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的臨濟宗─破山海明禪師的一生】-下-
◎破山弘法(續)
(3)雙桂法派
破山在梁山縣(今重慶梁平縣)金城寺傳法,聲名遠播,前來學習禪法的人接踵而至,越聚越多。當時佔據金城寨的地方武裝姚玉麟將軍,只得在離金城寺半裏遠的萬竹山新建佛寺。
順治十年(1653)秋天,大家齊心協力,鳩工采木,添磚加瓦,在一片荒野中蓋起了大雄寶殿、方丈樓及僧堂三十多楹,漸成規模。因寺中有桂樹兩株,便取名叫雙桂堂禪院。破山在雙桂堂禪院傳法二十餘年,天下英靈雲集,爐韝大開。雖然時逢戰亂年間,佛門衰微,但有破山的感召,四方學子前來參禪悟道者絡繹不絕。
順治十一年(1654),破山的得意門人丈雪通醉禪師自貴州來到梁山雙桂堂,破山見他已成氣候,就命令他到江南去祭掃天童密雲禪師塔。破山派弟子丈雪醉的江浙之行,一是為了讓丈雪醉參學江南,以行腳游方來磨礪心志。二是讓丈雪代掃密雲禪師塔,表明不忘師恩。三是為了聯繫諸方善知識,並刊刻《破山語錄》十二卷。
清軍為了瓦解巴蜀南明政權、農民起義軍及地方武裝,多次派人拉攏破山。順治十四年(1657),平西王吳三桂經漢中府靜明寺的懶石聆(破山法孫)引見,以福晉陳圓圓的名義派使者送上信香法衣等莊嚴之物,請破山為他上堂說法。使者離開梁山雙桂堂時,又索要破山的畫像及書法等物回去複命。當時巴蜀的政治環境非常複雜,許多反清人士據險稱雄,對抗清庭。如姚聖瑞等地方武裝,一面以“反清複明”為號,一面極力拉攏團結民眾的精神領袖破山。清朝政府知道破山在蜀地的影響力,也伸出橄欖枝,意圖以信仰的力量召感、收服地方武裝勢力。清朝後來又派遣李國英入川“蕩寇”,李國英入川的第一件事便是給破山寫了一封極為謙虛恭敬的信,希望能得到破山的支持,但沒有得到破山的回應。西南地區作為南明政權的最後據點,各路地方武裝也紛紛自立,名義上擁戴南明,因而在西南形成一股強大的反清潮流。清政府想借助破山在人民中的巨大影響力,對巴蜀地區的地方武裝逐個分化,以達到最終消滅殘餘勢力的目的。然而作為朝庭命官李國英本人也不是完全利用破山,顯然也有信仰佛教和推崇敬仰破山的因素。順治十八年(1661),雙桂堂新修法堂告成,並在法堂左邊建一寢堂。法堂便是禪門講經說法的場所,說明這時破山弘法傳道的規模又上了一個新的臺階。當時的李國英還問使者道:“雙桂叢林體制,僧徒功行何如?”來使者對以“梵宇巍峨,寮舍恬靜,其中皆真誠學道之士,約萬有餘指”。當然,萬有餘指肯定是過譽之詞,但說明雙桂叢林已經完備,參禪悟道已蔚然成風。李國英聽後,書“燈傳無盡”四字為額,以表欣慕之意。破山對明朝情有獨鐘,對清朝政府多少有些抵觸情緒,但李國英三番兩次的差員拜望,或修書問候,並執以弟子之禮。據《破山年譜》載,戰爭剛剛結束,李國英凱旋歸來,馬上派差役前往雙桂堂,迎請破山到重慶超薦親人。當時破山命雲嶠水及蓮月正領眾修行,自已率隊經長壽縣,一路來到山城重慶。在重慶,破山受到了空前的歡迎。
歷史上有許多的禪師臨終時或坐脫或立亡,或拈拂而逝等類,破山不求驚世駭俗,只要起居如常,自自然然,生即如是生,死即如是死,超然地面對生死。據丈雪通醉禪師《破山行狀》載,破山吩咐弟子在他死後,不必痛哭流涕,要依照儒家紳士棺槨衣衾的禮節處理後事。三月十六日亥時,迅雷疾風四起,天降瓢潑大雨,破山跌坐端嚴,手指燭火而逝。享年七十歲。弟子們不違師教,依照儒家喪葬禮義,在雙桂堂大殿后為破山造塔。
