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這次一定要成功」
映柔十指交扣頂著額頭虔誠的祈禱。
走進出版社,每個人像是無視於她的存在,沒有投以熱烈的招呼。
早已習以為常的她,迎接一雙雙冷漠的眼神,膽顫心驚的走向盡頭的小房間。
停在門口,急促的心跳聲迴盪在耳邊,緊張的心情不斷的吞噬假裝鎮靜的面具。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下定決心豁出去了。凍僵的手指離開懷中的稿子將冰冷的門把輕輕的轉開。
裡面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戴著老花眼鏡不斷的翻著桌上的文件。桌上凌亂不堪的稿子佔滿全部的空間,只見他面色鐵青快速的閱過手上的稿子,手指推著厚重的老花眼鏡卻也遮不住臉上年老的證據,亂遭遭的髮型晃動在充滿血絲的雙眼前。
「總編」映柔輕切的叫著,緊張的吞口水。
盡量遮住懷裡的稿子希望不要話還沒說完就先露出馬腳。
「拜託妳,不要再折磨我的眼睛了。你也看到了,我已經有三天三夜沒睡了」
他指向桌上那些堆積如山的搞子,視線又馬上轉回手上的稿子,一秒都捨不得浪費。
「只要看一眼就好,這次的小說絕對很精采...」
「你再不走我就叫警衛來」
語未完,總編氣憤的打斷映柔的話,絲毫不給她任何表現的機會。
「拜託你只要看個幾頁就好了」
映柔態度十分誠墾的從懷裡遞出文件稿,舉在半空中,緊張的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你要我說多少遍啊!就算這篇小說寫的再好,我也不屑登出來」鐵青的面孔瞬間刷成火紅,如火山爆發的情緒將眼前的稿子撥開,厚重的搞子如雪花般散開。
望著飛舞在空中的稿子,難過的眼淚從眼角一滴一滴的流出來。
已經不曉得這是第幾次了,記得他以前不會這樣的,就算是再爛的小說或著是默默無名的作家,他總是很有耐心的翻到最後,且不厭其煩的替小說家指出缺點還有優點。
或許只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所以久而久之對作家的耐心逐漸灰飛煙散。映柔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總編鮮紅的雙眼瞪了映柔一眼暗示她快點離開,又快速的轉回手上的稿子。
無奈的加快速度撿起地上剩餘的稿子轉身離開,卻獨獨遺漏桌子下方的幾張稿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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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失落感伴隨著映柔回家。
機械般的動作打開家門,一片漆黑壟罩整間屋子。
映柔無力去開牆邊的開關,直接坐在沙發上,將疲累的身軀沐浴在黑暗之中。
「怎麼不開燈?」何偉站在門口不解的問,摸黑尋找開關
「我想搞自閉」映柔在漆黑之中冷冷的回應
霎那間,原本陷入黑暗的屋子掀起一片刺眼的白,光線瞬間盈滿整間屋子,
亮晃晃的燈光刺進映柔的眼眸,用手反射性的擋住光線,眼睛才回到原有的舒適感。
「幹麻那麼冷漠,難不成你又被退稿摟」
「恩...」
映柔用餘光稍微瞄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眼睛正盯著剛才亂丟的稿子。
想起三年前,對自己的過去竟然一無所知,一睜開眼睛,就是在一棟從來沒看過的環境與屋子,還有陌生的他-何偉。
起初映柔的態度是冷漠的,但何偉一直在身邊的呵護,才讓她漸漸可以面對陌生的世界,以及陌生的他。
有一天,映柔開始對文字產生莫大的興趣,喜歡用簡單的文字紀錄週遭的一切,映柔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於是開始著手寫起小說。
這三年來都是他鼓勵不要放棄要繼續寫下去,並且耐心的教導,因為他知道自己對寫小說的熱誠,心裡不由得升起小小的感動,兩個人的距離因此拉進了不少。
