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自己對於改編自文學書籍的電影，有一股無法言喻的迷戀。我好奇的想去了解，當幾百頁活脫脫的文學名著，轉化成劇本，藉由一部或一齣一百多分鐘或幾個小時的電影藝術或戲劇表演，最後所呈現出來的具體畫面，和我捧讀原著時，腦海中自動編導出來的影像，到底會產生多少的差距？是的，我很好奇。
就像自己曾經為了比較《亂世佳人》這部電影，和瑪格麗特‧宓契爾原著《飄》一書的差異性，看完電影後，買了錄影帶回家，只為反覆咀嚼影片中幾句非常經典的對白。後來才發現，這部以南北戰爭時期，南方戰亂的社會時空為背景的電影，其精神果真是忠於原著。難怪導演得耗費幾年的時間來籌拍，才能將書中的精髓，濃縮成約莫四個小時的動態電影。最後，將這部榮獲普利茲獎的小說《飄》，忠實呈現在購票入場的觀眾面前。
一齣好的戲劇或一部好的電影，觀眾自有辦法從劇情中的某些片段，放射出更多的聯想。甚至從中截取自己人生中渴望獲得，卻未滿足的那個部份。就像日前，我到台北「城市舞台」欣賞綠光劇團新戲「人鼠之間」的首場表演。就像暑假期間，我帶著孩子前往對岸，觀賞張藝謀執導的印象麗江一樣。誠如導演樊躍所表示：在雪山面前，我們只想表達一種最直接，最真實的情感，讓來自城市裡的人們去體驗什麼才是原始之美。
總覺得，無論是所費不貲的大規模露天表演劇場，或是小規模的室內表演，藝術的本質，無非是想藉由不同的表演方式，激發每個人心中潛在的感性元素，好讓人性變得柔軟、變得細緻。
慶幸自己的感性，可以隨作者細膩的筆觸，循序漸進的探觸到人性結構深層裡的孤獨與恐懼面。整齣戲劇幾乎沒有冷場，羅北安和陳竹昇等人的舞台表演功力，真是令人激賞。當晚，我的情緒如水，緊繃於整齣戲的張力與自省的滲透力，在場景與場景的更替間，對人性有了不同以往的領悟。
原來，人性的複雜性與老鼠的生活習性，在層次上，是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性。就像當前我們身處躁鬱、苦悶的年代，大家似乎也只能無奈的藉由一齣戲，隱晦的映射自身苦悶的內在情感。在現實生活中，每個人似乎僅能在夜闌人靜時，聽著彼此微弱的呼吸，藉由彼此說著卑微的夢想，去證明肉體之外的精神確實存在。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今日，誰是觀眾？誰是演員？或許台上台下此刻正共同演出這場戲，彼此在微弱的眼神中，相互搜尋生命渴望得到肯定的那個區塊。
明知夢想實現的機會渺茫，明知面對的是無可逆轉的惡劣環境，然而我們對明日的陽光，依舊懷抱著高度的期待。即便下一秒，生命會殘酷的在黑夜中悄悄走向死亡，我們依舊不放棄繼續編織故事，編織夢想。
整齣戲在落幕前達到最高潮，舞臺上呈現出來的畫面，依舊是George和Lennie坐在草坪上的對話，對話內容千篇一律，關於農場，關於朋友，關於美好的未來。這一幕果然經典，依我個人淺見，應該隱含約翰‧史坦貝克對出生與死亡的隱晦象徵：陷入絕境時的George和Lennie，依舊坐在草坪上，看著對岸遠方美麗的晚霞，兩人依舊自然流露滿足的笑容，繼續共同編織一段永遠不可能會實現的美麗故事。他們將會有農場，農場養了好多雞、養了好多牛。朋友來的時候，可以好好的招待他們。尤其，農場裡會飼養很多很多Lennie最喜歡的毛茸茸兔子，而Lennie總是不忘提醒George，自己將會是照顧這些兔子的首要人選。是的，對於弱智的Lennie來說，能夠將毛茸茸的東西擁入懷中，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快樂與幸福。
突然，刺耳的槍響劃破蒼穹與山谷，George 選擇以愛的方式，終結Lennie的生命。這一瞬，我懂。我懂生命中的無奈，我懂生命中的不平等，我懂佛光再普照，也有照不到的人世陰暗面。舞台的燈光瞬間轉暗，容許我淚如雨下，劇場裡的空氣凍結了所有的畫面，而我的思緒卻在此刻擾動不已。
欣賞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約翰‧史坦貝克安排這樣精采的結局，若非對人性的寬容，何能藉由細膩的文筆，娓娓道盡存在的本質。這樣的劇情安排，讓我在情緒上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認同與抒發。是的，這就是生命的最初與結束。懷抱希望而來，懷抱希望而終。明知身陷困頓、絕望、矛盾、衝突的惡劣環境，明知好人與壞人終究一體，明知自己追求的夢想在世人眼中，是如此的卑微，甚至是荒謬。我依舊不改對生命探索的勇氣，我依舊不改對夢想追求的初衷。
人的世界，就是有缺陷。唯有透徹的洞悉人性，才有可能擁有更寬闊的胸襟，才有可能去接納這樣競爭的生存環境，才有可能化解衝突與對立。感謝綠光劇團透過一齣好的戲劇，引領我走進原著作者想傳達的隱諱人性，讓我對自己、對親情、對友情、對愛情、對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有更深一層的認識與體會。一部成功的小說與一齣優質電影或戲劇一樣，讓我們看到人生的縮影，讓我在短短的時間內，看到與自己類似的心境起伏或人生經驗。
寧兒
2007.09.23初稿
這兒有「書癡」對「人鼠之間」的內容簡介，歡迎有興趣的大小朋友，前往閱讀。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dolphiner/3/1235641778/200402280126
http://www.greenray.org.tw/version2/of_mice_men/news.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