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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05 08:38:32| 人氣49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俏雁】Expansion:前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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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在用餐區的雁如卿與修儒,也隨口聊了幾句,大部分是修儒提問,雁如卿答。「雁小姐跟老師認識多久了呀?」由於跟杏花君的相識,大抵脫離不了羽國和策天鳳,這些往事距離現在似乎久遠非常了,可要當著外人提起,還是得有幾分斟酌,雁如卿尋思片刻,便道:「很久了,大概是我十來歲的時候。」修儒聽著,藍眼睛漾著詫異,「那可好久啦!難怪老師常常把默教授跟妳掛在嘴邊念叨呢!」

  雁如卿望著修儒毫無負擔的笑意,不知怎的忽然覺得輕鬆很多,頷首道:「如果沒有杏花,我大概也無法像現在這般生活。」話語中的真誠,讓修儒上了心,自己畢竟是要做醫生的人,自然而然就觀察起雁如卿的氣色,「冒昧請問,雁小姐從前有生過什麼病嗎?」

  雁如卿想了想,正要回答,便見與俏如來一起回來的杏花君,狠狠地拍了修儒銀白色的腦袋,語氣不善,「你問的什麼!誰讓你這樣問啦?」

  俏如來忙去看雁如卿表情,見其不以為忤,且還有意願回應,心中也著實對其從前遭遇有幾分好奇,便幫著說話,「前輩,修儒也是關心師母。」杏花君無奈嘆氣,回到位置上坐了,才盯著雁如卿道:「妳不想說也不用勉強,陳年舊事,有什麼好提起的。」

  雁如卿會意,知曉杏花君是擔心自己,倒也不掩不藏,坦然道:「並沒有什麼重病。倒是那段時間沒有與人接觸,造成了點生活障礙。」因為自己身分的矛盾,被胞兄長期軟禁,後來策天鳳發現她並設局救出,在重獲自由的同時,也不知不覺陷入了他的布局之中,直到最後,又有誰能料到結局?

  「那是老師跟默教授助妳重新適應生活的囉?」修儒見雁如卿大方的模樣,心底升起幾分欣賞,轉而看向杏花君追問,「老師你不自己說怎麼跟雁小姐認識的嗎?」藍髮男人不耐地搔搔頭,塞了幾根薯條進自己學生的嘴裡,「你就少問點兒。」雁如卿失笑,接著道:「沒有什麼,因為一些意外,我在那時剛好幫上了杏花的忙,之後他跟蒼離成為朋友,我們便一起來到這裡展開新的生活了。」

  或許那時,默蒼離早已料到他們的未來。

  然而時至今日,雁如卿仍然覺得默蒼離帶她遠走這件事,其實需要莫大的勇氣與決心。不過這些在他超然睿智的眼內,都如塵埃般微不足道。也因此,他沒有一絲一毫猶豫,就給了她新的身分、新的生活,唯一沒有變的,是他們凝望彼此時的絕對。

  「好啦,問完了沒?我看差不多該回去了。」杏花君拍拍少年的髮,力度極輕極柔,有著關懷與親暱,顯然是嘴上不說,心裡很看重這個學生。

  「啊,都這麼晚了,老師你要不先回家休息?我一個人沒問題的。」修儒急急忙忙收拾桌面,俏如來與雁如卿見狀,也跟著幫忙將垃圾堆在托盤裡。「也好,我送送卿仔跟俏如來,晚點就過去,別自己瞎折騰。」說罷,杏花君撈起椅背上的醫師袍,俏如來頓了頓,遲疑道:「不用麻煩前輩,我送師母回去……」

  「你這些天陪著卿仔又要顧學校工作,我就送這一趟哪有差?」杏花君朝雁如卿擠眉弄眼,雁如卿淺淺笑著,端麗的眉目是真切的心悅,毫無半分疏離,不由讓俏如來心底一空,垂下眼睫不再多說,「謝謝前輩。」

  四人一起出了速食店,修儒道別眾人要走路回醫院,被杏花君阻止了,「我車停在這附近的停車場,還走什麼路?順路把你丟在門口就得啦。」修儒表示老師有心,就跟著俏如來、雁如卿等杏花君將車開來。