◎禪學思想
破山的禪學思想涉及面廣,內容豐富,限於篇幅,本文僅在回答了有關破山的基本修持理論、解脫的依據及修行觀的問題,以及破山對聚雲禪系的批判焦點後,對破山主張的禪律教淨等諸宗圓融統一的理念作了簡略的說明。
(1)心性平等觀
<A>心性人人本自具足,是眾生皆可成佛的潛在力量和內在依據
破山強調宇宙間每一個生命都存在解脫成佛的可能性,我們不能放棄或輕視任何眾生。這種成佛的潛能,即人人本有的佛性,有時也稱之為心性、真如、如來藏等。本有的心性清淨無染,在聖不增,在凡不減。破山常常以古人契悟佛性的公案來開示學人,說明佛性不假外求,人人本來具足。如破山舉一個僧人問古德的公案,問:“如何是佛?”古德說:“我欲向汝道,只恐汝不信。”僧人道:“和尚誠言,安敢不信。”古德就當頭喝道:“即汝便是。(《破山語錄》卷六)在回答如何是佛一類的問題時,破山強調不用去解釋佛的名相法義,應該以此問答因緣,直指人心,讓人明白我們的生命本質中都具有靈覺不昧的清淨如來藏,它是萬有的本源,是眾生輪回六道的主體,是眾生解脫煩惱而成就佛道的依據。
<B>眾生心性本空,體合法界而平等一如,從自己的內心修證即可體悟宇宙萬有的本來面目
如果知道“自己有個無窮寶藏而不自守,沿門乞食告窮,此是自暴自棄也”。(《破山語錄》卷十一)自守無窮寶藏即通過內心的修證而得到解脫,即自力的修持而不是在心外追尋佛法。佛道的圓成不假外求,務必注重內在的修行,最終達到心性的顯現——頓悟成佛。破山說:“佛祖樹此多門,到家裏一。而念佛亦念此心也,持咒亦護此心也,參禪亦悟此心也,看教亦辨此心也。”佛祖以種種方便,“示一機、一境、一言、一句,要人當下冰釋生死關頭,不入輪回六道受胎微形,苦楚萬狀”,最終目的是讓人當下悟入心地法門,得到解脫。(《破山語錄》卷六)佛陀開示的修行法門眾多,但並不是讓人向外分心取捨。無論是參禪、念佛、看教還是持咒,都特別注重內在心性的修持,因而對心性的修習與悟入至為重要,受到破山及歷代禪修者的高度重視。
(2)禪學宗旨
禪宗南宗強調即心即佛的心佛一體觀,六祖慧能一系如荷澤神會、本淨、南陽慧忠、南嶽懷讓、青原行思及石頭希遷等禪師都將心佛相即的理念運用於日常生活之中,作為指導禪修實踐的方法之一。唐代唐代馬祖道一禪師(709~788)對它更加靈活地發揮于禪修之中。心外無法可求,因為萬有諸法皆由自心顯現,除去自心,並沒有外在所謂的佛,這就是自性佛。其實,馬祖並不是要說明自心是獨立存在的實體,或認為自心就是終極的精神。他強調心佛一體觀的目的是讓人丟棄外在物欲世間的誘惑,反觀自性,重視內在精神的修養生活。馬祖在強調自性佛陀的同時,又說“心外無佛,佛外無心”的心佛不二觀,要求弟子在日常生活之中體驗本然具足的清淨佛性,而不是向外馳求虛幻不實的諸法假相。除自心之外,無法可求,無道可修,無佛可成。
馬祖對學人執著凡聖的差異性,多以“即心即佛”一語指導學人,指出心佛眾生的相即不二。即心即佛並不是終極實義,也是應機施教的方便之說。當人們對“即心即佛”的說法產生執著或認心作佛的時候,馬祖又大開方便之門,以“非心非佛”一語破斥學人對“即心即佛”的迷執,令人們明瞭實相中無“心”或“佛”的名相實法可得。
