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布袋戲同人創作。
※微悲、人物扭曲有。
墨夜,浮雲掩月。陡峭峰壁,長如登天,埋於夜色之中,隱隱散發出火星似的微光,彷若山雨欲來之勢。峰下,沙土無風揚塵,一縷清息自遠處而來,隨著無聲的跫音,一雙造工精細的紅白錦鞋,踏入地界之內。來者一身剪裁合宜的衣袍,艷紅披風飛揚,頂上繫有綴著華貴玳瑁的白面紅邊布帽,墨黑烏絲搭襯一身分明的顏色,透著股道不明的尊貴高雅。
他微微仰著臉,較之清水還更為澄澈深邃的金棕眼眸,摺摺生輝,宛若暗夜裡的明珠,閃動著一抹溫潤卻耀眼的光芒。眸光凝於高峰之上,覺察那巨大天鏈早已斷裂,不由蹙眉沉吟,隨即又望見面前通往漆黑深淵的地穴,提起步履向前而去,足下透著探視與玩味。才方將目光投入地穴,便聞得自峰頂發出的震天爆響,焰火沖天,包覆了整座無盡天峰,隨著一聲清嘯,天穹央心降下一道雪白身影,其人鞋面甫踏上地面之際,巨石斷裂,峰壁崩塌,綿長於天庭般的山峰,竟在一瞬夷為平地!
他略一瞇眼,雙眸卻淡然瞅著彼端風暴中心,隱約走出的俊俏身影,那頭長髮載著月色,沉穩而倔傲的步伐透露不凡修為,分明風沙漫天,他卻能清楚見得那人有一雙銳利冰冷的眸,藏著幾許狠戾與高傲,半點由不得人親近。思及此處,他輕聲一笑,再抬眼,沙塵早已散去,僅於一人,清冷的眼,冰冷的影,就是淡色的唇,都含著一絲刺人的寒意。
「天峰巨鏈已斷,你為何在此?」對於面前人側身斜睨於己身的神情一派坦然,劍布衣一張俊顏,一雙清眸,無不笑意淺淺,語氣不亢不卑,更流露著宛若天賜般的自信。然那人卻是正眼不瞧,嗤了聲,便踏步欲離,他也不惱,抬手,背上以布包覆的長劍鋒芒初現,通體碧紅,御風而起,純正超然的劍氣向四面八方散開,那人前行的步伐一滯,便聽聞他沉穩的嗓音,透著幾分快意,「吾想來是你出來後所見第一人,何必急著離開。」
話語方落,碧血長風掌握於手,他轉身與之相對,劍鋒如玉溫雅,卻含藏銳不可擋的勁息,那人低哼,傲然負手,唇畔勾起一抹興味十足的笑靨,聲嗓卻冰寒徹底,「你之劍意,引動吾之興趣了。」話罷,那人抬掌,颶風於二人四周湧動不息,見此,他含笑的眉眼微斂,目光炯炯,拿握劍柄的掌指復又收緊了幾分,「彼此彼此,劍布衣在這──請招!」
「出劍罷!」那人掌握成拳,猛地發出一陣火色勁風,他不驚不疑,運使己身內力,碧血長風揮舞瞬間,冰雪漫天,狂亂飄飛,遇上熾熱掌風,未被消融,攻勢更甚。二人掌劍交鋒,巨力鋪天蓋地,兩道紅藍之氣相互抵衝,分毫不讓,對峙半晌,尚未探得誰先動搖,便見驚天一爆,兩道身影卻安然飛身退下,不受力勁影響。
「劍鋒灼人,水意凍人,確實不凡。」順過頰畔一綹細髮,那人口吻仍舊傲氣,但淡薄的雙唇,卻隱約勾起了細不可見的笑。「讚謬,能得你賜招,吾自是榮幸。」話方止,便得了一聲冷哼作為回應,他搖首低笑,漫步至那人身側,卻在四目交會當口,一股莫名熟悉之感縈繞於心,他按下思緒,揚唇問道:「在下夢說劍布衣,還未請教你之名姓?」
