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悲白頭翁》唐‧*劉希夷*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好顏色,坐見落花長歎息。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複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
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祿池台文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
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髮亂如絲。
但看古來歌舞地,惟有黃昏鳥雀悲。
﹝略譯詩文﹞
洛陽城東的桃花李花隨風飄轉,飛來飛去,不知落入了誰家?
洛陽女子有著嬌豔的容顏,獨坐院中,看著零落的桃李花而長聲歎息。
今年我在這裏看著桃花李花因凋零而顏色衰減,明年花開時節不知又有誰還能看見那繁花似錦的勝況?
已經看見了俊秀挺拔的松柏被摧殘砍伐作為柴薪,又聽說那桑田變成了汪洋大海。
故人現在已經不再悲歎洛陽城東凋零的桃李花了,而今人卻依舊對著隨風飄零的落花而傷懷。
年年歲歲繁花依舊,歲歲年年看花之人卻不相同。
轉告那些正值青春年華的紅顏少年,應該憐憫這位已是半死之人的白頭老翁。
如今他白髮蒼蒼,真是可憐,然而他從前亦是一位風流倜儻的紅顏美少年。
這白頭老翁當年曾與公子王孫尋歡作樂于芳樹之下,吟賞清歌妙舞於落花之前。
亦曾像東漢光祿勳馬防那樣以錦繡裝飾池台,又如貴戚梁冀在府第樓閣中到處塗畫雲氣神仙。
白頭老翁如今一朝臥病在床,便無人理睬,往昔的三春行樂、清歌妙舞如今又到哪里去了呢?
而美人的青春嬌顏同樣又能保持幾時?須臾之間,已是鶴髮蓬亂,雪白如絲了。
只見那古往今來的歌舞之地,剩下的只有黃昏的鳥雀在空自悲啼。
賞析:
這是一首擬古樂府詩。《白頭吟》是漢樂府相和歌楚調曲舊題,古辭寫一個女子向遺棄她的情人表示決絕。劉希夷這首詩則從女子寫到老翁,詠歎青春易逝、富貴無常。構思獨創,抒情宛轉,語言優美,音韻和諧,藝術性較高,在初唐即受推崇,歷來傳為名篇。
詩的前半寫洛陽女子感傷落花,抒發人生短促、紅顏易老的感慨;後半寫白頭老翁遭遇淪落,抒發世事變遷、富貴無常的感慨,以“但看古來歌舞地,惟有黃昏鳥雀悲”總結全篇意旨。在前後的過渡,以“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二句,點出紅顏女子的未來不免是白頭老翁的今日,白頭老翁的往昔實即是紅顏女子的今日。詩人把紅顏女子和白頭老翁的具體命運加以典型化,表現出這是一大群處於封建社會下層的男女老少的共同命運,因而提出應該同病相憐,具有“醒世”的作用。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詩的開頭兩句,描繪洛陽城東暮春景色。洛陽是唐代的東都,十分繁華;繁華的都市盛開著豔麗的鮮花,滿城春色,生氣勃勃,令人心醉神往。然而時光易逝,此時的洛陽已是落花季節,桃李紛飛,不知飄向何處。這兩句是詩的起興。下文表達的對大好春光、妙齡紅顏的憧憬和留戀,對桃李花落、青春易逝的感傷和惋惜,都是由此生髮開來的。