  「師母累了?」注意到雁如卿望著四周人流有些出神,他不禁出聲詢問,見那雙深紫瞳仁倒映著自己面容,微微泛起困惑,便聽得那纖柔音嗓響起,「還好,感覺好久沒見到杏花了。」俏如來有那麼一瞬間,好似看見了連自己都沒見過的雁如卿,即便這段時間與她天天相處一室,可每一次的眼神交會,都是新的悸動,儘管……他們的距離毫無變化。

  「師母就這麼開心?」聞此,雁如卿終於將目光落在身側白髮青年的視線中,鎏金瞳眸澄澈如往昔,他的語調柔和得彷彿精工雕琢的美玉,找不到一點瑕疵,可她就是聽出他話間的試探之意。或許是不注意到也不行了。在默蒼離身邊這麼久,耳濡目染之下,她漸漸不同於從前,慣於「無所謂」的自己,而是懂得自持自重,體認身邊人的情感同時,也必須學會思考所有細節。

  從前的她,連自己都不在乎。直到策天鳳滿懷計策與決絕地踏入她心間。她才發現前面的歲月相當於白白浪費,所幸他們相遇,不算太晚。

  只是她迄今為止一直無動於衷,確實是因為她始終不明白俏如來的心思。他對她,有什麼目的?或者是為了什麼?雁如卿在觀察,卻也在抗拒。然而她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抗拒。面前青年的所作所為,以及步步緊逼得仿似監視的態度……都不得不讓她懷疑,她身上有秘密。

  而且這個秘密,只有俏如來曉得。

  「沒什麼,謝謝你今天願意陪我出來。」

  她說著,而後望見了俏如來黯淡下來的眼光。

  ──從來,都只有願意不是嗎。

 

  杏花君目送修儒回醫院之後,趁著停在路邊的這會兒,挑眉望向坐在後座默然無語的俏如來及雁如卿。不幸的是,從默蒼離到雁如卿,再到俏如來,都是安安靜靜的主,跟他這種時不時得說上兩句話的老人家是極為不搭的。但俏如來一向是體貼入微、做事周到的有為青年,應該不至於徹底無視他的聒噪吧?杏花君揉揉淺藍的髮,問道:「你們倆是怎的,這小段路也暈車了嗎?」

  雁如卿搖搖頭,杏花君習慣性地嘆了口氣,她便笑了,「杏花才是,這是怎麼了?」他瞥了眼同樣拿著疑惑神情瞧來的俏如來,只得發動車子出發,「卿仔也就算了,俏如來你悶什麼呢?」雁如卿總是對自己的事情毫不關心,這點他從與默蒼離帶她適應社會生活的那段時間裡,就已切身體會。她人生大多的時間都只關注自己以外的人事物,父母、兄長、羽國、繼承人,人民、社稷、經濟、政治……最後只剩默蒼離。

  杏花君時常在想,或許默蒼離心裡也剛好只剩了一個雁如卿,所以才在最後關頭帶她走。在默蒼離還是「策天鳳」時,雁如卿還是「雁如君」時……杏花君幾乎知道現在的卿仔是必死無疑的。哪怕默蒼離對她存有感情,他也會視之為計策的一環,徹底利用至完美無缺。而默蒼離也成功了,杏花君看著局勢發展,實在不能放任雁如君不顧,何況,雁如君曾經救他一命。

  在他因藥物實驗鑄下大錯時……

  「前輩,綠燈了。」俏如來出聲提醒,杏花君木然應了聲,一催油門,便漂亮地過了個右彎,毫無減速的意思。俏如來看看不甚害怕的雁如卿,還是決定握住那蒼白的手,果然見著了那紫色的眸光映出自己始終溫和的笑,不知為何,俏如來覺著自己虛假得可笑。

  「俏如來?你怕?」覺察俏如來的舉動,雁如卿自然便把話問出來,前頭的杏花君聽著,也沒跟俏如來客氣,當即噗哧笑了,只見白髮青年神色未變,淡然點頭,「嗯,師母小心些,前輩也是。」杏花君頓時變為乾笑,「剛才想事情有點出神了,抱歉抱歉。」

  杏花君將兩人送至雁如卿家門口,俏如來道了聲謝,便先行下車了,想必也是知道杏花君是有話要對雁如卿說。「卿仔,明天我休假,如果值班結束就直接來找你吧!」雁如卿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藍髮男人看著就覺得有哪裡不同,當然,若全數歸究於她失去了等同性命的默蒼離這件事也說得過去。可雁如卿也並非一味沉浸哀痛,否則她又怎可能對自己老友那樣的人,付出全心全意?