「……無式,劍通慧。」那冷漠聲嗓有著一絲細柔,聽來清澄,卻又別是疏離,劍布衣暗自記下這人面貌與聲音,目送劍通慧離開,已不攔阻,僅是揚聲道:「吾們會再見面的罷?」然方才離去之人,既無言語也無哼聲,只側首凝看他之顏面半晌,便頭也不回地遠走。而佇立於原處的墨髮青年泰然收回碧血長風,眸光仍落在那人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是那底饜足般地笑嘆。
「看來,吾與你是非見不可了。」
晨曦,朝陽甫自東方而出,金色的光芒尚未溫暖沉睡的大地,人們所居住的城鎮村落,皆已開始迎接忙碌的一天。叫賣早點吃食的小販、跑市趕集的菜販,或者賣豬牛等紅肉的屠夫,街市鬧騰的氣氛正熱著,卻見一名身穿淺紫衣袍,蓄著銀月長髮的劍者,周身圍繞著一股清冷氣息,彷若隔絕了此刻市集的熱鬧,她眸光不移,逕自向前而走。
直至賣著早點的攤位之前,望見尚還稀稀落落的人客,百無聊賴的剝著饅頭、燒餅,她琥珀似的眼眸瞥了眼忙著翻煮豆漿的老者,沒有猶豫,便揀了乾淨的座位坐了下來。覺察客人落座,老者拎著茶水上前招呼,她頷首示意,隨即要了兩個饅頭與一碗豆漿,順手掏出幾枚碎銀,要遞給老者,卻被推拒了開來,「這位爺,你給得多了,沒得找的。」她驀然摸了摸自己的面頰,神色一冷,哼了聲,還是將碎銀塞給老者,「不找也罷。」
從前她便甚少在武林走動,除了戰場前端外,她壓根沒到過這些平凡村落,又幾遇波折,坐困千年,只為封印著天佛原鄉所忌憚的那人,如今一切都已毀壞,她踏上一個完全不屬於自己的命運之途……從此喚作「劍通慧」。
劍通慧又是誰?她邊是思量,邊望著老者仍堅決丟下碎銀,將散發濃郁香氣的豆漿端了給她,也不再計較她付錢與否,只要她趁熱喝了。端起碗沿,她輕啜一口,暖人心肺的甜香在舌尖化開,她這才思起自己已許久不曾進食,就連說話,也都生分得緊,只是性子使然,向來便不多言,倒也沒被人發覺。放下喝了兩口的豆漿,她拾起早已送上的白饅頭,剝開其中一顆,內裡熱氣飄升,令她微微瞇了眼,放下另外半個,她張口咬了,口感柔軟綿密,就是有些乾。
「喝口豆漿罷,免得吃多脹氣了。」一道稱不上熟悉的清朗聲嗓響起,身畔的木凳子被拉開,那人一身淡雅高潔之息,在這市井街道上,格外地引人注目。但他含笑望了她一眼,便將豆漿端起,使她能就口喝下,「又是你。」話中半點驚疑也沒有,劍通慧以指淡淡撥開他之討好,似是決定不理會身側之人,復又吃了口饅頭。
「一個人漫無目的,你使我相當好奇。」招手又叫上一碗豆漿,劍布衣在她的瞪視下,一派悠然地拿起饅頭,逕自扳了半,吃了幾口。劍通慧嚥下剩下的一半,倏地起身走人,然仍坐於位上的青年只是順過鬢髮,一臉平和地咬著饅頭,喝著豆漿,見人已走至街口,便放下幾枚銅錢,將兩人所要的一併結清了,這才閒適自在地邁步向著那人走去。
而行至半途的劍通慧,覺察身後那人仍不死心地追趕上來,不由擰眉豎目,心裡就是不痛快,「你別再跟著吾,否則,吾會殺你。」話落,眼神流露出的戾氣,與身上散發出的殺意盡現,才方跟上來的劍布衣卻是滿臉無畏,對那底強烈殺氣視若無睹,「觀你神態,應為佛門高人,怎會輕易言殺?」語調輕快,話語帶了些許調侃之意,劍通慧聞此,雖是收斂氣息,卻仍不改倔傲本色,「是何身分,重要麼?」
「那些倒是其次。吾只問,你相信宿命麼?」劍布衣負手而立,那奪目的鮮紅披風飄飛,彷彿又回到了他倆初見的夜晚,交鋒的瞬間,眸光的交會,他的一切,對她而言,是那樣微不足道,根本不值掛心。