破山上繼祖風,下化群迷,宣導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然因眾生妄想執著而沉溺苦海,若能打斷思量,當下承當,則即煩惱而獲清涼,於生死而證涅槃。破山一次對眾小參,有人問:“塵劫前事與今日事如何?”破山先當頭一頓亂棒打起,喝問道:“且道是塵劫前今日事?速道!” 棒喝威逼之下,來人妄念頓息。破山見時機成熟,便契機契理地開示道:
(3)無念法門
<A>一心不生為入道要門
慧能六祖宣導以“無念”為宗的頓悟禪法,後來的淨眾宗無相禪師(684~762)及保唐宗無住禪師(714~774)提出無憶、無念、莫忘(無住禪師作“莫妄”)為禪宗之心髄,大力弘揚無念法門。破山也提出“一心不生”的禪機,繼承祖師“無念”的禪學宗旨。一心,即一念之心。一念之心中,具足聖凡等萬法,若能聚精會神,則無事不辦。破山經常強調“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的思想,以教導弟子制心一處為入道要門。這種思想最早見於僧璨大師《信心銘》:“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破山闡揚本性與法界的圓融,露布“一心觀法”,為修持禪法的便捷法門。禪師在《示黃印道居士》裏說:世出世法,一法所印,凡心聖心,總歸一心。若得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破山語錄》卷九)
<B>以無生智悟入無念法
破山提出以“無生”的智慧來體悟一心法。無生智是了知一切法無生,也是滅盡一切煩惱,遠離生滅變化的終極智慧。在理體上,遍知四諦法而知苦、斷集、修道、證滅,斷盡欲、有、無明等三漏,結縛、隨眠等煩惱不再生起,所以稱之為無生智。
◎護法居士
(1)巾幗英雄秦良玉
秦良玉為忠州人,石砫宣撫使馬千乘之妻。萬曆二十七年(1599),追隨馬千乘征剿播州叛亂,為南川路戰功第一。後來馬千乘因訟事冤死雲陽獄中,良玉代領其職。
這位兼通文武而深受史家讚歎的女將,軍紀嚴明,屢建奇功,多次受到明王朝的嘉獎。她曾率領數千白杆兵,兩次北上勤王。泰昌元年(1620),“征其兵援遼”,又在“崇禎三年,永平四城失守。良玉與翼明奉詔勤王,出家財濟餉”。她全家參與多次明王朝的保衛戰,兄弟二人相繼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後來,朝廷要求她不必再北上,委任她“專辦蜀賊”。張獻忠率隊五次入川,秦良玉總是他最棘手的剋星,甚至張獻忠在成都稱王,也不敢派人到石砫廳去招惹她。1644年,戰事越來越頻繁,破山為了躲避戰亂,曾求助於秦良玉。
讓秦良玉知道“上古聖賢三日無病,祈禱求病”,明白“此有限身心,不作千年調耳”。然而,這位願意以死而報效家國的女將終於在張獻忠亡命南充鳳凰山後不久病故,破山還為她“對靈小參”,希望她的靈魂得到安息。
(2)東川呂相國(即呂大器)
