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講到孫家。
比起多災多難的陶家、張家與馮家,孫家的溫馨有趣,真是讓人羨慕的要死掉。儘管孫媽被倒會、孫爸要兼差、阿公被仙人跳還中風,但這一家子,遇到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庭凝聚力,都讓人忍不住泫然。
典型的芋頭蕃薯家庭,孫爸的外省老兵,孫媽的台灣婦女,三個子女孫一美、孫再美與孫家柱,加上不斷離家出走惹事的阿公。孫家最多的場景就是吃飯,一家人圍著吃飯,鬥嘴說笑講道理都在飯桌上。隔著電視,我都可以聞到孫媽炒米粉與土豆燒肉的香氣,是那麼讓人垂涎欲滴。
我超愛孫爸,他跟我爸怎麼那麼像。因為孫爸,讓向來受不了超過十集劇情的我,一集一集往下追。當大家熱烈討論美元配、邦茜配未來發展的時候,我卻只沉溺在上一代的孫爸、孫媽、陶爸、陶媽、馮爸、馮媽、張爸、張媽與張奶,甚至是刻薄成性,嘴上永遠不饒人的朱夫人,面對萬般不由人的時代,苦中作樂的處世態度,而最後他們到底怎樣了。因為,那總讓我想起我們父母親那一代,歷經戰亂、流亡、離散、生活、回家,卻又發現家已不是家的過程,那長長的故事,有多少的淚往肚裡吞的片刻,哪是我們所能體會與可以安慰的。
我爸雖然沒有孫爸那麼帥,但那一模一樣的外省國語,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總是跟你講道理的教育方法,就算是超爆笑的喜劇場面,都讓我眼前一陣模糊、再模糊,狂飆的淚水,忍都忍不住。
而且,我爸也超會修東西,我家從不叫水電行;我爸也是用腳踏車載著我到處去溜達,還有、還有,我爸也會表演鐵沙掌。
最重要的是,我真的,練過鐵沙掌。
孫爸為了留住孫一美,親自去見一美的親生母親阿芬。他娓娓道來孫一美賴床,叫也叫不起,每半小時要叫一次;孫一美愛看小說、愛看漫話,邊看還邊哭;孫一美寫日記,記的都是反話;孫一美小時候摔破頭,帶著去縫針,小一美哭的柔腸寸斷,氣的不跟孫爸講話。唉,我怎麼覺得,孫爸講的是我阿!害我看著這段劇情,哭的稀哩嘩啦。
孫媽與孫一美姐弟的對話,簡直是讓我熟到耳朵出油。我媽雖然沒有孫媽雞婆,但她簡直跟孫媽就是拜把姐妹,髮型、服裝,對事情的反應全都一模一樣,罵起人來,國台語雙聲帶。我想起小時候去雜貨店買醬油的往事,也想起幫著媽媽做手工藝貼補家用的往事,更想起被樹枝、雞毛撢子當成棍子追著滿街跑的往事。一場孫一美對孫媽連炒三天空心菜的抱怨,孫媽氣的說一美翅膀硬了,怒到不做晚飯的劇情,我老弟搖搖頭,「哇靠,那不是咱媽嗎?」
我媽說我是垃圾桶撿的,光是這事,我足足問我媽問了好幾十年,幾點幾分,哪個垃圾桶?為什麼會有人把小孩扔到垃圾桶,而看到孫一美的身世,我也得去找一找我爸媽的結婚證書,我爸媽從沒過過結婚週年紀念,我也好像從沒瞄過他們的結婚證書,我這樣,會不會危恐天下不亂。
阿西讓我想起我外婆,我外婆為了幫我小表弟寫功課與參加家長會,才開始學國語,我從沒想過我外婆怎麼跟我爸說話。
我喜歡小孫一美那個童星,她怎麼能將五年級生小時候,戴個橘黃色的土帽子,玩點穴、打彈珠時,那傻不拉幾的呆氣演到入木三分。而她又怎麼能夠把初剪西瓜皮的痛楚,演的這麼讓人好笑。
《點穴》那場戲播出的時候,我死黨一通電話掛給我,聲音因興奮而顫抖,「你看《光陰的故事》了嗎?點穴、天啊,他們在玩點穴!你玩過沒有,我小時候真的都在玩點穴。」
誰沒玩過點穴?當我看這段劇情,心底的震動,像雷擊一般,然後,眼眶中的淚水,不受控制掉了下來。幾十年前在光凸凸的空地上,點穴、木頭人、過五關、打棒球、跳橡皮筋、玩天空,我當年的兄弟姐妹都去哪兒了?
而當我看到小孫一美立志要嫁陶復邦的堅決,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唉,我非常理解小一美的心情,她的堅決我也有過,只是,我的陶復邦呢,就像那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囉!
