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ｅ霧 講台語、寫台文，是飄撇台灣人天生自然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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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拉雅族（Siraya）為台灣原住民，台灣清治時期稱之為「平埔熟番」，現代稱之為平埔族。西拉雅族是台灣平埔族中人口最多、勢力最強的一族，主要分佈在嘉南平原到恆春半島之間。（維基百科）　

　　 

　　 來行此條路∕挽胭脂葉來遮雨∕艷日在樹腳納涼∕昔前的歌…溪流中猶原輕輕在唱∕Hina darang∕互阮親像又聽見∕阿公阿嬤的笑聲

　　來行此條路∕追尋祖先的腳步∕在彼鳥隻在傳說∕打獵往事…山林中尚（ia）有微微風聲∕Hina darang∕互阮親像又看見∕鹿阿山豬的形影 （來行此條路）

 

　　掀開tö是馬太福音11章17節：「Ni-taka-tang-tang-kame tmatei,ka assi-kamou ni-tmangi-tangi.」（阮為恁哮，˜-kú恁無悲傷流目屎。）koh讀：「Mau-ymd-â m¬-qua jau-an ta ymoumi ka siba ka banounouh, ka pa-ouli-au mau-kamou.」（來就近我，恁工作勞苦 ê人；我beh h³恁安hioh。）（鄉史補記）

 

　　歷史足愛滾耍（sńg）笑。ùi面頂彼三段文字，毋知咱會當看出啥物（siánn-mi̍h）奧妙？關係Siraya。我暗靜咧想，到今，咱Formosa島鄉的子民，到底有偌濟人聽過平埔族？閣到底有偌濟人知影Siraya？

　　減采恁會講Siraya這個族群已經無存在，連永過規個Formosa的山林、平洋四界走闖的鹿仔，都已經成做歷史冊裡的見本；Siraya的話語早就無人咧講，只偆語言學家kā當做死語咧研究。其實，這款話毋好講傷過頭早。究真，咱這個世間的確有袂少專家、學者攏徛踮雲頂夯蠓（báng）sut仔，一點仔都毋知影、甚至目睭瞌瞌無想欲知影民間的身苦病疼。遮所講的身苦病疼，除去身体外在的現象以外，閣較指涉常民生活文化的真情內裡。敢講幾百冬來予東西洋的外來殖民者壓迫、同化的Siraya囝孫，食著好膽藥仔雄雄覺醒，欲用怹一生的憨力去追揣、重建先祖留予怹親像天使音聲的語言，無應該接受祝福？

　　咱攏知影，2001年以後島內的小學全面的（tek）實施母語教育。台語、客語、原住民語佇這種時數少kah袂輸咧抾（khioh）肉幼仔的情形之下，逗逗仔有咧回春。教育部甚至佇2008年初備辦推展母語傑出貢獻獎。平埔各族，特別是Siraya的母語教育，敢有受善意、平等的對待？

　　我毋知影有偌濟人捌聽過口埤教會？九層嶺？綠谷西拉雅？台南縣平埔族西拉雅文化協會？面頂這幾個名詞，攏加減牽連萬正雄、萬淑娟（Uma Talavan）怹父仔囝十外冬來所行過的Siraya重建之路。怹真知這條Siraya的路無好行，總是怹用歡喜心來行這條坎坎坷坷看無盡尾的路。所致萬淑娟會寫出面頂彼首〈來行此條路〉的歌，歌詞裡「胭脂葉、溪流、鳥隻、風聲、鹿阿、山豬」遮的Siraya浪漫的形象，我想毋干單是一款族群自我療傷的藥方，我看著的是Siraya父囝傳孫無放棄祖先家業的志氣。若無，萬淑娟嘛袂佇全台灣唯一一間教Siraya語的口埤國小傳授族群的語言、文化。濟濟冬來，萬淑娟為著重建Siraya的語言，佮伊渡過巴士海峽成做Siraya囝婿的菲律賓籍牽手萬益嘉（Edgar Macapili），做伙解讀荷蘭時代用新港語寫的馬太福音，欲ùi經典頂面走揣族群的美麗音聲，到今，怹已經完成98％的空課路。毋過，Siraya辭典出版的路猶原充滿濟濟變數。

　　

　　　　Sasat ruha turu apat rima anim

                 Pitu kipa matuda kitian

                 pitu kipa matuda kitian

 