在破山的語錄或傳記中,東川呂相國是公讓的傳法弟子。據《明史·呂大器傳》所載,呂大器,字儼若,遂寧(屬四川)人。崇禎元年進士。援行人,擢吏部稽勳主事,更曆四司。後來告假歸故里,見家鄉的城池不堅固,倡儀修築,剛剛竣工,農民起義軍就打到遂寧。呂大器輔佐有司拒守,城池因而獲得保全。因守城有功,政府詔令增秩一等,出為關南道參議,遷固原副使。崇禎十四年(1641),擢右僉都禦史,巡撫甘肅,在這期間,他成功地平息了土魯番及西部兵馬的叛亂,“撫三十八族而還,又擊敗其餘黨,西陲略定。……擢兵部添注右侍郎”。他聰明過人,見天下亂象叢生,明朝的氣數將盡,就產生了避世的思想,甚至以自己好酒色不能委以重任為名,不受朝庭召見。如《明史》說他“負才,性剛躁,善避事”。然而,明王朝還是屢次提升他,“命以本官兼右僉都禦史,總督保定、山東、河北軍務”。
呂大器以少傅之職,統領兵部。他來到東川後,再三致書破山,說“因軍務所覊,不能趨榻”,要求一定到“司中一晤”。破山被他的精誠所感動,乃“策杖而往”。呂大器終於被破山收為法子。
(3)佐明將軍姚玉麟
姚玉麟,名遲沛,法號聖瑞,破山常稱他為妙聖瑞。據熊少華《破山評傳》所說,他曾是張獻忠部將,被封為姚王。後來他“用永歷年,假故明封號”,在梁山縣金城寨安營,聯合夔東各路人馬抗清。南明永曆政權“欽授標前鎮守東北,掛‘佐明將軍’印”,又封他為“左軍都督府都督”,為夔東十三家之一。所謂夔東十三家,一部分是南明政權佔據夔東的軍事力量;李自成、張獻忠敗亡後,其部將失去約束,各自佔據山頭抗清;由於清朝入關後的一系列政策甚不得人心,人民反抗之聲此起彼伏,這些抗清義士在一定的勢力範圍舉起義旗。各路反清人士有時也互相攻擊,但大都假南明為號,舉起反清複明的旗幟。據說1664年李來亨兵敗茅麓山后,夔東十三家基本被消滅的情況下,姚聖瑞被迫降清,但他幾經反復,多次舉起反清的義旗,以至他成為反清複明將領的最後一人。
1652年,破山接受姚聖瑞居士的祈請到梁山金城寨傳法,並在寺旁建一樓,名“醉佛樓”。金城寺只是一殿一樓的小庵,姚聖瑞及其弟姚天錫就在離金城寨不遠的地方建寺安僧,名為“雙桂堂”。破山升堂說道:“奉為當山請主,欽授協理東北地方、掛佐明將軍印、都督府都督、聖瑞姚公,弟天錫姚文學及統理各寨勳鎮等。伏願:始作春秋之關鎖,終為東北之界牆。”(《破山語錄》卷四)破山勉勵“統理各寨勳鎮等”作“東北之界牆”,對他們反清複明的舉動表示支持。姚聖瑞還將長男發洪寄送到寺院裏短期出家三家,日夜跟隨破山學習佛法。幾乎在金城寺或雙桂堂的每一期結夏安居結束,姚聖瑞就帶領一班鄉紳“設解制齋”,請破山上堂說法,以表示對佛教的支持。
說聖瑞居士是戰亂年代的英雄豪傑,在蜀北、黔西一帶,威名遠播。事實上也是如此,姚將軍雖然已經化為塵土,但梁山人民為他修建的“姚王墳”至今尤存。
(4)清朝川陝總督李國英
李國英,字培之,“漢軍正紅旗人,初籍遼東”。曾經在明朝左良玉的部下,官至總兵。順治二年(1645),與左良玉的兒子夢庚一起降清。“三年,從肅親王豪格下四川,討張獻忠,授成都總兵。五年,擢四川巡撫”。但張獻忠的部下“王命臣等竄川南,譚弘、譚文、譚詣、楊展、劉惟明等竄川東”,與李自成的舊部“郝搖旗、李來亨、袁宗第、劉二虎、邢十萬、馬超等遙為聲援”。通過數年爭戰,李國英屢建奇功,被清王朝多次封賞,“十一年,加兵部尚書”,“十三年,加太子太保”,“十四年,擢陝西、四川總督”。與破山同為康熙五年(1666)卒,諡號勤襄。後來“追敍國英功,授世職一等阿思哈尼哈番”。
破山與李國英的交往始于順治十三年(1656),時李國英為太子太保,駐軍漢中,力圖收服夔東英豪。在破山對滿清多有怨恨之心,所以當李國英來信幾次也不予理睬。李國英在某種程度上是讓破山勸姚聖瑞等豪傑歸服滿清,甚至多次差官求書法。
