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太忙》手遊同人創作。
※蘇慈(安西醋王)×趙思遠,與前篇是平行時空。
一室清寂。廊外風動竹簾,擊碎一地流光,將青年一片潔淨的衣角湮透燦耀。
他輕輕撩起清涼的簾幕,悄然入內,裡頭光線昏暗,唯窗前輕紗透亮,傾洩一池華光,一人一榻棲於其中,和風挑起榻上揭過一半的書頁,沙沙細響竟也透出幾許慵懶之態,無端引他一笑。
青年理順袖袍,安然地坐在榻邊一把竹編的坐具上,目光輕移,便能瞧見女子拄著頰側打盹的睡顏,她懷裡也放著一本展開的書冊,是他從前慣常看的,後來送與她許多,不知不覺她便看完了。
直至他發現書穿上了新的繩線,書頁內除卻他給她親筆註解過的地方,更多了不少蠅頭小字,他才真正覺出自己是如何看待她的。
蘇慈從來不將趙思遠的進益能到何處、能及何境,放在心上過。
哪怕他對她的請教,始終耐心,始終溫和,將他所知的一切傾囊相授。
他的心底,依然認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足夠周全,定能護她無虞。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青年微微歛眸,淡色眼光沁入一室灰濛,又被長日投落的浮光吹散,僅餘一點湛色。他收回思緒,不意瞥見歪靠在榻前的一本書冊,理所當然地彎身拾起,封面沒有題字,顯然不會是他的書或者她喜愛的話本,且內裡用的俱是粗紙,一刀花不上多少銀錢,她再穿線縫整,很是便利,是以此書應由她親製,卻不知是為何故。
蘇慈想著,便打開翻閱,才粗略看進第一頁,他指尖已是一顫。他年少苦修,不說心如止水,至少心緒自如,不易受外物影響;即便是心生牽念之人,若非長久相對,動情已深,亦難有執念。
可當他明白,紙上的每一筆、每一畫,是自己所思所念者,以他的字為帖,日日臨摹練習所就,那些平靜、清心、無所欲求,不過水中月、夢中花,無可尋求,也無從得道。
只因道在此,道在心……道即是她。
「阿遠。」他清冽的嗓音浸潤在緩慢流動的日光裡,盛著不可言說的溫柔。女子濃睫輕顫,似片羽輾轉,望看他的眼光仍有幾分惺忪,「你來了。」趙思遠淺淺打了呵欠,未曾覺察頰畔紅印生暈,添一抹嬌俏之色,很是可人。
蘇慈單手持卷,伸手觸及那片柔軟的頰肉,微涼的指腹揉散了她的睡意,也揉開了她的笑顏,「你來這一趟,可有事尋我?」
聞聽此言,蘇慈手下一頓,沉浮於光影間的流藍淡眸,悄無聲息地流向窗外,他雙眸天然生有一抹花瓣似的暈色,在眸光流轉時格外鮮明,只平日其清冷威儀,無人相對,也無從由心生念,倒瞧不出一絲旖旎。
「元卿?」趙思遠難得見他如此,在時光彷似流水般寡淡,相看的悸動已熟稔在心,他們仍只需靜坐相對,便能知曉彼此觸動。那張未曾離去的同心符,一直是她在獨自支應門派,照顧一群娃兒,以及兩只吃得滾圓的鎮派神獸的日子裡,長久且堅定的力量。
他們並不常見面,這些年,他找她的時間總要多一些,幾個月前她在蘇家住了一段時日,也就到了今日,兩人才又有獨處的時候。
「吾想見妳。但妳的心告訴吾,妳有重要的事必須去做。」
所以他並未在分別的第五個時辰,就出現在她面前。
也沒有在第三日靜坐四個時辰後的深夜,動身前往泰重門。
更沒有在雪蓮峰上吹奏兩個時辰的簫曲時,在心中呼喚她。
他……什麼也沒做。
相比朝夕相處,同榻而眠的日子,分開的日久,更令他手足無措。
可趙思遠沒有想起他。她的心從雜亂的、難以靜緩的紛擾中,逐漸變作專心一意地修行,打理她的門派,收留無家可歸的孩童,其中有人願意與她一同修練,有些她則會照顧他們到自食其力為止。
泰重門不知不覺,已是她的家,她無疑成為了一門之主。
而自己……求娶她之日,便是成為宗主之時,如今卻不知,她還願意嗎?