但自從寫了一篇有關政治的小說後,作家的生涯莫名奇妙的畫下休止符,因為總編再也不肯看一眼有關自己的任何一篇小說。
「為什麼總編就是不肯看我的小說...我真的那麼差勁嗎?」映柔失落的說著,喉嚨頓時苦澀起來。
「那借我看一下映柔小姐親筆寫出來的小說」何偉露出關切的眼神,拿起草稿仔細的觀看。
每次被退稿時何偉都會這樣說,然後都會大叫一聲說『真是曠世據作,普通人根本就寫不出來這種上天的作品阿!難怪總編會忌妒到不肯錄用。』
在映柔的心裡相當清楚只不過是安慰話罷了,儘管如此映柔還是很期待這句話。
「......」這次,他沉默了好久,心神專注在紙上,見他越翻越慢,越看越專注,這是他第一次看的這麼專注、入神。
「怎麼樣?」映柔忐忑不安的問,心忍不住揪了起來。
「沒...沒事」何偉放下厚重的稿紙,異常的表情露出不正常的笑容。
「騙人!」
「我們出去走走好了,反正都被退稿了,再寫一本就好了」
「我在裡面寫了什麼,讓你那麼緊張?」
映柔企圖去拿桌上的稿子,卻被何偉的手給攔住了。他的手緊緊抓住映柔的瘦小的手腕,指甲嵌入皮膚留下一道痕跡。
「放開我!很痛...」強烈的刺痛使映柔整個人跪在地上,眼角飆著疼痛的眼淚。
「對不起...」何偉心一慌,連放開映柔的手腕,紳士般的半跪在映柔面前,滿臉懊悔的道歉。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會這麼緊張?」
「真的沒有什麼,不要想太多。你剛剛被退稿現在的心情一定很差,不然我們去兜風」他笑笑的解釋,臉上異常的面孔逐漸消退,但是映柔的疑惑卻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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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沒落在波光瀲灩的海平面,彷彿就是一幅美麗的畫,活躍的呈現在眼前遠眺海面上美景,一陣陣帶有鹹味的海風漸漸帶走不愉快。
「好美喔!」映柔樂不可支的說著,何偉似乎也沾染上同樣的心情,嘴角也彎起一道弧線。
「心情好點沒?」
映柔高興地對著何偉點頭,又將視線移向美不勝收的海面。
「這陣子你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都不出門走走,我都好怕你會被悶壞呢!不過現在看你的樣子我就放心了。」
「對不起嗎,因為那篇的小說的靈感就像曇花一現般,要是不加把勁寫,我真的很怕我會忘記。」
「恩」何偉簡單的回應,沉靜的面孔似乎不想提這個話題。
映柔很想搞清楚爲什麼何偉這麼異常的反應,但是當她正要開口時,看到何偉的表情,疑問又吞下肚子。
沉默的氣氛流竄在狹小的車內,除了車子與風呼嘯而過的摩擦聲,以及海浪輕拍岸邊的波濤聲外,
車子裡就沒有其它聲音了。
安靜的氣氛讓映柔忍不住昏昏入睡。當她醒來時,車子早就停在某個停車場,在一旁的何偉用深情的眼光看著她,
一臉幸福滿足樣。
「這樣看我幹麻...我會害羞耶...」被何偉這麼盯著看,臉龐迅速刷起一片緋紅。
「沒有啊,只是覺得不管看幾次你熟睡的模樣,都很可愛。」
映柔羞澀的轉過頭,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間兩層樓高的咖啡色小木屋,上頭掛著頗有藝術感的招牌,引起她極大的興趣。
「我們進去那裡看看好不好?」映柔直接推開車門,卻被何偉的手拉住。
「海風很大穿上這件外套」何偉從後面拿了一件黑色防風大衣遞給映柔,說。
「你想的真週到啊!」
「你是我的女朋友,如果你感冒的話,我可是會心疼的」
何偉伸手輕輕捏了一下映柔的鼻子,冰冷的身軀緩緩流動著甜蜜與幸福
「下車吧!外面很冷」
「恩」
何偉打開車門,突然一輛鮮紅色的跑車驚人的速度開到何偉的車旁,就差那麼一點何偉的腳就要被輾過去。
「喂!你有沒有長眼睛啊?這樣開車很危險的。」
「OH!SORRY,我太興奮了,真是抱歉啊!」
開跑車的駕駛是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