青春孫一美傻氣、天真、仗義,永遠的熱心腸,氣過就忘的本事,心無渣滓的性格、自認婢女命的知足,不捨陶復邦為汪茜茜罰跪,她擦乾自己的淚水,明白講出「祝福也是一種愛」,卻讓許毅源發現閃閃發亮的沙灘,原來就是這個傻丫頭,讓她獲得最幸福的未來。
《因為我用祝福,代替了不甘心。》所以孫一美快樂。
我很喜歡看她與陶復邦哥兒們間的對話,小陶的義氣只在孫一美身上充份顯現。青春陶復邦雖然天天欺負孫一美,當面對許毅源的太保身份追求孫一美時,陶復邦立刻擺出大哥的款,挺身而出直接拒絕許毅源,就怕孫一美受傷害。
我喜歡看兩人各自成家立業後,陶復邦依舊趴在圍牆上,跟孫一美聊天的自在;也喜歡陶復邦都當了飛將軍,休假歸來,理直氣壯推門進了孫家,一元說,「別吵我老婆。」陶復邦則回上一句,「我吵我老妹。」然後坐在孫一美床邊敘敘叨叨自己的事情。
我喜歡那樣子的情義。汪茜茜要當空姐,所以陶復邦要去開飛機。朱磊要搬離自強一村,哥兒們飲酒相送;汪茜茜決心去加拿大,兄弟姐妹在籃球場上打球;陶復邦去唸軍校,麵攤酒宴;汪茜茜回國,又是兄弟姐妹們攔街桌子一擺,就這麼喝了起來。那種雲淡風輕、千帆過盡的FU,回頭望著青梅竹馬的情份,非常動容。
我喜歡看孫一美替陶復邦出頭的模樣,陶復邦替復華頂罪,她二話不說跑去跪朱夫人;張叔失蹤,汪茜茜決定輟學,孫一美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拉著一元從基隆騎車到崗山,通知陶復邦,才能夠舖墊邦茜戀永世的情份。
孫一美心疼備受妮妮折磨的陶復邦,對妮妮娓娓道來村子裡從小到大的故事,還有自己十幾年來的心情。從頭到尾護著陶復邦,也護著汪茜茜。
你不夠愛陶復邦,你如果真愛他,怎麼忍心這麼折磨他。
你為什麼要去取代初戀的那個位置,你可以去當復邦最愛那個女人的位置啊!
孫一美當媽之後,真的變聰明了。
汪茜茜與陶復邦分手是如此沉重悲情,孫一美失戀的眼淚,不論是為了陶復邦或是許毅源,卻都充滿喜劇效果。當她帶著房子的模型,上頭寫著《許寓》,跑去找因自卑而退縮,因怕不幸福而逃避的酷哥許毅源。愛的告白堪稱史上最經典的深情片段,卻是由憨傻的孫一美輕輕說出…
《我想做許太太、我想做許媽媽,但是我最想的,是給你一個幸福的…家。》哇哩勒,只要是人都會感動吧!一元怎麼會不當許爸爸。
而如此溫馨感人的片段,王偉忠還要配上一句讓我噴飯的旁白,《就這樣,聰明的許毅源,在孫家一家六口的算計下,被騙進了愛情的墳墓。》
而孫一美最催淚的一場戲,真的是結婚告別父母那場,那超爆笑的血盆大口菜市場新娘裝,手忙腳亂的孫爸、孫媽一家子人。扇子忘了買了、甜湯忘了煮了、戒指掉到馬桶裡了、新娘拉肚子了、阿公忘了換衣服了。孫家柱掛鞭炮、馮拍雄當伴郎、陶復邦去接機,當大水跪別父母,孫爸蓋上頭紗那一剎那兒,想起那三代人一起渡過的風雨困難,眼神中的不捨、不忍與不棄,催淚指數百分百。
自強一村要拆了,因為不捨,孫一美開始寫劇本,《光陰的故事》。
PS 后記
全劇終。
末了,王偉忠出來講了一段話,有一句話讓我非常感動…
《你可以決定臺灣的戲劇,也可以決定臺灣的未來。》
本來以為只有我不斷想起小時候,原來大家看了這齣電視劇,是眷村的,不是眷村的,四、五年級生,全都開始想當年,想念當年那簡單的生活、簡單的歡笑、簡單的美好。
「我跟你講,我們六點準時開吃,我八點鐘要趕回家看光陰的故事。」
我白眼一翻,沒那麼誇張吧,那怎麼吃阿?大家都多少年沒看連續劇了?
凝望、溫暖、想念陪伴我長大,最親愛的兄弟姐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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