「就算是這樣……你想來便來呀。」她握過他的手,溫柔地輕撫後按下,調整了痠麻的睡姿改為正坐,捧著懷裡的書衝他笑道:「我最近打算教孩子們運氣吐納的法子,想到你之前提點我的,既然要教,總不能拆師父你的台,是不是?」
蘇慈望著自己被握過的掌指,默了片刻,才自指縫間瞅見女子慧黠的笑,心下一動,淡脣欲彎,最終卻是平淡地道:「吾不在意。」
「我知元卿一心向道,不拘於此,但我心繫於你,怎能不為你堅持一點力所能及之事?」趙思遠說著,目光復又回轉書頁之上,秀眉舒展,眼神清亮,當真是心無旁鶩地沉浸於無邊道法中,不再言語。
蘇慈不自覺地按了按手中那卷習字小冊,她現下讀的書,她刻苦習的字,都是他所給所與,更遑論她這一身、她心之所繫,一切的一切──全都離不開他。
他確實不是初次意識於此。
可每一次,又都像初次明瞭她的思戀時,那麼深刻那麼讓人……難以平靜。
「阿遠。」他喚她,亦在心底喚她,彷彿為了確認她方才的話,或者,只為了知曉她心中有他。濃墨似的長髮拂過女子頰側,與她深棕色的柔絲交會成子夜的河,趙思遠覺出他的靠近,鼻尖唯有冷香旋繞,如冬雪春華化為溪流,凍土猶存一縷暗香,稍不留神便要深深陷落;可她竟是笑意淺淺,抬起書卷,從容地擋下那張清俊秀逸的臉。
蘇慈不焦不躁不惱,微涼的雙脣吻在她蔥白的指尖,隔著書卷,流藍深眸迎視著那雙狡黠靈動的眼,「妳很聰慧。」
話聲方落,他手亦隨之一抬,以指尖迅速挑開書冊的同時,也準確地勾出她縫補的針線,霎時書脊鬆動,再無法承受如斯勁道,猛然崩散開來。書頁漫天,飄飛散落於兩人之間,趙思遠愣了一瞬,便被他拉入身下,雙雙倒在長榻上。
他凝看她含笑的眸子,她瞧他執著的眸光,蘇慈欺身而至,捏住她小巧的下頷,長指摩娑其紅粉的脣瓣,直到其色如丹,方覺足夠。怎知紙頁飄飄蕩蕩,恰恰落在了趙思遠臉上,阻絕了彼此交纏難分的眼光,徒留熾熱的呼息融化在劇烈的心音間,無處安放。
紙頁到底薄透三分,女子秀美輪廓依稀能辨,他清淺而笑,眸底晶瑩,彷似親見她之顏色,垂首覆上紅潤的軟脣。
馨香浮動,未及親吻卻已情動,蘇慈抵著她的脣肉,緩慢地自其脣角吮吻到脣珠,來回娑摩,趙思遠脣口已現水潤朱紅,誘人採擷,然她不動不言,脣邊弧度與他何其神似,令他心馳。
他還記得自己於雪峰之中,苦鍛心志的童年。
他也堅信,唯有刻苦清修,方能有所進境。
可徒有入世助人之心,卻無透徹人情之法,不過空談。
若無涉足塵世之堅毅,何來渡世修身之機?
若不踏遍千山尋盡萬水,怎能通透人世無常?又怎能知曉──他亦是凡人。
在她回眸剎那,如履薄冰。
駐足不前非他脾性,魯莽前行非他所願,但此身不染塵,塵俗因何來就他?
若不投身這萬丈紅塵中,怎可見她沉靜如微光。
躁動的情思,在心念甫定之際,融會於胸中,化作綿長的情意,蘇慈翻過掩擋在前的一頁,只見趙思遠俏臉暈紅,神情卻無一絲羞怯,執手捧著那張無瑕的臉容,清亮的美目似要望進他心底,「元卿,我看著你。」
蘇慈知道,此人、此心,他將與她,長久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