金黃色的波浪卷髮,一雙水藍色的迷人雙眸,豐滿的身材穿著十分暴露的短裙及黃色的無袖上衣,似乎是外國人。
她拋了一記媚眼後,又將跑車開走,奔馳在無人的路上。
「瘋婆子」何偉瞪著那個金髮美女,低聲的咒罵。
「你認識嗎?」映柔走到何偉身旁扣上風衣最後一顆扣子。
「不要理她,我們走」何偉走下車,確實車子鎖上後,搭著映柔的肩膀走向小木屋。
一走進小木屋,一股濃濃的咖啡香味撲鼻而來。
裡頭的陳設相當的簡單,筆直的往前方望去是通往二樓的迴旋梯,右邊有個小小的巴台。
吧台上有一隻全身散發金碧輝煌的招財貓,不斷上下擺動牠可愛的貓爪,貪婪的大眼睛睜得老大,映柔忍不住觸摸一下,卻被躲在吧檯裡頭磨咖啡豆的老闆喝止。
「來喝咖啡的,少用你的手摸我的財神爺,到時候你手上的髒東西擋了我的財路。」年紀約略三十上下的中年老闆說道,丟了一張破爛的餐點丟在他們的面前又繼續在吧台裡低頭磨著咖啡豆。
「靠!老子來喝咖啡的,你他媽的什麼鬼態度啊?」何偉心裡很不是滋味的罵道,若不是吧台擋在中間,此時的何偉巴不得衝上前賞他幾拳。
「何偉…不要這樣」映柔拉了一下何偉的衣角「老闆,請給我一杯卡布奇諾,你想喝什麼?」
何偉冷哼一聲,不甘願的丟下一句「和你一樣」,看著門外試著讓自己冷靜一點。
老闆熟練的將充滿濃郁香味的咖啡倒入紙杯,眼神卻不懷好意的盯著何偉,嘴角勾起
淡淡的笑意。
「你要的咖啡。」
熱騰騰的咖啡蒸發出白色的熱氣,瀕臨冷凍的雙頻稍微靠近一點可以聞到濃濃的咖啡香和如火烤般的溫暖擴散在臉上。
「好舒服喔!」
「映柔,你先上去二樓,我忘記拿樣東西了待會就來」
映柔靠在陽台的欄杆,將兩人的咖啡放在上頭,看著傍晚的大海。
吹著帶有鹹味海風,看著夕陽緩緩的落在寬闊的海洋,將黯淡的藍色染成鮮豔的紅色,海浪演奏著規律又清脆的聲音,像是一場能撫慰心靈的音樂會。
被退稿的失落感完完全全的消失,心裡感覺輕飄飄的很舒服。
忽然間,映柔的背感覺一股壓迫,就像是有人正持著一把利刃抵在背後。
映柔戰戰兢兢的回頭,發現角落有一名男子正目不轉睛往這裡的方向看。
男子雙手交叉在胸前依靠在角落,戴著一副褐色的墨鏡遮住三分之ㄧ的臉頰,
氣勢凌人的架勢就像電影裡面的古惑仔,十分嚇人。
當兩人的視線對上,映柔打了一個寒顫,直奔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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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偉走到車旁摸索口袋,從裡面拿出一隻藍色的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喂」接電話的是一位嗓門很大的男人
「叫你處理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老大,我照你的吩咐東西已經拿到手了,也把家裡弄得一團亂」
電話另一頭傳出得意洋洋的聲音
「你負責處理掉連一張都不能留」
何偉掛上電話後,假裝若無其事的回到咖啡館。
「小子」老闆停下忙綠的雙手轉身叫道「看來你還不記得我,年輕人的記性怎麼可以這麼差,我這個糟老頭可是記的一清二楚」
老闆露出淺淺的微笑,蓬鬆的亂髮,高挺的鼻子,下巴爬滿了鬍鬚,一身深綠色的工作服,黯淡的眼神閃著異樣的光采,不自然的笑容裡藏著一把銳利的刀刃隨時突擊。
「你...」
「當時我們兩個都沒有好好的互相認識。你好,敝姓李」老闆禮貌性的伸出右手,依然冷冷的笑著
「你幹嘛回來?你想搞什麼把戲?」
何偉不於理會老板粗糙的右手,不解的問,氣沖沖的語氣像是吃了一捆的炸藥。
「難道我不能回來探望我的家鄉嗎?」
映柔下樓的同時撞見他們的對話隱約聞到凝重的氣氛飄泊的火藥味,躲在一旁偷聽。
「契約上不是寫的一清二楚了,一定要追訴期後的兩個月你才能回國,難不成你想耍什麼花招?」
「也可以這樣說,三年前你給我的錢已經花光了,只要你這次給我價錢我高興的話,我就繼續當我的咖啡店老闆,你說這個交易還不錯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臭老頭!」
何偉一氣之下把老闆的收銀機給翻倒,零錢和鈔票全都掉落在地上,狹小的木屋內迴盪著清脆的聲響
