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告片中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很有氣魄地震怒打斷自稱是他朋友的嘉里辛尼斯地滔滔不絕怒吼道:「那就表現得像一個朋友!停止批評我,停止批評她!」激動一百,要捍衛所愛、要捍衛那個女人捍衛得臉紅脖子粗啊,於是魅力滿分的臉部肌肉多麼有感染力地顫抖,串接妙齡妮可基嫚的美好胴體與精緻面龐,秀麗的五官上浮著驚懼表情坐在床頭警醒的畫面,多好,愛情意象最搧情也不過如此,一個男人集合歲月、權威、力量與飽滿的情緒這些特質而又多麼浪漫地落難,然後被一個下凡天女般出色的女人拾起,這個女人年輕、倨傲、堅毅任性又陰晴不定有著多麼神秘不為人知的過去!(這下又不知道是誰拾起了誰~~)
我同樣將那個悸動的感覺轉述給同儕女性友人聽並慫恿她陪我去看片的時候,友人顯得相當的大惑不解:「蛤,妳喜歡老的喔?」我有點洩氣,但如果要說是因為有什麼纖細的感覺被誤解了,不如說是像用來包裝各種性亂想或私密性癖好的堂皇說辭與夸夸之談全被粗魯地不當一回事那樣揭穿──嘿呀我喜歡老的啦,不然你是要怎樣?
像男人們就是會被特定組合或行為類型的A片打動那般,羅曼史故事之於青春期小女孩就如同A片之於青春期小男孩,在撩撥赫爾蒙夢境與未來生涯規劃的圖像連結與提供靈感上,功能完全一樣;也就像色情電影中花招百出的越軌組合總是比一絲不茍的香草口味性愛,能更有效的激起小男孩們的無邊幻想,愛情故事中動人的那些、屬於「不倫」而容易顯得驚心動魄的情節裡頭,不知怎地最動人的大概就是「這種」老少配──比如說純情系的經典「窗外」、比如說情色系的經典就也有「情人」,都一樣地有這麼一個男人,有權勢的光芒魅力無邊又落拓潦倒,看在那個(各種形式的,精神或肉慾上的)小女人或女神面前,就如此這般的萬般性感起來。當然於是因為,「窗外」裡頭女中學生十六歲、「情人」的法國美少女十七,於是也在十六或十七歲的時候,我焦灼一如尋找任何可能性對象的騷動中學生,眼光鎖定身旁所有可能的、年歲與我相差足夠懸殊的男性對象,並在夜裡細細地編造故事,這個男人的不為人知的愁苦之類──就算他已經結婚也沒關係,如果可以的話,離過婚的那種就更好了。
絮絮叨叨地在現在看來根本還沒長成的那個年歲裡,我已經如此積極的把自己演成一本待閱讀的書,要將自己好好地嵌在那樣的角色形象裡,當然不是只具備十六七歲的身分便夠,否則落拓王孫如何才能在密密麻麻的十六歲美少女中認出我來?(當然為了回報這個檢選,到時不管他的過去還有什麼秘密,不管他是黑鬼或韃子都好,我一定也是會百般溫柔地堅定跟隨,這才是故事的全部重點啊)我們相信愛情信靠一個記號,就像相信要充實自己要鍛鍊靈魂,天父也會這樣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發現我就是那獨一無二的好小孩,諸如此類的事。
可怕的是,「十六七歲」真是一眨眼就過了,二十歲生日那天我一個人在大學的寢室裡頭矇頭哭(就正好是那年,張雨生也死掉了,所有的悲傷都這麼湊巧的積在一起撞擊我們過於年輕的多愁善感),十幾歲的身分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惡的是我的生命居然什麼重要可資記誌的事情都沒發生。
就是這樣,我們一夜之間就長成了嫻熟於用世故語氣聲調說話的年輕女人,不管是窗外還是情人的故事都已經不適合我們的腔調,但是對於愛情格式的堅持執念還在,於是在嘉里辛尼斯問道:「你是去哪裡找到這麼個精采的女人?」的時候我的心裡一動,原來我們根本不必飽讀詩書、不必優雅體貼或者溫柔可愛,再潑辣粗暴、任性蠻橫一些也無妨,就算沒有被繼父強暴被生母背叛的過去,三十二歲好像還要再一些時間才會到,我們還有時間成為「精采的女人」,而且永遠都會有夠老的人在那裡等。
或者再花一些心思考慮,等到我們自己真的太老也不再有纖細身段,無法再嵌進這種故事格式的時候,還會有麥迪遜之橋、還會有蘭花賊裡頭的女記者,陶晶瑩都可以跟李李仁在一起,即使已經不在青春期的幻想需求裡頭,A片與羅曼史,赫爾蒙所驅動的那個世界永遠不會真正向我們關上它的門,真好。就「暖意上心頭」了起來。
就這樣,當好萊塢與源源不絕的夢工廠們永遠生生不息的運轉下去時,我們被赫爾蒙牽動的心頭又怎麼可能會有冷卻的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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