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李煜的詩詞品之※
李煜五代十國時南唐國君,961年-975年在位,字重光,初名從嘉,號鐘隱、蓮峰居士。漢族,彭城(今江蘇徐州)人。天祚三年七月初七,李煜出生在金陵。南唐元宗李璟第六子,于宋建隆二年(961年)繼位,史稱李後主。開寶八年,宋軍破南唐都城,李煜降宋,被俘至汴京,封為右千牛衛上將軍、違命侯。後因作感懷故國的名詞《虞美人》而被宋太宗毒死。李煜雖不通政治,但其藝術才華卻非凡。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詩和文均有一定造詣,尤以詞的成就最高。千古傑作《虞美人》、《浪淘沙》、《烏夜啼》等詞。在政治上失敗的李煜,卻在詞壇上留下了不朽的篇章,被稱為“千古詞帝”。
《浣溪沙》
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
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這是李煜早年的一首詞,描寫了他奢華的宮廷生活:日上三竿,宮廷裏還在繼續著徹夜狂歡,醇酒美人,笙歌燕舞。李煜一生悲劇的關鍵所在就是太過沉迷於酒色,而對朝政和黎民關注太少。
詞的上片,是帝王奢華生活和耽於享樂的真實寫照。這裏有時間、有環境、也有事件,更加使讀者看到作者做為統治者追求和安於奢華享樂的態度和精神世界。通宵達旦的歌舞,奢麗浮華的器具,放浪不拘的宮廷生活,在作者眼裏是那樣的和諧自然。這也就自然地引入下片。下片的首句承上片而來,寫作者眼中佳人的舞姿,發散釵落,可以同上片首句對應看到,歌舞一直未休,可能是夜以繼日的。“酒惡”一句,作者寫自己已經酒醉不支,但卻仍舊以花解酒,力圖繼續飲宴。最後一句跳開的場面描寫,從側面反映這裏的活動是如何的喧鬧。
從內容上看,詞中反映的生活是空虛腐朽的,不僅在生活起居上一味地追求奢華,而且毫不顧及政事百姓,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享樂安逸當中。同時,讀者可以看到,作者在詞中的種種作態對其本人來說,他始終是抱著一種自得的、欣賞的態度的,他的自我陶醉的心情甚至從另一個角度也可以得到說明——他大概樂於或希望別人知道他的這種生活,所以要使“別殿遙聞簫鼓奏”。
從藝術上看,這首詞的結構嚴謹,技巧嫺熟,語言華麗,喻象生動。上下兩片承接自然緊密,渾然一體,場面描寫細膩到位,情態表現活靈活現,如“酒惡時拈花蕊嗅”一句,貼近生活,使一個醉酒享樂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尤其是“紅日已高三丈透”句,更是被稱為“絕唱”。
這首描寫帝王享樂的詞,藝術上的精美與內容上的腐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時也同作者後期的詞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由此讀者也可以想見,如果不是對這種耽於奢華生活樂而不疲,恐怕李煜也不一定會成為一個亡國之君,階下之囚。歷史的警醒也許正在於此。
《菩薩蠻》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這是一首描寫李煜和小周後偷情的詞。從藝術角度看,此詞寫得很有情調,將一個深夜約會的場景寫得如在眼前,同時又透著一絲得意。現在的帥哥得學學了,學會後以後泡妞肯定能用上。
