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香茅的繪畫遊戲 素描課老師是知名的油畫家，人極幽默，非學院式的教法又甚能激勵一群「烏合之眾」的興趣；所以在素描課結束後就開個新聞台，回味，也繼續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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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很有趣，最後一堂課還給我們出功課，在白板上寫著：

1.十種色階
2.六角面（肌理方向）
3.圓柱体（色階分佈）
4.圓球体（反光之變化）
5.圓球体（質感之表現、線條之交錯）
6.六種光源之探討
7.靜物之寫生（構圖）三日一張，一年以上
8.速寫人物（每日畫）
9.頭像（半個月一張，絕對不看照片）
10.風景淡彩（線條之表現）一個月十張

四個月共十七堂，這堂之後，多數人大約就脫離畫圖了吧？有幾個人，不在意從畫四種線條學起，報了下一期；有些人則和我一樣，買了新畫材，期望能給自己施壓，在家練習。

老師說我們這班真的很不錯，上課時認真，結束了，還會買畫本；不像先前的班，竟有人想退還「多餘的」本子。有人報油畫班，理由是顏料還剩很多。「這樣的出發點會降低老師教畫的熱忱。」

他再強調，畫頭像是感情的反射，不是商業行為，與對方有默契，有感覺，畫出來的就是不像，仍然可以是一張好畫；畫自己最省事，應該十張二十張地練。

上第一堂課時，他就曾開宗明義要我們身心保持自由，不要抄襲，認真畫，每日畫。如果畫四個月就停筆不畫，學過的也流失了，等於白學。至少要再畫三年四個月，才算學會了素描。「看過夕陽下傾斜著身体工作的牛嗎？就要以那種態度自勉。」（不知三年四個月是怎麼精算出來的？）

「六種光不繼續練，最後你們就只會第七種光。」

什麼是第七種光？他說，「忘光光！」

語重深長，一群主要是退休女子的「烏合之眾」，還能被老師寄予「厚望」，挺令人感動的。

可說實在話，不上課，沒人批評指教－－其實最愛聽的是稱讚，畫圖的動力自然就下降啦。

不說沒老師點撥，同學們的七嘴八舌也是很好的切磋。

同學的話有時聽起來很「泛泛」，卻有幫助。有一回畫自己，自嘲畫的是「自畫不像」；同學說，「是不像，你畫得比較陽剛，本人女性得多。」真的，自己竟沒看出這個關鍵點。素華畫她父母，我很羡慕；她卻連給人欣賞都躲躲閃閃，拚命說畫得很差啦。秋燕先笑她「謙虛是美德」，然後說兩位老人家給她畫得很有生命力。言簡意賅，還真說中「要害」。

有時老師修改同學的作品，圍觀的同學就驚嘆，說什麼「這樣，主題就透出來了。」以及色調、肌理、明暗之類術語。聽得我忍不住莞爾，「至少我們學會美術行話了。」

三十六人的大班，領受老師個別指導的時間極有限；但人多也有好處，伸長脖子看別人的作品，聽老師評語或看他揮筆修改，仍有收穫。老師固然會先在畫架上示範，到底要自己畫過、再看他一一指點，才比較有心得。像畫一大片樹葉，近身看，我才知道葉梢雖是「隨意地」轉著畫，筆本身也得「自轉」，畫出來的線條才自然。

沒有了這種課堂的氣氛，就算要畫，竟不知要畫什麼。

有一年去義大利旅行，在威尼斯的半天，領隊說想跟她的可以跟，不想跟的自由活動。小平、阿彬、我和一位攝影記者有文化人的浪漫，當然要自己去探險。

結果四個人研究半天，午餐也只是吃披薩。然後各自去逛，仍不出聖馬可士廣場方圓百公尺，看教堂和面具、拍照、聽廣場的音樂演奏，了無新意。後來聽說跟著領隊的人搭「貢多拉」平底船遊了四十五分鐘的威尼斯，去詩人拜倫常去的咖啡館喝咖啡，還去了什麼古堡，很豐盛的樣子。

我們面面相覷，然後優雅地說，「我們享受自由，和優閒。」

美國的黑奴剛被解放時，很多人方寸大亂，不知何去何從；寧可追隨主人繼續做奴隸。可見有「自由」不一定「自在」。

不上課了，像在威尼斯那半日，我一時又有了「被解放的黑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