  「妳啊,真有事就說出來給我或俏如來知道吧?」杏花君注意著雁如卿的神情,也同時觀察著她,確實氣色挺正常,也依舊明豔漂亮,可就是沒有以前那般神采奕奕、泰然自若。「杏花,我只是困惑,現在的自己到底了解多少事實而已。」一針見血,這倒教杏花君不好回答,只能道:「卿仔……曾經身為妳的醫生也是妳的朋友,我希望妳無論如何都不要再受傷啊。」雁如卿抬睫凝視著他,眼光中卻沒有任何探究與猜忌,彷彿只是想記住他此刻的表情與語氣。

  杏花君又想起了默蒼離,這兩人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人,行事理念、作風也截然不同,可他們在神態氣息上,又無比的相似。那種堅定,是他杏花君學不來又無法放心的極端。因此,默蒼離離世,他在悲痛的同時,又了解誰比他更痛。大概也只有總讓他焦頭爛額的老友了。

  做出決定的人,居然比承受結果的人還來得沉重,這是為什麼?

  因為雁如卿啊。羽國後來的報章雜誌,都大肆渲染死去的繼承人雁如君多麼深愛策天鳳,為他捨情捨命,為他剜心掏肺,誰曾去想策天鳳呢?不就是因為,雁如君明白了策天鳳的心意,才連性命都交付嗎?

  「──我明白了。一直以來,謝謝你,杏花。」

  唉,他就是勞碌命不是?默阿蒼離你狠,把自己的命給孤單留在世上……

  你自己不心痛,我可都心累了啊。

 

  下了車,雁如卿與俏如來一起站在路邊,又一次向杏花君道謝後,便看著其開出巷口直至不見。雁如卿率先轉身走到家門前要開門,俏如來便在她身後輕聲問道:「師母,關於老師的遺書,妳知道在哪裡嗎?」

  這問題宛若一根針,很細密地扎進心底,並不會疼,卻格外痠麻,令人透不過氣來。但她確實知道默蒼離的遺書在哪裡,他們很早之前就交換過彼此的遺書,雁如卿記得自己寫得極少,因為所擁有的一切都留在羽國了,倒是默蒼離給她的,她沒聽默蒼離提過,也未曾自己去確認內容。

  「我知道。待會拿給你。」俏如來已經晚了幾個月才問起這事,也算是相當體貼她,這點雁如卿不會不明白。想必是他與杏花君先將「默蒼離」這個身分的一切權利財產都過給她,等到她的心理狀態好些了,才真正提起遺書之事。對於他倆的關心與照護,她打從心底感謝。因此沒有隱瞞俏如來,還想著直接找出來交給他,可俏如來卻又補了一句,「師母不必交給我,我不用親眼確認什麼,只要師母說就行了。」

  雁如卿聞言,反而回過身將俏如來認認真真地望進了眼內。面前的白髮青年在迎上她視線之時,有一瞬怔愣,卻不像一般人忽然被注視的尷尬……倒似是期待得到兌現的不可思議。「我知道了。其實我也一直沒有找出來過,現在正好整理出來。」她沒有道謝,彷彿只是一段再平淡不過的閒聊,然而那些神態語氣中的雲淡風輕,最是讓俏如來移不開眼。