這首豔情詞素以狎昵真切著稱。上句以夜景鋪墊,黯淡的月,迷離的霧,給半夜悄然赴約,生怕被人發覺的女主人公一點方便,暗影中的明豔花朵象徵著偷情的少女的嬌媚和青春。女人呼男子為“郎”,說明她的心已然相許了。如今主動前去踐約,恐怕曾經多次猶豫才有今天的決心的。下麵原該接續下片的幽會場面,詞人卻做了一個顛倒的結構:他把女人行動的一來一去、幽會的一首一尾,這兩個畫面捏在一起,作為上片,因為它們描摹的都是女人的單獨行動。第一個是淡月輕霧中女子潛來的畫面。第二個則是幽會事畢,女於倉皇離去的畫面。“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女人何等慌張,因來不及穿鞋,光著襪底便跑了。一雙手還提著鞋子。這個畫面雖涉狠裹,但生動傳神,饒有情致。少女初次偷情,上片是這等行為,下片是那樣心態。一方面因做錯了事而害怕,害羞;一方面因偷情成功,激動而有幸福感。
下片寫幽會的中心,更加精彩:“畫堂西畔見,一向偎人顫。”女人走到踐約之處——畫堂西畔,一眼瞥見等待她的情郎,便撲過去,緊相偎倚,身子抖動著,好一會兒享受著難得的歡樂。詞人用了一個“一向”,一個“顫”,描摹女子的情態,可謂大膽的暴露,狎昵的極度。末二句描摹女子的言語,更是寫實之筆:“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越禮偷情,幽會不易,感郎摯愛,今來就郎。“任你恣意愛憐吧,我只珍惜這幸福的一刻!”女子如此毫無忌諱地吐露愛情,真令男子銷魂無限。只有後主之情和他的筆,才會把本人的風流韻事傳寫得如此淋漓盡致。
從這首詞看,李煜是如何擅長寫人物。他以白描手法,認真細緻地描摹人物的行動、情態和語言,毫無雕飾和做作。只憑畫面和形象,便做成了藝術品。不過如此狎昵的猥褒的內容,不足為法。和古代《詩經》、《漢樂府》五代詩詞向等描摹婦女的熱烈坦率的愛情、反叛堅定的性格的那些名著,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李煜的這首詞,極俚,極真,也極動人,用淺顯的語言呈現出深遠的意境,雖無意於感人,而能動人情思,達到了王國維所說“專作情語而絕妙”的境地。
《長相思》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此首是李煜的前期作品,這個時期作者更多流露的是個人情趣方面的纏綿表達,還未脫離花間派的影響。此首《長相思》主要是為一位怨婦代言,非常細膩、形象地寫出了她內心的相思與寂寞。
《長相思》這首小令,《新刻注釋草堂詩余評林》在詞調下題作“秋怨”。這“秋怨”,便是統貫全詞的抒情中心。雖然通篇未曾出現“秋”、“怨”字眼,但仔細吟誦一遍,便會覺得“秋怨”二字確實最為簡潔、準確地概括了本詞的旨意。全詞寫了一個思婦在秋日裏苦憶離人、急盼歸來,然而最終沒有盼來的怨恨心緒。
上片寫她望中所見之景。那遠行在外的征人而今身處何方呢,他是否正跋涉在返鄉的路上呢,懷著這種焦迫不安的心情,她不時地企足遙望,希望能夠有所發現。可是,進入視野的除了重重疊疊的山嶺峰巒外,還有的就是遼闊高遠的青冥和天際處的迷離煙水了。第三句描寫了一幅荒寂寥廓的群山秋色圖,層次極為分明:“一重山”,是近景,“二重山”,是中景;“山遠天高煙水寒”,是遠景。這一切都是跟著思婦眺望目光的由近及遠漸次展開的。