“洛陽女兒好顏色”以下十句,寫年輕的洛陽女兒面對漫天飛舞的落花生出無限感慨。洛陽女兒所感傷的,實際上是由大自然的變化而聯想到美的短暫和人的生命的有限。“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表現的是因為春光的流逝而感歎紅顏易老、生命無常的心理。“松柏摧為薪”句,出自《古詩十九首·去者日以疏》:“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桑田變成海”,指陸地變成海洋,典出《神仙傳·麻姑》:“麻姑自說云,接待以來,已見東海三為桑田。”這兩句運用比喻,形象地表現世事變化很大。“古人無複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則揭示人生易逝、宇宙永恆的客觀規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兩句,以優美、流暢、工整的對句集中地表現青春易老世事無常的感歎,富於詩的意境,且具有哲理性,歷來廣為傳誦。
“寄言全盛紅顏子”以下十句,概括敍述白頭翁一生的經歷。白頭老翁曾是一個美貌少年,從前他也常和公子王孫一起,在樹下花前歌舞遊樂。“光祿池台文錦繡”兩句,以歷史上權臣貴戚的豪華奢侈,表現白頭翁曾經歷過的一段富貴生活。然而,一旦生病衰老,就無人理睬,三春行樂只好讓給別人了。這一段通過描寫白頭翁從紅顏到老病、從遊樂到孤苦的生活,不僅表示了詩人對青春紅顏、清歌妙舞的眷戀、嚮往,對垂老白頭翁的憐憫、同情,同時進一步抒發了對美的短暫和生命的有限的感慨,從而增強了詩歌的藝術感染力和哲理性。
結尾四句點明主旨,收束全詩。“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髮亂如絲”兩句感歎美貌的少女轉眼之間將化作白髮的老婦,惋惜青春難駐。“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兩句,一切都如同過眼雲煙,迅速消失了!往日繁華熱鬧的遊樂場所,如今只有幾隻離群的鳥雀在清冷的暮藹中發出幾聲淒苦的悲鳴。末句的最後一個“悲”字,是此詩的基調。
詩的前半首化自東漢宋子侯的樂府歌辭《董嬌嬈》,但經過劉希夷的再創作,更為概括典型。作為前半的結語,“年年歲歲”二句是精警的名句,它比喻精當,語言精粹,令人警省。“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的顛倒重複,不僅排遝回蕩,音韻優美,更在於強調了時光流逝的無情事實和聽天由命的無奈情緒,真實動情。“花相似”、“人不同”的形象比喻,突出了花卉盛衰有時而人生青春不再的對比,耐人尋味。
結合後半寫白頭老翁的遭遇,可以體會到,詩人不用“女子”和“春花”對比,而用泛指名詞“人”和“花”對比,不僅是由於七言詩字數的限制,更由於要包括所有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可憐人,其中也包括了詩人自己。也許,因此產生了不少關於這詩的附會傳說。
如《大唐新語》《本事詩》所云:詩人自己也覺得這兩句詩是一種不祥的預兆,即所謂“詩讖”,一年後,詩人果然被害,應了所謂“詩讖”的說法。這類無稽之談的產生與流傳,既反映人們愛惜詩人的才華,同情他的不幸,也表明這詩情調也過於傷感了。
此詩融會漢魏歌行、南朝近體及梁、陳宮體的藝術經驗,而自成一種清麗婉轉的風格。它還汲取樂府詩的敍事間發議論、古詩的以敍事方式抒情的手法,又能巧妙交織運用各種對比,發揮對偶、用典的長處,是這詩藝術上的突出成就。劉希夷生前似未成名,而在死後,孫季良編選《正聲集》,“以劉希夷詩為集中之最,由是大為時人所稱”(《大唐新語》)。可見他一生遭遇壓抑,是他產生消極感傷情緒的思想根源。這詩濃厚的感傷情緒,反映了封建制度束縛戕害人才的事實。
唐代劉肅《大唐新語》:(希夷)嘗為《白頭翁》詠曰:“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既而自悔曰:“我此詩似讖,與石崇‘白頭同所歸’何異也。”乃更作一句雲:“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既而歎曰:“此句複似向讖矣,然死生有命,豈複由此?”乃兩存之。詩成未周,為奸所殺,或雲宋之問害之。