  「天氣很熱,師母快進去吧。」雖是這麼說著,俏如來卻沒有挪動腳步,僅是安安靜靜地瞅著雁如卿,彷彿雁如卿凝視著默蒼離時的沉靜、純粹,以及──

  「嗯,我們進去吧。」

  其實他們之間,從來就不需要答案。

  進屋之後,雁如卿逕自走去書房,停在其中一個書櫃前,抽出中間架子上一本平淡無奇的平裝書,仔細一瞧,才發現封面並沒有書名,而空白的牛皮紙面下方,端正秀雅的字跡寫著「故事書」。看來有些滑稽,翻開內裡才知道那不過是一般市售的膠裝筆記本,裡面每一頁卻被同樣的字跡寫下一則則篇幅不一的故事。

  全都是評價為不可一世、冷酷無情、我行我素、生人勿近……的默蒼離,親自創作的故事。雁如卿聽過每一則,也讀過每一個字,她知道這些故事沒有一個如童話般完美,但都真實得令人欣喜。然而,當時在羽國的策天鳳,已經將她看透,甚至可以用更為殘酷的方式,迎接他們的結局,可到了最後,卻是有人獨自坐在書桌前,靜靜寫下他想告訴她的一切話語。

  那時,雁如卿早已克服心理障礙,可以開口與默蒼離說話了,即使放任不顧,雁如卿也能夠很快地適應生活。但默蒼離卻說她讀得遠遠不夠多,經典固然重要,但若無法實踐思考,跟屍體毫無區別,不如不讀。

  「妳作為屍體也有一段時間,若再不將功能激活,讓妳呼吸有何用處?」這樣說著的默蒼離,在別人眼裡依舊強勢苛刻,可雁如卿偏生覺著內心柔軟,好似已從默蒼離這番將她作為死人的言論當中,看見了他對她的關心與溫柔。

  思緒隨著書頁翻動而流轉悠長,直至中間一則講述凌霄花攀附著橡樹,依戀著橡樹,最後卻被暴風雨吹打衰敗的故事時,雁如卿發現之前的自己並未瞧見的異處。

  在結尾後,默蒼離寫了一行字「假如是兩棵橡樹」。

  ──一切的依戀與愛意,都必須存於對等的堅定之下。否則失去自我的愛,不足以稱為愛。

  雁如卿默然片刻,想看下一頁默蒼離是否留下其他字句,便掉出了自己在找的一封信,默蒼離的遺書。她彎身拾起,蒼白的信封,沒有任何署名,上頭卻殘留著漸漸離她遠去的溫度。然而她僅是微微笑著,將其打開,雪白的信紙,幾行字,熟悉的親筆簽名及艷紅的章印。

  內容很簡單,只交代了雁如卿能夠擁有的財產,以及書桌抽屜最後一格,密封的資料必須交給杏花君;而擁有的全部藏書則交給俏如來處置。沒有其他多餘的話。指示清楚而明確,他能給她的生前已給得夠多,死後這些身外之物,就這麼幾行字打發掉,的確是默蒼離的風格。

  「師母?喝點水吧?」正尋思著要跟俏如來說明,不想白髮青年已端著一杯水出現在房門口,「休息一會再找也不遲?」雁如卿點點頭,向前遞了遞那張紙,俏如來自然意識到那是何物,並不急著問出什麼,只是堅定地將水杯交至她手中,替她把遺書摺疊好放在矮櫃上,輕聲道:「加了點檸檬,不知道妳喜不喜歡?」

  俏如來自然知道雁如卿口味如何,也只不過是習慣性地一問,雁如卿安靜地喝了一大口,覺得頭頂那股熱氣都消散了,便分外老實地道:「很好喝。」再抬頭想將水杯放在一旁,俏如來卻走至她面前,僅兩步就把她逼至書架前,她不明所以,只得一邊打量他的神色,一邊又喝了檸檬水。俏如來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他或許只是好奇她眼底的紫,在光線之下有多麼瑰麗明媚;又或許他想知道她的唇是否塗了口紅,那樣紅潤水澤,將她的膚色襯得格外動人。

  那無法收勢的念想,在看見雁如卿眼色後,變為訝異。那深邃而沉著的紫眸,透出了些許探究之意,讓他想起他們在公車上極為貼近時,她的臉色也十分怪異。

  為什麼?難道她想起來了嗎?關於她或者他們的事情。

  「師母?」俏如來輕巧地從她手裡拿回已經喝完的水杯,雁如卿本來正專注看他,這聲叫喚不意讓她走了神,俏如來便湊上前,近乎要與雁如卿臉貼臉,不出意料,面前這英秀明麗的女子,竟毫無半分赧然,平靜地與他對視。

