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自己受分章的規則制約,無法再拆成新的篇名,劇情量又有點大(抹臉)所以我就偷渡了上下篇,先湊合一下(毆)
「藺無雙,方才可有探聽到合適投宿的店家?」蒼才從對面客棧走出來,便見自東面一處客店緩步行來的藺無雙,神色不豫,衝他搖搖頭,「沒有。一宿至少得三百文。」聞言,蒼不急不躁,只是拍拍他的肩,也比了個數,藺無雙那一對靈動的眼滑過一絲氣惱,神情卻是實實在在有些愧疚,怨上了自己出發前未曾考慮周全來,「這事確然是我思慮不周了,對不住,連你受累。」
不久前,兩人跟蹤送信的人,順順利利到達瞿府府門前,想著一時半會也沒得門路探查,就是在這段路上混個眼熟,方便回頭尋訪後,便趁著太陽尚未落山,趕緊找個落腳處。然而,事情卻並不如想像中平順,乃因菁陵四通八達,商貿活絡,又占地極廣,是這方圓百里頭一座大城,連一般百姓討生活的城東地段,亦不便宜。
能開門做生意的,多半都是有些家底的。又,這能上門談生意者,必也是生財有道者,如此一來二往,城中經濟愈發繁盛,人民日常生活的吃穿用度也隨之提升,帶來的便是這菁陵用品吃食的物價,偏生比外縣州鎮來得高貴,對應著銀錢多寡,質地品相就分得更精細了點。少年倆初來乍到,吃了幾樣小點並不覺得如何,眼下到了要住宿的當口,才知沒住幾晚他們就得捉襟見肘啦!
「無礙,好友不必自責。既然結伴同行,沒先打探一二,我也有不是之處。」蒼依舊淡然,未見絲毫煩擾憂慮,藺無雙瞧他如此,心頭微定,轉而道:「若果繞完這條街,還是找不得,天晚以後,去城南樹林將就一晚?」話甫落,又覺仍是不甚妥當,正欲開口收回前言,便見蒼點首示意,並無異議,只接著與他找下一間客棧打聽。
蓋因城南龍蛇混雜,除卻特意上花街柳巷尋歡的客人外,夜間巡邏的、打更的,都不會沒事找事往那兒湊,萬一見著什麼不該見的事情,有嘴也說不清的。既然官府管得不嚴密,那他倆混到南邊樹林去過夜,不過剛好湊合著。這麼一打算,雖然是個下下之策,但他倆互相照看,也不至於就引來麻煩。這會子再聽聞一間地字房要價五百文時,藺無雙神情已是波瀾不驚。
兩人出了店門,便見街道上人潮一小股、一小股漸漸聚攏,白日裡散去的市集,又在夜裡活動起來。不少皆是晨間未曾見過的攤販,比如炸糖糕、冰糖葫蘆、捏麵人,還有賣髮簪、胭脂水粉,甚至是賣字畫、卜卦算命的攤子……一時半會也看不過來,「想不到要入夜了,還這麼熱鬧。」藺無雙揚起一抹淺淡笑意,心下卻真正鬆快不少,蒼見此,便道:「不如順道逛逛吧。」
少年倆肩並肩,跟隨人流走在各色攤販之間,兩人相貌氣宇俱是不凡,少不得有行人側目打量,卻無人貿然擋道滋事,街上男女老少皆有,景象是外頭難得一見的寧和。
行至半道,蒼忽爾站定,仰頭望著小販高高舉著的冰糖葫蘆,藺無雙瞧了一會,喃喃道:「這才秋分剛過……」怎知小販耳朵尖,上前笑盈盈地道:「小公子要不來一串嚐嚐?味道保證好!不算你錢,若是覺著好,另一位小公子不妨買一串,與小的交個朋友。」
藺無雙見蒼意動,不知他在想什麼,索性笑道:「當真?小哥既然有心,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小販見藺無雙應得爽快,不由一喜,自草把子上頭挑了一串色澤飽滿,豔紅鮮香的糖葫蘆下來,交到笑得和氣可親的藺無雙手中,卻悄悄覷了其身旁不知瞧著天上還是糖葫蘆的蒼。
這邊藺無雙瞅著手中甜蜜蜜包裹著糖殼的山楂果子,想到那酸甜滋味,還是有點兒期待的,輕輕舔了口,糖汁的甘甜及香氣襲來,絲毫不顯黏膩濃稠,糖衣脆,山楂鮮,香甜可口得緊,他抿了唇上細碎的糖蜜,當即便問,「可是冰過的?」小販愣了一瞬,隨後便笑著頷首,「公子說得是,小的放在罐子裡,用那硝石兌水冰鎮,大晚上不熱,上頭有一層霜氣,不至於立馬就融了。」
