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的電影節選片名單裡,原本筆者對一部名叫<Maradona by Kusturica>(港譯:踢爆馬勒當拿)的紀錄片期望甚殷,為的是觀賞該位一代球王的悅目球技,以及對這個顯赫人物的獨特分析。殊不知步出影院的第一感覺(亦可說是對影片的一大總結)是:「自戀」。
影片甫開始,畫外旁白先聲奪人的標榜馬勒當拿為神,甚至出現了一個名叫「馬勒當拿教」、教堂以馬勒當拿為名的仿宗教惡搞玩意,信徒必須接受過上帝之手的洗滌,作為該宗教的入教儀式...影片中段講述馬勒當拿開設的夜總會,導演設計了一個有趣的場面:經理專程請來兩位脫衣舞孃在現場表演,旁邊的電視螢幕播放著老馬昔日比賽的錄影片段,每當影像去到老馬觸皮球的一刻,導演本人跟所有客人的目光都由火辣辣的艷舞轉移到電視螢幕上,經理並補充道:員工們(指脫衣舞孃)常常埋怨客人只專注老馬的球技,而忽略他們的表演云云,這樣誇張且帶點啜核的場面設計,無疑脫離紀錄片追求真實感的精神原則。
老馬自戀得出面,導演Emir Kusturica的不自覺的自戀亦不下於老馬,分別只在於後者的自戀是帶有拍馬屁的性質而已。那管Emir Kusturica是老馬的忠實球迷,影片多次重複老馬一人盤扭過六個英格蘭守衛的經典金球(其頻率之高實在...)、老馬對抗西方國家權貴的卡通短片以及球迷供奉老馬為神明等等的畫面,更為甚之,導演的多部前作屢次穿插其中,借來比喻馬勒當拿一生中的某些重要情節,若非導演本人有意趁機宣傳,那就是一種隱性的自戀心態。一個自戀的人拍一個自戀的人物,觀眾絕對要跟隨著兩者的心理,去體驗一段盲目崇拜、孤芳自賞的光影旅程。
那當然,我不會質疑老馬的偉大影響力,並得承認他是足球史上百年一遇的奇才,其熱情洋溢的魅力更感染了足球以外的範疇,他除是足球明星、綠菌場領袖,老馬也藉以阿根廷國家英雄的身份,去宣揚他本人的一套思想哲學,領導國民思潮。就如片中所描述:在球場上及媒體的角度,馬勒當拿會是一位搖滾樂巨星;但假若觀察多一段時間,就會覺得他實則是一個性格演員,多於一個運動員。
拉丁美洲種族天性熱情浪漫,源於阿根廷的探戈舞步更是優雅中散發激情。老馬待人友善熱情,一見面即上前親吻擁抱,甚至試場在球賽裡與拍擋肯尼基亞互相擁吻來慶祝入球,就老馬的豪邁奔放作風,不難聯想到搖滾樂和嬉皮仕。而事實上,老馬鼓躁的球風確有一份揉合了探戈與藍調兩者節奏的搖滾味道,加上其曾吸食可卡因的前科,馬勒當拿無疑會是運動界的Jimi Hendrix,他腳法的凌厲仿如Jimi Hendrix的迷幻結他獨奏,而1986年英雄雲集的墨西哥世界盃則是老馬鶴立雞群的胡士托音樂節的舞台。
胡士托音樂節的主題在於反戰,老馬憑一己之力盤扭入球,和一個富爭議的上帝之手入球擊敗英格蘭,同樣有著報復英軍出兵佔領福克蘭群島的反帝國霸權意義。
就阿根廷的民族性和歷史背景,馬勒當拿早已注定是左傾思想的,他熱愛古巴,分別在手臂和左腳小腿位置紋上古巴革命領袖捷古華拉與卡斯特羅的肖像;然而有別一般左派知識份子紙上談兵,老馬有採取過實際行動,積極參與社運集會及演講,更一度拉攏拳王泰臣(同是手臂有毛澤東肖像紋身的思想激進的體壇狂人)組織反帝國聯盟,故此當時有傳這位著名球王有意競選阿根廷總統,實行踩入建制,顛覆南美局勢...影片中老馬經常咒罵喬治布殊,也憶述道與卡斯特羅的深厚交情,以及拒絕皇儲查理斯接見邀請的往事,尤見得這位球壇名宿於結束球員生涯後的意識去向。
宏觀球壇,倘若把足球混入政治層面而論,大可發覺足球運動經過電視轉播時代的衝擊後,已提昇為商業價值豐厚的資本主義產物了。球星紛紛成為商品廣告代言人,昔日球壇名將亦在晚年期間歸順於建制之內:比利既是國際足協的親善大使,也是巴西政府的外交官,大致上跟香港影星成龍的角色無異;柏天尼是現任UEFA足協會長;碧根鮑華與卜比查爾頓也分別在自己的母會擔任董事會主席...上述這些殿堂級人物,年輕時如何威風八面,掛靴後盡是戀棧建制/企業的肥位,成為特殊的權貴。那即是說,就算他們從未有任何政治表態,但他們在姿態上不自覺地偏向右派的。面對大時勢,球壇裡屬於極小數的左傾人仕也顯得無力無助:告魯夫選擇沉默、佐治貝斯借酒精麻醉自我而不理世事,恐怕只有馬勒當拿一人逆流而行,極力讉責國際足協這官方組織的醜陋面目。
由於老馬不是站在整個足球圈的主流陣線,難怪這部以足球明星為賣點的紀錄片,竟沒有訪問其他業界同僚對老馬的評價,實在可惜!據說老馬是足球界的Big Mouth,對業界的發展滿腹牢騷,他不屑比利的世界仔作風,更加蔑視碧咸過於商業包裝的明星形象自覺,甚至不滿國際足協會長白禮達的庸碌無能。全片的最大衝破點,毫無疑問是老馬大爆球圈內幕,直斥黑手黨滲透國際足協內部,多年來暗中干擾球賽;老馬亦大膽直言白禮達是軍火商販,不但沒阻止黑手黨的惡行,反而助紂為虐,令本來聖潔的足球運動蒙受污染。
馬勒當拿本是個富有爭議性與娛樂性的顯赫人物,一生充滿悲喜起落,有過盛名所累的自省,經歷過毒品為伍的自毀,還有家人不離不棄的勵志劇般的感人情節,可惜Emir Kusturic捉鹿不懂脫角,處處僅屬輕描淡寫,連受訪的人物也寥寥無幾,彷彿只是老馬一人自說自話,完全令人覺得不痛不癢,相比下筆者無意間於明珠台收看過關於碧咸的紀錄片的後半部份,可觀性遠高於這部<Maradona by Kustur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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