  「怎麼了?」雁如卿緩緩啟唇回應,依舊保持著不鹹不淡的態度,俏如來本還猶豫著自己下一步的行為,見她如此,又覺著自己沒必要多此一舉了,距離拉開便問道:「老師他……可有任何需要學生效勞的地方?」俏如來這麼問,語氣中甚至帶有默蒼離在世時的口吻,不由教雁如卿怔了,「蒼離說,他的藏書都由你來處置。」

  俏如來沒有詫異,只是溫順地點頭,「這樣的話,我有個不情之請。」既然知道默蒼離已要俏如來接手這些書籍的去向,雁如卿自然是得聽俏如來打算怎麼做。

  「……希望能在這待上幾天,整理這些藏書。」俏如來說得模糊,但實際上的意思很明顯,便是要住上幾天清點書目,這同時也意味著,他與雁如卿將同住在屋簷下,無論怎麼想,這都有失妥當,可在說出口之前,俏如來卻想得很清楚。

  這對他或她而言,又何嘗不是個機會?

 

  雁如卿拿著水果刀,慢慢將鮮紅的蘋果剖半再剖半,再放入透明的盤子中,附上叉子,才慢條斯理地端去客廳食用。俏如來已經回去了,就在她說出「請讓我想一想」這樣的話後,青年頓了頓,最後順著她的話,說道:「其實也不急著討論這件事。」之後便告辭離去。

  她即便立即答應他,也不過就是多了他的睡眠時間而已。俏如來與她獨處的時間,近來比杏花君還要長,兩人實在沒什麼好彆扭的,她實際上也無從提防他。畢竟,他是默蒼離極為疼愛的學生。光憑此點,雁如卿也很難拒絕他任何的請求。

  可她確實在猶豫,只因為俏如來眼中,已沒有多餘的試探,而是一份沉穩莫名的坦然。好似他在那個瞬間,已然明白雙方極欲知曉的真相,只等她釋放機會。雁如卿只覺著俏如來沒有半分惡意,若真要加害她,現在的俏如來,一定不遜於策天鳳。

  然而所有的關心與維護,卻始終隔了層,是她覺察不出箇中道理,還是俏如來有所隱瞞?

  她輕輕咬下蘋果脆白果肉,舌尖一抹冰涼甜味四溢,接著是一股恰當好處的微酸,將夏天的夜晚襯得格外涼爽怡人。正打算去陽台吹吹風,便聽到門鈴響起,在打開門前,胸口有些壓抑,假如是俏如來,那她還能夠說什麼?

  「哎?卿仔?」猶豫當口,便見門已自行打開,水藍腦袋探了進來,「還以為妳大晚上的去哪了呢?」雁如卿這才想起,以前默蒼離為了他們找他方便,就各配一支家裡鑰匙給杏花君及俏如來,不過兩人都相當識趣地按過門鈴才敢自行開門。

  「杏花……下班了?」看著藍髮男人疲憊地轉著肩膀,兼之打了個呵欠,便在他坐下後,將才剛切好不久的蘋果遞上,「吃點吧。」杏花君爽快地應了聲,便戳起盤裡的蘋果吃,兩人默然片刻,便互看起來,因著電視只是個擺設,所以在客廳的休閒娛樂只剩聊天跟看書籍雜誌,或者下棋。杏花君對這久違的大眼瞪小眼感到好笑,嚥下了蘋果後,才道:「妳是怎麼啦?安靜得像是妳才剛搬到這不久。」

  「俏如來因著蒼離的遺書所寫,希望住在這幾天整理藏書。」雁如卿也沒再客氣,直接便提出疑問來,然而杏花君卻只是挑眉奇道:「妳倒是難得顧慮起蒼離以外的事情啊?還有,蒼離的遺書妳已經看過啦?」雁如卿頷首,起身回房將已經自書房取出的密封文件拿給杏花君,「這是蒼離說一定得交到你手中的資料。」

