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裡的最後一天,一個難熬的五月終於快結束,這十幾天來我握著地址在心中忐忑不安,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向售票所買了張單程車票。小姐問我,需不需要回程車票,我笑著告訴不用了,她有點擔心的說:「先生,不先買好你要怎麼回來?」我實在很想告訴我連上車的時間都不知道,還考慮回來的事嗎?但我沒這麼說出口,那會讓別人覺得我很奇怪,我只是笑著告訴她別擔心,我自有辦法,每次都這樣欺騙別人是我最擅常的事,因為,有些不安與絕望活生生的說出來,就會讓人很厭惡,「我還想好好過日子,你別拿你的傷痛與不安來煩我」我總是擔心,別人有時誠實一點的說出這句話,說不定不能接受的是我。
我原本沒打算去月台等,我只是在大廳裡晃著看看其他人的人生百態,有人無聊在書報攤前翻著雜誌,不時得回頭看看別人有沒有買了車票,他想看看是不是跟他買了同一張,看對方是怎樣的人?有人在大廳裡焦躁的走來走去,不時的一直問服務人員他哪時可以買張票;有人生氣的下了車,還大包小包的就走去售票小姐那大聲吼叫,希望他承認不小心下車的錯誤,可以再換一張免費的車票給他。售票小姐很不耐煩的告訴他請你下了車就別在補票,你可以搭乘你覺的不錯的客運,二個人為了這樣的事吵的不可開交,我想過去幫忙說服一下那位先生,別這麼難堪,但我想了想,跟一般的陌生人一樣,我沒去過問,我跟他們好像沒什麼交集?我該怎麼開口說我討厭一個我從來沒看過的人,我忍住了,他的人生與我無關。
這次的行李很重,我的手有點酸痛,出門前我已經告訴自己盡量別大包小包的,卻還是管不住自己,老是擔心這個不夠,那個不夠的,都沒想過不夠的再買就好了,那邊會沒有賣嗎?如果真的去了,什麼都有,缺的也不打緊,會有得買。但不知道是太久沒遠行,還是根本沒有遠行過,我像個小孩子,沒辦法思量我應該需要什麼。老覺得一直東缺西缺,最後什麼都帶齊了,卻讓自己累個要命,對方可能也會嫌麻煩,不過那時都沒有想過這些,只自顧自的一直打包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算了!包了都包了。」我安慰自己別浪費,不要的去到再扔就好了。
我試著擠過剪票口,但手上的行李和窄小的剪票口令我寸步難行,我問一下剪票員:「可以讓開些嗎?我想過去...」他沒回我話,手裡只拿著剪票夾,冷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是VIP,只是一般乘客,請別造成別人的不便。」我對他投降了,鐵路局果然有他的一套作風,想坐的人自求多福,我可沒逼你,是啊!我可沒逼你。我輕輕的看了他,嘆了口氣,把行李放下來,側身過了剪票口,我還不忘提醒他,把票根還我,這是我的東西可以讓我自己保管吧!
一號月台上有人比我早等,有人還沒買票,不知道從哪進來的先在裡面左顧右盼;有人買了票卻猛打電話問其他客運人員還有其他車嗎?他想先訂好,省得怕遲了。我看了看他們,摀嘴偷笑,總覺得都要搭火車了,你還在那邊訂別的車票做什麼?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坐別的客運呢?我去問一下他,他告訴我他沒空,別煩他,只回我淡淡一句:「你以後就會知道!」我很想啐他一句:「我知道時就變跟你是一樣的人!」但我沒有,因為其他月台上像他一樣的人很多,萬一大家都過來告訴我一樣的話,我怕我會急著開始撥其他客運的電話,深怕自己會沒有車子可以搭去一個我不想去的地方。就這樣吧!我忍下來對他的不滿,別給自己得罪太多人,反正他們不會影響到我生活就好。
我整理了衣冠,拉了拉有點皺痕的襯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正襟危坐的在月台上的長椅靜靜的等著。一開始很高興,任何一聲遠遠的汽笛聲都會讓我非常興奮,加上不時打電話來問我到車站沒,更是讓我開心於這一趟的遠行;但漸漸的,我發現每一聲汽笛聲都不是我的火車,每一通電話都只是關心我有沒有到車站,我出現了以前沒想過的煩躁情緒,我明明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缺點,我開始每隔幾分鐘就起身到處看看,走到月台的邊邊看遙遠的鐵軌上是不是有熟悉的身影,我開始跺著腳,真的不行時就拿出MP3聽一聽歌曲打發時間,但我老是選錯歌,搞得自己更急躁;我跑去問了站長,我是不是該退票,車子沒來,他告訴我再耐心的等等好嗎?