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驚奇的小神鷹】
話說拔河預賽前後,小神鷹們個個都「表現」得很積極,信誓旦旦的說要贏得勝利,可是在練習時卻輪番找藉口脫身,一下說手腳酸痛,一下又說頭昏肚子痛,更甚者,還有小神鷹在裁判喊「預備」和「舉繩」間的空檔跑出隊伍說不能拔了,要巫婆立刻尋找替補人員,當時沒有暖身的候補同學多有難色,紛紛走避,如果不是沂庭挺身而出走入隊伍,我們恐怕連預賽都要棄權了。
說實在的,小神鷹這樣的態度實在很難令人信任。所以在全班一再要求巫婆提供團競「三人四腳」的練習時間時,我一直以「冷靜」的態度面對,小神鷹仍不改先前的態度,直說要用團競成績「替巫婆」贏回面子,卻遭巫婆狠狠的潑了一大桶冷水。
「Sorry,巫婆從來都不認為比賽一定要贏,你們的冠軍與我的面子無關,那幾分鐘的競賽過程與成績並不會在我的記憶裡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會讓我再三回憶、視如珍寶的是練習過程中,每一個認真專注的眼神,每一個熱情投入的身影。成績之於巫婆,真的一點都不重要!」我這麼說道。
當然,五年級教師群的「傳統」也是因素之一啦!想當年,小布丁這群比賽常勝軍每次出征前,巫婆都得放下身段要求他們得「第二」就好,要不然巫婆的荷包會越來越小,不但要獎勵孩子的表現,還要負擔學年老師的「安慰金」,你說,在班際競賽中奪獎對老師究竟有什麼好處呢?(在班級競賽中獲獎的班級導師,要依名次提供不等的金額作為學年基金,這是目前我們五年級老師的「約定」。小布丁當屆,因為導師群是由一群「瘋子」所組成,所以每次奪冠的班級導師要宴請全學年老師,小自下午茶,大至餐廳擺桌,這樣的傳統為班級競賽增添不少樂趣,也成為老師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這回,小神鷹的熱切態度硬是被巫婆慢慢消磨掉,直到大家答應遵守巫婆的指導,願意腳踏實地的投入練習。話雖如此,但頭兩次練習還沒正式開始就結束了,因為小神鷹在操場上完全不受控,綁個繩子也要跑到操場中間,集個合要等十五分鐘左右才能到齊,所以巫婆又「冷」了,隨即下令回教室,已經答應遵守規矩的小神鷹也只好乖乖聽話。
時間短促加上巫婆的不積極,導致運動會預演前三天團競的練習才正式開始,從不綁繩子練口令默契至上跑道練習,每次到場的小神鷹都不盡相同,因為作業訂正有缺漏的同學都得留在教室裡補做。所以很多組別每次都得找新夥伴重組,否則就會白白浪費掉練習的時間,而練習時間總和也不過兩節課,這也成為我們參與團競的最大障礙。
巫婆班的孩子曾經說道,他們認為老師這樣的處置很不公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為什麼老師不能讓他們在自己喜歡的領域中發揮,反而要扼殺了他們對特定活動項目的關注與努力。
