮劑啦、到軍事博物館對面的巷子買CD與DVD、到燕莎超市買「洋貨」，最重要的是，到國貿地下樓的華潤超市買麵包。
買麵包很重要嗎？是的，真的很重要，尤其咱們台北市隨便一家小破西點麵包店，做出來的麵包都好吃的不得了，回頭看看北京街頭麵包店，別說吃了，光看外型就倒盡味口，所以，當我們發現國貿地下室飄來的奶油香時，簡直是無所自拔的聞香而去，頓時被我跟老Ｐ評為北京「一級特產」，與烤鴨齊名，足以名垂千史。尤其離開台北久的人，一聞到那股麵包香勁，保證舌頭都會吞下去；凱賓斯基飯店麵包房的麵包也不錯，晚上過了九點還可以打對折，不過他的麵包就是沒有華潤國貿店的好吃，而且最奇怪的，華潤其他店的麵包都不如國貿店，可以香到口水隨時流滿地，一點不誇張。
很敗家嗎？我覺得挺有生活的味道，過日子貝。
圖註：秀水街角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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