車子也有他的事,別逼別人要為了你放下其他的事,我大聲的告訴他,我買了票!為什麼不能先處理我的事?站長不耐煩的斥喝我,你覺得你比其他月台上的人還來的重要嗎?大家都是公平且平等的,你別得寸進尺!我被他說的啞口無言,這不是利益輸送,我給你一樣就還我一樣,他說的很對,外面還很多人在排隊買票,我先進來了,還要求什麼?我回去乖乖的坐在長椅上,旁邊有人拍著我的肩膀,告訴我別急嘛!這事本來就是這樣。我問了他:「你也是車站的負責人嗎?你那邊也是這樣的情形?」他笑著說不盡相同,但或許異曲同工。原來是我不太習慣這樣的候車方式,看來我跟社會脫離太久,我問他應該可以退票吧?他還是笑著說別急嘛!你當初不能等就不該買票,不是嗎?我告訴他,或許吧...我還滿差勁的,擠破頭買了張票,卻不太珍惜。他還是笑著說隨你吧!之後,他就逕自離開。
我看著手上的票,已經快被我手心的汗給模糊,我握著它去到售票所。有禮貌的告訴售票小姐,我可以退票嗎?他告訴我:「你確定?說不定火車就快來了喔」我笑著回他,早點退好了,萬一來了我擠不上車,或是我跟本沒有足夠旅費坐這趟火車,或者根本不會來時,才用廣播告訴我白等,不是更難堪嗎?請你讓我退票吧,我先跟你道歉。他嘆了口氣,收回我的票,我聽不太清楚他有沒有在呢喃些什麼,或許是嘀咕我沒耐心就不該一頭熱的來買票,或是嘀咕我這樣的人早走早好,或許可能難過我為什麼不願意在等,說不定車子真的要來了?我聽不清楚,正如同當初我買票時也沒聽清楚他跟我說明的使用方式一樣。不打緊了,我提著自己收拾一堆的破銅爛鐵慢慢的走出車站,對面來了個七年前的老朋友,問我這次是剛下車出來?我笑著跟他說:「沒有,和你七年前一樣,只到月台。」他笑我怎麼過了七年還跟他走一樣的路?我說:「哪有!你七年前是被人攆出車站,這次我是笑的自己退票出來的,可比你有尊顏多。」他不屑的說:「沒搭上車,一切都是一樣的!」不一樣吧?我在心裡問著自己,應該不一樣吧?我笑著問他,你還要去搭車嗎?他說他要,他繼續去買票,說著便一頭熱的闖進月台,傻傻的被站務人員請他先去排隊買票,他摸著頭笑笑的說不好意思,之後就跟著人群在那排隊。我望著他,心裡泛起一絲同情笑著他,那傢伙跟七年前一樣!不過,這次我要跟他分道揚鑣,他努力排著隊的身影就留在我心中吧!我再也不想跟他成為一樣的人,街上很多計程車,我沒有叫他們,不用排隊花錢就能搭的工具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其實我滿矛盾,不想排隊的我卻又不喜歡被人安排去坐比較舒服的計程車,家裡離車站很遠,我慢慢的一路走回家,延路把一些原本就不該帶的行李扔在路邊,原來我可以這麼輕鬆,這一刻我才知道。
回到家,家人問我怎麼了?我沒對他們再提半個字,只說明天該上班,假日我還是可以過去加加班,把一些有點因等車延誤的工作把他完成。回到我書桌前,靜靜的坐了一晚,寫了一些留言給他,跟他說對不起這次還是沒搭上火車,請你要多保重,我還是有空會聯絡你,問問你過的還好嗎?你應該願意笑著說這樣最好了,遠遠的淡淡的溫柔本來就很貼心,近了,急了,譟了,悶了,苦了,就會傷了,裂了,變了,少了,愁了;我知道,所以我回家了,我知道,所以我放了,我知道,所以我不說了,我知道,所以我笑了。
我不太適合遠行,我出了事家裡就難看;我不太適合獨立,他們想多保護我一點;我不太適合哭泣,雖然我很多愁善感,但我通常都是笑著對待別人。
原本,我就是希望你笑才努力排著隊買票,原本,你就是希望我笑才叫我等等看;如果不能讓你在快樂的笑著,我做的一切就沒意義。很高興我曾讓你快樂過,很抱歉我曾讓你不安過,我什麼承諾都沒做到,你想吃的我沒去買回來,你想見的我沒讓你見到,但這次我總算做到一件事,我可以笑著回到最初的時候。最初那一次你讓我如此傾心的笑容,應該有那麼一晚,我曾經讓你露出這樣的笑容吧!這樣好了,就讓我回到最初的那一次,別再讓我和你失去那美麗的笑容。我做到了我最不可能做的事,希望你能誇講我一下,說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張模糊的票根,我先輕輕的收在我的昨天,一個值得紀念的昨天。
承揚~五月的最後一天 五月裡最後一次的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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