清初詞人納蘭性德的名作《長相思》曰:“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寫主人公越山過水,漸去漸遠,很可能是受了該詞的啟發。需注意的是,“煙水寒”的“寒”,並非僅僅用來形容“煙水”,而且還曲折傳出了思婦的心理感覺。正因為久望不見,更添哀傷,心頭才滋生了寒意。如此,則目中所見,自然皆帶寒意了。上片結句說她“望盡天涯路”而無所得,便收束眼光,不經意地掃視周遭景物,瞥見不遠處有楓葉如火,灼人眼目。這使她猛然想起:時令又到了丹楓滿山的秋天,自己經年累月的相思之情何日才能了結啊?“相思”一詞的出現,使得詞旨豁然顯現。
下片便順著“相思”折入,著重刻畫她的心理活動,寫她思中所念之事。“菊花開,菊花殘”,用短促、相同的句式,點出時間流逝之速,暗示了她相思日久,怨愁更多。緊連著的“塞雁高飛人未還”,可視為她的直接抒情,也可以看作她在觸景生情。塞外大雁尚且知道逢秋南歸,那飄泊在外的遊子為什麼還見不到他的蹤影呢?用雁知“歸”來反襯人不知“還”,就更深一層地表現出了她的內心怨苦。怨恨盡可以怨恨,但它畢竟是產生於“相思”基礎上的,如今良人未還,說不定他碰上了什麼意外,或是在路途上染上了風疾。這些想法湧上心頭,使得女主人公在怨恨之餘,又深深地為他擔憂起來了。“一簾風月閑”,刻畫出了思婦由於離人不歸,對簾外風晨月夕的美好景致無意賞玩的心境。柳永《雨霖鈴》詞寫一對戀人分別後的意緒說:“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含意正與此同。
這首詞的最大特點是,句句寫思婦“秋怨”,“秋怨”二字卻深藏不露。對思婦的外貌、形象、神態、表情未作任何描摹,而是側重於表現出她的眼中之景,以折現其胸中之情,用筆極其空靈。李煜詞的語言錘煉功夫很深,他善於用單純明淨、簡潔準確的語言生動地再現物象,展示意境。這個特點在該詞裏也有鮮明的體現,象“山遠天高煙水寒”句,自然明朗,形象豐富,立體感強,境界闊遠,並且景中蘊情,耐人尋味。
《清平樂·憶別》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這是一首想念弟弟的詞,李煜派弟弟李從善去宋朝朝貢,結果卻被扣留。李煜由於思念他,常常痛哭。也是從這首詞開始,李煜的詞中開始出現了大量的家國之愁與亡國之恨。
這首《清平樂》,表現了作者在惱人的春色中,觸景生情,思念離家在外的親人的情景。詞的上片,開篇即直抒胸臆、毫無遮攔地道出鬱抑於心的離愁別恨。一個“別”字,是起意,也是點題,單刀直入,緊扣人心。李煜前期作品中因各種原因,這種開篇直抒胸臆的不多,但中、後期作品中不少,想必是生活際遇之大變,作者的感情已如洪水注池、不泄不行罷。“春半”有人釋為春已過半,有理,但如釋為相別半春,亦有據,兩義並取也無不可。
接下二句承“觸目”來,“砌下落梅如雪亂”突出一個“亂”字,既寫出了主人公獨立無語卻又心亂如麻,也寫出了觸景傷情景如人意的獨特感受,用生動的比喻把愁情說得明白如見。“拂了一身還滿”,前有“拂”字,顯見有主人公克制定念的想法,但一個“滿”字,卻把主人公那種無奈之苦、企盼之情、思念之深刻畫得至真至實。上片的畫面是情景交融、虛實相生而又動靜結合的,直抒胸臆中見委婉含蓄,活潑喻象中透著深沉凝重。
他之所以久久地站在花下,是因為在思念遠方的親人。“雁來”兩句把思念具體化。寫出作者盼信,並希望能在夢中見到親人。古代有大雁傳書的故事。西漢時,蘇武出使北方,被匈奴扣留多年。但他堅貞不屈。漢昭帝派使臣要匈奴釋放蘇武,匈奴謊說蘇武已死。使臣知蘇武未死,假稱皇帝曾射下大雁,雁足上系有蘇武的書信說他正在匈奴的某地。匈奴聽了,只得將蘇武放回。所以作者說,他看到大雁橫空飛過,為它沒有給自己帶來書信而感到失望。他又設想,和親人在夢中相會,但“路遙歸夢難成”,距離實在是太遙遠了,恐怕他的親人在夢中也難以回來。