剛收服的姚總兵即金城寨的姚聖瑞,他幾次口頭上歸服,但一有機會就東山再起。李國英征戰多年,“沉身宦海”,但卻有堅定的出塵之心。如果將來住在重慶,希望能請破山前來弘法。此時南明政權及夔東十三家的力量已不足以扭轉乾坤,甚至為了一已之私,內部的鬥爭非常激烈。
李國英與破山的交往雖然非常短暫,但清朝時期的破山法脈能夠廣為流布,是與他的護持分不開的。
◎修行思想
(1)解脫觀
(A)“怖生死心”為禪修者的精神原動力
破山所說的“怖生死心”,即立足於充滿苦痛與煩惱的現實世間,正視、面對生活而不是逃避生活。知道六道輪回的苦楚,對現實的五濁惡世生起強烈的厭離心,生起了生脫死的願望。以“怖生死心”為禪修者的精神原動力,精進修行,以期得到崇高而永恆的終極生命。
(B)不拘一格而契悟本性是解脫生死的根本
破山認為學佛一定要以解脫生死大事為目標,而解脫的關鍵在於迷悟之間,“迷則為凡,悟則成聖”,因此,迷之與悟,是解脫生死的根本。迷悟一途只在一念之間,沒有凡之與聖、智之與愚、勞之與逸、生之與死等分別之心。迷也迷此心,悟也悟此心,以無分別心,打斷無始以來的妄想執著,當下見性成佛。
(C)不執著也不排斥打坐、住山、行腳等修行方式
禪宗靜心修持的方式多種多樣,初下手時,或禮佛誦經,或拜佛懺悔,或為眾作務等,總以制心一處、磨礪心志為要。等到心地純和、願力深廣而漸入佛道之時,即可以打坐參禪,以專修為務。本來參禪可以不拘泥於行住坐臥等形式,但初入靜時,心地染淨相依,必須一心一意,就像放牛一樣,當它犯人稼苗之時,就猛力拽它回頭。
(2)參話頭
參話頭即看話禪,即對一則古人的公案進行參究,為宋代大慧宗杲禪師極力提倡,以致看話禪最終成為臨濟宗的重要修行法門。破山在提斯學人之時,棒喝交馳的同時也強調參話頭,他認為,只要堅持不懈地參究一個話頭,任何人都可能獲得見性成佛的收益。破山認為出家修行應該死心塌地參究話頭,他開示的話頭非常多,如拖死屍的是誰,念佛的是誰等等。
如何選定自已的本參話頭?破山認為,初習參禪一般不要忙著舉話頭,因為還沒有進行基礎的禪修鍛練,容易在念頭上流轉。在聽聞經教有所不明,或看公案有所不透,然後發大疑情,此疑情頓發之時,不明不透處,便是本參話頭。平日將本參話頭“頓在面前,微著眼覷,忽地裏覷破素所疑、素所礙者,則不倒斷而自倒斷也”。(《破山語錄》卷六)有時以古人的公案為本參話頭,或參未生之前是誰等,靈活掌握,不一定死執一法以為究竟。眾生的根性非一,本參話頭也不一樣,所謂法無定法,應擇機而行,選擇契合自己心性的話頭作為下手方便。明確地說,只要在生活中有所疑礙,都是話頭,都可以作為參悟本來的方便法門。要破本參疑情當然也非易事,要經得住多方面的考驗。
(3)頓悟成佛
明心見性,頓悟成佛是宗門提倡的大事,作為修行人,當以此為目標,努力參究。破山認為,一旦得見本來面目,即得自由解脫,開悟後的意境深邃,用語言是不能表達的。破山說,雖然眼下不能用語言表達,不能用思慮所及,但開悟後的境界並不是曲高和寡,或離開現實的世間,高高在上享受人間供養,而是不離世俗生活,“與眾同處一堂,同一眼見,同一耳聞,同一寂靜”。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是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遞相出興,千方百計,無非只要各人曉得。如《法華經》雲:‘若人曉了此,諸佛世之師。’”(《破山語錄》卷六)內證的境界只有自己的切身體驗才是真實的。