明代李攀龍《唐詩直解》:《代悲白頭翁》本非其佳處,而俗人專取之。五、六尤卑。
清代王夫之《唐詩評選》:唯“長歎息”三字順出一篇。幻生一白頭翁闖入不覺,局陣豈淺人所測邪?一直中露本色風光,即此是七言淵系。後來排撰虛實,橫立情景,如遊子以他鄉為丘壑,忘其本矣。
清代毛先舒《詩辯坻》:一意紆回,波折入妙,佳在更從老說至少年虛寫一段。
清代宋宗元《網師園唐詩箋》:“伊昔”老翁,即少年前車,追敍冶遊,可悲處正在此。
﹝簡介﹞劉希夷(約651—?)唐代詩人。一名庭芝,字延之(一作庭芝),汝州(今河南臨汝)人。上元(674-676)進士,善彈琵琶。其詩以歌行見長,多寫閨情,辭意柔婉華麗,且多感傷情調。《代悲白頭翁》(一作《代白頭吟》)有“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句,相傳其舅宋之問欲據為己有,希夷不允,宋之問竟遣人用土囊將他壓死。少有文華,落魄不拘常格,後為人所害,死時年未三十。
原有集,已失傳。代表作有《從軍行》、《采桑》、《春日行歌》、《春女行》、《擣衣篇》、《洛川懷古》和《代悲白頭翁》等。
《代悲白頭翁》是唐代詩人劉希夷的作品。此詩雖是擬古樂府,但構思精妙,開拓了全新的意境。詩中多處運用對比手法,大量使用重疊語句,迴圈複遝,再者以四個問句引領,一唱三歎,韶華不再的無奈辛酸在反復追問詠歎中被層層濃重著色,具有強大的穿透力。此詩感傷情調極為濃鬱,但並不頹廢,風格清麗婉轉,曲盡其妙,藝術性較高,歷來傳為名篇。
《春江花月夜》唐‧*張若虛*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擣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略譯詩文﹞
春天的江潮水勢浩蕩,與大海連成一片,一輪明月從海上升起,好像與潮水一起湧出來。
月光照耀著春江,隨著波浪閃耀千萬裏,所有地方的春江都有明亮的月光。
江水曲曲折折地繞著花草叢生的原野流淌,月光照射著開遍鮮花的樹林好像細密的雪珠在閃爍。
月色如霜,所以霜飛無從覺察。洲上的白沙和月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分明。
江水、天空成一色,沒有一點微小灰塵,明亮的天空中只有一輪孤月高懸空中。
江邊上什麼人最初看見月亮,江上的月亮哪一年最初照耀著人?
人生一代代地無窮無盡,只有江上的月亮一年年地總是相像。
不知江上的月亮等待著什麼人,只見長江不斷地一直運輸著流水。
遊子像一片白雲緩緩地離去,只剩下思婦站在離別的青楓浦不勝憂愁。
哪家的遊子今晚坐著小船在漂流?什麼地方有人在明月照耀的樓上相思?
可憐樓上不停移動的月光,應該照耀著離人的梳粧檯。
月光照進思婦的門簾,卷不走,照在她的擣衣砧上,拂不掉。
這時互相望著月亮可是互相聽不到聲音,我希望隨著月光流去照耀著您。
鴻雁不停地飛翔,而不能飛出無邊的月光;月照江面,魚龍在水中跳躍,激起陣陣波紋。(此二句寫月光之清澈無邊,也暗含魚雁不能傳信之意。)
昨天夜裏夢見花落閑潭,可惜的是春天過了一半自己還不能回家。
江水帶著春光將要流盡,水潭上的月亮又要西落。
斜月慢慢下沉,藏在海霧裏,碣石與瀟湘的離人距離無限遙遠。
不知有幾人能趁著月光回家,唯有那西落的月亮搖盪著離情,灑滿了江邊的樹林。
賞析:
《春江花月夜》是中國唐代詩人張若虛的作品。此詩共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換韻,以富有生活氣息的清麗之筆,創造性地再現了江南春夜的景色,如同月光照耀下的萬里長江畫卷,同時寄寓著遊子思歸的離別相思之苦。詩篇意境空明,纏綿悱惻,洗淨了六朝宮體的濃脂膩粉,詞清語麗,韻調優美,膾炙人口,乃千古絕唱,有“以孤篇壓倒全唐”之譽,聞一多稱之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這首詩以寫月作起,以寫月落結,把從天上到地下這樣寥廓的空間,從明月、江流、青楓、白雲到水紋、落花、海霧等等眾多的景物,以及客子、思婦種種細膩的感情,通過環環緊扣、連綿不斷的結構方式組織起來。由春江引出海,由海引出明月,又由江流明月 引出花林,引出人物,轉情換意,前後呼應,若斷若續,使詩歌既完美嚴密,又有反復詠歎的藝術效果。
前半部重在寫景,是寫實,但如“何處春江無月明”、“空裏流霜不覺飛”等句子,同時也體現了人物的想像和感覺。後半部重在抒情,這情是在景的基礎上產生的,如長江流水、青楓白雲、簾卷不去、拂砧還來等句,景中亦自有情,結尾一句,更是情景交融的名句。全篇有情有景,亦情亦景,情景交織成有機整體。
此詩兼寫春、江、花、月、夜及其相關的各種景色,而以月光統眾景,以眾景含哲理、寓深情,構成朦朧、深邃、奇妙的藝術境界,令人探索不盡,玩味無窮。
全詩可分前後兩大段落。“長江送流水”以前是前一段落,由春、江、月、夜的美景描繪引發關於宇宙、人生的哲理思考。發端兩句,展現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遼闊視野。
一個“生”字,將明月擬人化;一個“共”字,又強調了春江與明月的天然聯繫。江流千萬裏,月光隨波千萬裏;江流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總而言之,月光、江波互相輝映,有春江處,皆有明月,何等多情!詩人立于江畔,仰望明月,不禁產生了“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疑問。
對於這個涉及宙宇生成、人類起源的疑問,詩人自然無法回答。於是轉入“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的沉思。
宇宙永恆,明月常在;而人生呢,就個體而言,生命何其短促!然而就人類整體而言,則代代相傳,無窮無盡,因而能與明月共存。所以雖然不知“江月何年初照人”,但從“初照”以後,照過一代人,又照一代人。
詩人對比明月的永恆,對人生的匆匆換代不無感慨,然而想到人類生生不已,自己也被明月照耀,又油然而生欣慰感。由此又作進一步探求:一輪“孤月”,永照長江,難道是明待她的意中人而至今尚未等到嗎?
於是由江月“待人”產生聯想,轉入後一段落。“孤月”尚且“待人”,何況遊了、思婦?詩人於是馳騁想像,代抒遊子、思婦兩地相思、相望之情。
詩人想像“誰家今夜扁舟子”,正經過江邊的“青楓浦”,目睹“白雲一片去悠悠”而生飄泊無定的旅“愁”,於是相思“何處明月樓”。從“應照離人妝鏡臺”的那個“應”字看,“可憐樓上月俳回”以下數句,都是詩人想像中的扁舟子”想像妻子如何思念自己之詞:妻子望月懷人而人終不至,因而怕見月光。
但她可以卷起“玉戶簾”,卻卷不去月光;可以拂淨“擣衣砧”,卻拂不掉月色。“此時相望不相聞”,而普照乾坤的月華是能照見夫君的,因而又產生了“願逐月華流照君”的癡想。
追隨月光照見夫君,當然不可能,於是又想按照古代傳說托鴻雁、鯉魚捎書帶信,然而鴻雁奮飛,也飛不出明月的光影;鯉魚騰躍,也只能激起水面的波紋。
接下去,詩人想像中的“扁舟子”思家念妻,由想像而形諸夢寐。他在夢中看見落花,意識到春天已過去大半,而自己還未能還家。眼睜睜地看著“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溶月複西斜”,時光不斷消逝,自己的青春、憧憬也跟著消逝,然而碣石、瀟湘,水遠山遙,怎能乘月歸家?
