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祖師禪的展轉相續淵源
溈仰宗的仰山慧寂禪師在溈山當‘知客’時,臨濟祖師來訪,仰山就用法眼觀察到這種現象,對臨濟祖師歎為觀止。所以,如今的宗門後人,不管得法不得法,都得算是‘臨濟宗’的法脈。雖然如此,臨濟宗從宋代以來,直指已經衰微,相似禪法已經佔據主流地位。雖說起因是後代學人根器不足,真金鋪被迫變成了雜貨鋪。正如臨濟祖師臨終長嘆:“誰知我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難怪臨濟舍報圓寂之時,知正法眼藏會落此光景,至今千年以來淚不曾乾。
唐代的仰山禪師,和臨濟祖師同時代。仰山禪師是禪宗歷史上第一個提出‘祖師禪’和‘如來禪’差別的人(在香嚴悟道公案裏)。他還在另一則公案裏,形象地把二者比作‘真金鋪’和‘雜貨鋪’的差別。仰山禪師說過:“石頭那裏是真金鋪,我這裏是雜貨鋪,要真金也給你,要鼠糞也給你。”只因一言便了的,萬中無一二。所以,真金鋪被迫改成雜貨鋪。
仰山開了個頭,被他後代禪師學走了,卻仍用‘正法眼藏’的金字招牌。卻想不到幾百上千年後,大眾在此真金鋪裏,只見鼠糞不見真金,把鼠糞當真金,卻把真金當鼠糞。只有臨濟那老漢,堅持辦正宗的真金鋪,不肯摻哪怕一丁半點的鼠糞。若不是這臨濟老漢,正法眼藏被後代瞎驢傳人滅矣!所以,現在宗門,不管有沒有得真傳,都得算是臨濟兒孫。
仰山禪師的‘真金鋪’被迫改成‘雜貨鋪’。趙州禪師何嘗沒有如此感慨?看趙州語錄:來僧說:“什麼趙州橋,我看卻是獨木橋”。趙州說:“雖是獨木橋,個個度人”。來僧:“那趙州橋幹什麼用地?”趙州說:“度驢度馬。”
仰山云:“若是上根之士,一聞千悟,得大總持。”這倒是真金鋪裏的,接著說:“中下根器,若不安禪靜慮,到這裏總須茫然。”這老漢倒是靈活得緊,卻會看人下菜碟,一轉眼就又賣雜貨鋪裏的。
祖師禪說的“理上見性,尚有三關,全透過了才算‘初悟’”,才可以‘悟後真修’,莫以為容易。凡是理上不徹,認個修證境界當作‘見到佛性’的,實際上就連‘初悟’也不曾,已成大妄語。大多數嫡傳祖師禪人,尚且多落在前兩關,透不出來,其實也只得個相似,並未見性。那個理上見性的三關如后:
1、認得個能覺之心(精魂)當作佛性,把其他的當作外物(空假),認為佛性不斷在轉世。此等人只是禪門裏的外道,臨濟說此人‘自救不了’。
2、唯識空觀,認為一切是‘佛性顯現的’,自心起幻,說這就是般若見。此人還不知心境是一,也只得個相似,還是‘弄精魂’。必然去作二乘功夫,去練‘不染著’來求‘見性’。也只得個‘人我凡聖’未退的圓頓菩薩,臨濟說此人勉強可為‘人天師’。
3、知見若徹,一切就是佛性本身,心境都是這靈覺性本身,本無一物。自心見自心,錯覺成心見境,而其實相即是性,妄不曾生也不須滅。真妄空皆是不二,無有一個所謂的‘本體’和‘起用’之分。——當下透過般若關,已是‘知見佛’,無修真修,後必成果滿佛。臨濟說此人現世亦可為‘祖佛之師’。
這理上見性的三關,就是臨濟三玄三要,一舉勘破天下杜撰禪和子、一舉勘破所有相似禪的老野狐禪:
臨濟祖師示眾云:『山僧今日見處,與祖佛不別。若第一句中薦得,堪‘與祖佛為師’。若第二句中薦得,堪‘與人天為師’。若第三句中薦得,‘自救不了’。』
僧便問:“如何是第一句?”
臨濟祖師曰:“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
【完全般若一體,無能區分,皆是這一能覺心性,無有‘真、妄、空’之分。此是般若真義,無修真修。這樣見得的,不管對面是誰,都做得主人。所以第一句下薦的,“堪與祖佛為師。”】
僧再問:“如何是第二句?”