(4)不立文字
禪門號稱教外別傳,以直指人心而見性成佛為宗。達摩祖師《二入四行論》中談到入道的途徑不出理入與行入二種,理入的意思是:“謂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覆,不能顯了。若也舍妄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聖凡等一,堅住不移,更不隨於文教,此即與理冥符,無有分別,寂然無為,名之理入。”達摩祖師強調舍妄歸真的途徑是“藉教悟宗”,即借助語言文字等方便,使人悟入“無自無他,凡聖等一”的真實境界。破山繼承達摩禪風,高唱“至道無言,因言顯道”的中觀見解,針對當時人們廢經離教的迷惘,再啟指月鑒物的古風。
破山認為,真實的道體不能用語言文字或符號來表述,只有通過自己親身的體證方知。雖然達摩祖師有“藉教悟宗”的意旨,即通過語言文字認識到永恆的真理,就像用手指月一樣,通過手指的指引,讓我們見到一輪清輝圓月。手指不是月亮,語言也不是真理,語言只是承載著真理的資訊,不能因為執著文字相而迷失了真理。釋迦如來單傳直指的法門,就是要令眾生擺脫外在事相的束縛,反觀內照,親見本地風光。《楞伽師資記》卷一雲:“至道無言,言則乖至。雖以性礙本,無本可稱。空自無言,非心行處。聖心微隱,絕解絕知。大覺覺寒寒,無言無說。《法華經》雲: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也。無法可說,無心可言。”我們的精神力量是有限的,而宇宙的真實是無限的,以有限的凡心去測度無限的聖人境界,當然是荒誕不經的。這裏所說的“無法可說,無心可言”,就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意境。破山也強調,道體是自然而然的,不受語言文字的左右。
1632年,他離開嘉興東塔廣福寺時,不少名流前來送行,回川後,東塔人編纂了《破山禪師語錄》(現留有破山手書的語錄12卷)。他的1200多首詩作,已成為史學家研究巴、蜀、黔、滇的史料。世稱他是“宰官拜其座下,將軍奉其教律”的論政禪師。他善草書,現存手書石碑數塊,其中《牧牛頌》碑,高4.5尺,寬2.5尺。詩云:
善法堂前擬聖流,南泉牧得一頭牛。
欲將騎往西方去,唯恐西方不肯留。
經過考察,破山的嗣法弟子雖然一般公認為八十七人,但後來弘化一方,再續破山法脈的還是不少。這裏錄出有影響的嗣法弟子三十七人,多為四川籍貫,開法遍及四川、重慶、貴州、雲南、河南、河北、湖南、陝西、浙江、蘇州等省區,如丈雪醉開法貴州新義禹門寺,中興成都昭覺寺;蓮月道正開法湖北隨州玉泉寺;聖可德玉開創重慶華岩寺;燕居德申開法湖北楞嚴寺;雪臂印巒開法盛京(今遼寧瀋陽)聖恩寺;破浪海舟開法江西勝緣寺;靈隱印文開法貴州安順紫竹院、雲南集雲寺;易庵印師開法西安大興善寺;四維普寬開法湖南衡山;淡竹行密中興四川成都草堂寺;嘯宗印密中興四川新都寶光寺等。