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生會室的跡部聳聳僵硬的肩頭,疲憊伴著嘎啦嘎啦的聲音傳到腦部,窗外的陽光燦爛未改,幾根蒲公英棉絮靜靜躺在深褐色桌面,早先飛滿室內的柔白,在偌大的辦公桌上看來是那樣底微不足道。
他忽然懷念起平時午休時間趴在桌上淺眠,有個人撐著下巴看自己睡覺的日子。
忍足是轉學生,每天從在東京租的小套房騎自行車來冰帝上課。除去那成熟到有點過分的臉孔,其餘就和普通中學生無異。如果沒有那封推薦信,忍足不會一進網球部就成了正選,自己也就理所當然不會和他有任何直接性的關聯。
但世事不是人能說個準的,即使不凡如他跡部景吾也無例外。
他那天定是腦子偷懶,運作遲了鈍了,不然就是中了忍足對他下的什麼迷咒,才會答應去他家過夜。用那樣低沉惑人的嗓音送著邀請,一開始就違反了規則。既然違反規則就該把他狠狠的判出局才是,怎麼還讓他牽著鼻子走了?
跡部怎麼也想不透。
能者多勞,他的腦子已經夠辛苦,或許這種沒道理的事,打從起頭就不屬於他腦細胞所能處理的範疇。
「跡部是第一位到我家來的客人,真是令人高興呢!」
跡部不否認,忍足那句表裡相符的話滿足了他的心,原因是待查的莫名。
那天,忍足幫他把學生會的文件分著處理完了。整晚都盤著腿屈在小茶几看公文的兩人打了個好大的呵欠,那時牆上的鐘剛敲完第十二響,一切正要陷入無聲,整間屋子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顯得一清二楚。
「跡部要先洗澡嗎?」
他擺擺手表示無所謂,把文件用燕尾夾固定好塞進提袋。「那等我一下,我去拿客人用的盥洗用品。」
其實不用特地再拿新的也不要緊,反正不過今晚罷了。忍足獨自一人在外頭生活,開銷應該省著點比較好……他被自己的體貼想法嚇了一跳,什麼時候開始,跡部景吾懂得替人擔心了?而且對象還是忍足(對於這點他著實吃驚)
「新的盥洗用具都放在架子上,跡部就隨便用。」
跡部穿著過大的新睡衣對著鏡子擦頭髮,袖子長得遮去整個手掌,袖口讓釦子不時纏住頭髮,耐心就在他重複解開的動作中,慢慢消磨減少。
「喂忍足,吹風機你放在哪裡。」
「右邊的櫃子打開就看得到了。啊那櫃子有點銹緊不好開,我進去拿給你好了。」
「睡衣果然太大件了點。」
「你說這不是廢話?這是你的尺寸吧。」
「大點總比小的穿不下好嘛。那本來就是我買來放著替換備用的,沒想過真會因為有人在我家過夜而派上用場的呀。」
「我總覺得你找我來是醞釀已久的預謀。」
「那是跡部你多心了。啊,釦子一直勾到頭髮很不好吹吧?我幫你弄好了。」
轟轟作響的機器被關掉放在床邊,把五根手指完全遮住的袖子被捲得只到手肘關節,忍足拿著新軟的毛巾動作輕柔底幫他搓著頭髮。
「跡部的頭髮好軟好細,觸感真好。」
「你給本大爺認真一點擦。」
「上次買的洗髮精好像有附護髮霜…….跡部等我一下。」
他本想自己把頭髮擦乾的,沒料到才幾個大動作,捲起的衣袖又全鬆成原樣,試了好幾次都是同樣的狀況不斷重複。看著寬度長度都不合身的袖子,跡部感到有些挫敗。
他很少會由於能力不足感到無奈,因為他是跡部景吾。但目前的他暫寄人籬(總不能拿剪刀把過長的布料都給剪掉),只能任忍足替他將頭髮均勻的抹好護髮霜,讓香氣緩緩散開,頭髮慢慢變乾。
「跡部真漂亮。」忍足讚嘆的語氣像終於親眼目睹藝術珍品而被震懾的觀光客,有種誇張到讓人感覺虛假的崇拜感。
除去部活時間不算,平日和跡部近距離的狀況幾乎是零,更別說要像現下這般近暱。稀罕的機會讓他得以窺見跡部在高傲冷淡之外,美麗仍無絲毫減損的樣貌。
也許,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吧?
忍足托了托鏡框,視線自毫無作用的鏡片後方透出。對他來說,死之前能有這麼難能可貴的經驗,也算是了無遺憾。
他知道,跡部不會、也沒有義務去了解那股濃得連他都不明所以的愛戀。這很可惜,但現實就是如此。
「即使你沒說出來,事實也不會因此改變。」
從不消失的無比自信究竟是依附著什麼建立不屹?難道真有人能完美得無懈可擊?不……多少有人看跡部那種唯我獨尊的傲氣不順眼,雖然這和優缺點扯不到干係,但被人討厭也就不能稱做完美了吧?
其實,人就是因有缺陷才被稱做人,而在某些善於雞蛋裡挑骨頭的傢伙眼中,不論怎樣的完美都能有紕漏的……回了跡部一聲是後,忍足笑著搖搖頭,無奈習慣總讓他想得太遠太多。
跡部在忍足再次幫他將袖子捲好頭髮也弄乾後(實際上只有半乾,忍足說頭髮用吹風機吹到全乾傷髮質)便回到客廳去收拾東西,順便撥了電話通知管家回去的時間。
他記得隔天也是個假日,所以刻意把返家時間較平時延後。當他回到房間時,正好看見已經洗完澡的忍足盤著腿坐在床舖上,雙手交握的喃喃念著像是祈禱文一類的低語。
「嘀嘀咕咕的唸些啥東西呀你,早點睡了啦。」
「抱歉這是我的習慣。跡部想睡了嗎?」
「廢話都一點多了,不睡覺要幹麻。」
「那我出去了,跡部晚安。」抱著枕頭拎著夏天用的薄涼被朝客廳走去,忍足接在晚安後的動作像是反覆演練過無數次般一氣喝成極盡流暢。
而跡部只能愣愣看著忍足帶上房門,任著腳步聲被吸音良好的門板收得一點也聽不見。
等全部寫完會合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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