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機與境界】 *賴永海*
所謂參禪的方法,唐宋時主要表現為“參公案”、“鬥機鋒”。
所謂“參公案”,是後期禪宗教學、傳道的一種方法,如有人問禪師:“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禪師不作正面回答,而說:“庭前柏樹子。”或日:“干屎橛。”或曰:“藏頭白,海頭黑。”又如問禪師如何學道才能成佛得解脫?禪師則回答說要去上廁所。
禪師這樣回答從表面看,似是答非所問,信口胡說,但禪師本人則認為他已把意思表達出來了,不過意思不在所說的話語之中,而在話語之外、之後,要真正理解其言外之意,不能執著他說的話本身,而要借此去參、去悟。例如禪師用“庭前柏樹子”或“干屎橛”去回答“如何是佛法大意”時,參禪的人應通過禪師的各種回答,去領悟到這樣一個思想,即這是佛,那是佛,到處是佛,個個是佛,亦即佛法無處不在,“萬類之中,個個是佛”,“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
後來的“棒喝”也與此相類似。當有人向禪師求教提問時,禪師不做任何回答,只是莫明其妙大喝一聲,或者劈頭蓋腦棍棒交加。禪師的用意不在喝聲和棍棒本身,而在喝聲和棍棒之外。借此喝聲、棍棒提醒問者,這樣提問本身就是違背禪法大意的,因為禪是“言語道斷”、”不立文字”的,“說似一物即不中”,“直是開口不得”,禪師本身當然也不能作任何回答,因此只好借助喝聲、棍棒,而行不言之教,讓問者自己去悟。
所謂“鬥機鋒”亦然,禪師們所注重的不是詩、謁語句本身,而是語外之意,所強調的不是經說言教,而是根機悟性。重言外之意,重根機悟性,這是後期禪宗的兩大特點。各種《傳燈錄》的機鋒、棒喝、話頭、公案可謂數以千計,但其中所蘊含的思想方法,均不外乎此。而也正是這兩種思想方法,對唐宋的詩歌影響最大。
人們知道,舉凡作詩,皆在言志、言情,重言外之意。如若一首詩平鋪直敍,表露無餘,必將失去詩的特有風格,讀起來勢必味同嚼蠟。詩的這一特點正好與禪機之重言外之意遙相契合,因此,詩與禪多可相交涉、互溝通。湯顯祖曰:“詩乎,機與禪言通,以若有若無為美。”正是這個意思。唐宋詩客大談“韻外之致”、“味外之旨”、“超以象外,得其環中”、“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也是這個意思。宋人梅堯臣主張詩要“含不盡之意見之於言外”,仍然是這個意思。
詩還有另外一個特點,即重悟。著名詩論家嚴羽在品評詩作時,有時甚至把“悟”作為詩的第一要素。他曾以孟浩然與韓退之的詩為例,指出:就學力而言,孟浩然比韓愈差得很遠,但就詩作說,盂浩然詩卻遠在韓愈詩之上。原因何在呢?——“一味妙悟而已”。他不完全否認學力的重要性,但認為更重要的是“悟”,“悟”是第一位的,學力是第二位的。
妙悟對於詩所以重要,是因為詩往往是多義的,常常通過有限的字句給人以無盡的遐想,這唯有妙悟可以勝任。妙悟之詩的好處在於“透澈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因此,對於詩歌,“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清王士禛曾這樣評價唐代的某些詩作,曰:“唐人五言絕句,往往入禪,有得意忘言之妙,與淨名默然,達磨得髓,同一關捩。王、裴《輞川絕句》,字字入禪,……妙諦微言,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等無差別。”