誠如巫婆跟小神鷹說的,如果一個人只挑自己喜歡的事情去做,那麼在團體活動中遇到不可抗拒的抉擇時,是要大家配合他的選擇,還是得要求他來配合整個團體呢?作為一個老師,我非常清楚讓孩子發揮特質的重要性,但我也深信,一個無法正視自己的義務、對自己負責任的人,是無法承擔團體活動賦予的神聖任務,畢竟後者涉及到的人更多了。因此,即便我知道少了某個人我們肯定無法獲得冠軍,但我寧願鼓勵大家看重自己,以每個人贏一點的方式去爭取榮譽,而不是為了贏去委屈也許能力不是很強但卻恪守本分的孩子,讓無法對自己負責或不甚合群的同學參加比賽,更何況,巫婆對作業與常規的要求其實很「基本」,並不超越大家的能力範圍。
一開始,小神鷹其實不很明白巫婆所說的話,只顧著把握短短的練習時間,直至預演前一天的最後一節課中,巫婆才決定參賽的八組人馬,其實當天也只有那八組人可選。隔天利用上場前的短暫時間,讓小神鷹根據自己的判斷排好棒次後,剩下的練習就交由小神鷹負責了。沒想到,預演時小神鷹跑出了第四名的成績,差點讓巫婆跌破眼鏡。
運動會當天,小神鷹一得空就說要去練習團競,但巫婆不太希望大家因為得失心太重而練出傷來,不斷提醒大家比賽即將開始,要保持體力才行。說這話並不是巫婆害怕荷包失血,而是預演結束後,幾個女生連下課十分鐘都不放過,拿了繩子就要去練習,結果跌到腳破皮還不放棄,直說自己不想成為害群之馬。
正式比賽時,第二棒男生才出發就跌得很慘,巫婆很擔心他們硬撐,但幸好他們都記得巫婆說的話,以安全為最高原則,走不順寧願停下來也不可以勉強跑下去。儘管如此,小神鷹仍然拿下亞軍的優異成績。後來雖然因為裁判發現有班級誤聽跑道上百公尺競賽的槍聲而提早出發,導致三人四腳的團競必須重新來過,小神鷹也絲毫沒有不滿,反而樂得擁有重新奪冠的機會。
那一瞬間,巫婆彷彿在小神鷹的眼眸裡看到了小布丁的神采,那年宣布健康操比賽成績時,小布丁聽到第二、三名都不是自己時的激動與喜悅(認定自己就是第一名的信心),此刻也浮現在小神鷹們的臉上,一樣的堅定,一樣的充滿自信。儘管最後我們因為鄰班跌倒而受到一些阻礙,維持第二名的成績,但巫婆自小神鷹表現中獲得的感動已無法言喻。
隔週一的檢討會中,巫婆笑說是老天爺幫我們選出了最棒的選手,而此時的小神鷹多已了解巫婆抉擇當下的考量,知道選手其實是「自己」選出來的。
親愛的孩子,我們在每件事情的發展中,一定都會「得到」或「學到」一些寶貴的經驗,有很多事情巫婆不希望以權威的方式強迫你們去接受,因為那樣的結果即便再好對你們也沒有很大的意義。所以當你們問可不可以不參加比賽時,我都說可以,如果你們本身不在意競賽活動,逼你們參與再聽你們的埋怨、挨你們的罵,老師也討不了什麼好處,但重要的是,你們得確信自己可以接受不參加的後果。當別人領獎時,你不可以羨慕或忌妒,因為是你自願放棄公平競爭的機會;當同學指責你的不合群時,除了說明理由外,你也不能以此作為批評同學不尊重你或有失風度的藉口,因為這是你決定後所引發的效應。然而,要提供你們做決定的自由,我也必須承擔相對的責任,來自學校、同事、家長、其他同學……等等,我必須說服關心我們的人們相信──「你有能力做決定」,而我們應該給予你們這樣的機會。你能理解嗎?
無論如何,巫婆很高興,這次的運動會帶給我們許多正向的學習經驗。當然,不斷湧入的家人的愛更是我們要心懷感恩的。你們是一群善良的孩子,也是一群幸福的孩子,希望這個美好的一百分的運動會,能在我們心中留下特別的意義!