「你不給錢,那我把所有的事情公開,看誰比較吃虧,隨你怎麼選擇」
老闆不於理會地板上的錢,反倒是臉上邪惡的笑容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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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柔,該回家了」
映柔若無其事的跟在後頭,緊閉雙唇什麼都不敢問。
剛才那個褐色墨鏡的年輕男子全看在眼裡,沉默的表情像是在思考。
他走向欄杆,拿起映柔剛放下的那一杯,貪婪的喝著。
「天啊!你這種喝法會把咖啡的美味給搞砸的。」
金髮美女站在他後面,驚呼的叫道,似乎發現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妳管我,我快渴死了。」
「KEN,那你也用不著像難民那麼粗魯的喝啊?」
「哼!難民口袋裡的錢至少比我多。」KEN喝完映柔的那一杯後,又拿起圽成的那一杯。還沒湊到嘴邊,咖啡就被金髮美女搶走。
「那你還有錢買咖啡?難不成你撿別人喝剩的啊!」金髮美女揶揄的說道,正準備打算示範怎麼優雅的喝咖啡時,KEN驚嘆的說
「這麼神,猜的真準」
金髮美女原本擺好的優雅姿勢一聽到手上的咖啡真的是撿來的,嚇得將咖啡放開垂直掉在地上。
「唉!姚育靈妳浪費一杯咖啡了」KEN望著地上的咖啡,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姚育靈滿臉不高興,氣呼呼的唸了一大串,顯然是對KEN對著咖啡哀嘆感到醋意。
「先不說這些了,你剛才在樓下有發現什麼異狀嗎?」
「一切OK」姚育靈的眼眸閃著一道亮光,像個未見世面的小女孩興奮的回應。
當姚育靈滿臉得意的說完時,KEN的表情變的十分難看。
「怎麼了?」
「我剛才聽到樓下有個喝醉酒的女人在飆車,你剛才都沒看到嗎?」
姚育靈露出諂媚的笑容,像隻溫馴的小貓貼在KEN的寬闊的胸前「唉喲!別這樣嗎,人家難得到台灣來,你就縱容一下好不好嘛。」
姚育靈看著KEN藏匿在褐色墨鏡底下的疤痕。
她緊靠在ken的胸膛,側耳聆聽他的心跳,對姚育靈而言,這是她一聲中聽過最美妙的聲音了,閉上眼睛,感覺兩個人心跳同步的律動,很安心,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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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車內又是沉靜的氣氛,直到何偉將車子熄火,映柔才哽咽的開口
「你剛才在咖啡館內與老闆的爭執......我全都聽見了」
「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映柔看著何偉緘默的表情情緒更加難過,眼淚如洪水般落下
「三年前,當我醒來,我失去記憶,第一眼就看見是你著急的眼神。
當時,我雖然不記得你是誰了,總是對你提高戒心,但是我很明白,你很關心我,你每天在我身邊總是不保留的給我關懷。」映柔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繼續的說著「漸漸地,這平靜的生活讓我感覺很幸福。可是在剛才,我突然發現我既然對你所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你可不可以毫不保留的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何偉將映柔抱在懷裡,身體微微顫抖的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請你記住 ... 一切都是為了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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