又為何,在她迷失過往與現今的此刻,非得出現在自己身邊不可?「信與不信,於吾皆無意義。」聞言,劍布衣淡淡頷首,神情卻絲毫不顯落寞,如常的笑靨清淺依然,走至她身前,金棕的眼對上琥珀的眸,清楚映照彼此容顏,耳畔的吵雜之聲倏而遙遠起來,教人摸不清此時究竟身在何處。
「吾相信與你第一眼視得的緣,雖然……」思起那時較勁之間,盈滿心頭的熟悉悸動,劍布衣話語幾度猶疑,卻仍選擇搖首按下,「總之,有日吾亦教你相信,不是所有事情,皆毫無意義可言。」話罷,執手輕拍上劍通慧略顯消瘦的肩頭,底心極欲分開那似乎深入靈魂的似曾相識,與現下二人相處,完全不同的陌生感情,陷入無底靜默,但最終,未得絲毫回應,只等來她的回身離開。
「劍通慧……」看望殘留那人肩上餘溫的掌指,低聲輕喚,卻已不曉得自己正在喚著誰。
那時的劍布衣,仍想相信命定的開端,通連著他的夢說未來。
那時的劍通慧,堅決捨心棄情,一報血仇,不信天定,更不信宿命。
然而,二人的羈絆,竟是深入骨血,跨越了一場千年的局。
──至死方休。
佛厲大戰再起,厲族之天為護同伴安危,功力耗盡,已是瀕死之態。而身為地之厲劫塵的劍通慧,豁盡己身地元之能,將半截王跡埋於浮雲巖之下,重育生機。就在劍通慧將半截王跡安置妥當,已然離去的同時,巨岩之上,卻出現一道紅白相間的俊雅身影,手握血色長鋒,含笑的眉眼清冷地宛若冰石,難以消融。
地之厲。
唇邊的嘆息,難得的深重而無力,他望著遠去的淺紫身影,全然沒了往日因著好奇、因著有趣……更甚是關心之情,而追趕上前的心緒。執起手,那與碧血長風相映的清風旋繞於身,他一躍而下,瞬而引動飛沙走石之勁,翻動的土石,鬆動的地層,他冷眸僅是輕輕一掃,便已運化掌力,讓那深藏地底的王者之軀,重現天日──亦或,永遠沉眠。
方能喚醒真正的力量。
心下一動,握緊長劍的掌指一轉,劍尖狠戾地刺穿半截王跡的左心,霎時積蓄流轉的地元之力四散與土壤之中,殷紅的血液自劍端落處,盪開一朵血花。他拔起碧血長風,揮去那流淌於劍身的鮮血,俐落地收劍而去。
「吾們,還會再見,對罷?」
踏出浮雲巖的每一步伐,都是他難以想像的沉重,為何知曉她之身分,知曉她拚死守住天之厲生機,自己卻非要做出此等極端之舉?那要孤高絕傲之人,怎會縱容自己手下發生這樣的差錯?他們再度見面……必是一場難解的交鋒。聰明如他,又豈會不知箇中道理?
因為她是地之厲,不是劍通慧。
他眼裡心裡所見,都是地之厲。
不是劍通慧。
掩蓋得去表象,卻掩不去底心真正想去探尋的,究竟是誰。倘若他倆在冥冥之中,那注定到來的結果,終究僅有生死一途,他是否曾後悔過那聲聲笑語,向那人說著他們之間,有著怎樣深厚的羈絆。讓他連秋鳴山居都忘了歸去,只是默默在她所能見不能見之處,守著底心昭然若揭的答案……
面對劍通慧持劍怒對而來,他看望如同那日般,墨黑星夜,隨著晚風吹起一地沙塵,早已為平地的無盡天峰,卻在他的胸口刨開了一個洞,填不盡虛空,腦海內浮現屬於他們那短暫的回憶,竟是一一逝去,不著痕跡。他只是靜靜望著她手握紫紅艷劍,提起陣勢,宣告他倆再無回頭的可能,然梗在喉間的,卻是尚未能啟口道明的真相。
為何他對著她,就是無法言明自己真正的目的?
為何他分明覺察她之身分有異,卻仍不住被吸引?