古人認為人們在夢境中往往是相通的。對方作不成“歸夢”,自己也就夢不到對方了。夢中一見都不可能,思念萬分之情溢於言表,從而更強烈地表現了作者的思念之切。他懷著這種心情,向遠處望去,望著那遍地滋生的春草,突然發現,“離恨卻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更行更遠”是說無論走得多麼遠,自己心中的“離恨”就像那無邊無際、滋生不已的春草。無論人走到哪里,它們都在眼前,使人無法擺脫。這個結句,比喻淺顯生動,而且通過形象給人以離恨無窮無盡、有增無已的感覺,使這首詞讀起來顯得意味深長。
全詞以離愁別恨為中心,線索明晰而內蘊,上下兩片渾成一體而又層層遞進,感情的抒發和情緒的渲染都十分到位。作者手法自然,筆力透徹,尤其在喻象上獨到而別致,使這首詞具備了不同凡品的藝術魅力。
《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此詞作于李煜降宋之後,金陵被宋軍攻破後,李煜率領親屬、隨員等四十五人“肉袒出降”是李煜降宋之際的詞作。李煜以這首詞詳細記錄並展現了當時的情景和內心感受。
上片寫南唐曾有的繁華,建國四十餘年,國土三千里地,居住的樓閣高聳入雲霄,庭內花繁樹茂。這片繁榮的土地,幾曾經歷過戰亂的侵擾。幾句話,看似只是平平無奇的寫實,但卻飽含了多少對故國的自豪與留戀。“幾曾識干戈”,更抒發了多少自責與悔恨。下片寫國破。“一旦”二字承上片“幾曾”之句意,筆鋒一疊,而悔恨之意更甚。終有一天國破家亡,人不由得消瘦蒼老,尤其是拜別祖先的那天,匆忙之中,偏偏又聽到教坊裏演奏別離的曲子,又增傷感,不禁面對宮女慟哭垂淚。
此詞上片寫繁華下片寫亡國,由建國寫到亡國,極盛轉而極衰,極喜而後極悲。中間用“幾曾”“一旦”二詞貫穿轉折,轉得不露痕跡,卻有千鈞之力,悔恨之情溢於言表。作者以階下囚的身份對亡國往事作痛定思痛之想,自然不勝感慨系之。此詞回顧事國時的繁華逸樂:那四十年來的家國基業;三千里地的遼闊疆域,竟都沉浸在一片享樂安逸之中。“幾曾識干戈”既是其不知珍惜的結果,同時也是淪為臣虜的原因。記敍離別故國時哭辭宗廟的情景,寫來尤為沉痛慘怛。其事雖見載於《東坡志林》但出自後主之手,更覺淒慘苦澀,不失為一個喪國之君內心的痛苦自白。
《破陣子》是李煜被宋俘虜以後,回首往事,痛心疾首之作。從今憶昔,今昔對比,無限悲哀悔恨,無顏面對三千里山河。尷尬出降那刻骨銘心的一幕,至今猶在目前。長年生活在宮廷、貴為國主的李煜,不知道戰爭意味著什麼,也壓根想不到“干戈”會讓他成為俘虜。習慣了別人在他面前稱臣叩拜,一旦自己變成了任人宰割的“臣虜”,他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人瘦發白,從外貌的變化寫出了內心極度的痛苦。三國時的蜀後主劉禪被俘後表示樂不思蜀,未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策略。而李煜卻念念不忘他的家國、山河、宮殿,很容易招致殺身之禍。就寫詞而言,這是至情至性的真切流露。