  杏花君微微一愣,很順手地丟在面前的桌面上,也沒去細看內容物為何。看著這輕慢的舉措,雁如卿並不生氣,她知道杏花君並不想她問起那份文件的來頭,所以他才表現得毫不在意似的。至於真實的重要性究竟有多少,默蒼離既然交給杏花君煩惱,那她完全信任其決定。

  「我並不會介意與他同住,畢竟這段時間,他天天都來。何況他是蒼離的學生,也是我們的朋友了,這些都不是問題。」那什麼才是問題呢?雁如卿自問著,她能問杏花君嗎?身邊最信賴的兩人,她如果想要知道什麼,直接開口總是會找到答案,可那些會是她想明白的真實嗎?

  默蒼離總是說用思考代替發問,那就讓她先行思考發問的必要性吧!

  「妳這麼說……難道是覺得俏如來有什麼不同?」早在送他們回來時,杏花君就與雁如卿坦承自己有隱瞞的事情,可決不是要傷害她。而今發現雁如卿對俏如來的態度有所保留,令他忐忑起來,紙包不住火,總要有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可現在他不願讓雁如卿想起。

  「不……他始終沒有改變。」她與俏如來之間的距離從來不親近,可看著他追隨默蒼離學習,刻苦讀書,謙虛受教的模樣,也漸漸覺出他的人格品行的特別之處。

  擁有堅定心志,寬和良善、虛懷若谷,除非……他有著必須堅守的立場或原因。

  「真正在改變的只是時間罷了……卿仔,實話說,我的確有不想讓妳知道的事情,可我也不能因為『為妳好』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妳繼續探究。」杏花君慵懶地撥亂了水藍短髮,重重嘆了氣,「畢竟沒有人能夠剝奪原本就該屬於妳的記憶……就看妳何時能夠想起了。」

  「杏花?」雁如卿沒料到杏花君說得這般直白,但卻也間接確認了,她身上發生過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的事件,「所以蒼離的死……或是我為何忘記……」

  「沒錯,就盡妳所能去瞭解全貌吧,我想默阿蒼離也不想看妳殘缺了這塊記憶。」

  她想起默蒼離俊美無瑕的臉蛋,以及那底如畫眉目,處處透著不真實的冰冷美麗。

  可卻在她真正展開雙臂去擁抱他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

 

  「早安,好久不見。」那底纖細聲嗓自身後響起,俏如來回過頭,便見穿著白底藍格紋短袖襯衫,及牛仔短褲的鳳蝶走上前,腦後依舊束著高馬尾,一派悠閒。

  「鳳蝶,早安,今天是回來找指導老師?」鳳蝶之後想成為教師,因此現正處於大五實習的階段,由於實習學校同在市區中,得空便直接回來。

  「嗯,你最近好嗎?臉色似乎很差。」俏如來泛起苦笑,回想著最近陪雁如卿好似有些過分了,到學校上課都靜不下心,「這幾天想調整狀態。」怎知鳳蝶卻眨了眨眼,盯著他好半晌才說道:「學弟妹都說你最近上課不太專心啊,是因為雁如卿嗎?」

  聽到關鍵人名,俏如來險些沒嗆著,只能一臉狐疑地望著鳳蝶,「呃,算是吧。」雖然一直知曉鳳蝶十分敏銳,何況她跟在溫皇身邊,甚至是默蒼離都直接稱呼其名。

  「她應該也不太好。你與其陪著她煎熬,不如先放自己一個假吧。」鳳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話語中的關切之意明顯,俏如來微微牽起唇角,喃喃說道:「是我做得太過了嗎……總覺得這樣下去,似乎難以收拾。」由於兩人都是要往教學大樓去,便不約而同放慢腳步,鳳蝶聽著他的話,也只是淡淡地說,「如果真的要收拾,投入感情時就該放手了。」

  「妳說得對。」可他根本沒有放棄,明白不可能,不可以,心裡頭卻還是放任自己沉淪,一邊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邊期待著微乎其微的回應,多麼不切實際。