　　這首〈Sasat Ruha Turu〉是萬正雄長老寫的Siraya數字歌，歌詞內底的意思就是ùi一算到十。諸位徛踮雲頂的專家學者啊，若有人笑講這款小兒科的歌也sa出來lāng，減采恁是致著嚴重的大頭病。佗一個族群無這款天真的囡仔歌？恁若有任何hiau疑？建議恁去聽西拉雅Onini竹音樂團所唱的Siraya歌謠，上好目睭瞌起來，恁會感受著人間天使咧唱歌。

　　兩禮拜前，透早七點騎oo-too-bái ùi自底Siraya赤崁社的地頭起行，成點鐘後來到虎頭埤活動中心「2008 Musuhapa[1]西拉雅文化語言營」的地場。報到的時，我一點仔都無躊躇，佇研習手冊的冊皮面頂簽我的Siraya名：Wagi[2]。外面的日頭光thàng過玻璃窗，照佇熱天早時一陣喙笑目笑、歡喜迎接新生命的面容裡。開幕的時，由一陣在地部落的囡仔兄、囡仔姊組成的Onini竹音樂團演出迎賓歌舞。

怹身軀頂ta̍h一領原住民的傳統服裝，跤踏輕快的舞步，唱出可比天使的自然音聲。我目睭金金看、耳孔真真聽，Maganig[3]的兩暝三日才拄欲開始！

　　續落來，每工攏有兩擺「西拉雅音樂盒」的時間，予逐家對幾首現代創作的Siraya歌謠有一擺閣一擺練唱的機會。〈Ka Munonang〉是我特別意愛的一首歌，歌詞的意思真簡單，就是──行佇山裡小路搪（tn̄g）著一隻鳥仔。歌詞佮歌譜印踮台南縣平埔族西拉雅文化協會的紀念T-shirt面頂，一擺款烏、白、紅三種單純色緻的T-shirt，會當四常替換穿，媠（súi）閣大扮。

 

　　　　Ka munonang ko ki darang tu vukin Nikitaan ta sasat ki ayam

                 Ka munonang ko ki darang tu vukin Nikitaan ta sasat ki ayam

 

　　「西拉雅語言精靈」講白就是Siraya基礎字詞、話語的練習，攏總四課。佮「西拉雅音樂盒」仝款由Edgar老師tshūa領逐家大喙開開學話。彼種情景予我想著三十冬前頭擺學英語，綴曾素鳳老師ùi ABCD……學起的模樣。只是，無情的時間之河恬恬仔ùi頂港桃仔園流到下港Siraya的祖居地。1978年彼個初入國中的12歲囡仔疕（phí），現此時已經是一個中年的奧里桑囉。

 

　　　　Tabe, mariyang ka wagi.

                 Ti yaw ta ti Wagi.

                 Maka Tai-lam ko.

                 Maka Apat-kitian ab ki ruha ki tawil ko.

　             Ti yaw ta tama-kuting.

                               

　　頂面幾句是佇「Musuhapa西拉雅文化語言營」所學著的Siraya日常話語，我的自我紹介是安呢：「你好，敖早。我的名號做Wagi，蹛佇台南。今年42歲，tsit-má咧做學生。」

　　第二工欲暗仔，行踏部落的五路探查隊，佇薄日輕風作伴之下起行。我分佇第一隊，由萬正雄長老tshūa領導覽，彎彎曲曲、隘隘細細的路，數十種的樹木花草，袂輸kā九層嶺山區點脂畫眉。路裡，搪著生成大扮的胭脂葉，用指甲小可khàng一下，有影隨流出親像胭脂的血紅色水。耳孔ia̍h利利聽萬長老講天說地，九層嶺山區量約三平方公里的地頭，攏總有九條大大細細的溪仔水ùi遮流過。九層嶺溪、麻薯坑溪、草溝仔小溪、奮起湖小溪、老鴨溝仔溪、黃目子溪、北勢溝小溪、三港溪、龍虎溪。這九條溪仔水致蔭虎頭埤水庫佮鹽水大埤水庫，予平洋頂頭的農作物青翠、飽穗，九層嶺的確會當號做水的故鄉。

　　行佇這條自古以來天地所設的山路，我的頭殼內幻想一寡超越時空的image，會當出現佇面頭前；設使毋是弟子做孽，永過活跳跳的鹿仔、山豬，泛（hūan）勢會ùi樹林裡闖出來，對咱遮的受文明束綁的都市sông講一聲：Tatalag[4]！