結構上前四句極力鋪陳故國河山、宮殿樓閣的壯麗輝煌,至歇陡轉,結構的裂變反映出詞人命運的劇烈變化,文情相得益彰。下片轉寫歸為臣虜之後的處境。他不便直說生活的困窘、心情的惡劣,只以外貌的變化來含蓄表現。據《宋史 · 南唐世家》記載,李煜被俘入宋後曾向宋太宗訴說生活貧困,太宗知道後增加了他的月俸。可見當時李煜被俘後不僅行動上受監視,精神折磨,物質生活也不寬裕。發白腰瘦,既是精神的折磨所致,也未嘗不是物質生活的匱乏導致“營養不良”。最後三句,又由眼前折回過去,臨別南唐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當初擁有時覺得平平常常,現在一旦被人奪去,內心的屈辱傷可想而知。他忘不了“倉皇”離開金陵時的慘痛情景,那是他從天堂掉進地獄的關口。蘇軾曾責怪李煜離開金陵時本應該向其國民謝罪,而不應該“垂淚對宮娥”。對宮娥垂淚,是李煜當時真情實事的寫照,也符合他懦弱的性格。如果在詞的末尾來一番政治說教或懺悔,那既不符合李煜的性格,藝術上也索然無味。
《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相間歡》創作於南唐亡國之後,為南唐後主李煜所作。其選取暮春時節百花凋零作為抒情的背景,用寒雨春風對百花的摧殘,暗寓自己目前也正處在與春花同樣可憐的境地,無力與惡劣的環境抗爭,只能任其凋謝。表達了作者的亡國之恨。
這是李煜被囚於汴京時所作,由於當時已經歸降宋朝,其所表現的是他離鄉去國的錐心刺痛。此詞感情真實,深沉自然,是宋初婉約派詞的開山之作。與李清照的《一剪梅》遙相呼應,有異曲同工之妙。
《浪淘沙令》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李煜降宋後創作了一大批作品,也是他一生詞作的精華所在。此詞深刻地表現了李煜的亡國之痛和囚徒之悲,生動地刻畫了一個亡國之君的愁苦、鬱悶形象。
此詞基調低沉悲愴,透露出李煜這個亡國之君綿綿不盡的故土之思,可以說這是一支宛轉淒苦的哀歌。
上片用倒敍,先寫夢醒再寫夢中。起首說五更夢回,薄薄的羅衾擋不住晨寒的侵襲。簾外,是潺潺不斷的春雨,是寂寞零落的殘春;這種境地使他倍增淒苦之感。“夢裏”兩句,回過來追憶夢中情事,睡夢裏好象忘記自己身為俘虜,似乎還在故國華美的宮殿裏,貪戀著片刻的歡娛,可是夢醒以後,“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浪淘沙》),卻加倍地感到痛苦。
過片三句自為呼應。說“獨自莫憑欄”,是因為“憑欄”而不見“無限江山”,又將引起“無限傷感”。“別時容易見時難”,是當時常用的語言。《顏氏家訓·風操》有“別易會難”之句,曹丕《燕歌行》中也說“別日何易會日難”。然而作者所說的“別”,並不僅僅指親友之間,而主要是與故國“無限江山”分別;至於“見時難”,即指亡國以後,不可能見到故土的悲哀之感,這也就是他不敢憑欄的原因。在另一首《虞美人》詞中,他說:“憑欄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眼前綠竹眉月,還一似當年,但故人、故土,不可複見,“憑欄”只能引起內心無限痛楚,這和“獨自莫憑欄”意思相仿。
“流水”兩句,歎息春歸何處。張泌《浣溪沙》有“天上人間何處去,舊歡新夢覺來時”之句,“天上人間”,是說相隔遙遠,不知其處。這是指春,也兼指人。詞人長歎水流花落,春去人逝,故國一去難返,無由相見。
這首詞,情真意切、哀婉動人,深刻地表現了詞人的亡國之痛和囚徒之悲,生動地刻畫了一個亡國之君的藝術形象。正如李煜後期詞反映了他亡國以後囚居生涯中的危苦心情,確實是“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且能以白描手法訴說內心的極度痛苦,具有撼動讀者心靈的驚人藝術魅力。此詞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煜被囚後,宋太宗命人時刻監視他的行動。據說,宋太宗在發現李煜的這首詞後,認為他還在思念故國,於是派人以毒酒殺之。此詞是李煜的絕命詞,也是李煜所有詞中最有名、流傳最廣的一首。