  「但這種事情,本來也沒什麼對錯,就依照自己心裡的想法行事,總會有個結果的吧。」鳳蝶沒說出來的是,無論結果好壞,俏如來大概都不會因此改變。她發現俏如來的心意時,並不算晚,而某位正在醫院裡度假、自稱默蒼離朋友的神蠱溫皇,則是更早就看出俏如來對雁如卿的感情不一般。這樣想想,真正不知情的恐怕只有雁如卿。

  也就因為是知情人士,久而久之倒也覺察到俏如來真正的想法,加之個性使然,她便更不會多管閒事勸他別再執著。

  「鳳蝶,謝謝妳。」俏如來側過臉鄭重地道了聲謝,「如果暫時不去想了,會不會看得更清晰呢。」望著俏如來面上淺淡的笑意,鳳蝶只是緩緩點頭,「或許吧……可我想多嘴一句,你也應該思考後續該怎麼辦了。」鳳蝶曾說過,他給她的感覺就像長兄一般,所以再如何寡言少語,和他談話時,總會表現出多一點關心。這也是兩人明明交集不多,卻時常保持聯繫的珍貴情誼。

  「我明白的……那妳去找老師吧,我上課教室就在這。」兩人道別,鳳蝶最後再看他一眼,俏如來擺手示意,還不忘補上一句,「替我向溫皇教授問好。」聞言,鳳蝶勉強抑制唇角上揚的衝動,低聲回應,「……主人可是等著看戲呢。」

 

  雁如卿結束晨跑,沖澡完畢後,倒了一杯牛奶出來,坐在餐桌上喝。自從那日在杏花君口中得到明確的方向後,她一直在思考要從哪裡著手讓自己尋回記憶。可也是從那天起,俏如來便沒有再與她見面,彷彿像是刻意為之,又或者,他忙碌於授課一時走不開。雁如卿難得恢復了獨自生活的輕鬆自在,然而家中少了那抹視線所向的湖綠身影,仍然不大習慣。

  眼光緩慢的四下梭巡,像是在尋找默蒼離出現在每一處的畫面,又似是什麼也不看,只是單純瀏覽這間空蕩蕩的屋子,呼吸著唯有她一人的空氣。當她望見餐廳放著杯盤的玻璃櫃旁,小台几上,放著包裝眼熟的方形物事時,才想起來是俏如來自書店買來的書冊。

  是他忘了拿回去嗎?但如果是他所需要而購買的書,不可能這些天都沒打電話來詢問。

  很有可能是,俏如來刻意買來給她的。

  對於浮現腦中的揣測,雁如卿很有些詫異,卻又感到無比合理,於是便到台几邊,取過那本書,拿出櫃子抽屜的美工刀劃開牛皮紙袋,然而在看到書封時,她連呼吸都停滯了。

  是那本羽國文物誌。其實市面上販售的版本不再少數,本本都是圖文並茂、印刷精美,甚至她單單瞧著封面,便能看見當地景物真實的空間與風貌。俏如來彼時問過她,是否想回到羽國,她回答「沒有」,又是為什麼俏如來還是買下這本書呢?

  他的心思,雁如卿在很久之後,也不一定能全部理解。

  眼下這本書在手,雁如卿也沒客氣,當即一頁頁翻看,心中不只一次正視過歸鄉的問題,尤其在默蒼離亡故後。可她已經是雁如卿,若回到故鄉,也無法回到雁如君的身分,何況,她早已將一切放下。

  身在何地,都不及心隨著默蒼離的消失,而抽離,再抽離──最後,就連傷心也不見了。但現在的她,還有一件事必須完成,才算是對默蒼離有交代。

  晌午時分,門鈴響起。雁如卿終於闔上了那本文物誌。像是約定好的,她起身前去開門,這一次她無比確定是誰造訪。真正照面時,雁如卿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因在面前人不言不語的死寂之中,那雙鎏金瞳仁,深深倒映出她的模樣,那目光,絕望得如此溫柔。 

 

 

                           Expansion:前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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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開始是〈無盡〉(中冊),恢復千字文連載的型態。希望我能成功脫稿(?)我還有赤鷺魔翠要寫啊啊啊啊啊啊(毆)

台長: 冽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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