　　輕鬆的跤步綴開闊的心情轉彎踅斡（uat），點外鐘後，一行數十名佇日落黃昏時來到「綠谷西拉雅」。一陣（tsūn）閙熱滾滾、無閒tshih-tshah了後，目睭前出現的景緻，可比是兩百冬前Siraya大目降社的嘉年華會。火把、走鏢、竹管仔飯、露螺肉、天然菜蔬、唱歌跳舞、呼喚祖靈……，規個復古的儀式點灼Siraya的夜空，流星嘛綴咧輾（liàn）落感心的目屎。

　　隔轉工偎晝的「拼布劇場」，事實上是三工以來學習成果的總驗收。透早七點，日頭光艷艷，最後thìng好訓練的半點鐘，阮的道具到這個坎站猶毋知佇佗位？我感覺心虛，殘殘kā組長Vare[5]建議：已經袂赴市矣，毋通閣舞舞遐的有孔無榫的齣頭，規氣咱來唱兩條仔歌應付場面就好。Vare接受建議，落尾阮第四組清一色唱三首逐家上界熟似的歌：〈Sasat Ruha Turu〉、〈Ka Munonang〉、〈來行此條路〉。雖罔使軟步，毋過，阮誠頂真看待這擺的表演，Vare kā營隊借十領手ńg、對襟滾藍邊的白底Siraya風味衫，用整齊的服裝掩嵌阮無夠十全（tsa̍p tsn̂g）的歌聲。

    下晡兩點，是2008 Musuhapa Siraya行入尾聲的時間點。手裡提烏白印刷加一沿透明保護膜的結業證書，看著印踮頂懸彼四張全然無仝的地圖，he是十七世紀外邦人所畫的島鄉Formosa。心內誠感慨！四百冬來咱攏毋捌做主人。凊凊采采予佬（láu）仔用一領牛皮換走一遍土地的祖媽，恁古意的心猶咧滴血！咱的話語一點一滴消失佇歷史的錯誤裡，恁懺悔的心嘛咧滴血！

　　雙跤行出營隊向逐家Say Mahanru[6]了後，毋知我猶會當為Siraya做啥物？是三不五時kā研習手冊píng出來看頭看尾？佇短kah親像迷你裙的台語詩裡，透濫一半字仔Siraya的語詞？讀陳雷的《鄉史補記》療傷治疼？抑是綴Onini竹音樂團的CD哼兩句仔Siraya歌謠？

　　聽見大學生施勇廷佇惜別的台仔頂發表台語詩〈西拉雅佇叨位？〉了後，我的心加較定著。

 

　　　　西拉雅佇叨位？

　　　　伊

　　　　佇我祖先牽手兮情緣內

　　　　伊

　　　　佇我祖嬷所講兮話語內

　　　　伊

　　　　佇我阿嬤所食兮破布子內

　　　　伊

　　　　佇我阿母晟養兮血汗情內

 

　　　　西拉雅佇叨位？

　　　　伊

　　　　佇我兮心內

 

　　無毋著！Siraya佇我的心內！只要咱的心內有Siraya，啥物攏毋驚！是毋是有通過林媽利教授驗血已經無要緊！閣再講，我前暝簽落袂當烏白反悔的良心狀，決志追隨Uma祖媽的跤步。為著Siraya，隨時接受伊的差（tshe）教。

　　兩禮拜後，Kalmaegi[7]來Formosa相揣坐，風颱尾掃過島鄉南部，帶來水淹四界的厚雨。大目降往綠谷西拉雅的山路予風雨掃斷，阮一陣Siraya之友堅心欲佇風雨暝踮Uma怹九層嶺的厝兜聚會，講是欲為Vare參Paparil[8]祝賀生日，究真是替Musuhapa煞鼓以後的依依難捨揣有情合理的藉口。雞卵糕、紅酒、開喙豆[9]、食袂siān……，Uma親手做的滷豆干，Edgar熱情伴奏的吉他聲，眾人風雨配話一直到四點跤兜天欲拆ha̍h[10]。

　　透早八點外，ùi大廳的膨椅起床。行出外面踅踅lau lau咧，日頭雨一絲啊一絲飄落，露螺嘛趖出來揣食。今仔日的確是滿足的一工。

　　雖罔Paparil佮伊的阿啄仔學生Obama[11]連鞭（liâm-mi）欲轉美國，毋過，Siraya這條因緣線定著會愈牽愈長。

 

──2008.7.24寫佇赤崁米街

       第14屆府城文學獎台語文學（散文類）正獎

         2009.7《台文戰線》第15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