【後記一】
接到這個班級時,巫婆就決定要以新的方式與新的態度來帶班──無所為(ㄨㄟˋ)而為(ㄨㄟˊ),順應你們的特質以全新的態度去看待所謂的師生關係。因此,當你們在見面頭一週提醒我:「如果你不對我們好一點,我就要我爸告你,把你換掉。」時,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只是要你們去思考:「如果學生想要給好老師教,那麼老師是不是也想要教好學生呢?」又,當你們說:「老師沒有權力選學生或趕走學生。」時,我回應道:「對,所以我不選學生也不會趕走學生,但我可以『換掉』自己,讓對你們有幫助的人來當你們的老師。」
你們不知道的是,自開學後我聽到多少提醒、接收到多少關切與壓力,因為我不曾將那些耳語帶來的影響轉嫁到你們身上,也誠如我所說的:「如果我是一個壞老師,被換掉也是應該的,但如果我是個專業且有尊嚴的老師,發現自己帶不好你們,也不必要留在這裡傷害你們或讓自己蒙羞。」我一直試圖保持最大的彈性、用最誠懇的態度與你們交心,我期盼你們能在相處的過程慢慢理解,老師肩上所扛的責任與期待不僅僅只來自於你們,還包含你們的父母、學校的行政體系、乃至於社會的期許,就像小鬼班的耀輝哥哥在接受你們提問時所說,老師確實是個很令人討厭的角色,但老師的存在難道沒有正面意義嗎?
巫婆想試著實踐康德所說的「無目的的合目的性」,就像藝術家的創作過程一樣,是透過作品來表達自己、為自己發聲,除此之外別無他求。如同運動會當日,耀輝哥哥站在你們面前談巫婆,他口中的巫婆是我,你們眼前的巫婆也是我,在你們的對話中我不斷傾聽反省,十幾年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有何不同?變得更好還是更差?你們知道的巫婆和耀輝眼中的巫婆是一樣的嗎?某種程度上,你們不正是巫婆的「創作」嗎!你們的所言所行也反應出某個層面的我,這道理在巫婆任教的第三年就聽說了,只是當時並沒有帶著這樣的思維去體會,那也是小鬼班的敏華姊姊給的提醒,她說:「因為我是你教出來的。」
開學初期,博班同學聽了我的帶班理念後曾直說「難呀」,要給予學生自由就得為難自己,尤其是在面對科任老師抱怨上課秩序太糟時。導師這個角色充滿太多衝突,不是本人怎麼想就可以怎麼做的,所以後來巫婆也在班上「爆發」了幾次,但跟過去相比,我確實更接近「修養」的目標──修身養性,盡可能讓自己保持淡定的態度來面對你們的各種樣貌,就算偶有「失控」,也要在自己可「掌握」的範圍內進行,以至讓你們最近常問道︰「老師,你怎麼可以『變臉』變得如此快速?前一秒還在罵人,下一秒馬上就可以跟我們嘻嘻哈哈?」該糾正的、該嚴謹的我不會放棄,但在我ㄐㄧㄣ得住的程度下,我仍期望能保持彈性空間,以彼此都感到「舒服」的狀態來上課,這樣上課的氣氛才會好,而教與學的效果也才能提升不是嗎?
【後記二】
在巫婆邀請小鬼班耀輝跟小神鷹說說話前,其實我沒想過小神鷹會問什麼問題,也沒想過耀輝會怎麼回答,而自己的處境又會如何,想來,巫婆若不是百分百信任耀輝,就是巫婆太有自信或神經太粗(太遲鈍)所致。然而,儘管巫婆沒有全程仔細聆聽耀輝與小神鷹的對談,但從片段內容中仍可感受到耀輝的成長,也讓我重新檢視了自己的教學。謝謝耀輝的分享,也謝謝耀輝送來的四箱飲料,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我真的超愛你的那一句話:「我的收入應該比你還多吧!」知道學生過得比老師更好、更有成就,是為人師者莫大的喜悅。
在這兒也感謝其他回母校參與活動的巫婆班孩子,見到你們真好,也許沒有時間多說什麼,但能看到你們過得好好的,巫婆感到很欣慰,要繼續加油喔!
附註:感謝展華家長為我們拍攝運動會進場畫面,影片已上傳至「天使物語」,請大家前往瀏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