「小哥有心了。」藺無雙二話沒說,便交上了兩串的銀錢,小販會意,拿了另一串交給蒼,卻見蒼不知何時已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接過糖葫蘆,僅是不鹹不淡地道:「多謝。」便默默吃了起來,藺無雙瞥了眼神色侷促的小販,看其掌中攢著他方才一併付清的銀錢,很有些進退兩難,遂拱手稱謝,「方才小哥說一串不算錢,但這冰糖葫蘆卻是真的好吃,白吃你東西,在下也說不過去……」小販連忙擺手,早先的機靈到此時卻流露出幾許慌亂,「哎,兩位公子別想差了,不過就是合著眼緣,小的才來打交道,不、不曾想過其他的……」
「小哥多慮了,我們亦無他想。只因時候不早,我倆還得去尋地方過夜,就此別過。」蒼細細吃了兩顆山楂,眉眼溫和,語氣平淡,雖拿著糖葫蘆串,還是一派謙和地抱拳一禮,隨後就與藺無雙揚長而去,絲毫沒有讓人留住的機會,是以不知小販愕然過後,那捶胸頓足的惱恨勁,連手上的草把子都晃了幾晃,差點將冰糖葫蘆給甩下來。
「如何,好吃嗎?」繞出熱鬧的夜市,藺無雙與蒼在鄰街道旁稍作停留,蒼還吃著糖葫蘆,神情舉止卻仍是恰如其分,並不粗魯。他咬了第三顆山楂,鼓著腮幫子,一會點頭,一會又搖頭,待口中彷彿能融化人心的甜膩滑過喉間,這才聽他道:「好吃。」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昔年,師尊領我等下山採買,便給我買了一串,那時,每一顆山楂都略小且酸牙,比今日這串差得遠……」
「但令人印象深刻,不是?」藺無雙自然而然地接了話,二人相視而笑,後又隨意聊了兩句山上的生活,直至蒼吃完了整串糖葫蘆,「從前的記憶深刻至今,但今日同樣有令蒼印象深刻之事。」聞言,藺無雙歛去面上的笑,清棕瞳眸壓著濃重雲翳,緩聲道:「……我們被人盯上了。」此語彷似棉絮般,在這應是祥和寧靜的夜晚,和著涼風吹散天際,不復耳聞才是,卻莫名令蒼意動。
「來者是善是惡,尚未知曉。」蒼微微歛下較之髮色更為淺淡的濃長羽睫,掩去碧色瞳仁裡的幾許未明。藺無雙沉吟片刻,也知不該輕舉妄動,遂道:「既然如此,以逸待勞,明日向瞿府一探。」
蒼頷首同意,二人仰望天色,準備前往城南樹林,不意聽見一聲門扇落鎖的響動,便瞧著前頭一名背對他倆的瘦削身影,一手檢查門框與窗格,另一手提著燈籠,身上披著深灰素面外袍,一副居家常服的閒適模樣。少年倆皆是默然,但在一個相會的眼神過後,方知彼此都已看出是誰──正是晨間經營書齋的老者。少頃,老者拍了拍衣袖,側轉過身就要離開,卻似發現了他們,朝他們淡淡一瞥,「原來是兩位小朋友,可有找到欲尋之人?」
蒼理正衣襟,上前作揖,神情清清淺淺,讓人不明心緒,「承蒙老先生相助,已將書信順利送至府上。」老者順著下頷白鬚,滿意地瞅著蒼點點頭,又看著另一名容顏俊好,英姿勃發的墨髮少年,恭謹地對自己行禮,「在下藺無雙,今日與蒼蒙您老人家指點,才能忠人所託。」聞此,老者只是呵呵笑了,並不多談,只問道:「夜市也該散了吧,你們倆這是要上哪去過夜?」
藺無雙猶疑一瞬,就要應聲,卻覺察身旁人按住了他的衣角,便聽其不緊不慢地道:「初來乍到,菁陵確實大開咱們眼界,不過畢竟地方陌生,沒找著合適的店家投宿,將就去城南林子裡湊合一夜便是。」老人一聽到城南二字,便皺了皺眉,似是覺著大為不妥,立時開口勸阻,「你倆縱有武藝傍身,也不該去那混亂不堪的地頭上過夜……」話至半處,老者將手中的燈籠提了提,見那溫黃微光映照面前兩名少年,那格外堅定鎮靜的眸光,令他想起已然失卻的美好記憶,一張老臉淡了早間的肅穆漠然,一派慈祥寧和。
「兩位要是不介意,不如住在老夫家中,不花那多餘的銀錢,更能好好將這菁陵城逛個把遍,不是一舉數得?」聞言,二人眼底各有精采,面上竟是不顯,僅是雙雙低頭抱拳,「雖僅有一面之緣,能得老先生這等幫助,我倆感激不盡。」