臨濟祖師曰:“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
【“無著”—‘任運隨緣’心不掛礙。“截流”—作工夫截斷念頭。那都是工夫邊事。一段水上漂浮的漚爛的禾葉能截什麼流?已遜一籌,所以說第二句下薦的,“堪與人天為師。”】
僧又問:“如何是第三句?”
臨濟祖師曰:“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裏頭人。”
【只認得這能覺能動的是真,卻不解般若真理,只是認得個“精魂”在轉世不息,自救不了。所以說第三句下薦的,“自救不了”!】
按照臨濟祖師的開示,無論往內觀、往外觀,那一律都是“造作”。
宋代禪師,對大多數參禪人,一句不了,即改為讓他自己去參一句話頭了。既然一言不了,疑著真理不信——且參去,做功夫去!——念佛是誰?來問是誰?拖死屍的是誰?父母未生是誰?本是為鈍根之人權設方便,卻不想,參話頭之法被後人歪曲成參禪的定則,反而淹沒了真傳直指。
禪宗講先“見性”,後“保任”、“悟後保任”。足以說明:禪宗說的“見性”,就是‘開悟’,而且就是‘理上見性’。而不是眼見什麼境界、證個什麼果地,才當做禪宗的‘見性、開悟’。
禪宗說的“見性成佛”,乃是理上見性後,確知本來是佛,佛性無修無證。一開始是‘知見佛’,尚且不是‘果(地圓)滿佛’。但一旦開悟,不再疑惑,保任的正法是無修真修—“一行三昧”—“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頓悟是刹那的,證果-無生忍、如來不思議處,卻是逐漸的—入三摩地、證無生忍、證如來不思議境界—逐漸得證大乘果位,直到成果滿佛。
修習祖師禪要明白:人時刻都是在“自心見自心”,只是被錯覺成“六根見六塵”了。他其實是用“般若智慧”這來樣認得真理來“返照”的,只要當下“不分別”(認得都是自性)、“不取相”(不染著、心無掛礙),不需要像如來禪那樣再去“往內”觀照。這是因祖師禪一開始就必須明白“般若真理”:人時刻都是在“自心見自心”,你想不見自心都不行,只是被錯覺成“我見外物”了。
這個過程就像夢中一樣,原本只有你自心,本無一物。自心見自心,卻被你錯覺成你(在夢中)用六根見六塵(世界),夢中的“六根六塵”其實都不存在,都是“自心見自心”被錯覺成“六根見六塵”了。所謂‘現實’生活中的“六根見六塵”其實也是如夢中一樣,都是“自心見自心”被錯覺成那樣了。只要當下“不分別”(認得都是自性)、“不取相”(不染著、心無掛礙),就是當下見自性、時時見自性、時時刻刻都在“返照觀心”。
但無論證果前後,見性之人都是行“一行三昧”,都是已經無修無證。般若真理、無修真修,從凡夫位理上初悟、一直到圓滿成佛果,乃至於倒駕慈航、普度眾生,見性之人自始至終都是這一個般若知見的認識,毫無改變。明白這個真理以後,時時都是“自心見自心”,你還要怎樣“不往外觀、往內觀”?那都是給不明白不見性的人用的攝妄心的方便法罷了。
佛法東漸中土一千年後,才有多數眾生大乘根器成熟,才感應得達摩祖師來華,傳佛心印。東土前五代祖師,還是一線單傳。其講法,都是如此隱晦,愚人不聞雷霆。至第六代祖師惠能大師,方才微言直指,振聾發聵,不再隱晦曲指。如同一鍋水已經快燒開了,開始準備泡茶喝。雖然如此,不同的時代,祖師話語也有輕重之別。
前代祖師講法時,如馬祖道一,微言大義,響鼓不用重槌敲,智者于無聲處聞其聲如雷;後代祖師講法時,如黃檗、臨濟,面對後世根器鈍了,不得不下猛藥、棒如雨點、喝似奔雷。儘管如此慈悲、老婆心切,此門得真法者,萬千人中僅得三個五個!當度者已度,剩下的根器鈍暗,不得不停止真傳,改為‘這是什麼?’或參一句‘念佛是誰?’起疑情-參透悟道。
宋代以後,雖有臨濟宗楊岐派流傳正法眼藏,但禪門還是主要傳‘參話頭禪’、‘坐禪’等二乘禪法,以待學人大乘根器成熟。如同一鍋水燒開了,換了一鍋冷水繼續燒。等待水開再泡茶。
今且試問諸君一句:“唐代一別,以至於今,一千一百年矣。汝之水燒開了沒?”若燒開了,請準備泡茶品味。若未開,當繼續用功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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