以“落月搖情滿江樹”結束全篇,情思搖曳,動人心魄。自“白雲一片”至此,寫遊子、思婦的相思而以春、江、花、月、夜點染、烘托,想像中有想像,實境中含夢境,心物交感,情景相生,時空疊合,虛實互補,從而獲得了低徊宛轉、纏綿俳惻、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效果。
全詩三十六句,每四句換韻,平、上、去相間,抑揚頓挫,與內容的變化相適應,意蘊探廣,情韻悠揚。這篇詩受到明清以來詩論家的高度讚揚。
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三云:“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流暢婉轉,出劉希夷《白頭翁》上。”
鍾惺《唐詩歸》云:“將春、江、花、月、夜五字煉成一片奇光,真化工手!”陸時雍《唐詩鏡》云:“微情渺思,多以懸感見奇。”
王堯衢《古唐詩合解》云:“情文相生,各各呈豔,光怪陸離,不可端倪,真奇制也!”
聞一多《宮體詩的自贖》更譽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這首詩語言優美、生動、形象,富有哲理意味,它將真實的生命體驗融入優美的興象中,營造出了一個空明純美的詩歌意境。特別是: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這幾句詩,更是成了千古絕唱,為後人一直所傳誦!
《春江花月夜》一詩在立意和選材上總結前人的經驗,借樂府舊題譜寫出天下眾多人的心聲,同時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一直令後人傳誦不已,千百年來有無數讀者為之傾倒。它是由齊梁綺麗浮靡文風轉向盛唐的自然清麗的一面旗幟,同時又是中國古代詩歌史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它的內容和形式多為後世詩人所借用。
此詩既不像南朝山水詩那樣著力模山范水,也不像玄言詩那樣枯燥說理,更不是一首單單抒發兒女離情別緒的愛情詩,而是將多種詩情融為一體。它的誕生,填補了中國古代詩歌史上以月為中心媒介,同時寫男女雙方兩地相思,探索宇宙和人生哲理於同一首詩的空白。不論從主題的提煉還是題材的加工上,此詩對唐朝繁榮的詩歌局面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對後代詩歌創作有重要的啟蒙作用。
詩中有好多名句被後世詩人所引用或化用。比如,崔顥的“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很可能是“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的化用;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可能是根據“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化用而來;李白的“青天明月來幾時?我欲停杯一問之”,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都有化用“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痕跡。
在意境和結構方面,江天一線,皎月一輪,白雲一片和婆娑的花枝,綽約的人影,孤獨的明月樓,又以其形的對比,構成線條的旋律,賦予此詩以繪畫美。作者又以夜的寂靜為背景,把人們臆想中的海潮聲、江流聲、擣衣聲、淒涼的雁叫聲與遊子思婦的歎息聲,巧妙地編織成聲音的旋律,賦予此詩以音樂美。此詩的這些美感對現代新月派詩人聞一多提出詩歌的“三美”(即繪畫美、音樂美、建築美)有著重要的直接影響。
﹝簡介﹞張若虛,唐代詩人。揚州(今屬江蘇)人。曾任兗州兵曹。生卒年、字型大小均不詳,主要活動在西元七世紀中期至西元八世紀前期,事蹟略見於《舊唐書·賀知章傳》。唐中宗神龍年間,與賀知章、賀朝、萬齊融、邢巨、包融俱以文詞俊秀馳名於京都,與賀知章、張旭、包融並稱“吳中四士”。
唐玄宗開元時,張若虛尚在世。《全唐詩》僅存其詩二首,而這首《春江花月夜》又是最著名的一首,它號稱以“孤篇橫絕全唐”,奠定了張若虛在唐代文學史的不朽地位。
《春江花月夜》此詩沿用陳隋樂府舊題,運用富有生活氣息的清麗之筆,以月為主體,以江為場景,描繪了一幅幽美邈遠、惝恍迷離的春江月夜圖,抒寫了遊子思婦真摯動人的離情別緒以及富有哲理意味的人生感慨,表現了一種迥絕的宇宙意識,創造了一個深沉、寥廓、寧靜的境界。
全詩共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換韻,通篇融詩情、畫意、哲理為一體,意境空明,想像奇特,語言自然雋永,韻律宛轉悠揚,洗淨了六朝宮體的濃脂膩粉,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素有“孤篇蓋全唐”之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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