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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PTU》放射出西部片的風情。)


一‧鴛鴦鍋──劉偉強、麥兆輝

《無間道》系列無疑是今年華語影壇聲勢最嗆之作，始作俑者當然來自第一集，這個在香港警匪與黑幫電影中，空前的「交叉臥底」構想與雙重角色而來。據實以論，這兩個臥底應當出現很迷亂的心理狀態，不過，在這部電影中卻著墨不多(金馬獎初審已看出劇本在這方面的缺失)，倒是在劉、麥兩位導演的身上，給香港影壇裡積存了不少這種身份迷亂的奇特影響。


先說原創劇本的作者兼導演麥兆輝。最初麥兆輝是把劇本送到王晶工作室，王晶當時正因忙著換公司而沒接，劇本因此落到當時正在籌備新公司的劉偉強身上。沒想到《無間道》一炮再掀香港黑幫電影新高潮，心有未甘的王晶於是耗資千萬，拍出一部更大場面的《黑白森林》。只是電影缺乏身份的迷亂，充斥他一貫的火爆場面，王晶的麻辣鍋終究抵不過，麥兆輝最新發明的兩頭吃的鴛鴦鍋，更不用說其他複製《無間道》的《雙雄》、《大丈夫》這類小火鍋了。


不過，臥底鴛鴦鍋最妙的部份卻是出在劉偉強身上：劉偉強至今還深臥在王家衛電影之中。


香港電影界真正開始注意劉偉強這名字，是在1988。那年，王家衛《旺角卡門》的攝影獲得香港金像獎提名，而這個攝影正是劉偉強。劉偉強在該片中大膽採用藍色調、冷色調營造畫面，大量的手提搖攝，在當時更是技驚四座，但王家衛一直擔心吊膽，直到獲得提名為止。1994年，劉偉強再次和王家衛合作，在《重慶森林》裏，把他的攝影技術表現得爐火純青，連兩岸三地的鬼才攝影師杜可風都驚嘆，劉偉強的手提搖攝是全港最棒。自此之後，王家衛的電影再也沒走出劉偉強的冷色調，杜可風在王家衛電影中一搖再搖；王家衛與杜可風至今還在喝劉偉強臥下來的湯頭。


不過，向來在影像風格比導演功力敏感的劉偉強，雖然從1990首度執導《朋黨》，1998年拍出《風雲》與兩部《古惑仔》系列的電影，接下來還有《中華英雄》、《老鼠愛上貓》等小有名氣之作，但一般咸認這次的《無間道》，如果不是《見鬼》彭氏兄弟專責剪輯，這部角色迷亂的電影還不致於教觀眾，看到片中角色成雙入對地如鴛鴦緊貼般地鼓動人心。


二‧佛跳牆──杜琪峰


台灣對杜琪峰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在2000年以《鎗火》擊敗《臥虎藏龍》的李安，首度獲得金馬獎最佳導演獎。今年他與韋家輝雙執導的《向左走 向右走》，在全台賣座空前，更加令不熟悉杜先生的台灣人，對他一下武動一下又文靜，感到很是滋味繚亂。


1995年起由於政治經濟環境的變化，香港電影開始走入低迷，各路精英紛紛殺往好萊塢或中國發展。昔日「東方好萊塢」霸風不再，堅守本土創作、大器晚成的杜琪峰，之後因為一個令他「跳腳」的機緣，而得以無比冷浚的氣魄，拍出他最個人化的作品《PTU》。


1997年杜琪峰與韋家輝創立銀河映畫公司，第一年即有四部片的產量，其中兩部《一個字頭的誕生》與《暗花》，更被譽為香港電影的經典黑幫之作。沒想到2000年的《威龍闖天關》，首度與周星馳、梅豔芳合作，卻因周星馳的大牌脾氣差點胎死腹中，最終杜琪峰在吞聲忍氣中完成此片，並以四千多萬港幣的收入名列當年票房榜首。周星馳自此奠定他坐穩無厘頭喜劇霸主地位，但這次合作的慘痛教訓，也使杜琪峰痛下決心要拍出完全屬於自己的電影，這部電影就是他斷斷續續花了兩年時間才完成的《PTU》。


香港電影這幾年的黑幫或警匪片，逐年從史詩場面向小品修正，而對細節的注重刻畫向來正是杜琪峰的強項，本片在這方面更是出色地繚亂：馬尾被一刀從後背刺穿前胸，竟能在街上狂奔叫計程車；強硬的古惑仔在任華達連番耳光威逼下，竟在自己脖子上的紋身硬生生搓下一層血肉來；員警臥底墮落成吸毒鬼；四個馬尾手下被扒光剃光，關在鐵籠裏的詭異景象。


這些荒謬與冷酷的多重交錯細節，不僅令《PTU》飽藏張力，更凸顯杜琪峰式百色交織，繚亂出無人可及的「黑」幫滋味。


影片最能彰顯杜琪峰近年來千山我獨行氣魄的，卻不是經由過去港匪片中那種子彈滿天飛、血肉炸地流的槍戰大場面，而竟然是透過片中那幾位機動警察隊員，有如西部片中的鎗客，在香港黑夜街道上挺拔地站立、沈著的表情、從容悠閒的踱步，不僅將整個香港電影夜色完全改觀，更將武的杜琪峰與文的杜琪峰，溶合成一鍋教人忍不住口水往肚裡吞的佛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