老者名喚胡旻安,這兒人都喊他老胡,雖則經營書齋,讀書寫字,能說會道的,在一般百姓眼中,多少都要喊聲「先生」表示敬意,但見其不時替人撰寫書信、家書,遇著沒銀錢的窮人家,更是沒收半個子;大家為表親近之意,也順著他本人的意思,就一直這麼叫了。到如今,已鮮有人知他本名為誰。
「冒昧一問,您經營書齋多久了?」蒼與藺無雙跟著胡旻安轉入書齋後的小巷裡,又慢行了一段路,便到了一間三進的院子。胡旻安不同於白日裡的探究與冷淡,對自己的事侃侃而談,「兩年多啦,不過是開著興趣,也是老夫有幸得一孝順女婿,經營一家館子,生意算是不錯的,吃穿用度都沒少了老夫。」說罷,臉上神情愈發祥和,一面招呼了看門的家僕後,一面忙他倆請進院裡。折騰了一日,兩名少年雖是風塵僕僕,看著卻仍是俊俏清雅,真真不是人間的米水能養出來的好兒郎。
「你倆也是累極了吧,老夫家裡就幾個小僕與廚娘,也別拘束,哪兒不周到還請擔待著。」蒼與藺無雙自當是誠心道謝,胡旻安便使人燒水,又差人領他們去客房,雖說三進的院落真不算大,但人口少,拾輟起來要再多住兩三人盡夠的。加之一路行來,傢俱陳設一應俱全,並不豪奢,卻也是家底殷實,進了客房,又是一番景象,小廳、書房、臥室都已打掃乾淨,好似已準備多時。
蒼與藺無雙的客房便是鄰近的兩間,這排尚有一間空房,再往後是放置雜物及柴薪的小院,再往前,就是伙房了。安排的位置倒是清淨,離各處都有段距離,蒼將門窗看了一遍,又去瞅瞅書房和廳間八仙桌上的茶具,最後瞧了鋪整的被褥等寢具,這才在寢室的小桌上將包袱打開,雖沒幾樣物事,不過就是幾件衣裳、一小袋米、自鄧府接過的荷包……及一塊木牌。
這塊木牌也無甚來頭,且蒼一時也忘了自己怎就將此物帶下山來,乃因玄宗門徒眾多,香火鼎盛,但要養的人太多,因此香油錢供養道觀裡的布置,跟一眾道子的穿衣,早已沒有幾分銀兩可用。
玄宗宗主就想了個辦法,將各弟子與其所拜的真人道友逐一劃分地兒,又照劃分的地去刻了好幾塊木牌,交給他們,用作每月領衣服及花用的憑據。由於玄宗設有專門為全宗上下打點伙食的膳房,倒是不用特別撥一筆伙食費給各處,因此想開小灶的,就自己看著辦去。
而蒼身為宗主目前唯一收的嫡傳弟子,自然被分了一區,宗主也掛名與他同個道觀,但實際上只有他跟一些尚未隨著宗內道士修行的小道童一道住在此地。為免去不必要的紛爭,蒼將每月領下的衣服分發下去後,就將予以花銷的銀錢,盡數退了回去,並不分給下面的道童,自己也不拿分毫。宗主一向了解自己徒弟的性子,深知他聰慧敏感,更是少有的謙和,便應了他將退回的份例都撥給膳房的提議。
與蒼同住的道童彷似漸漸受其影響,心性寧和,日後拜了誰門下,卻仍對蒼恭敬有加。他謙和本分是一,他自持自重不托大是二,這三麼,就是他將可能發生的人心異端,一併給道童們拔除了。有利益就會引發爭搶,若蒼當初真的按著分發,哪個服氣呢?蒼分明也是個黃毛小兒,就是宗主偏愛而已,做什麼指揮他們呢?
當然也有人覺著蒼忒不會做人,當真是沒煙火氣就自以為神仙樣兒!不過本人倒是不以為意,從來便是靜靜定定地做好比所有人都繁重的功課,不遺餘力地服侍自個兒的師尊,端茶送水洗衣做飯,少假他人之手。
「蒼。」藺無雙收拾好行囊,便風一般進了蒼的臥室,見他拿著木牌沉思不已,才覺著自己心急打攪,欲意退出,便聽他道:「你先行一步,就寢時我們再談。」這是讓藺無雙先洗浴用飯去,不必等他,藺無雙轉了眼光,低聲道:「眼下確實不是長談時機,你也趕緊收拾了,我到前頭向胡老先生說,晚飯就送咱們房裡來。」
蒼點頭道謝,藺無雙邁出兩步又回眸笑言,「難得看你如此多思,若想回封雲山一趟,未嘗不可?」看著藺無雙有些打趣地笑,蒼僅是微微一嘆,收起木牌,「卻也不是。許是那串糖葫蘆太過好吃,教人無端生出思鄉之情呢?」聞此,藺無雙真笑開了,只道:「就我所知,蒼可不是會因思鄉駐足之人,恐怕是另有掛懷,致使思緒繁重?」
「然也,吾友知我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