此詞與《浪淘沙·簾外雨潺潺》均作於李煜被毒死之前,為北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年),是時李煜歸宋已近三年。宋太祖開寶八年(975年),宋軍攻破南唐都城金陵,李煜奉表投降,南唐滅亡。三年後,即太平興國三年,徐鉉奉宋太宗之命探視李煜,李煜對徐鉉歎曰:“當初我錯殺潘佑、李平,悔之不已!”大概是在這種心境下,李煜寫下了這首《虞美人》詞。
李煜此詞所以能引起廣泛的共鳴,在很大程度上,正有賴於結句以富有感染力和向征性的比喻,將愁思寫得既形象化,又抽象化:作者並沒有明確寫出其愁思的真實內涵——懷念昔日紙醉金迷的享樂生活,而僅僅展示了它的外部形態——“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樣人們就很容易從中取得某種心靈上的呼應,並借用它來抒發自已類似的情感。因為人們的愁思雖然內涵各異,卻都可以具有“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那樣的外部形態。由於“形象往往大於思想”,李煜此詞便能在廣泛的範圍內產生共鳴而得以千古傳誦了。
李煜的故國之思也許並不值得同情,他所眷念的往事離不開“雕欄玉砌”的帝王生活和朝暮私情的宮闈秘事。但這首膾炙人口的名作,在藝術上確有獨到之處。
※生死於七夕的南唐後主李煜※
宋滅南漢後,南唐後主李煜表面上臣服以求自保,暗中卻備戰以防宋軍進攻。趙匡胤志在統一江南。經兩年準備,於開寶七年(974年)九月命宣徽南院使曹彬為異州西南面行營馬步軍戰棹(zhào)都部署,偕都監潘美,統領十萬大軍出荊南,調吳越軍出杭州(今浙江杭州)北上策應;並遣王明牽制湖口(今屬江西)南唐軍,保障主力東進。十月十八日,曹彬率軍順長江東下,水陸並進,攻破池州(治今安徽貴池),佔領採石(今安徽當塗北)。於十一月中旬,在採石架通長江浮橋,保障大軍渡江,繼續向東推進。
說到李煜,人們在佩服其文學上輝煌成就的同時,難免慨歎其作為亂世君王的失敗。南唐後主李煜是五代詞壇最為璀璨的明星,這一結論向為眾多的文學史著所採納,成為學術界的共識。然而與此同時,也同樣認為他在政治上是個庸才,尤其是說到他面對北宋的軍事進攻時,幾乎眾口一詞地說他困守金陵束手無策,兵臨城下還全然不知,城破之時尚在聽僧人講經,終至肉袒出降。那情景與隋滅陳之日,陳後主坐以待斃驚人相似。
南唐後主李煜是歷史上和陳後主一樣有名的亡國之君,作為君王,他是失敗的。但是在文學上,他是一位具有承上啟下作用的詞人,繼承了晚唐以來溫庭筠、韋莊等花間派詞人的傳統,又對北宋初期詞壇有著深遠影響。如果要選一首李煜最有名的詞作,相信大多數人都會想到那首著名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南唐後主李煜在歷朝君王中,是一位頗為獨特的人物。雖貴為一國天子,卻不精于治國之道,終日霓裳羽衣,與後宮佳麗談笑吟詩,對提筆賦詞,歌舞宴樂興趣尤濃。在宮裏,他最喜歡品味窅(yǎo)娘的採蓮舞。相傳,南朝齊的蕭寶卷是一個很愛玩樂的皇帝,寵愛宮裏一個名為潘玉兒的妃子。潘妃身材窈窕,擅長舞蹈,一次寶卷心血來潮,想出一個新花樣。他命人用薄金片鑿成蓮花形狀,一朵一朵,只有女子纖細的腳掌大小,按一定的圖案鑲嵌在後宮一座宮殿的磚地上。潘妃和著樂曲,翩翩起舞,她步步踩在蓮花上,曲折有致,婀娜多姿,腰肢輕扭,美目顧盼。在場宮人看迷了,寶卷皇帝更是連聲讚歎“真是步步生蓮花!”