一切,早就脫了序,他已失了心。
「除非你吾一方死,否則戰無休止之時!」劍通慧冷冽清喝,響在劍布衣耳畔,卻是穿心之疼,一步錯、步步錯,他既已放棄言明事實的機會,又怎懼此刻已死相搏!碧血長風映風而動,散發出點點金光,竟有分莫名的騷動,是他執劍以來,第一次有此異樣的感應。但那底紫焰之氣強勢襲來,他幾乎無法分神去注意那莫名的劍吟,只能盡力隔檔所有殺招,卻不願真正反擊。
「妳殺不了我,而我……」提勁舉劍,交鋒瞬間,驚見一道橙黃焰火與紅焰較勁,赫然是兩道屬性相映的招式,劍布衣俊眉蹙起,清澄雙眸凝看對首之人,終是低喊出聲,「又怎能殺妳!」
是了,因為是她,地之厲。
即使宿命糾纏,他也不甘被這樣一句天命注定,判了這等結局!
「既是如此,那便讓吾成全你!」只見劍通慧反轉劍鋒,指尖劃過紫劍鋒芒,所經之處,皆是一片猩紅,她舉劍向天,屬於地之元力猛地高漲,更甚是相較之前,更為狂暴無張。劍布衣見此,抬手擋下勁風,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她之極端,「妳逆轉經脈,自傷根基──究竟何苦?」然那底彷彿月色渲染的美麗銀髮,藉著狂風飄飛,遮去了那人此刻神情,劍布衣卻能想像她的絕決與深仇,本來藏著雙生破陣可能的想法,在此時竟變成他一人的天真浪漫。
一再壓握劍柄的掌心終究捨去最後一絲猶豫,足下勁力一提,向著劍通慧凌空劍勢而去,碰撞一瞬,氣流爆旋而出,他卻在這關鍵之刻,緩緩闔上雙眸。他,真希望她如此恨著他?帶著被蒙蔽的實情,堅決地恨他!便不再被地之厲的過往束縛……更不會,忘了他。
這就是他所要的,結果麼?
掌中碧血長風宛若回應他之心思般,劍吟不止,在兩人周身發出清聖耀天的光芒,下一瞬,劍布衣只聞劍鋒錯落之響,隨之而來的是面上沾染一道飛濺而出的溫熱液體,他驀然睜開眼,卻見已深入劍通慧心窩的碧血長風,在自己不住鬆手的同時,已隨人倒落塵埃。
劍布衣倉皇地上前接過那已然血染衣袍的劍通慧,心音莫名地狂亂難平,他顫著唇,聲嗓強自鎮靜,「撐著點,吾替妳療傷……」胸前淨潔的衣裳,滿是她流下的鮮血,灼燙地教他無所適從,僅能緊緊地將她環在懷裡,望著她悽涼的笑,黯然的眼,逐漸失溫的身子……此情此景,他卻仍不能喚出她真正的名字──
「地之厲……」
「對你,吾,認輸了。」
他張著唇,不懂底心傳來的悶痛是為何故,在她死去的此時此刻,他卻連她的名字都不得而知。一聲地之厲,二聲地之厲……再多再多的喚聲,都已無法使她再度甦醒。最終能夠做的,僅僅是將她屍身抱回浮雲巖,等待下一個無法改變與逃離的宿命之局。
「這便是,你真正的選擇。」全然靜謐的無盡天峰,在他尚未沉澱思緒當口,響起了那如真似幻的音嗓,彷彿是自他靈魂所發出的聲音,他既不回應也不感知,只是牽起了一抹淺淡的笑,緩緩地拿出還在劍通慧心口的碧血長風,抑不住那抹懊悔似地,嘆息。
她還恨著他麼?
恨著他的天真。
恨著令他們全盤皆輸的天命。
恨著……
那仍流淌她之鮮血的碧血長風。
劍布衣輕笑著,抱著懷中僵冷之軀,逐漸消失於夜色之中。
……全文完。
Free Talk*
這篇最原始的構思,其實是在於劍布衣有點扭曲的情感(毆)
當他知道劍通慧就是劫塵的時候,心裡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因為劫塵不是劍通慧,他所在意的,卻偏偏是劫塵。他看的、想的、欣賞的,都是劫塵。即使他隱約知曉,劍通慧這個人,跟他似乎有什麼關聯。但他就算知道前生今世的羈絆,卻又如何能接受自己一開始所相信的?
寫冰慧還沒寫過這麼悶的劇情啊(捂臉)劍布衣我服了你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