唐宋之詩,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即注重“境界”。所謂“境界”,有“物境”、“情景”、“意境”之分,“取境”、“造境”、“緣境”諸說。“取境”與“物境”較接近,亦即對於同樣的山水景物,由於各人的感受、修養不同,所取之境便有明暗高下之分。皎然說:“取境偏高,則一首舉體便高;取境偏逸,則一首舉體便逸。”可見“取境”對詩歌創作至關重要;所謂“造境”、“情境”、“意境”均屬所造之境,由於各人之心緒感受、根機悟性不同,所造之境往往有天壤之別,這就是通常所說的一首詩的“意境”或“境界”。
“緣境”則是由詩的意境所引發出來的情思、感受。這三者在詩中常常是統一的,取境高則詩的境界亦高,境界高則所引發之情真。但是“取境”也罷,“造境”也罷,“緣境”也罷,都不是一種有形有象、可言可說的東西,因此,詩的“境界”,往往是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因此,不論作詩、論詩,都得訴諸神領意會,這正如權德輿所言:“凡所賦詩,皆意與境會。”而要會意,非神悟難以極其致,這就十分自然地把詩人推向注重悟解的參禪之路。從這個意義上說,詩禪聯姻實非詩人的主觀愛好,而是由於二者之間存在著一種必然的、內在的聯繫。 ─摘自《佛道詩禪 》─
【悟境】 *釋聖嚴*法師
一般尚未修行或者雖已修行而仍未得門徑、未得實際經驗的人,總喜歡談論悟境,企求悟境,對於悟境產生好奇心或猜測與想像。其實,悟境的確是有的,但卻不是以企求心、好奇心所能得到的,以猜測和想像來揣摩悟境,則你永遠無法瞭解悟境是什麼。「開口即錯,動念即乖」,若用思想、知識、語言、文字、邏輯推理等方法來解釋說明悟境,便與悟境的本身,越離越遠。
所以在禪宗的歷代祖師們,儘管有了極深的悟境,但卻絕少將他們的悟境用文字形容出來。唯從他們悟後所說的法語或銘文、歌偈之中,體會到一點他們所悟的是什麼;那也唯有有了相當證悟經驗的人,始能看到文字背後所藏的是什麼。例如三祖僧璨的〈信心銘〉,梁末亡名的〈息心銘〉,牛頭法融的〈心銘〉,傅翕的〈心王銘〉,石頭希遷的〈參同契〉,永嘉玄覺的〈證道歌〉,清涼澄觀的〈心要法門〉,洞山良价的〈玄中銘〉,宋代廓庵師遠的〈十牛圖頌〉等,大致均係對於悟境的文字反映。
其中的〈十牛圖頌〉,可以算是較為明確地指出了一個禪者,由修行開悟而再入世化眾的心路歷程。由於各人所悟的深淺不同,他們所道出的悟境也自不同,所以雖皆可作為通向悟境的指路牌,並不一定能夠看作悟境的終點站。十牛圖所示的,不一定就是一個標準的次第。因為有的人一悟再悟,悟上數十次,乃至不知其數,可能每次的悟境程度都差不多,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溫以前曾經得過的經驗;有的人初悟與再悟,就有了淺與深的感受;多數的人初悟不會太深,有些善根深厚、根機很利的人,初悟就可能悟得相當的深。
悟境是因了修行者的功力不同和根器差殊而有千差萬別,不可以某一個人的經驗,作為衡量一切人的尺度。但其有一個不變的原則:當悟境顯現之後,他的自我中心的自私、驕傲、自卑等的心理現象,必定會相對地減少,最好少到不但他人感覺不到他有煩惱,連他自己也很少感覺到他還有這些煩惱。
通常的修行者,並未見性開悟,僅是將散亂的妄心,暫時得到片段時光的休息,甚至尚未得到一心不亂的階段,便有見到光明,感到輕快,不期然而然會流淚哭泣、或啼或笑,有一種已經從煩惱中得到了解脫的錯覺,自以為已經開悟,已經見性,或者自以為已與唯一的神親自交通,乃至已是唯一的神的全部了。因此而意味到自己即是上帝,或是上帝的化身,或是上帝的使者,負有救世的使命。
像這一類的修行者,個人的自私已消失,神性的自大和驕傲卻代之而起,至少也會感覺到他們自己不是凡夫,應該已和凡夫有別的心態會油然而生。像這種情況,以禪的立場而言,決定不是見性的悟境,最多只是定境,甚至連初禪的程度也未進入。
對於禪的修行者所作的共通要求。也就是說,若不遵守如下的四項原則,要想得到禪的心髓,乃是非常不容易的。
(1)大信心──建立堅定不移的信心,可從兩方面著手:一是從對於佛法的理解或認識方面開始,如你確已被佛法的廣大精深所吸引,你便會對它產生信心,而作進一步的實際修行。二是從對於佛法僧三寶的接觸並已實際上體驗到了它對你確有大益,你更會由感激感謝感恩而油然地生起信心。信心中包括兩個項目:
1.信三寶:三寶中的佛,是首先將其經過長期修持後所得的開悟的方法,以及從悟境中產生的智慧的語言,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們,那些修行方法及智慧的教訓,便是法寶,一代一代切實地修行佛法並且傳播佛法的人,便是僧寶。僧寶之中,將佛法傳授給你或用佛法來指導你修行的人,便是你的師父(master),師父屬於僧寶,他卻具體地代表並象徵著三寶的全部,故在唐代的禪宗初期的寺院,不建佛殿,獨設法堂,師父(被稱為堂頭和尚或自稱為老師)便是一寺的中心,他是被全寺大眾所依止並實際信仰的對象。
三寶之中以僧為對象,以法為重心,以佛為根本,缺一不可,而以你的師父最要緊,所以信三寶,必須信師父,師父並不是那個教授你佛法的人,而是他所教授你的佛法的正確性和崇高性,因為佛與法是抽象的,師父代表著三寶,乃是具體和實際在你面前出現的。如對師父未能有十分的信心之前,修行要想進入悟境,是相當難的。
法寶雖是抽象的,它的理論觀點卻是非常明確的,佛法(dharma)的基本理論是「因果」及「因緣」。所以,信仰佛法的基本要求,便是要信因果、信因緣。深信因果,才不會對自己的努力失望,也不會對他人的成就生妒嫉心。有努力必有成就,若未見有顯著的成就,那是表示努力的程度尚不夠,現今的努力,加上前世的努力,方是努力的總和。深信因緣,方能接受「空」的道理,唯有空去了對於一切事物的虛妄執著,才能從自私的小我及驕傲的大我,得到解脫;否則,你的信心,跟凡夫執著自私的小我,外道的宗教家執著神性的大我相同,無法進入禪的悟境。
2.信自己:深信自己的本性與諸佛的佛性,完全一樣,只要努力修行、精進不懈,一定能夠明心見性,那個便是清淨無染的諸法空性。如果自信不足,修行仍然有用,增長善根,漸漸地建立起自信心來。
(2)大願心──在修行之前,在修行期間,必定要發起大願心來。願有通願及別願,通願是四弘誓願,凡是學禪的人,若不發四弘誓願,縱然得定,也不能得禪;別願則除四弘誓願之外,另外隨著個人的心願如何便發何願。所謂四弘誓願是:
眾生無邊誓願度:禪的修行者,目的在於放下自私的小我及驕傲的大我,所以修行一開始,就要發願度眾生,自己修行固是為了廣度一切眾生,也願一切眾生皆因佛法得度生死苦海。
煩惱無盡誓願斷:度眾生,必須自除煩惱,同時也助他人斷除煩惱。生死之苦,是從煩惱產生,煩惱不外來自個人的心理的、生理的、社會關係的和自然環境的。人有種種因緣的種種煩惱,然以心理的煩惱為其根本,所以發願斷煩惱的願力,其本身就是一種最好的斷除煩惱的方法。
法門無量誓願學:作為個人修行的方法,應當一門深入,不宜雜修雜行。一門深入,只要方法的本身沒有錯誤,持久修行,必有效果;雜修雜行,能夠成就善業,不易成就解脫業。但在任何一門修行方法之中,也必含有無量法門,同為修行禪的方法,禪雖以無門為門,由於眾生根機,千差萬別,禪機的運用,也是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因地而異。所以,為了自度以及度人,必須博學無量法門。
佛道無上誓願成:以無量法門,斷無盡煩惱,度無邊眾生之後,無上的佛道,也必自然成熟。所以禪的修行者,以度眾生為最要緊,誓願成佛乃是最後的目標。
以上的四大弘願之中,實已包括了作為一個偉大的禪者所應具的各種條件;能度無邊眾生,是大慈悲行;能斷無盡煩惱,是大勇猛行;能學無量法門,是大智慧行;能成無上佛道,是大無畏行。
(3)大憤心──即是大精進心,此係從大慚愧心引起,自覺業重、障多、善根淺、福薄無智,所以,迄今尚在生死的苦海中浮沉。人身難得,佛法難聞,明師難遇,如今幸得人身,既逢佛法,又遇明師,若不及時盡力修行,人命無常,僅在呼吸間,一失人身,千劫難復,所以要痛下決心。如釋迦世尊,已到最後身菩薩的位子,在菩提樹下,開悟之前,仍得發大憤心,而說:「若不成無上正等正覺,絕不再起此座。」何況我們是初學的禪者呢?唯有發了大憤心,始能克服一切身心的障礙,不再擔心一切的痛苦,不再驕縱自己、原諒自己,而把心力專注在所修的方法上。