李煜卻真的命人鑄造了一朵金蓮花,蓮花金光燦燦,孤高獨出,離地數尺,花瓣兒小,僅可以容下一人立身,稍有疏忽,便會失足。窅娘幾次跳上去,都因立足不穩而摔下來。思來想去,是自己的雙腳太大,無法在花瓣上挪步。她用兩匹白帛,將雙腳從足尖到足踝,全都緊緊纏裹,外面再穿一雙白絹做的舞鞋。幾個月苦練下來,窅娘身重大減,早已是輕如鴻雁,腰若無骨了,而且她的金蓮舞也已經練得出神入化了。
六月二十四日又是蓮花佳節,窅娘輕身登上金蓮花,第一次當眾獻舞。她的纖足點在金蓮花盤上,極其自然地俯仰搖曳,恰似水面漂蕩的蓮花仙子。金光燦燦的蓮花,本身就是一件精雕細琢的工藝品,窅娘創制的金蓮舞更是新穎別致,獨具匠心,嫺熟的舞姿和金蓮花渾然一體。李煜看迷了,從此窅娘的金蓮舞成為宮裏娛樂的第一要項。窅娘也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纏足的女人,成為女子纏足陋習的開山鼻祖。
開寶四年(971年)十月,宋太祖滅南漢,屯兵漢陽,李煜非常恐懼,去除唐號,改稱“江南國主”,並遣其弟鄭王李從善朝貢,上表奏請罷除詔書不直呼姓名的禮遇,太祖同意,但扣留李從善。同年,有商人告密,宋軍于荊南建造戰艦千艘,請求派人秘密焚燒北宋戰船,李煜懼怕惹禍,沒有批復。時國家形勢緊迫,李煜憂心似焚,每天與臣下設宴酣飲,憂愁悲歌不已。
南唐方面自以為依靠天險就足夠抵禦敵人。江甯城地處長江地區,這裏易守難攻,李煜以為,只要在城下布兵,坐等敵軍到來,利用埋伏將其擊退即可。但是他實在是高估了天險能發揮的作用,也低估了宋軍的作戰能力。當時宋軍將領潘美為了不耽誤戰機甚至讓士兵下馬徒步渡河,若是南唐能把握這個時機發起進攻,戰況到底如何發展還未可知。
開寶八年(975年)六月初二,曹彬軍于江寧城下打敗南唐軍2萬餘人,繳獲戰艦數千艘。這時南唐才清醒過來,他們急調軍隊前來迎戰。這時宋軍已經逼近江寧,南唐軍隊就在江寧城下等著敵人,面前是秦淮河。在宋軍渡河之後,輕鬆擊敗了等待在此的南唐軍,此時將領朱令贇才帶著十萬人馬到達戰場。他在江面上讓人用火油進攻宋軍,眼見戰術就要成功,誰知風向突然改變,火油被吹了回來,士兵傷亡人數不斷增加,就連他自己最後也被燒死。至此,戰鬥結束,這場戰鬥也被稱為秦淮河之戰。
宋軍乘勢猛攻,朱令贇被俘,餘部敗退湖口被殲。江寧孤城援絕,李煜再遣使赴東京請緩兵,趙匡胤以“天下一家,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為辭,予以拒絕。宋軍三面進攻,十一月二十七日,江寧城破,李煜投降,南唐滅亡。太平興國三年(978年)七夕,李煜死于北宋京師,時年四十二歲整(李煜亦生於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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