其再傳弟子慈篤海月重建成都文殊院;聖水可拙中興四川內江聖水寺;懶石覺聆中興陝西漢中靜明寺;月幢徹了開法雲南昆明石寶禪院;雲峨喜開法河南汝州風穴寺;憨月聞開法湖北夷陵洪山寺;不二貴開法燕京淨嚴寺;赤松道領開創建貴陽弘福寺;紫芝藏開法四川峨眉山;語嵩傳裔創建貴陽西山傳法寺等。三傳弟子瓊目開法成都萬福寺;大凡開法貴州恩南太平寺;極乘開法雲南安籠伏龍寺等等。然而在四川、重慶、貴州、雲南及湖北等地的人數占絕對優勢。也就是說,破山的法脈流布以西南地區為主,以至於今天西南地區多是破山禪系,並尊奉以破山開山的道場——雙桂堂為中興西南佛教的祖庭。
生活在戰亂年間的破山,竟然受到南明政權、滿清政權、農民起義軍、地方武裝甚至山林土匪等各派武裝力量的爭相推崇,無不與他超人的智慧和人格魅力有關。縱觀破山的一生,在父母的督導下八歲開始蒙學教育,少年破山資質愚鈍,並不適合經學致仕的科舉之路。十三年結婚生子,十四歲父母雙亡,身心疲憊不堪的破山在十九歲那年,謝絕塵事,毅然投身佛門,過上了青燈古殿的出家生活。災難重重的社會生活及家庭的苦難磨礪,造就了破山艱苦卓絕而頑強剛毅的人生性格。面對山河破碎,生靈塗炭之際,破山以明朝遺民的身份,唱響一曲曲鼓勵反清複明人士的悲壯之歌。清軍入主中原,南明政權在西南一隅勉強支撐著破殘的山河達十五年之久,這段時間正是破山傳法的高峰期。久經戰亂的窮苦紛紛投身佛門,在破山座下獲得政治及精神上的庇護。破山農禪並重,棒喝交馳,以一個卓越的宗教家情懷安慰著身心饑渴的人們。
綜觀破山的禪學思想,明顯具有四個特點:
第一,破山海明禪師的禪風以樸實率真,妙趣天成為特色。禪本無可說,為度眾生故,破山以種種方便施以教化,或棒喝交馳,拳打腳踢,或“以言顯道”,苦口婆心,或默不作聲,如聾似啞。這些方便施設,應機契理,本自天然現成,不是分別心所為,極其自然樸實、率真,總以打破學人無始以來的妄想執著為宗旨。
第二,破山海明禪師在接引學人的方法上,可謂極其險峻淩厲,痛棒熱喝,令人直下承當。祖師禪法是超越時空的,沒有規則定法可言,總以明心見性為歸趣。針對眾生的無明妄想及種種分別執著,破山拈一條白棒,無論佛祖妖魔,一路打去,不讓有一絲毫牽涉掛礙,棒喝之下直截根源,令學人當下獨自承當,打破黑漆桶,親見本來面目。雖然破山的禪法以奇險淩厲著稱,但也不是流入孤芳自賞絕境,在受眾不同的情況下,他也會以極為平實體貼的老婆禪教導學人,甚至絡索廉纖,如迷霧荒野中老婆子對小兒的迫切的聲聲呼喚。
第三,強調以無所得中道正觀指導禪修生活,杜絕偏執或邊見等禪病。破山海明禪師認為一切法門都是契機的方便,不可因之生起法執。
第四,破山海明禪師提倡不離日常生活而參悟佛道,在日常生活中學習佛法,體悟佛法,修證佛法,運用清淨的佛法來指導思想,糾正意識迷流,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宇宙觀。
總之,破山海明禪師的禪學思想以現實純樸為特色,以去偽存真為目標,以圓融二諦,實現禪律教戒的圓通為方便,以實現普度世間的大乘菩薩情懷及利樂有情的超然意趣。
雙桂堂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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