(4)大疑情──生死未了,如喪考妣,悟境未現,如糞中之蛆;悟境不透不深,生死依然不能了脫。悟境本身即是智慧,未悟之前,不知悟是什麼,也無法揣摩智慧是什麼,雖然有一對肉眼,對於智慧的領域,仍如一個生來的盲者,跟前只是一團漆黑,如處黑漆桶中,桶外的世界固然茫然不知,桶內是什麼,也無從識別。雖然從佛法的理論上,已理解到「無」或「空」的定義,「無」與「空」的實際情況,自己尚沒有身歷其境,尚沒有親自經驗。所以要用修行的方法,來達到經驗這個悟境的目的。
大疑情,便是用一句話頭,比如「什麼是無?」又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又如「未出娘胎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或如「念佛的是誰?」等。緊緊把握住一句話頭,不用思想,不借外緣,不得間斷,不能疏忽,一直問下去,好像一口咬著一個滾燙的糯米團,或像魚骨梗在喉頭,既不能吞下,又吐不出來。久久,工夫自然成片,一旦思言路絕,心識頓斷之時,悟境便在你的面前出現了。
【七首意境優美的禪詩,道盡人生哲理!】
自遺 五代-齊己
了然知是夢,既覺更何求?
死入孤峰去,灰飛一焊休。
雲無空碧在,天靜月華流。
免有諸徒弟,時來吊石頭。
這是一首表達作者參禪時心情的詩。全詩立意用字,極為精煉,“雲無空碧在,天靜月華流”,無論從形象還是從意境上來看,都是絕好的警句,形象生動地表達了客觀環境和主人公的心態。
何處青山不道場 唐-軼名禪師
無處青山不道場,何須策杖禮清涼?
雲中縱有金毛現,正眼觀時非吉祥。
心靈快樂自主在禪學中被看作是生活的磐石,它是思考醒悟的結果,它源於這樣一條准則,那就是“無所住而生其心”。
吾心似秋月 *寒山*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
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
這是一首生動宣揚佛性不可說的佛理詩。我的心啊,像那秋月般空明晶瑩,又像那潭水般清澄皎潔。但是,秋月、潭水,任何東西又都不能與之相比,我的心究竟像什麼?可教我如何去說?
法句經卷上-無常品
是日已過,命則隨減。
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一般人常常對生命的消逝,充滿了無可奈何,然而,佛法卻警惕人們要時刻心存危機感,激勵人們要珍惜光陰,並且善用有限的生命,來成就無限的慧命和功德。
挽歌詞 宋-智圓
莫談生滅與無生,謾把心神與物爭。
陶器—藏松樹下,綠苔芳草自縱橫。
這首挽歌寫出了佛對人生死亡的看法,無生無滅,歸於涅槃,乃佛的最高境界,所以生時不要為“物”所困擾,死後也不必金棺玉葬,只要使形體歸於自然而已。
受制第三
漸調漸伏息奔馳,渡水穿雲步步隨;
手把芒繩無少緩,牧童終日自忘疲。
人生苦短,我們應該珍惜每一分鐘,切勿在虛幻中浪費我們最寶貴的時間。只有珍惜一分一秒,我們才能學會享受我們短暫的人生樂趣。
灉湖山寺·空山寂歷道心生 *張說*
空山寂歷道心生,虛穀迢遙野鳥聲。
禪室從來塵外賞,香台豈是世中情。
雲間東嶺千尋出,樹裡南湖一片明。
若使巢由知此意,不將夢薜易簪纓。
空山幽深閒寂使人生起佛道禪心,迢遙的虛壑中傳出一聲聲鳥鳴。山寺的禪房從來就是塵外人悅賞,傾心於香台豈能是世俗人之情。東嶺千尋高聳於茫茫雲間,叢樹掩映的南湖一片燦爛光明。如果讓巢父和許由也領略此中意趣,他們怕就不會用山中夢薜去換冠上簪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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